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歸來時

■江蘇省泗洪縣姜堰實驗學校/喬鏡伊

雁歸來時

■江蘇省泗洪縣姜堰實驗學校/喬鏡伊

林文波僅比我大八九歲，但論輩分，他可是我的叔叔。我清楚地記得，小時我總喜歡纏著他給我說故事。

說實在的，林文波并不愛學習。初三第二學期開學還不到一個月的時候，他便忍受不了學校嚴格的管理而逃學了。由于父母早逝，輟學后的他便跟著我二爺進城打工。林文波喜歡旅行，他去過大大小小很多個城市，因此對一些古老的民風民謠很是了解。那時，他就住在我家附近，且愛往我家里跑，我們便不自覺地跨過了輩分，成了好朋友。他每次從外地回來，都會給我?guī)┬⊥嬉猓瑫r帶回來的還有一肚子的故事。

林文波長著兩道濃密的劍眉，筆挺的鼻子透出幾分倔強，那雙眼睛烏黑清澈，總是閃爍著歡喜的光。兩片薄唇時常上揚，線條立體的臉龐顯露出堅定的英氣，再加上他愛好旅行，膚色難免有些棕黑，整個人散發(fā)出一種地道的“海歸”氣息。

“文波文波，我要聽故事！”我迎接剛剛歸來的林文波，眼睛笑得瞇成兩道細細的月牙?！敖形摇迨濉?！”他裝模作樣地壓低嗓門咳嗽了一聲，轉瞬又綻放出笑容，“罷了罷了，這不是重點。來，看看我給你帶什么好東西了！”我一聽，立刻歡呼著奔向他那個大大的黑色行李箱——那里面總是裝著他的衣物和一大堆紀念品?！斑?，這個——南通海灘的貝殼，這可是我精心挑選的呢！”他又抓出了一個精致的手工紙袋，上面畫著一只閃閃發(fā)光的海螺和一行南飛的大雁。于是，我把它們都收進我珍藏的木箱子里——箱子里已經(jīng)擺了好些他帶給我的小禮物。

“你看見大雁了嗎？”我問他。那時正值春末，一排排大雁在空中盤旋嬉戲?！爱斎豢匆娏税?！我的旅行，多半是在大雁南飛的時節(jié)開始的，然后跟著大雁一同歸來?！彼易拢斑?，窗外就有一群呢?！彼呎f邊指著雁群，似乎在讓雁群為自己的話作證明。我愈發(fā)崇拜他了，也愈發(fā)愛找他聽故事了。

林文波對我真的很好，對別人也好。有一次，他帶我去街上買過年時用的窗花，一路上不時悄聲提醒我：“丫頭，快過年了，扒手多，你出門可一定要看好背包啊?！闭f著還不放心地瞅瞅包上的拉鏈，好一個謹慎細致的叔叔！逛了半天，我覺得有點累了，便拉著他到?jīng)鐾だ镄菹?。涼亭里擠著不少人，忽然，我聽見他朝一位女士喊道：“女士，請你起來，我要坐在這里?！甭犓@一吼，整個亭中的人都扭過頭來，看看他，再看看那位女士。那位女士的臉漲紅了：“什么？強行要座是不？真沒素質！行，我讓你，你坐吧！”說完，她便拎起包，氣鼓鼓地離開了。直到這時我才注意到，她的提包的拉鏈敞開著，錢包已被抽出一半，而原本坐在她右側的男子縮了縮手，憤惱地瞅了林文波一眼——我恍然大悟，林文波是在巧妙地保護那位女士的錢包??！

涼亭中的人們都在竊竊議論著林文波，林文波卻并沒有解釋自己的荒唐行為，顯然并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別管那些，做對了事兒，自己清楚就可以了?！睆拇耍腋託J佩他了。

“雁兒飛呀，南山邊呀……”林文波又在收拾行李了，他又將開啟一段旅程。我趴在一旁，無聊地瞧著他收拾物品，瞧著他慣有的笑容，聽著他唱了好幾年的歌謠。“林叔，你又要走了嗎？這次去哪??？”我雙手托著下巴看他，余光能瞟到準備南飛的大雁。

林文波停止了收拾，瞟了瞟窗外，顯得有些惆悵：“這次的時間會比較長哦……丫頭，你要照顧好自己啊?！蔽衣牫隽诵┦裁?，立刻坐直了身子，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長？那你什么時候回來？”他又笑了：“大雁再次歸來的時候吧……丫頭，我會想你的?！彼鹕?，拉上了行李箱，說：“再見吧，丫頭?！薄霸僖姟蔽彝徊揭徊阶叱鑫葑?，沖他喊了一聲：“林叔，一定要再見哦！”我看見他停頓了一會兒，繼而聽見他爽朗的笑聲：“嗯，等到大雁歸來時！”

可是他再也沒回來。

時隔三年，我靠在窗前，望著一排排從南方飛來的大雁。“媽，林叔去哪了？”“林文波？他啊，跟你二爺去了南方，應該是在那里定居了。這樣也好，那小子漂泊也有些年頭了，總算有個歸宿了……”“他……會再回來嗎？”“這不好說了……你林叔要是在外頭混好了，怎見得會回來啊……唉，年輕人不都這樣嗎，在外面有出息了，有幾個愿意回來發(fā)展呀……”那一刻，我所有的思緒似乎都被風兒吹走了，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沒聽見母親在絮叨什么。

我恍惚著回到房間，緩緩打開木箱，不慎抖落出一枚貝殼。它靜靜地躺在地板上，我似乎能望見當初林文波撿起它時的高興的模樣。我將它拾起，合上雙手，閉眼許愿。

林文波，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隨著大雁一同歸來。

（責任編輯 張若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