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劍

朱宏

軍帳中，呂將軍悶悶不樂。相對而坐的軍師張二瓜把燒好的八寶蓮花茶倒入將軍面前的茶盅里，伸手示意說，將軍請用茶。

呂將軍沒好氣地說，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亂買保健品，這么多的料，當我是中年油膩男呢，說著，端起杯子啜了一口。

張二瓜知道將軍不是沖他來的。原來，這一仗勝是勝了，可呂將軍在與敵將對戰(zhàn)時，明明刺中了對方的胸口，可那廝卻活著逃回了營中。以呂將軍的身手，安能劍下活命？不該呀。

回城后呂將軍發(fā)現，經過無數次出戰(zhàn)，寶劍鈍了，連七分熟的牛排都刺不進去，談何打仗。這檔子事要是被狗仔隊知道了，可還怎么在梟雄圈里混！

張二瓜勸道，將軍不必多慮，我已打聽到了一位鑄劍高人，此人姓宮名越，就隱居在五峰山上，他的劍有兩個特點：一是鋒利，二是貴。

呂將軍若有所思地說，也許貴有貴的道理，待小長假，你我前往探探究竟。

轉眼到了這一天，呂將軍一行趕到了五峰山的菠菜山莊。張二瓜搖了搖門框邊的門鈴，過了一會兒，一位姑娘飛奔而來。問明來意，姑娘自我介紹，名喚銅錘，是宮老師的徒弟。見到高頭大馬上的呂將軍，銅錘姑娘興奮得語無倫次，聞聽將軍殺敵無數，走的是英雄路線，今日得見，果然是英俊武將的人設，我這就路轉粉了，請將軍稍等，我去向師父稟告。

宮越正在津津有味地看一本閑書，聽見銅錘喊他，忙把書壓在屁股底下，正襟危坐地問她何事如此慌張。銅錘便把呂將軍前來求劍的事說了。宮越沉吟片刻道，請他們到茶舍就座，上二等茶，我一個時辰后再去見客。

銅錘問，師父恕我多嘴，大生意來了，為啥不現在就去？

宮越回答說，你社會經驗太淺了，現在就去，為師的手藝就不金貴了，還能要得上價嗎？銅錘會心一笑到茶舍煮茶去了，心里還想著，今日難得一見將軍，一會兒定要在太陽底下合個影。

一個時辰過后，呂將軍和張二瓜喝飽了高山云霧茶，正尿意闌珊著，宮越出現了。他拱手施禮道，將軍久等了，方才山人正在打坐，不可中斷，否則就斷了氣韻，氣韻一斷，鑄劍的功力就要減掉五成，減掉五成便再也造不出天下第一劍了。

雙方再次落座，就寶劍的鑄造細節(jié)進行了一番商榷。說到價格時，將軍和張二瓜因小腹憋得發(fā)慌，無心與宮越議價，就照宮越開出的價碼書寫下了訂購文書。

辦妥后，宮越施禮道，如此，就請將軍九九八十一天后來取。

呂將軍和張二瓜隨即告辭，在菠菜山莊外舒舒服服地解決了內急。

送走了貴客，銅錘邊收拾茶舍邊問宮越，師父，為什么正好是九九八十一天呢？

宮越若有所思地答道，其實七七四十九天也行，六六三十六天也行，國人對數字崇拜，這么說顯得莊重，若說成六十三天、七十二天這等數字就不像那么回事啦。宮越又補充說，你我盡早開工，半月做好，剩下的時間靜候將軍來取。

八十一天后，呂將軍如約前來取劍。劍在香案上供著，身披紅綢大花?？蛷d里五位老者交手而立，據說是從五座山峰請來的專家。焚香，一老者吟詠起歌賦，內容大意是持劍者要仗劍天涯，維持世界和平，不得濫殺無辜云云。接著，五位專家在“天下第一劍證書”上簽了名字。宮越整這些勞什子，不為別的，只為交接有個儀式感，好的寶劍要用儀式證明它的價值。

剪彩過后，呂將軍才拿到了天下第一劍。但見金黃劍身滾著白刃，劍身鐫刻著饕餮紋飾。將軍情不自禁地舞了起來，此時院中尚有香火繚繞，呂將軍揮劍斬煙塵，青煙成粉，揮劍刺青石，一劍穿透。呂將軍做了個手勢，脫口而出，好劍！

呂將軍把天下第一劍橫在宮越鼻子下面，臉色晴轉多云，他不無憂慮地說，你看，它的確是把好劍，但我相信只要宮先生您活著，它遲早會成為天下第二、第三、第四劍，到頭來連名劍排行榜都上不去。

呂將軍的話讓宮越打了個激靈，他明白，將軍的意思，只有自己死了，天下第一劍才永遠是第一劍。宮越馬上恢復了鎮(zhèn)定，他緩緩道出，世間萬物陰陽相合，都有兩極，凡利器亦有軟肋，天下第一劍的短處是見血生鈍，一年之后便不再鋒利，三年之后斷不了鳥羽。故此菠菜山莊將為此劍提供終身免費售后服務，每年一次小保養(yǎng)，三年一次大保養(yǎng)，宮某保證天下第一劍永遠第一，鋒利如新。

呂將軍呵呵一笑，將劍收入劍鞘道，那就一年后再見。言閉，跨馬而去。他留下了四位壯士把守山門，軟禁了宮越，讓他無法再給別人鑄劍。

宮越目送將軍遠去，轉身走進內室，一身冷汗已經把貼身的衣物濕透了。

晚餐時，銅錘問宮越，那劍真的要做售后服務嗎？

宮越道，得虧我腦筋轉得快，不那樣說，將軍早就用我的劍取我的頭了，徒兒，我們得好好籌劃一下，現在還有三年時間，想想怎么逃走。

選自《天池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