曹宇輝
每天,太陽走進(jìn)楚雄壩子,城里的目光不約而同望向大東。
大東,鹿城鎮(zhèn)的一個社區(qū)。《隆慶楚雄府志》“古跡”載:府治十五里的阜民村有阜民城,今廢。寥寥數(shù)語,不明其詳。
新中國成立后大東緊挨富民鎮(zhèn),沿革不復(fù)雜,東升、大東,總有個東,總伴著城。
這些年,城市追著鄉(xiāng)村跑,說聲我們一起看日出,就挽起大東的手,大東一腳站在城里,一腳踏在十三灣,給楚雄城一個風(fēng)姿綽約的背影。抬腳進(jìn)城,落腳回村。
十三灣,據(jù)說是“跑鹿筑城”的巨鹿留下的腳印,局限在一個鹿蹄形的山坳里。
可誰又不受局限呢?那些走南闖北,飛東奔西的城里人,不也沒到過大東和十三灣嗎?
那么,我們約起,去大東吧。
農(nóng)村都有一條路,與外界有些彎彎曲曲的聯(lián)系,十三灣亦然。
我去十三灣,路在嘴上。東升路岔口,一老嫗舉手?jǐn)r車,五個指頭分得很開,陽光從指縫間拍著她臉上的灰塵:同志,你去十三灣嗎?我說是。她為我指路,我載她一程。她說來看病,八十二歲,走不動了,羨慕我會開車。我說我羨慕她,每天走在回家的路上,等我老了,也不能開車,也是走路,也要搭車。
二十多分鐘時間,從東升路到新莊。老嫗大概把她一生的行跡告訴了我,生于斯,長于斯,將死于斯。我只把三年來的事告訴她,再往前她費(fèi)解,地理名稱都不知道。
她下車,打開一間老屋,陳設(shè)簡單,我卻羨慕她的富足。里面有她曾經(jīng)的新婚,遠(yuǎn)足的孩子,故去的老伴,得空回來的兒孫,滿滿掛了幾相框。有時她忘記哪一點,村民會提醒她,以后她故去,村民會提醒兒孫。
我有些害怕了,年輕時拋開鄉(xiāng)村,想有多遠(yuǎn)滾多遠(yuǎn)。殊不知腦海里彎曲的童年,祖父彎曲的腰板,唇齒間彎曲的鄉(xiāng)音,一切彎曲的記憶都在故鄉(xiāng)的路上;某天,時間從背后彎彎曲曲趕來,拍拍你的肩膀,告訴你蒼老來了,你將被故鄉(xiāng)遺忘。
我有些害怕,不知老了,還能不能走在兒時的路上?
從老嫗家出來,我走上了這條路生出的枝蔓。鄉(xiāng)村的路,枝蔓多,一眼難得看到頭。盡頭可能是家門、院落、菜地、農(nóng)家樂、草莓園、荷塘、梨園、桃園,令你欣喜?;蛲ㄏ驇?、豬圈、一丘田、一堆墳,讓你失望。鄉(xiāng)路的枝蔓,終點在崎嶇之處,遠(yuǎn)近由心;那些匆匆走在直路上的人,總瞎轉(zhuǎn)悠,甚至死在外面,都沒時間趕回來。
不知名的花開得熱鬧,不知名的草結(jié)得熱鬧,土窩坡壩借來藍(lán)天白云,在路邊構(gòu)圖,悠閑地畫著這條云南省最美公路。
包谷稈立在地頭,高高的個短短的褲,風(fēng)一來咝咝吸冷氣。麥苗蓋著霜結(jié)的被,厚厚的,亮亮的。新修的步道依山就勢,不事雕飾,鄉(xiāng)土味十足。
道旁,與一群羊不期而遇,羊后走著一個背籃的婦女,羊過完了,一只小羊回頭瞥我。
這該是思鄉(xiāng)的那個。
把自己種下去,就有收獲的希望。潘克武做了個決定,把自己種在十三灣。
他不是當(dāng)上社區(qū)黨總支書記、主任才有這想法。他當(dāng)過農(nóng)民,“吃過土”,曉得土地的脾氣。
“你哄土地,土地哄你?!彼麑κ秊趁總€人說。人們聽煩了,就說聽你的。
他拿來果苗,在千余畝山水間,播下草莓、蓮藕、脆脆香梨、櫻桃、李子、冬桃、春桃。一年四時花常開,月月季季果不斷。
驚蟄時節(jié),百畝荷以藕的方式栽下去了。潘克武怕失敗,弄了兩個品種,像他的兩條腿,一條站在上端田間,一條插在下端泥里。如果折了一條,還有一條,就算只剩一條泥腿,他也要蹦到城里。
我沒有藕那么深的根,無法知道泥土里的事情。潘克武帶著藕們拔節(jié),拔節(jié)。蟲沒見過那么多嫩藕,呼朋喚友來打牙祭。
有人說放藥。
潘克武想,我也站里面哩。
他說放谷花魚。
上游百米麥地沖水庫的水甘洌清涼,藕把根扎在溫暖的泥土里,腳熱,身上不涼。魚的根飄著,光吃不長。
就是這個時節(jié),我第一次遇到樊家的百畝荷塘。那天,我是志愿者,沒想好圖片的意義。
一個月后,第二次去,還是志愿者。車窗外織著網(wǎng)狀雨簾,經(jīng)過樊家草莓大棚,沒有絲毫準(zhǔn)備,百畝荷塘從遠(yuǎn)山那邊挑開雨幕,撞進(jìn)眼簾,萬千青澀少女,輕移蓮步,沿階而下,款款走來,個別拄個粉色尖尖角的雨傘,含苞待放。我拿出手機(jī),雨霧迷蒙,只拍到一滴淚。
錯過了最美的際遇。
國慶節(jié)再去,想拍楚雄近郊最大、最美的荷塘。
然而,季節(jié)是殘忍的,我反復(fù)看見荷們已被肢解,以蓮子,蓮藕的方式在各個市場販賣,能不能遇見殘荷都不一定。
心怯,我棄車步行。留出足夠的時間反芻記憶,在頭腦中定格殘荷;若看不到期待的場景,慢慢靠近,也是一種虔誠。
近了,我看到一片殘荷。再近些,看到大片殘荷。走完一百畝,看到九十多畝殘荷。
幾月不見,她們已褪去青澀,出落成溫柔大方的小姐姐,身披流云的長天,裊娜在烈烈的秋陽。脈脈嬌容羞葉落,纖纖細(xì)手撫波驚。
漣漪起處,通體透紅的谷花魚露出頭,或跳出水,一睹芳容。什么季節(jié)了,蜻蜓還在荷間流連,迷戀到這程度,也是無語了。蝴蝶飛舞著,一會兒親吻瑪格麗特,一會兒親吻雛菊,一會兒飛來,重重親一口荷,簌的沒了蹤影,像個采花大盜。這點,不如蜜蜂,只知道干活。黑鸛、鉗嘴鸛、白鷺、池鷺從遙遠(yuǎn)的北方趕來,吃一會兒,抬頭看看。
我舉著手機(jī),拍,拍,拍。
窮盡構(gòu)圖,沒一張好片。
想起手機(jī)里,有一幅梁春達(dá)老師畫的殘荷。翻出來,卻拍不出那種意境。
攝影家朋友夠多,我沒學(xué)到皮毛。
我又將錯過這百畝荷塘。
十五年前,我曾遇見一個荷農(nóng),在西門小區(qū)老清真寺門口。
那個周末的清晨,影子都很長,陰影疊著陰影,濃得化不開。
我想買些藕,給生活加點糖,添些暖。轉(zhuǎn)悠半天,沒看見那個大東十三灣的中年人。跟他買過兩次,第一次偶遇,我和同事去馬季家隔壁倉庫拿藥,人們蜂擁著搶,試著買了一小截,在味蕾立了個藕的標(biāo)桿,他的藕甜、酥、糯,湯白。
我去馬季家吃早點,邊吃邊往外張望,他的藕好賣,很快會一搶而光,我得盯著。
他來了。水鞋啪啪拍著街道,扁擔(dān)把腰壓得很彎。身后跟著個男孩,十四五歲模樣,背半花籃藕,藕上一桿秤,秤桿刺進(jìn)陽光,一雙濕濕的布鞋,走一步吱的叫一聲,絲絲熱氣從布鞋和小腿上綰著的半截褲管蒸騰起來。我的眼眶有些冷,結(jié)了霜花。
他們投在街角,人堆蕩漾開來。人和藕稀疏了些,我湊過去,拿起一根,想請他再幫我撿些。
突然,一個買了一支藕,正在過秤的老婦吼起來:“爛農(nóng)村人,占老子的地盤,還一分不少,給老子滾遠(yuǎn)些?!彼_邊的京巴,立馬幫腔。
他趕緊賠禮道歉:“大媽,拿去吃吧,別罵了?!庇帜贸鲆桓b進(jìn)袋,雙手遞去。
老婦人提著藕,朝男孩身前的花籃踢了一腳,打了一拐杖。男孩抓住背索,嘴唇抖抖索索,似乎要抖掉身上的水和泥漿,臉憋得通紅,憋落不止的淚行。京巴又幫腔。
老婦人罵罵咧咧走進(jìn)陰影,拐進(jìn)更逼仄的陰影。
“不賣了,兒子,我們回家。”他說。
我把藕輕輕放下。
父子倆嘎吱嘎吱走進(jìn)陽光。
那是農(nóng)村常有的嘎吱。涼鞋有,布鞋有,水鞋有,光腳板有,手推車有,教牛的磨盤有,打夯的架子有。外出的人有,歸來的人有,睡著有,醒著有。打小我就融化在這聲音里。
不知誰的骨子里沒有?
太陽把日子壓得很短,沒有足夠的時間把地焐熱。影子最短的時候,就著熱乎氣,荷農(nóng)來了。
驢和羊子也來了,在荷塘邊的田埂上啃食青草和陽光。
我又遇見大東的荷農(nóng)。
樊成安柴油機(jī)不來油的時候,我來到他的田頭。他放下水槍抓起一根藕跳上田埂,他妻子放下水管,用手趕浮在水面的蓮藕,趕鴨子一樣。
他在水溝里洗洗蓮藕,咔嚓一聲掰斷,甘蔗般咔咔的嚼,一面拿起子戳柴油機(jī)。
見我拿手機(jī)拍,他遞來一句話:“來吃蓮藕?!?/p>
我從沒這樣吃過藕,搖搖手,說不了。
似乎在哪見過這樣的場景,又被新來的記憶覆蓋了,內(nèi)存不足,一下子找不回來。就說:“我好像在哪見過有人這樣吃藕?!?/p>
他說:“我們都這樣吃,來,吃一截,解渴?!?/p>
我接過,咬了一小口,嘎嘣脆的后面,一股似曾相識的甜沁出來。吃了兩口,我說:“像荸薺?!?/p>
他說:“水好,甜,放心吃?!?/p>
他問我來玩的嗎。我說我來采訪。他說咋不見我扛攝像機(jī)。我說在這里,指了指胸口。他又哈哈笑。我問他好不好賣。
他說:“藕與肉連在一起,今年肉貴,買的人少,菜販子倒是爭著要,他不想賤賣?!闭f得輕松,像說別人的事。
我提出要買幾斤,他隨手拿起兩根,洗洗遞過來。我說稱一下。他說你是來幫我做宣傳的,田間地頭一棵菜,要什么錢。說的又像別人家的一樣。
我不好意思接,他也不著急遞,又洗了洗,指著藕節(jié)間殘余的泥巴說:“我們的藕種在泥土里,藕節(jié)沒有淤泥,干凈,長得瘦長,沒有胖的。”
知道他不要錢,我說加個微信吧。他說手機(jī)是老掉牙那種。
我接過蓮藕,塞給他三十塊錢,他不收,下田趕藕去了。邊趕邊說:“吃不完的不要放冰箱,泡水里,管一個星期不變色不變味?!?/p>
我沒有言語,只看他,只想到水。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藕,育一方人。不離開水的藕,有根有本有底色。
水田沒有多少熱氣,透骨的寒。樊成順從山的陰影里過來,爬上田埂曬太陽,曬通紅的腳,曬鼓鼓的關(guān)節(jié),曬泡白的褶皺,曬豎直的汗毛。
我遞去一支煙,他哆嗦著打不著火,我遞去火,陪他曬。
他嘶嘶吸著煙,語言也嘶嘶抖動:“酒店訂的,老客戶了,今天要挖完?!?/p>
他接上一支煙,又說:“酒店就是會整,蒸著吃,涼拌吃,炒著吃,煮臘肉吃,煮雞肉吃?!?/p>
他又接上一支煙,遞來兩根藕,我不要,他硬塞,我掰下一截,咔咔地嚼。
他走入陰影,跳下水。我放下藕,繼續(xù)嚼,絲絲的涼,透心。
鄧榮也在挖藕。不知姓名的還有兩三家。
太陽逐步收起光熱,我也要收住腳步,收住話語,我不能占用他們的溫暖。
城市里,太陽可能不太重要。光亮、溫暖、四季可以制造;制造不了的,是別人的寒熱,與城市無關(guān)。
一陣孩童的喧鬧終止了我的思想。扭頭望去,荷塘里,水面上,一個男孩從無底的花籃里,抱起一條紅紅的谷花魚。大聲地喊:“爸爸,我又抓到一條大魚。”一個小一些的女孩幫忙握住魚頭,一步步往大人那邊趲,一個男子跑來,把魚接去,提起一截稻草,與下面的幾條穿成一串。
我推掉了城里的事,等著,等這里的夕陽。
拖拉機(jī)、面包車、摩托車裝著夕陽,爬上炊煙繚繞的山崗。小孩的魚分成四串,兩根樹棍挑起,哥哥兩串,妹妹兩串,收獲了孩子一天的時光。
許是馱子太重,毛驢不愿邁步,主人減了三次,始終后退,女主人使勁拉,它使勁嚎。羊子咩咩嘲笑。男主人一鞭子,驢動了,羊也動了。
我也動了。我饞那些藕。
那晚,沒有夢,那么好吃的藕,竟然沒來夢里。
或許,夢也是知足的,若要夢見,得過一段。
每個季節(jié)有各自的玩法和樂趣。
楚雄冬季戶外的田園活動,最愜意,最應(yīng)季,最解饞的當(dāng)屬摘草莓了。
采摘是人類的原始本能。徜徉在暖暖的大棚里,看花一路路開過去,看果一顆顆觸碰在嘴邊,張口吐出一朵花,閉口吃下一顆果,會在最不經(jīng)意間觸發(fā)植根在心性里的滿足;特別是孩子,更能在童年里的土壤里,種下親情和勞動的烙印,收獲黏稠的快樂,伴隨一生。
太陽還沒爬到坡頂,樊中林的大棚外就擺了十多筐草莓,他要送到酒店的婚宴上去。外套掛在棚架上,我搓搓涼手,鉆進(jìn)草莓棚。
暖陽長久把大棚抱在懷里,像抱窩的母雞,焐出常如二三月的天氣。四五個孩子嘰嘰喳喳,叫著,笑著,鬧著,吃著,好像小雞啄食嬉戲。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一手抓住媽媽的衣角,一手抓個草莓往嘴里塞,嘴邊掛果,手里也掛果,一抓一個印。就聽媽媽說:“啊……”小孩呵呵笑,一把又抓上去。
人們說著草莓的甜,老樊說的卻是水的源。人們問價,老樊說價。不像買賣,倒像親戚朋友聊天。
草莓在薄膜上舞蹈,跳著冬天的芭蕾。葉面之上,時而綻放一朵小花,好似一個舞蹈動作,碎碎的,美美的。舞蹈一直跳,跳進(jìn)年關(guān),跳過立春,室外的二三月來了,室內(nèi)的二三月就過了。
我懶懶地站在薄膜的蒼穹下,望著薄膜之上的歌舞,望著采摘草莓的人的融融,望著薄膜外寬廣的另一個蒼穹。感嘆這一蓬的季節(jié),一花的世界,一果的境界。
日子撕著日歷,日歷撕著生命,越來越薄,漸漸就到了盡頭。
紫溪山那株千年滇紅山茶的日歷撕完了,在世界茶花史上留下遺憾,令楚雄人和愛花人士扼腕嘆息。然而,生命總是要凋謝的;存在,是另一種形式。
紫溪山那株滇紅山茶,熱鬧地開在我家鏡框里,一開就是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后,在大東水草箐,我又遇見了一株巨大的滇紅山茶。
那天,社區(qū)吳朝文副書記帶我去十三灣采訪。
一步就踏進(jìn)水草箐的一座廟堂。廟在村東頭半坡上,小和破是它整個的貌相。殘垣斷壁勉強(qiáng)圍起一個院落,門前的百年翠柏,勉強(qiáng)能瞅見它的過去。
等人開門的間隙,吳朝文講了個鮮為人知的傳說:明朝年間,有高僧大德行游到紫溪山,威楚城里某人慕名來訪,問功名子嗣。高僧不理,只與紫頂寺方丈下棋,棋局終了,那人還在,兩僧相約散步,那人又追隨,去到千年古茶下,高僧手指茶花指點迷津:“有功于南名于北,有求于西應(yīng)于東?!蹦侨思?xì)問,再無一語。反復(fù)揣摩,似乎明白了,自千年古茶上套得一株幼苗,帶回家育在院內(nèi),不久妻子懷孕,十個月后,誕下一子,一家人喜出望外,移茶花徑直往東,栽于大東。此子聰慧,記憶力強(qiáng),博覽百家,考取功名,進(jìn)京做官,清正廉潔,至死不渝。鄉(xiāng)人感佩,圍茶立廟,紀(jì)念其藐視風(fēng)寒、傲霜斗雪、頂凌怒放的茶花氣節(jié)。
聽得我將信將疑。
說話間,管理人員趙春云開了門。院內(nèi),雜草過膝,正中大殿多有破相,左右兩間廂房搖搖欲墜,左廂下角,有一株高五六米,樹冠六米許,樹干最大直徑達(dá)四十厘米的巨大茶花樹。歷經(jīng)數(shù)百年,依然枝繁葉茂,毫無老相。
只是主干上有些深溝。
趙春云說:“總有馬蜂飛來抬食,啃出來的?!?/p>
我想,馬蜂該不會吃樹皮,啃去或是做蜂巢,噴些藥,當(dāng)會起作用。但我不敢說,文化和科學(xué),不懂不能亂說,錯了就是沒文化,不懂科學(xué)。由此扼殺文物或古樹,又是不可饒恕的。我沉默著,擔(dān)心著。一個地方會因一個名人而揚(yáng)名天下,也會因一棵古樹游人如織。
吳朝文和趙春云說,每年冬春時節(jié),花開千百多,朵朵賽云霞,九蕊十八瓣,足有小碗大。
推開廟堂門。正墻最顯眼的位置,寫著蒼勁有力的“偉大導(dǎo)師偉大領(lǐng)袖偉大統(tǒng)帥偉大舵手毛主席萬歲”的大紅標(biāo)語,歷經(jīng)數(shù)十年風(fēng)雨,依然清晰。標(biāo)語下,是很有些年代的大黑天神及土主。
詢問五六十年前的事,都說不知。
說好花開的時候再來。往外走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左側(cè)大門有些特別,門是一塊橫過來的匾,上刻四個繁體字:有求必應(yīng)。下角一行小字:大清道光二十五年。再往后難以辨認(rèn)。
站在門口,我想:某時,發(fā)生某事。某人,換了扇門。
那株古茶,又鎖在日歷里,等那個季節(jié),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