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文
摘 要:一直以來對于“哲學是什么”這個話題人們都在討論,有認為是一種高深的玄學;有認為就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式的思政學;有認為是一種有助于我們認識自己的成功學,有認為是思考如何好好生活的倫理學……無論各家對這一問題持何種觀點,這一思考都涉及到如何做哲學這一問題,涉及到哲學研究的方法和進路。本文力圖從整體進入哲學,哲學就是哲學史,對于哲學史的研究應當就是對于哲學本身的研究,但這哲學史的研究又并非純粹“史學”意義上的研究,而是作為智慧之思,通過對永恒普遍的本源性問題的各家哲學觀點的習得與思考,而轉向思考我們人自身及社會所存在的問題,尋找如何好好生活的路徑。哲學思考涉及多方面,包括經驗、知識、智慧等及它們之間的互動關系,這些問題并非純粹抽象、僵死不動的那種靜觀的純粹認識論式的,恰恰相反,這些問題與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它是活生生的,比如作為一個人我們總不可避免的要去思考我該如何生活?什么樣的生活才是我所追求的?我到底想要什么?好人如何能夠得到相匹配的好報?……這些都是我們人生的整體性的,因此進行哲學研究,必須要進入到整體領域中,從哲學史入手,既需運用概念,又需回到存在本身,回到現(xiàn)實;也必須要有問題史意識,將學與思相結合。
關鍵詞:智慧之思;整體性;存在;永恒普遍性;問題史意識
一、
如何學習和研究哲學是學術界一直以來討論的問題,它涉及到哲學研究的方法和進路,涉及到對哲學本質的理解。從學術研究傳統(tǒng)來看,大致有以下幾個路數(shù):1)純思辯的理性活動,把哲學僅作為抽象的知識來研究;2)從哲學史這一角度來做智慧的整體性及批判性的考察;3)20世紀以來的囿于語言邏輯和語詞概念的分析哲學;4)陷于意識領域的現(xiàn)象學學派。從這些研究進路可以看出,要明晰如何學習和研究哲學,必須首先要弄清楚“何為哲學”。
二、
從詞源學上而言,從荷馬時代起,起源于philo-的復合名詞“哲學”(philosophia)與“智慧”(Sophia)相關聯(lián),而philo-的復合詞表示一個人的性情,故“哲學”(philosophia)一詞表示一個人對智慧感興趣,故而哲學是愛智之學。作為愛智慧之學,它所探求的是整個世界的本源性的問題,這是永恒普遍性的問題。哲學并不專屬于某個特殊的時代或特殊的個體,正如黑格爾在《哲學史講演錄》的《導言》中所提到的,這涉及到一個時間形而上學的問題,是對整體的思考。因此,哲學所思考的人類的本源性問題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會出現(xiàn),只是表現(xiàn)方式、呈現(xiàn)形態(tài)會有所不同。比如自古以來就存在的“人性論”問題的爭論,東方西方一直都在討論:古代孔子的“性相近,習相遠”;孟子的“性善論”;告子的“性無善無惡論”;荀子的“性惡論”;宋明理學中的心性問題;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康德等對于人生目的的探討;休謨、洛克等從經驗與理性的分析等??梢娤瘛叭诵哉摗边@類的關于對人類存在本身的反思的本源性問題橫跨東西,縱貫古今,超越了時代,的確是永恒普遍的問題。正因為如此,我們對于哲學問題的探討必須放在一個整體的哲學系統(tǒng)中,沒有任何一門科學有完整的體系,也沒有任何一個東西可以單獨是一門哲學,因此對于哲學問題的研究也就是對于整個哲學史的研究,后者是前者的必要條件,只有在整體這個絕對者之內,哲學才能擺脫一切有條件的東西,真正展開對自身的整體把握。
黑格爾在《哲學史講演錄》的《導言》中對于“哲學就是哲學史”這一命題給出了三個層面的論證:1)哲學是科學的,哲學史本身是科學的(因為揭示哲學史的內容就屬于科學的范疇),所以哲學史本質上就是哲學;2)哲學史的起始點是對哲學性質和范圍的規(guī)定,而對于哲學性質和范圍的規(guī)定又是屬于哲學自身的,所以哲學史是屬于哲學的;3)哲學是理性的知識,而哲學的發(fā)展史是必然性的、有邏輯次序的因而應當是合理的,所以哲學史本身應當是哲學的。黑格爾也承認哲學在進入教育系統(tǒng)成為學科形態(tài)后所不可避免要使用到的抽象概念,但是他強調哲學不僅僅是這些抽象概念的反映,更多的應是反思和批判。哲學問題的展開就是哲學自身歷史的展開,哲學必須要放諸于整體中考察學習,因此每一個哲學都是具體的,每一個哲學家都是哲學史上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哲學家對哲學問題的思考認識不僅是立足于自己所處的現(xiàn)實時代,更力圖超越他的時代,因為哲學所思考的問題是就人類存在本身而言的本源性的問題,是任何時代都必然會面臨的問題,而最終的真理就是“整體”。“根據(jù)其形式,哲學超越它的時代,它是對實質精神的思考,將其本身作為對象。就哲學在其時代精神之內來說,這時代精神是它特定的現(xiàn)世內容;但同時哲學作為知識又超出了這內容,而與這內容相對立”。但需要注意的是,這里所說的“超越”并不是指簡單的質或量上的超出,而是指一種揚棄、一種批判與反思,這種超越力圖擺脫一切對立。
但是對于“哲學史”這一概念的理解還是頗有爭論,徘徊于哲學與歷史或史學之間。如近現(xiàn)代中國哲學史的研究者一般傾向于哲學史是關于哲學的歷史,側重史學層面:如胡適所作《中國哲學史大綱》,側重實證考據(jù),注重文獻史料的整理;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亦是認為中國哲學史并不等同于中國哲學;郭沫若等人采用還原法對文字材料進行研究,以社會史、政治史眼光研究哲學。當然還有一派將哲學問題形式化為綱目,述說為純知識的轉述和堆砌,缺乏思辨性和批判性。還有如張岱年的《中國哲學大綱》,它是以中國傳統(tǒng)的哲學問題包括人性論、心性觀、天人關系等為綱的,其的確是對哲學史上各哲學問題加以考察的,但本質上還是對于中國哲學的發(fā)展歷程的“史”的述說。然而,側重“史學”方面的哲學史研究注重的是事實性的述說,也就是“是什么”的認識論層面上的問題,無疑這的確是需要的,然而作為哲學本身的本源性的哲學史實際上更應該關注“為什么是”與“如何是”這類思辨性、批判性、本質性、根源性、普遍性的問題,這是最鮮活的問題,這也正是后來從康德開始實踐哲學復興,以至黑格爾、列維納斯、海德格爾、伽達默爾等一直在致力于尋求路徑的一個問題——如何打通本體論與倫理學,尋找存在的方式與意義。
三、
正因為“哲學就是哲學史”,哲學是整個人類思想的結晶。研究哲學就是研究哲學史,因此作為一個對哲學感興趣并且有志于進行深入研究的哲學學習者,我們必須首先要回歸到偉大哲學家的經典哲學著作的文本中,畢竟這些經典著作文本是最能夠反映他們對于哲學問題的思考的。這里,筆者主張盡量去閱讀原文,因為翻譯總是譯者對原文的理解,有時會存在一定的誤解,不利于我們對哲學家原意的把握,我們自己對原文的閱讀和翻譯其實就是在理解哲學家的思想,當然這就需要我們去學習不同的語言。但是回歸文本時,我們不可僅囿于對文字、語詞和概念的邏輯分析,或者對這些文獻材料做如清代以來的考據(jù)實證工作,也不能僅滿足于對這些思想的純知識性的把握,更應熟讀精思,虛心涵泳,切己體察,誠如朱熹在其《朱子讀書法》中所強調的“沉潛玩味”,要真正進入、理解文本,聯(lián)系時代共通性問題多加反思,尤其反思我們司空見慣的、由來已久所接受的那些常識性知識,反思我們與那些哲學家所處時代的變化和差異。
其次,哲學史是關于本源性問題的辯證發(fā)展史,因此我們對于哲學的研究必須要從哲學問題入手,在潛心閱讀哲學經典原著時必須要有問題意識,如反思某個思想的提出是“為什么”,該問題“是如何存在的”等本質性的問題,并將哲學問題放在整體性的哲學史中加以考察。如關于一與多的關系問題,早在古代哲學中就存在,故此必須具有強烈的問題意識,理清整個問題史的發(fā)展,才能真正進入文本,沉潛玩味,理解其間的邏輯關系,這樣才能更深入的培養(yǎng)對于文本和哲學問題的反思與批判能力,進行獨立自由的思考,避免陷入對于哲學知識的簡單羅列及“史學”意義上的實證考據(jù)。
再次,還需要結合某個哲學家所處的時代背景來反思為什么這個時代會出現(xiàn)這樣的問題,并考察整個哲學史上出現(xiàn)的該問題以及不同時代的哲學家對這類問題的態(tài)度與處理方式,超越個體的特殊時代背景來反思揚棄,這樣才能更好的進入文本,并做到不偏不倚、客觀公正地理解文本,因為哲學是超越時代精神的對現(xiàn)實問題的整體把握。當然,在閱讀文本時也要做到“無我”、“坐忘”,避免為自身已有的觀點和偏見所干擾誤導,這樣才能真正進入到哲學家的問題世界中,達到與哲學家的心靈相契,尋找到新路徑。
最后,在對文本的后期處理中,不得不借助于概念,尤其是對于進入到學院體制中的形式化的哲學形態(tài)。但是對于某個特定概念,在論述前必須要首先界定厘清其語境范圍,而這就需要清楚哲學史上對此概念觀點有哪些詮釋學傳統(tǒng),從而明確你所要闡釋的概念是沿襲哪一類詮釋傳統(tǒng)的,做到有根有據(jù)地“照著講”。因此,對于概念的界定必須回到哲學史本身,但必須保持警惕,不可完全陷入純粹的語詞分析哲學與對文獻資料的史學意義上的考據(jù)實證中,概念的界定是論述哲學思想的基本工具。對于哲學問題和思想的內在邏輯是其次所要關注的問題,需要對其論證加以理清,這也涉及到對于哲學知識的掌握。最重要的一點是,在論述某個哲學問題及思想時,要放到整體性哲學史中反思,需要對整個學術界關于這一問題的學術動態(tài)及研究現(xiàn)狀有一個全局把握。但是,進入文本后,還需走出文本,回歸現(xiàn)實,思考當下時代對于這一普遍性哲學問題的處理,畢竟正如黑格爾所說的“貓頭鷹”,哲學是對現(xiàn)世事實的事后反思與揚棄批判。我們對于經典文本的沉潛玩味,從某個層面而言,也是為了能夠更好地把握現(xiàn)實問題,反思現(xiàn)實,回歸人類存在本身。因此這就需要我們有宏闊的視野、寬廣的胸襟、理性與溫情兼并的目光,不僅閱讀哲學經典,還需多閱讀文學和歷史方面的經典,打通文史哲,增強對于整個人類的問題的體悟,關懷現(xiàn)實,避免視野的狹隘。
結語:
哲學是對于整個人類存在本身的本源性的問題的反思,因此它必然要回歸生活,這就必然涉及到為學與為人兩方面相統(tǒng)一的關系。我們學習哲學必須要在哲學史的整體性視野下考察哲學問題,在抽象的理性思維思考的基礎上,必然要回歸生活,回歸現(xiàn)實,回到存在本身,反思當下和各時代所存在的永恒普遍性的問題。我們必須時刻保持問題意識,有致力于把握絕對整體性的志向和任務,將興趣致力于智慧之思,而不只是純粹知識的羅列、語詞概念的邏輯分析和文獻材料的實證考據(jù)。當然,要想學精學深,這條路極其艱難,這需要我們的堅定意志和不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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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中共長寧區(qū)委宣傳部,上海 2000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