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納涼

唐海珍

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鄉(xiāng)村沒有電，人們常常在家附近選一個通風透氣的地方納涼消暑。每天晚飯后，父親便會搬出一條長木凳，放在階基上，手持一蒲扇，開啟了全家人的納涼模式。

我家的房屋坐西朝東，屋前有一條自北向南而流的小溪，小溪東岸也是一排房屋，坐東朝西。家門前的那座石拱橋，是連接東西兩岸的通道。村里的房屋如此布局，南北通透，屋外的風常常穿階而過，于是在階基上納涼，就成了各家各戶的首選。再加上門前的溪流淙淙，蛙鳴不斷，納涼時，還能“聽取蛙聲一片”。

那個時候，每到夏天，我家門前的階基，常常門庭若市。

父親是個飽讀詩書的教師，不管是什么故事，他都能講得精彩紛呈。因而，每當父親搬凳出來納涼時，我們兄弟姐妹們也跟著出來，在他前后左右圍繞著，嚷著要他講故事。他常常邊講邊搖著手里的蒲扇，講到精彩處，蒲扇就是他手里的道具，輕搖猛扇，指點翻飛，為他“說書”增添了無限生趣。他講著講著，左鄰右舍便也圍攏來了，有時還為他鼓掌喝彩。在鼓掌喝彩聲中迎來了一陣陣涼風，此時那種自然涼爽的感覺也在全身彌漫開來。當“舉頭望明月”時，月光如水，似乎流進了望月者的心田，浸潤了每一個細胞，身心便舒暢起來。

父親講得口干舌燥了，便向母親喊道：“老伴，幫我端茶來?！蹦赣H就拿一個飯碗，從家中那個黑咕隆咚的、專門用來燒茶水盛茶水的鐵鼎鍋里，舀取她用茶葉果煮的茶（茶葉樹上結(jié)的果實，經(jīng)殺青、曬干后可煮茶）遞給父親。父親咕嘟咕嘟地讓涼茶潤了喉嗓后，繼續(xù)搖扇開講。每講完一段故事，結(jié)語便是：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如果月在中天，時間尚早，我們大家便嚷著要他繼續(xù)接著講；如果夜深露重了，只得等到下個納涼的夜晚來臨。

父親在夏夜納涼的這種“說書”，不但讓我們心生愉悅，更讓我們了解了一些歷史和增長了見識。

父親除了會講故事，還會拉二胡。

夏夜納涼，當父親起了拉二胡的興致時，他便把講故事的節(jié)目換成拉二胡。他常拉的歌曲有《洪湖水浪打浪》《北京的金山上》《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紅星閃閃》等。他常常邊拉邊搖頭，并擺動著身子，身姿的搖晃隨著節(jié)奏的快慢變化著，有時還閉著眼睛拉，一幅沉醉的樣子。不一會兒，悠揚的琴聲把左鄰右舍，甚至遠處正在“把酒話桑麻”的村民都吸引過來了，有的站在我家階基上，有的站在石拱橋上，有的站在對岸人家的階基上，有些還跟著他的琴聲唱起了歌兒，那陣勢不亞于一場音樂盛會。琴聲、歌聲在村子的上空飄蕩著，蕩起了一陣陣涼風，納涼的左鄰右舍沐浴在明月清風里，不再覺得暑氣逼人。

在那沒有電視和其它娛樂活動的歲月，父親用一把二胡，導演了鄉(xiāng)村之夜黃金檔的娛樂節(jié)目，使我們在納涼消暑時獲得了無限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