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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俠肝義膽仇奸惡,詩酒風(fēng)流傲王侯
      ——論元曲中的李白形象塑造

      2020-11-18 08:12:08趙義山
      中國韻文學(xué)刊 2020年3期
      關(guān)鍵詞:元曲李白

      趙義山

      (四川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四川 成都 610068)

      在號稱“一代之文學(xué)”的元曲中,出現(xiàn)了不少前代文化名人的形象,如屈原、司馬相如、陶淵明、李白、杜甫、蘇軾等等。如就元曲家筆下出現(xiàn)的唐宋時期的文化人典型而言,李白的傲岸不羈和蘇軾的達(dá)觀自適無疑是最耀眼的,他們被元曲家們視為理想的人格典型而廣為歌詠,尤其是借助戲曲舞臺的搬演,使他們成為家喻戶曉的典型形象而彪炳于文化藝術(shù)的長廊。他們這種典型形象的形成,首先在于他們的命運遭際和思想行為共同作用而形成的個性人格,但也更在于元代曲家們的歷史性選擇和創(chuàng)造。探討曲家們的這種集體選擇和創(chuàng)造,對我們認(rèn)識李白和蘇軾文化形象的形成過程及其文化內(nèi)涵,認(rèn)識元曲家的文化立場及其對李白、蘇軾形象塑造的決定性作用,是具有重要意義的。元曲中的蘇軾形象特征,筆者已有論述,此文專論元曲家對李白形象的選擇性塑造。

      一 元曲家筆下李白的形象特征

      因為時代的原因,屈原、杜甫等深受儒家思想影響而對統(tǒng)治者忠貞不貳的典型,元曲家們是不取法的,尤其對屈原的以死相抗,曲家們雖然詠嘆最多,但卻是普遍否定的,認(rèn)為那是犯糊涂、不值得的。他們轉(zhuǎn)而歌詠陶淵明、李白和蘇軾,肯定他們的傲岸不羈,見幾識退,能在逆境中逍遙自在地生存,那才是最明智的選擇。總之,在元曲家們眼里,屈原糊涂愚昧,杜甫窮愁潦倒,只有陶淵明、李白、蘇軾等人才是他們心目中傲岸不羈、豪放自適的理想人格。

      筆者曾做過統(tǒng)計,元曲家們對前代文人的描寫和歌詠,見于鐘嗣成《錄鬼簿》、無名氏《錄鬼簿續(xù)編》、朱權(quán)《太和正音譜》和姚燮《今樂考證》著錄的劇目中,文人故事劇凡33種(含不同作家的同名雜劇),加上未見著錄而收入臧懋循《元曲選》的1種,凡34種,演述了約20位前代著名文人的故事。其中,以演繹李白和蘇軾故事的最多,各有7種。在元散曲中,翻檢隋樹森《全元散曲》,曲家們所歌詠的前代著名文人共有50余人,其中以歌詠陶淵明的最多,凡134首(包括同時歌詠其他人物或在別的題目中涉及的,下同),其次以歌詠屈原、蘇軾和李白的較多,分別為47首、41首和27首。在搬演李白故事的7種雜劇中,現(xiàn)存者二種:喬吉《李太白匹配金錢記》、王伯成《李太白貶夜郎》。亡佚者五種:石君寶《柳眉兒金錢記》、馬致遠(yuǎn)《凍吟詩踏雪尋梅》、無名氏《采石磯李白捉月》、鄭光祖《李太白醉寫秦樓月》和《李太白醉草嚇蠻書》?,F(xiàn)存喬吉的《李太白匹配金錢記》雜劇,寫李白奉旨做韓翃和柳眉兒的證婚人,李白并不是故事主角;已亡佚的石君寶《柳眉兒金錢記》,以劇名窺之,其情節(jié)亦當(dāng)與喬作類似,而且很有可能是喬作的藍(lán)本。馬致遠(yuǎn)《凍吟詩踏雪尋梅》雖然亡佚,但據(jù)明初朱有燉現(xiàn)存同名雜劇推知,該劇當(dāng)是以孟浩然為主角,而以李白、賈島、羅隱等人為配角,寫幾位文人之間的交游。

      現(xiàn)存王伯成《李太白貶夜郎》雜劇,不僅以李白為全劇主角,而且將唐宋以來文獻(xiàn)記載和民間傳聞的李白故事匯為一劇,完整地表現(xiàn)了李白詩酒風(fēng)流、豪放曠達(dá)、鄙夷權(quán)貴、傲岸不羈的舞臺形象。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者如“御手調(diào)羹”“醉草答蕃書”“醉寫樂府詞”“醉后捉月”等主要情節(jié),都被融匯到故事的敘述中。而在幾個亡佚的劇本中,如鄭光祖《李太白醉寫秦樓月》和《李太白醉草嚇蠻書》,以及無名氏的《李白捉月》等三劇,李白無疑皆為故事主人公,而且從劇名所概括的故事情節(jié)可知,幾乎也都以表現(xiàn)李白的浪漫氣質(zhì)、詩酒人生、傲岸性格為主要內(nèi)容。特別需要指出的是鄭光祖的《李太白醉草嚇蠻書》,應(yīng)該是最能表現(xiàn)出李白鄙薄權(quán)貴、傲岸不羈形象特征的一部文人故事劇,其劇本雖然散佚,但在馮夢龍的同名話本小說中所呈現(xiàn)出的主要情節(jié),如御手調(diào)羹、貴妃捧硯、力士脫靴等,無疑是從雜劇中改寫而來的。遺憾的是,元曲家們編寫了如此眾多的李白故事戲,王伯成的《貶夜郎》卻已是以李白為主角的僅存的一部。此劇作者王伯成,生平事跡不詳,除存有雜劇、散曲之外,還有《天寶遺事》諸宮調(diào)(殘存),與《李太白貶夜郎》雜劇同以天寶年間宮廷中人物如唐玄宗、楊貴妃、高力士、安祿山、李白等人的活動為創(chuàng)作背景,可見作者對這段歷史相當(dāng)熟悉。那么,在元曲家們筆下出現(xiàn)的李白形象,究竟有怎樣的個性特征呢?

      首先,我們看到的是李白瀟灑痛飲的豪邁?!独钐踪H夜郎》整本戲幾乎都以李白的豪放痛飲來貫穿劇情,特別是第一折,正末所扮李白在一套【仙呂·點絳唇】套曲的15支曲唱中,幾乎曲曲不離酒,而且一提到酒,就總是境界闊大、豪情萬丈:

      引九曲滄浪,助我杯中況。[1](P32)

      (【點絳唇】)

      我舞袖拂開三島路,醉魂飛上五云鄉(xiāng)。[1](P32)

      (【混江龍】)

      這酒曾散漫卻云煙浩蕩,這酒曾渺小了風(fēng)雷勢況,這酒曾混沌了乾坤氣象。[1](P32)

      (【哪吒令】)

      這一席好酒百十觴,抵多少五陵豪氣三千丈![1](P33)

      (【寄生草】)

      這酒似長江后浪催前浪。[1](P33)

      (【六幺序】)

      這酒似及時雨露從天降,寬洪海量,勝汪洋。[1](P33)

      (【金盞兒】)

      在以上“酒似長江浪”、酒似“寬洪海量勝汪洋”等豪唱中,其嗜酒如命的酒仙豪情被渲染得淋漓盡致、無以復(fù)加。他要借酒看破世事浮沉,借酒鄙視權(quán)豪勢要,借酒忘懷世事、進(jìn)入醉里乾坤!

      其次,我們看到的是李白橫絕今古的清高才華。第一折開場,李白被宣入朝,他一出場便自報家門道:“小生姓李名白,字太白,曾夢跨白鶴上升,吾非個中人也!”[1](P32)其后,在幾支曲唱中,也更是自信滿滿,露才揚己不已:

      就霜毫寫出凌煙像。文場立定中軍帳,就兵床拜起元戎將。那里是尊前誤草嚇蠻書,便是我醉中納了風(fēng)魔狀。[1](P33)

      (【寄生草】之【幺篇】)

      筆尖兒鼓角聲悲壯。驅(qū)雷霆號令,煥星斗文章。[1](P33)

      (【六幺序】)

      當(dāng)玄宗皇帝急需找人草擬對南蠻的詔書時,滿朝文士竟無一可用,不得不宣召酣醉的李白進(jìn)宮,而且親為調(diào)羹,還有楊妃捧硯,力士脫靴,其蓋世才華,竟傾倒?jié)M朝權(quán)貴!李白果然不負(fù)玄宗所望,既在頃刻間文不加點地草就《答蕃書》,而且又應(yīng)玄宗請求,對眾揮毫,寫成了辭采華美的樂府辭。至此,酒仙、詩仙、文豪的形象,真可謂光彩照人了。

      再次,我們更看到李白鄙夷權(quán)貴的傲岸性格。在第一折里,面對皇上親手調(diào)羹,李白不僅不“謝主隆恩”,反覺不對胃口。他在【天下樂】的曲子中唱道:

      宮里御手親調(diào)醒酒湯。聞香,不待嘗,量這筋頭酸怎揉我心上癢?[1](P32)

      這不知為多少文人引為無上榮光的體面事,狂豪的“謫仙人”非但毫不領(lǐng)情,反而在面對皇上“顛狂”“荒唐”的責(zé)難時,竟敢冒犯龍威:

      欲要臣不顛狂,不荒唐,咫尺舞破中原,禍起蕭墻。再整理乾坤紀(jì)綱,恁時節(jié)有個商量。[1](P33)

      (【鵲踏枝】)

      那言下之意是說,皇上你指責(zé)我“顛狂”“荒唐”,難道眼下你與太真妃熱衷《霓裳羽衣》舞,還有太真妃與安祿山在宮廷中發(fā)生穢亂之事,將引來天下大亂,不更為荒唐嗎?這就是膽大包天的當(dāng)面頂撞了!在【六幺序】之【幺篇】的唱詞中,李白還揭露安祿山禍亂朝綱:

      沒些君臣義分,只有子母情腸![1](P33)

      其【金盞兒】一曲還對安祿山和楊妃在華清池以“洗兒禮”掩蓋穢行也做了大膽揭露。眼中既不知有開元天子,自然更不會把什么權(quán)豪勢要、五陵貴胄放在眼里了。如此傲岸的文豪形象,在中國古代戲劇舞臺上,除李白之外,恐再無第二人!

      最后,我們還看到李白疾惡如仇的俠肝義膽。這除了第一折中對安祿山、楊貴妃穢亂宮廷進(jìn)行大膽揭露諷刺外,在第二折馬驚楊妃中便是直接的沖突和挑戰(zhàn)了。高力士奉旨宣李白入朝,李白卻又在酒肆上喝得酩酊大醉,勉強(qiáng)在高力士攙扶下疾馳入宮,楊妃被飛馬所驚,遂破口大罵,皇上亦龍顏大怒,李白卻不以為意地說:

      陛下,不干臣事,是陛下馬的不是。[1](P35)

      這種帶有滑稽調(diào)侃式的原因解釋,引起哄笑的舞臺效果,必使帝王之威蕩然無存。礙于楊妃的臉面,再加上李白三番五次的醉酒誤事,皇上似乎已忍無可忍,最后不得不賜衣放還。在第三折撞破奸情中,李白與安祿山和楊妃的正面沖突便達(dá)于頂點。本來,安祿山和楊妃想拉攏和收買李白,讓其不揭發(fā)他倆的奸情,因派高力士假傳圣旨召李白入宮,不料李白正撞著他們在宮中尋歡作樂。盡管二人百般討好,又是向李白敬酒,又是請吃荔枝,李白卻仍不為所動,甚至將楊妃比作陰險的呂后,并無情地揭穿其假收義子、實藏奸情的丑惡嘴臉:

      你心知腹知,宮中子母,村里夫妻。覷得俺唐明皇顛倒如兒戲![1](P37)

      (【滿庭芳】)

      沒遮羅李翰林,忒昏沉楊貴妃?,F(xiàn)如今鳳幃中摟抱著肥兒睡![1](P39)

      (【尾】)

      一介文士,全不將炙手可熱、狐假虎威的安祿山、楊貴妃等人放在眼里,而始終以江山社稷為重,屢揭其奸,其俠肝義膽,真可羞煞滿朝文武。

      看過上述劇情和曲唱,自會覺得,出現(xiàn)在舞臺上的李白形象,真是天縱奇才的詩仙、酒仙,他是那樣的英邁雄豪,又是那樣的挺拔傲岸!在李白面前,哪有權(quán)貴的勢焰?哪有帝王的威風(fēng)!在歷史的聚光燈下,作者展示給觀眾的只有李白的詩酒浪漫、才氣縱橫、豪氣干云和傲岸如山!

      上述《貶夜郎》雜劇中出現(xiàn)的李白的形象特征,在元代散曲家筆下也得到同樣的展示。像表現(xiàn)李白曠世才華和鄙視權(quán)貴的清高傲岸等傳說,如醉草嚇蠻書、御手調(diào)羹、貴妃捧硯、力士脫靴,以及臨終時醉酒捉月等故事,散曲家們也一樣津津樂道,如姚燧【雙調(diào)·壽陽曲】《詠李白》:

      貴妃親擎硯,力士與脫靴,御調(diào)羹就飧不謝。醉模糊將赫蠻書便寫。寫著甚?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2](P213)

      無名氏【越調(diào)·柳營曲】《李白》:

      捧硯底嬌,脫靴的焦,調(diào)羹的帝王空懊惱。玉帶金貂,宮錦仙袍,常則是春色宴蟠桃。赫蠻書醉墨云飄,秦樓月詩酒風(fēng)騷。鮑參軍般俊逸,庾開府似清高。沉醉也,把明月水中撈。[2](P1734)

      而且,曲家們還由貴妃捧硯產(chǎn)生豐富的聯(lián)想,如白樸【仙呂·醉中天】《佳人臉上黑痣》:

      疑是楊妃在,怎脫馬嵬災(zāi),曾與明皇捧硯來。美臉風(fēng)流殺,叵奈揮毫李白,覷著嬌態(tài),灑松煙點破桃腮。[2](P193)

      無名氏【中呂·紅繡鞋】《嘲妓劉黑麻》:

      莫不是捧硯時太白墨灑?莫不是畫眉時張敞描差?莫不是蜻蜓飛上海棠花?莫不是玄香染?莫不是翠鈿壓?莫不是明皇妃墜下馬?[2](P1697)

      無論雜劇與散曲,都是元代當(dāng)令的文學(xué)體式,其影響自然要比詩詞等其他文學(xué)體式大得多,再加上合樂歌唱、舞臺搬演,其傳播更加迅捷,流傳更為廣遠(yuǎn),所以,在李白形象向大眾普及的過程中,在李白由一個歷史人物而成為一個文化形象的歷史進(jìn)程中,元代曲家的貢獻(xiàn)起了關(guān)鍵性作用。其后,再加上明清傳奇(如屠隆《彩毫記》、蔣士銓《采石磯》等)和話本小說(如馮夢龍《李太白醉草嚇蠻書》)的推波助瀾,李白這一文化形象就更加深入人心了。

      二 李白形象特征的歷史依據(jù)

      作為歷史人物的李白,他出現(xiàn)在元曲家們筆下的形象特征,并非全憑虛構(gòu),而有其歷史依據(jù)。這種依據(jù),主要源自以下幾方面:

      第一,源于李白詩文中對豪俠傲岸個性氣質(zhì)的自我書寫。在李白詩歌中,他不僅有“十五觀奇書,作賦凌相如”(《贈張相鎬·其二》)[3](P599)的非凡自負(fù),而且隨時可見其以天人自居的自命不凡。他在《將進(jìn)酒》中仰天高呼:“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3](P179)在《南陵別兒童入京》中說:“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3](P744)他還在一些詩篇中以大鵬的形象自喻:“大鵬一日同風(fēng)起,摶搖直上九萬里。假令風(fēng)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上李邕》)[3](P512),“北溟有巨魚,身長數(shù)千里。仰噴三山雪,橫吞百川水。憑陵隨海運,燀赫因風(fēng)起。吾觀摩天飛,九萬方未已”(《古風(fēng)五十九首》之三十三)[3](P129)。這就借《莊子》塑造的大鵬形象,將自我神化了。在《答湖州迦葉司馬問白是何人》中更自稱謫仙人:“青蓮居士謫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湖州司馬何須問,金粟如來是后身。”[3](P876)這種自我神化,李白還借同時代人、大名士賀知章的贊許來加以坐實:“四明有狂客,風(fēng)流賀季真。長安一相見,呼我謫仙人?!?《對酒憶賀監(jiān)二首》之一)[3](P1085)這種自命不凡的清高狂傲,在古代文人中,李白可謂第一人。與這種自命不凡之清高狂傲相應(yīng)的,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的率性豪飲與狂歡。他曾極力夸耀酒的名貴:“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行路難》)[3](P189)又極力夸說豪飲是其不可須臾或缺的生命構(gòu)成:“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襄陽歌》)[3](P369)還極力夸張為求盡興歡醉的痛快而不顧一切的狂豪:“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將進(jìn)酒》)[3](P180)更極力夸寫飲中極樂忘情的浪漫:“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陪族叔刑部侍郎曄及中書賈舍人至游洞庭五首》其二)[3](P954)其活生生的酒仙形象,可謂時時躍然紙上。出于自命不凡的清高狂傲,李白詩酒傲王侯,對于權(quán)豪勢要的鄙視,也就不時形諸筆端:“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憶舊游寄譙郡元參軍》)[3](P663)“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夢游天姥吟留別》)[3](P708)“嚴(yán)陵高揖漢天子,何必長劍拄頤事玉階!”(《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3](P913)這種李白式的傲岸氣魄,他人難及其萬一。

      第二,源于同時代人的認(rèn)同與記載。對于李白豪俠傲岸的形象特征,同時代人曾以不同形式記載下來。其最為大家熟知,影響也最為廣遠(yuǎn)的是杜甫的《飲中八仙歌》:“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盵4](P83)雖然寫李白僅有短短四句,但其非常人可及的酒量、詩才、放誕和傲岸的氣質(zhì),以及酒仙、詩仙的聲名等等,卻得到凝練而突出的表現(xiàn);而且還有具體場景和細(xì)節(jié),這不僅為后世的小說戲曲編演給出了某些形象特征的定位,而且還提供了具體情節(jié)的展開與聯(lián)想依據(jù)。元明人筆下津津樂道的李白為謫仙人,以及御手調(diào)羹、力士脫靴等具體的傳聞故事,在唐人的記載中也多次出現(xiàn)。李白被賀知章呼為謫仙人,應(yīng)當(dāng)實有其事,這除了李白自己在《對酒憶賀監(jiān)二首》之一中有“長安一相見,呼我謫仙人”[3](P1085)的回憶之外,同時代人記此事者亦甚多,如杜甫有《寄李十二白二十韻》開篇即云:“昔年有狂客,號爾謫仙人?!盵4](P661)魏顥《李翰林集序》亦云:“故賓客賀公奇白風(fēng)骨,呼為謫仙子?!盵3](P1449)裴敬《翰林學(xué)士李公墓碑》:“或曰:太白之精下降,故字太白,故賀鑒號為‘謫仙’,不其然乎!”[3](P1470)劉昫《舊唐書·李白傳》:“初,賀知章見白,賞之曰:‘此天上謫仙人也!’”[3](P1475)御手調(diào)羹一事,也屢見唐人著述。李陽冰《草堂集序》:“天寶中,皇祖下詔,征就金馬,降輦步迎,如見綺、皓。以七寶床賜食,御手調(diào)羹以飯之?!盵3](P1445)徐夤《李翰林》:“謫下三清列八仙,獲調(diào)羹鼎侍龍顏。吟開鎖闥窺天近,醉臥金鑾待詔閑?!盵3](P1496)范傳正《唐左拾遺翰林學(xué)士李公新墓碑并序》:“玄宗嘉之,以寶床方丈賜食于前,御手和羹,德音褒美,褐衣恩遇,前無比儔。”[3](P1464)醉草嚇蠻書,亦為唐人所記。魏顥《李翰林集序》:“上皇豫游,召白。白時為貴門邀飲,比至,半醉。令制《出師詔》,不草而成。”[3](P1449)范傳正《唐左拾遺翰林學(xué)士李公新墓碑并序》:“天寶初,召見于金鑾殿,玄宗明皇帝降輦步迎,如見園、綺。論當(dāng)世務(wù),草《答蕃書》,辯如懸河,筆不停輟?!盵3](P1463)力士脫靴一事,唐人亦載之。如貫休《古意》:“常思李太白,仙筆驅(qū)造化。玄宗致之七寶床,虎殿龍樓無不可。一朝力士脫靴后,玉上青蠅生一個?!盵3](P1496)張祜《夢李白》:“中人高力士,脫靴羞欲樂[死]。讒言密相構(gòu),送我千萬里?!盵5](P186)李肇《唐國史補(bǔ)》卷上:“李白在翰林多沉飲。玄宗令撰樂詞,醉不可待,以水沃之,白稍能動,索筆一揮十?dāng)?shù)章,文不加點。后對御引足令高力士脫靴,上命小閹排出之?!盵6](P163)劉昫《舊唐書·李白傳》:“(李白)嘗沉醉殿上,引足令高力士脫靴,由是斥去?!盵3](P1475)至于貴妃捧硯一事,筆者雖未見唐人記載,但宋人劉斧《青瑣高議》后集卷二卻言之鑿鑿:“唐李白,字太白。離翰苑,適遠(yuǎn)游華山,過華陰,縣宰方開門辦案決事。太白乘醉跨驢入縣內(nèi),宰不知,遂怒命吏引來。太白至廳亦不言。宰曰:‘爾是何人,安敢無禮?’太白曰:‘乞供狀。’宰命供,太白不書姓名,只云:‘曾得龍巾拭唾,御手調(diào)羹,力士抹靴,貴妃捧硯;天子門前尚容吾走馬,華陰縣里不許我騎驢?’宰見大驚,起愧謝揖曰:‘不知翰林至此,有失迎謁?!簦撞活?,復(fù)跨驢而去?!盵7](P109)此畢竟小說家言,未必可信,但也未必全是杜撰。總之,元曲家筆下的李白形象,某些主要特征,是有歷史依據(jù)的,并非全憑虛構(gòu)。

      然而,見于詩文記載的資料雖然豐富,但其流傳范圍畢竟只在文人文化圈內(nèi),其范圍大受局限。如果沒有元曲家的創(chuàng)造,并將其搬上舞臺,頌之歌場,從而進(jìn)入大眾傳播的環(huán)節(jié),那么,可以斷定,李白詩酒傲王侯的形象,是不可能達(dá)到后世家喻戶曉的廣遠(yuǎn)程度的。

      三 元代曲家的選擇與創(chuàng)造

      元曲家筆下所表現(xiàn)的李白的傲岸風(fēng)流,也是曲家們集體選擇和創(chuàng)造的結(jié)果。元代曲家是被社會拋棄的一個特殊群體,他們文化修養(yǎng)很高,但社會地位極低,這種巨大的反差,導(dǎo)致他們修、齊、治、平理想的破滅。欲仕進(jìn),則既無門路也無動力;欲退隱,則既無去處也無衣食來源。處于進(jìn)退維谷之中,其滿腹牢騷和憤懣,除了在散曲文學(xué)中可以無拘無束、自由發(fā)抒以外,有時,他們也在劇本的創(chuàng)作中,借古人酒杯,澆自己胸中塊壘,借古人衣冠,演出現(xiàn)實人生。元曲家之所以樂于在戲劇舞臺上展示前代文人形象,其根本原因在此。欲借古代文人形象寄托自我懷抱,書寫內(nèi)心幽憤,從命運和心理同構(gòu)原則出發(fā),曲家們肯定不會去選擇風(fēng)云際會、仕途亨達(dá)、建樹卓著、忠君許國的文人作為表現(xiàn)對象,而往往會選擇那些才高被棄、命運坎坷、放浪不羈、不與統(tǒng)治者合作的清高文人,并且,這種選擇應(yīng)該是經(jīng)過兩次完成的。第一次,是選擇合適的對象,即選擇他們喜歡的前代文人,如司馬相如、王粲、陶淵明、孟浩然、李白、蘇軾、柳永等十余位。尤其是李白和蘇軾,最受曲家們青睞。在元人所作30多部前代文人故事戲曲作品中,李白和蘇軾兩人就各有7部,占元雜劇中全部前代文人故事戲的三分之一還多。當(dāng)?shù)谝淮芜x擇確定角色對象之后,在進(jìn)行具體創(chuàng)作時,便要進(jìn)行第二次選擇,即選擇這些文人形象性格特質(zhì)的某些方面進(jìn)行集中表現(xiàn),以強(qiáng)化其典型意義。就李白形象的二次選擇而言,曲家們便圍繞李白詩酒傲王侯的典型形象特征,選擇了醉草嚇蠻書、醉寫樂府詞、御手調(diào)羹、貴妃捧硯、力士脫靴、流放夜郎、醉酒捉月等故事來加以串聯(lián)鋪排,而放棄了許多可以根據(jù)李白親身經(jīng)歷敷衍為故事的其他內(nèi)容。比如,李白“東游維揚,不逾一年,散金三十余萬,有落魄公子,悉皆濟(jì)之”(《上安州裴長史書》)[3](P1245)的疏財仗義者形象,還有“十五好劍術(shù)”(《與韓荊州書》)[3](P1240)、“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俠客行》)[3](P216)的俠客形象,以及“五岳尋仙不辭遠(yuǎn),一生好入名山游……早服還丹無世情,琴心三疊道初成。遙見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廬山謠寄盧侍御虛舟》)[3](P678)的仙道形象等等,都是可以戲劇化的,但基本被曲家們放棄了。如果把曲家們所選擇的與所放棄的做一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曲家們選擇李白故事的基本原則是,要選擇足以表現(xiàn)李白詩酒傲王侯的典型形象的題材內(nèi)容,因為這符合元曲家自我情感寄寓和借古諷今的需要。其次,選擇醉草嚇蠻書、貶夜郎等故事,除李白本人之外,還有與故事具有因果聯(lián)系的重要歷史人物如唐玄宗、高力士、楊貴妃等,這在戲劇編演的角色創(chuàng)造和擴(kuò)大社會影響方面,也具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

      選擇既定,接著就是創(chuàng)造。元曲家在塑造李白形象時,雖然選擇了一些見諸記載的歷史故事,但也并非全是依樣葫蘆。其實,元曲家們也是有自己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的,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

      首先,將零散的故事系統(tǒng)化。如御手調(diào)羹、醉草嚇蠻書、醉寫樂府詞、力士脫靴等等,這些故事雖然發(fā)生在天寶年間的唐王朝宮廷,但卻不一定發(fā)生在同一時期、同一地點,也不一定有緊密的內(nèi)在聯(lián)系。但是,元曲家卻以李白的嗜酒豪飲、清高自傲為基本個性特征,將這些零散故事有機(jī)地組織串聯(lián)起來,形成有內(nèi)在聯(lián)系的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從而集中表現(xiàn)了李白清高自傲、鄙薄王侯的偉岸形象。

      其次,曲家們的創(chuàng)造,還表現(xiàn)在將文獻(xiàn)中簡略的記載具體化、場景化、生活化。比如“御手調(diào)羹”一事,唐人僅有幾個字的簡略記載,曲作家卻將其細(xì)化為具體場景:在《貶夜郎》第一折中,李白唱了一支【天下樂】的曲子,對玄宗的親調(diào)羹湯并不領(lǐng)情:

      宮里御手親調(diào)醒酒湯。聞香,不待嘗,量這筋頭酸怎揉我心上癢?不能夠甕里篘,斗內(nèi)量,那一回浮生空自忙。[1](P32)

      接著對唐玄宗說:“陛下休小覷這酒,有幾般好處?!比缓笤俪恢А灸倪噶睢康那哟笏量湟嬀频暮锰帲骸斑@酒曾散漫卻云煙浩蕩,這酒曾渺小了風(fēng)雷勢況,這酒曾混沌了乾坤氣象。”[1](P32)像這樣,將簡略的史實記載具體化、場景化、生活化后,便大大增強(qiáng)了戲劇性和形象感,給人留下鮮明生動的印象。

      再次,曲家們的創(chuàng)造還表現(xiàn)在一些合理的藝術(shù)虛構(gòu)。比如《貶夜郎》雜劇,便虛構(gòu)出李白醉騎驚楊妃、撞破安祿山與楊貴妃奸情、安祿山和楊妃欲拉攏李白卻遭到拒絕等情節(jié),這既符合李白疾惡如仇、不畏權(quán)貴的個性人格,也符合宮廷中人物關(guān)系和命運演進(jìn)的自然邏輯,從而使戲劇沖突符合邏輯地進(jìn)一步增強(qiáng)。尤其在第四折中,作者還虛構(gòu)出水底龍王熱情迎接李白的場景,將李白水中捉月的浪漫傳說場景化,由此沖淡了“貶夜郎”的悲涼氣氛。全劇雖然在“生冤業(yè),死離別”的悲劇氣氛中結(jié)束,但卻也呈現(xiàn)出“水底天心兩團(tuán)圓”的浪漫色彩。

      正是因為元曲家的創(chuàng)造,尤其是元雜劇作家將李白形象搬上舞臺,這才讓李白為社會大眾廣為接受。

      四 為什么是元曲家的選擇性創(chuàng)造成就了李白的形象特征

      為什么是元曲家的選擇和創(chuàng)造最終成就了李白的形象特征?這要從兩個方面來看。首先,從人物形象與不同文學(xué)體式的傳播關(guān)系來看。在中國宋以前的各體文學(xué)作品所展示出的人物形象中,從《詩經(jīng)》中的戀人、怨女、棄婦形象,《楚辭》中的諸神形象,到漢樂府中劉蘭芝、焦仲卿的婚戀悲劇形象,再到白居易敘事長詩《琵琶行》中琵琶藝妓的淪落形象、《長恨歌》中楊貴妃與李隆基的生死相戀者的形象,以及唐宋傳奇中所描寫的妓女、書生、俠客形象等等,盡管也都具有藝術(shù)的典型意義和一定的時代特征,并成為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藝術(shù)典型,然而,如果他們?nèi)鄙倭嗽挶?、說唱、戲曲和通俗小說等大眾傳播的環(huán)節(jié),尤其是戲曲搬演的環(huán)節(jié),便很難進(jìn)入普通民眾的視野。由此可見,被大眾廣為接受的文學(xué)藝術(shù)典型的形成,文學(xué)形象的誕生是其基礎(chǔ)條件,大眾傳播是其必由路徑。從這個意義上說,李白作為廣為人知的詩仙、酒仙和鄙薄權(quán)貴、傲視王侯這一典型形象的形成,唐、宋人的歌詠固然功不可沒,但元曲家的創(chuàng)造,尤其元雜劇的搬演及其對明清戲曲、小說的影響,則是至關(guān)重要的。

      其次,從李白形象認(rèn)同的歷史變遷來看。在唐、宋、元三代當(dāng)令的文學(xué)體式即唐詩、宋詞、元曲中,只有在元曲中,李白作為唐代第一大詩人的崇高地位能夠得到最廣泛的社會認(rèn)同,而在唐詩、宋詞中,都是有一定分歧的。為什么一定要選擇當(dāng)令的文學(xué)形式進(jìn)行考察,而不著眼于其他文獻(xiàn)記載呢?這是因為,一般來說,任何歷史文獻(xiàn)記載中的人物,只有經(jīng)過當(dāng)令文學(xué)體式的歌詠和傳播,才有可能成為被大眾廣為知曉的藝術(shù)形象。就唐人記載和歌詠的詩人而言,其最著名者無疑當(dāng)為李、杜。那么,在學(xué)人眼中長期存在的“李、杜優(yōu)劣”之爭議,在唐代詩人的筆下,其情況如何呢?檢索《全唐詩》,其詠及李白者約83首,詠及杜甫者約56首,李、杜共詠者約25首??傮w而言,以盛贊李白的詩才與聲名者為最多,如 “天寶太白歿,六義已消歇。大哉國風(fēng)本,喪而王澤竭”(孟郊《讀張碧集》)[8](P4261),“李白墳三尺,嵯峨萬古名”(姚合《送潘傳秀才歸宣州》)[8](P5627),“李白雖然成異物,逸名猶與萬方傳”(曹松《吊李翰林》)[8](P8245),“前輩歌詩惟翰林,神仙老格何高深”(僧鸞《贈李粲秀才字輝用》)[8](P9282)等;但也有一些人是特別贊揚杜甫才名的,如“杜甫陳子昂,才名括天地”(白居易《初授拾遺》)[8](P4658),“杜甫天才頗絕倫,每尋詩卷似情親”(元稹《酬孝甫見贈十首》)[8](P4575);還有不少人將李、杜并稱,如“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韓愈《調(diào)張籍》)[8](P3814),“李杜才海翻,高下非可概”(皇浦湜《題浯溪石》)[8](P4150),“命代風(fēng)騷將,誰登李杜壇。少陵鯨海動,翰苑鶴天寒”(杜牧《雪晴訪趙嘏街西所居三韻》)[8](P5961),“李杜操持事略齊,三才萬象共端倪”(李商隱《漫成五章》)[8](P6216),“李白已亡工部死,何人堪伴玉山頹”(韋莊《漳亭驛小櫻桃》)等[8](P8021)。相比之下,李白之聲名與影響,要比杜甫更大,這或與李白曾供奉翰林、得玄宗恩寵有關(guān)。唐代詩人對于李、杜的認(rèn)可,是否并無異議呢?非也。從韓愈“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不知群兒愚,那用故謗傷。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調(diào)張籍》)[8](P3814)的歌詠中可知,當(dāng)時非議李、杜者恐非一二人。直到晚唐,還有一位自視甚高的薛能竟口出狂言,“我生若在開元日,爭遣名為李翰林”(《寄符郎中詩》),甚至認(rèn)為“李白終無取,陶潛固不刊”(《論詩》)(1)按:薛能兩詩,不見今本薛能詩集,分別見鄭谷《讀故許昌薛尚書詩集》中“李白欺前輩,陶潛仰后塵”兩句下自注。見《全唐詩》,中華書局1960年第1版,1979年8月第2次印刷,第20冊第7759頁。;更為大家熟知的是,元稹還在《杜工部墓志銘》中認(rèn)為李不如杜,開千百年來“李杜優(yōu)劣論”之先河。

      在全宋詞中,詞人詠及李白者143首,詠及杜甫者43首,李、杜共詠者5首??傮w而言,仍以盛贊李白者最多,如“何歲何年無月,唯有謫仙著語,高絕不能攀”(何大圭《水調(diào)歌頭》)[9](P1242),“人間世,算謫仙去后,誰是天才”(劉過《沁園春》)[9](P2144);也有盛贊杜甫的,如“少陵未老,曾把千人軍獨掃”(吳儆《減字木蘭花》)[9](P1576);也有李杜并稱的,如“題千墨,須杜陵老手,太白天才”(吳泳《沁園春》)[9](P2510),“謫仙詞賦少陵詩,萬語千言總記”(李綱《西江月》)[9](P909)。不過,與唐詩中所發(fā)雜音的情況一樣,在宋詞中,間或也有并不太認(rèn)可李、杜者。如特別推崇寒山的善珍曾云:“看寒山著語,李、杜也輸,莫道元、白?!?《望梅詞》)(2)引自唐圭璋《全宋詞》(中華書局1965年第1版,1988年3月北京第4次印刷)附《訂補(bǔ)續(xù)記》第12頁。

      總之,在作為當(dāng)令文學(xué)體式的唐詩、宋詞中,崇李還是尊杜,是有分歧的。不僅在唐詩、宋詞中李白在詩壇的崇高地位未得到時人一致認(rèn)可,并且,限于詩、詞的文體局限,李白的形象特征也不可能具體生動。如唐詩中杜甫《飲中八仙歌》、任華《寄李白》、皮日休《七愛詩·李翰林白》、宋詞中李綱《水調(diào)歌頭》“太白乃吾祖”等算是對李白形象有所展示的作品,也仍只能是粗線條勾勒,缺乏細(xì)致生動的描繪。因此,唐詩、宋詞中的李白形象,在廣泛傳播和為大眾接受的程度上,也是難以與元曲相提并論的。

      在元曲家筆下,李白形象的展示則與唐詩、宋詞大不一樣了。首先,盛贊李白詩酒傲王侯的才情成為主流。如元散曲中,有云“郭子儀功威吐蕃,李太白書駭南蠻”(張養(yǎng)浩【雙調(diào)·沉醉東風(fēng)】)[2](P415),“醉李白名千載,富陶朱能幾家”(張可久【雙調(diào)·水仙子】《山齋小集》)[2](P854);也有并贊李杜才名的,如“伴虎溪僧鶴林友龍山客,似杜工部陶淵明李太白”(馬致遠(yuǎn)【雙調(diào)·撥不斷】)[2](P252),“筆端寫出蘇黃字,才調(diào)吟成李杜詩”(無名氏【中呂·喜春來】)[2](P1702),但不多;單贊杜甫的則很少見。在元雜劇中,演李白故事的有7個劇本,保存下來的還有2個,但演杜甫故事的則只有范康的《杜甫游春》一個,已亡佚。李、杜兩人,在元曲家的接受和認(rèn)知中,其地位顯然是有高低之分的。這可以鮮于必仁的兩首【雙調(diào)·折桂令】為代表:

      杜拾遺

      倦騎驢萬里初歸,可嘆飄零,誰念棲遲?飯顆山頭,錦官城外,典盡春衣。草堂里閑中布韋,曲江邊醉后珠璣。難受塵羈,黃四娘家,幾度斜暉。[2](P392)

      李翰林

      醉吟詩誤入平康,百代風(fēng)流,一餉徜徉。玉雪豐姿,珠璣咳唾,錦繡心腸。五花馬三春帝鄉(xiāng),千金裘萬丈文光。才壓班揚,草詔歸來,兩袖天香。[2](P393)

      作者對杜甫雖然也贊賞其“曲江邊醉后珠璣”的詩才,但更多的是哀憫其“可嘆飄零”的淪落“棲遲”與“錦官城外,典盡春衣”的窮困潦倒;而對于李白,則既贊美其“醉吟”高蹈的“百代風(fēng)流”,也贊揚其“珠璣咳唾,錦繡心腸”的辭藻才華,更盛贊其“五花馬三春帝鄉(xiāng),千金裘萬丈文光。才壓班揚,草詔歸來,兩袖天香”的沖天豪氣與曠世才情??傊粋€是潦倒窮愁、四海飄零的淪落文士,一個是豪氣干云、才華蓋世、笑傲王侯的風(fēng)流文豪,這基本代表了元代曲家們對李、杜二人的形象塑造。所以,在元曲家筆下,幾乎出現(xiàn)了一邊倒的盛贊李白的時代思潮,而將大詩人杜甫冷落了、矮化了。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主要原因,是與元曲家不與統(tǒng)治者合作的叛逆思潮息息相關(guān)的。

      除了在歌詠對象上,元曲家因受時代思潮影響首選李白之外,李白形象特征的確立并為大眾普遍認(rèn)同,也與曲文學(xué)的體制特點有關(guān)。明代大曲論家王驥德曾在《曲律》中對詩、詞、曲三種體式做過一個比較,認(rèn)為:

      詩不如詞,詞不如曲,故是漸近人情。夫詩之限于律與絕也,即不盡于意,欲為一字之益,不可得也。詞之限于調(diào)也,即不盡于吻,欲為一語之益,不可得也。若曲,則調(diào)可累用,字可襯增。詩與詞不得以諧語方言入,而曲則惟吾意之欲至,口之欲宣,縱橫出入,無之而無不可也。故吾謂: 快人情者,要毋過于曲也。[10](P160)

      王驥德還認(rèn)為:

      晉之 《子夜》《莫愁》,六朝之《玉樹》《金釵》,唐之《霓裳》《水調(diào)》,即日趨冶艷,然只是五七詩句,必不能縱橫如意;宋詞句有長短,聲有次第矣,亦尚限邊幅,未暢人情;至金、元之南北曲,而極之長套,斂之小令,能令聽者色飛,觸者腸靡,洋洋灑灑,聲蔑以加矣!此豈人事,抑天運之使然哉![10](P156)

      王驥德是從作家創(chuàng)作的角度對詩、詞、曲三種體式進(jìn)行比較的,認(rèn)為曲比詩詞更靈活自如,更快意暢情。如果要從讀者接受的角度看,因為曲比詩詞更通俗自然,更明白家常,也就更容易為大眾接受,何況元曲又是元代文樂合一的當(dāng)令文學(xué)形式,其傳播流行就更為廣遠(yuǎn)。就像詩在唐,是“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的時代;就像詞在宋,是“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的時代;而曲在元呢,則是“市井兒童誦瑞卿”的時代。所以,要論出現(xiàn)在詩詞曲三種體式中的文化人形象,在元以后,也自然以在元曲家筆下出現(xiàn)的文化人形象,其影響社會歷史更為廣遠(yuǎn)和持久。特別是被元曲家們搬上舞臺,成為戲曲演出中的主要角色以后,就更有條件成為婦孺皆知的藝術(shù)典型甚至最終成為一種文化符號。李白作為笑傲王侯的酒仙、詩仙形象深入人心,以致在明清戲曲小說中成為詩酒傲王侯的典型人物,并且成為一種文化符號進(jìn)入傳統(tǒng)文化的系統(tǒng)構(gòu)成,憤世嫉俗的元曲家們的選擇和創(chuàng)造,的確是至關(guān)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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