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大山就是一場大風(fēng)（組詩）

一座大山就是一場大風(fēng)

一座逶迤起伏的大山，就是一場

連綿不絕的大風(fēng)

一座沉重的大山，就是一場

吹不動自己的大風(fēng)

他停止了腳步，卻沒有停止用勁

一個個昂起的山頭，是他的思想

在用勁

一條條凸起的山脊，是他的熱血

在用勁

一棵棵挺拔的草木，是他的毛發(fā)

在用勁

就連那些云霧的蹤跡和山泉的回聲，也是他的

呼吸和心跳，在用勁

他的沉重，是他引領(lǐng)的巖石和泥土的沉重

他的沉重，是他的腳步深陷進(jìn)大地，難以自拔的沉重

他的沉重，是他背負(fù)著高大、壯闊的靈魂的沉重

一座沉默的大山，就是一場暗自和自己較勁的大風(fēng)

他執(zhí)著地吹著億萬年的時光，吹著

一個跨向遠(yuǎn)方的夢

抱犢寨

登上抱犢寨，就要準(zhǔn)備著

如何與一場六十多年前的血雨腥風(fēng)擦肩而過

環(huán)顧八平方公里的山地，仿佛是安靜、慈祥的大地

留給這世間，難以平息的波濤

這里的每一道峭壁，海拔全在一千八百米之上

都讓一個信念向山巔攀爬的難度

增加了千萬倍

每一株野草，都懷抱著軍裝里那縷英雄的綠色

在這里頂著無盡的風(fēng)霜，每天

迎接朝陽的到來

（注：抱犢寨，紅色革命教育基地）

抱犢寨血石

從抱犢寨的四面山崖到三道斷壕

多么雄偉，奇險

而這里的石頭

除了沉默，還是無盡的沉默

它們被時光反復(fù)鏤刻、錘打

都收緊了安靜、低微、包容的心

一塊血石，則是它們中間

唯一向人們吐露生命真相的石頭

它講八位烈士的鮮血未曾冷卻的往事

它講的往事啊，除了勇氣，青春，信仰和生死，還有無盡的內(nèi)容

英雄樹

山峰還在，泥土還在

崎嶇的山路還在

秋風(fēng)還在，野草還在

那些遠(yuǎn)去的舊時光，蹤跡還在

記憶還在，熱血還在

鮮活的戰(zhàn)栗和疼痛還在

云煙還在，雷電還在

那棵勇士化身的老松樹還在

它彎曲的根

扎在過去，當(dāng)下和未來

面對一座山

面對一座山，我總是希望

自己能像它那樣

從地平線上邁出腳，再不輕易收回

從亂石堆里抬起頭，再不輕易低下

從塵埃里舉起靈魂，再不輕易松開

……

默默接過，一座山的命運和責(zé)任

而面對一座山，我卻不知道

腳，跨多遠(yuǎn)才算遠(yuǎn)

頭，抬多高才算高

把靈魂安放在哪里，我才能

和一座山站在一起

走進(jìn)一場雨里

一場雨在我的面前，來得突然，卻也

順理成章

一場雨，在我的面前義無反顧地打開它的生命

毫不畏懼地走進(jìn)它的命運，從我仰望著的人生高處

一躍而下

帶著血液里的渾濁、脆弱和涼

拼盡骨頭里的清澈、滋潤和晶瑩

一場雨，聲勢浩大地張開所有的翅膀

向靈魂的深處飛翔

走進(jìn)一場鋪天蓋地的雨里

我也仿佛化作了其中的一滴，填寫在

生活的大紙上

讀書的少年石雕像

城市已沉入夢境深處。醒著的

只有雕像里的那個人

正用少年的力量

從漢白玉里，伸出手

捧住了在時光里懸浮已久的書

這塊潔白的石頭，帶著現(xiàn)實的斑點：堅硬，冰冷

曾經(jīng)是荒山愚鈍的一部分

此刻卻順從于一盞人間微弱的路燈

順從于一個生命成長的曲線

如此虔誠地溫習(xí)著

——理想

作者簡介

段新強(qiáng)，魯迅文學(xué)院首屆國土文學(xué)創(chuàng)作班學(xué)員。詩歌及評論發(fā)表于《詩刊》《中國作家》《星星》等報刊，入選《中國年度詩歌精選》《中國現(xiàn)代詩歌精選》等選本。出版詩集、評論集4部。曾獲第三屆（2012-2016）“全國寶石文學(xué)新人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