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虹是22歲那年嫁給龍強的。
說是龍強,其實一點也不強,生得瘦瘦小小,長得白白凈凈,鼻梁上架著一付寬邊近視眼鏡,顯得有幾分文弱、單薄。
龍強說話細(xì)聲細(xì)語,慢條斯里,還帶有幾分“娘娘腔”,便有人開玩笑說他是女人錯投了胎,就成了這副不陰不陽的模樣。
龍強聽了,也不氣惱,也不著急,依舊是不緊不慢的樣子,一副“我就這樣了”的態(tài)勢,誰也奈何他不得。
別看龍強外表孱弱,性格溫順,詩卻寫得雄壯、火爆,當(dāng)初在寫作班里,他就是憑著這一手,贏得了白虹的芳心。
說起來,也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當(dāng)時,白虹剛從中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因為酷愛文學(xué),經(jīng)一位朋友介紹,來到區(qū)文化館舉辦的寫作班學(xué)習(xí)。
白虹喜歡寫詩,就被分配到了詩歌組,詩歌組的組長正是龍強。每晚下課以后,碰巧兩人住的地方相近,于是便自然而然地結(jié)伴同行。
一來二去,龍強對白虹就有了意思,他拋出的“繡球”是一首連一首滾燙的情詩,向心中的“女神”發(fā)起了強勢沖擊——
你是纖弱的白玫瑰,
我就是強悍的大榕樹,
緊緊地抱住你、纏住你,
誰也別想阻攔,
誰也無法爭奪,
即便同歸于盡,
我也毫無反悔,
因為愛人就死在我的懷抱里,
那是我今生最大的榮幸……
讀來雖然令人心驚膽顫,但他的豪情與才氣,卻不能不使單純而貪慕虛榮的姑娘呯然心動……
白虹是寫作班的“公主”,暗中不乏追求者,有威武彪悍的,有風(fēng)流俊美的,有家資殷實的,有官運亨通的,但都一一敗在龍強這個小宣傳干事的手下,文友們戲謔說,真沒想到這個窮小子演出了一幕新時代的“賣油郎獨占花魁”。
婚后的幸福時光就像草尖上的露水,短暫而吝嗇。隨著工廠不景氣,小干事很快下崗吃閑飯了。他成了地地道道的“家庭婦男”,成天系著白圍裙圍著鍋臺轉(zhuǎn)。白虹氣不打一處來,沒有人民幣進賬,光會寫幾句歪詩有啥用?能當(dāng)飯吃?
更讓她有苦難言的是,他那方面也不行了,才40挨邊的人,“性”趣不知跑那兒去了,十天半月都不沾自己的邊,找這種男人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白虹心情苦悶,學(xué)會了酗酒。正好家附近有一家小酒館,飯菜可口,價錢公道,她得空就去那兒喝幾盅,借酒澆愁。
也是機緣湊巧,她每次去幾乎都會碰到一個小老頭,他身材中等,黃皮寡瘦,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可精氣神十足。小老頭酒量特好,一次能喝半(公)斤以上,有一次五六個伙子輪番向他進攻,結(jié)果不到半個時辰,那幾個小弟有的鉆了桌子,有的“哇哇”吐個不停,有的哭天抹淚,有的人事不醒……可他卻屁事沒有,照樣喝酒吃肉,談笑風(fēng)生。
有一天,白虹正在低頭喝悶酒,忽然從門外搖搖晃晃地闖進來七八個賊眉鼠眼、敞胸露懷的野小子。領(lǐng)頭的那個黑胖子瞪著水泡眼,往白虹這兒一梭,嘴巴立時成了“雞屁股”,半天縮不回去。
他晃著肩膀湊到白虹面前,滿嘴的“哈拉子”毫無顧忌地流了出來,“喲,稀奇稀奇真稀奇,這大美妞獨自一人在這兒喝悶酒,是不是有什么煩心事兒????哈哈哈……正好,哥今兒有空,來,讓哥來陪陪你!”說著,說著,一把拽住白虹的一只手,拉到眼皮子底下,然后捏著鼻子學(xué)起女人腔:“喲,這小手怎么那么那么嫩哪,哥真想把它當(dāng)餃子給吃了……”
“好!好!”“黑胖子”的嘍啰們一起哄笑起來。
“哥,我看你把這個小妮子整個當(dāng)羊羔吃了吧!”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瘦猴”饞笑著沖“黑胖子”擠了擠眼睛。
“對!對!把她當(dāng)羊羔給吃了!把她當(dāng)羊羔給吃了!”嘍啰們紛紛大聲鼓噪。
“黑胖子”受到鼓舞,越發(fā)來了勁,他猛可地抱住白虹,在她的嫩臉蛋上親了一口。
“媽的,真過癮!”
“黑哥好福氣,這小娘們,跟水蔥似的!”嘍啰們有的咋舌,有的咽口水。
白虹氣急了,在“黑胖子”懷里拼命掙扎,一面高聲大叫,“來人啊!救命啊!”
老板和飯店里的顧客眼見此情此景,一個個裝作沒看見、沒聽見,大氣也不敢出。
就在這時,白虹一扭頭瞅見龍強從門外走了進來,正探頭探腦地在尋找什么?!褒垙姡憧焐蟻戆?,救救我!”她撕心裂肺地叫道。
龍強愣了一下,遲疑著往前邁了一步,“小子,別動!不然老子廢了你!”一把雪亮的匕首在他眼前一晃,他立刻乖乖地站住,一動也不敢動了。
“龍強,你這個‘日膿包,快,快跟他們拼??!
龍強依舊一動也不敢動。
這時,“黑胖子”已經(jīng)把白虹摁倒,動手去解她的衣帶。
不知什么時候,“小老頭”出現(xiàn)了,他揪住“黑胖子”的脖領(lǐng),一把將他拎了起來?!昂谂肿印钡纳碜討以诎肟罩?,四腳四手地亂舞著,嘴里“哎喲哎喲”地亂叫喚。
“黑胖子”的嘍羅中有一個叫“憨金鋼”的,牛高馬大,一身蠻力;他氣不憤頭一個沖上來,照準(zhǔn)“小老頭”的面?zhèn)兙褪且蝗炖镞€不干不凈地罵道:“你個……老雜毛……找……找……找死……???”
“小老頭”把頭一偏,一把揪住他的手腕,反轉(zhuǎn)過來猛地往前一送,“憨金剛”立時飛出去四五丈遠(yuǎn),“嘭”地?fù)ピ谒嗟厣?,嘴里噴出一股血柱?/p>
“弟兄們,給我上??!”手那匕首的那個家伙一揮手,嘍啰們“嗷嗷”怪叫著,不要命地朝“小老頭”撲去。
“小老頭”微微一笑,疾如風(fēng),快似電,頻頻出招,拳打腳踢;片刻工夫,那幫嘍啰一個個東倒西歪,睡了一地,喊爹叫媽之聲,不絕于耳。
“黑胖子”眼看勢頭不對,急忙上來打躬作揖,“這位老哥真是好身手,不知是哪路神仙?”
“小老頭”旁邊閃出一位“小平頭”,走上前來拍了拍“黑胖子”的肩膀,然后抬起他的下巴:“我說你小子長了這一身肥肉真是欠揍,說出來嚇?biāo)滥?,還不快給‘狼哥磕頭!”
“什么,‘狼哥,他就是‘狼哥?哎喲,我的媽呀,欠揍,真是欠揍!”他一面“啪啪”搧了自己幾個嘴巴,一面“撲通”跪下,“雞啄米”似的磕起了響頭。
“小老頭”指了指白虹,“她是我小妹子,你應(yīng)該給她磕頭才是?!?/p>
“黑胖子”立刻轉(zhuǎn)向白虹,磕頭如搗蒜:“妹子,妹子,是我瞎了眼,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白虹反倒鬧了個大紅臉,轉(zhuǎn)過臉去,望著別處。
“小老頭”擺擺手,“好了,好了,以后啊得學(xué)著點,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得夾著尾巴做人,懂了嗎?”
“我懂!我懂!以后再也不敢了!”“黑胖子”彎下腰去,又“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好了,起來吧?!薄靶±项^”從懷里掏出一疊票子,擲在“黑胖子”面前,“去,給弟兄們醫(yī)醫(yī)傷;記住,下次再讓我碰見,可沒這么便宜了!”
“記住了!記住了!”“黑胖子”收起錢,嘍啰們你攙我扶,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狼狽逃竄。
“大哥,謝謝你!今天要不是你,我……”白虹望著“小老頭”,眼圈一紅,幾乎落下淚來。
“哎,妹子,妹子,不用謝!不用謝!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才是男子漢嘛!用一句現(xiàn)在時髦的話說,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
“大哥,哪天我請你吃頓飯,好嗎?”白虹憋了半天,終于鼓起勇氣說道。
“小老頭”眼光里露出愜意的笑,“妹子,不用了,今天能夠幫你,也是我的福氣??!”
“大哥,你無論如何得給我這個面子!”白虹忽然執(zhí)拗起來,語氣顯得非常堅定。
“小老頭”微微一愣,隨即爽快地點頭答應(yīng)道:“好吧,既然妹子如此美意,我就不客氣了!”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二
“什么,你真的要請那個老流氓吃飯?”
“什么老流氓老流氓的,多難聽?。∈抢纱蟮?,郎哥!”
“應(yīng)該是狼哥吧?”
“是又怎么樣?”
“你知道郎大道是什么人嗎?”
“我不想知道那么多?!?/p>
“他是黑幫老大,坐過牢判過刑的。”
“那是過去,人家現(xiàn)在改邪歸正了?!?/p>
“狗走千里吃屎,狼走千里吃人?!?/p>
“你不要總用老眼光看人,人是會變的。”
“看來你對這個老流氓是感恩戴德嘍?”
“做人總得講點良心?!?/p>
“這老流氓懂什么良心!”
“話可不能這么說!”
“那應(yīng)該怎么說?”
“我問你,那天‘黑胖子侮辱我的時候,你在干嗎呢?”
“……”
“說呀!”
“你問我,我還正想問你呢?”
“問吧?!?/p>
“我問你,你去那小酒館干嗎?”
“你別打岔,我問你,‘黑胖子誣辱我的時候,你在干嗎?”
“我,我是想上來救你,可,可他們手里有刀呀!”
“你害怕了,發(fā)抖了是吧?可郎哥為什么不怕??。俊?/p>
“他會武功。”
“承認(rèn)自己日膿了吧?你連郎哥的一個小指頭都不如!”
“這人嘛,各有所長嘛!”
“你連自己的老婆都保護不了,你說,你還算個男人嗎?”
“是的,我不算男人,就是那老流氓算男人!”
“對!對!對極了!”
“你,你,你不要臉!”
“你要臉?你要臉別讓老婆養(yǎng)活呀!”
“……”
三
“郎哥,這兒太寒酸了,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p>
“不,這兒挺好。第一,咱們是在這兒認(rèn)識的,具有紀(jì)念意義;第二,這兒的師傅有幾道拿手菜,我最愛吃,像醬爆螺螄?yán)?,辣子雞啦,松鼠魚啦,紅燒獅子頭啦,比那些大賓館的還有味兒。你大概不知道吧,這家小酒館的老板姓彭,他家老爺子是毛老人家的御用廚師呢,他學(xué)得的是他爹的真?zhèn)鳌!?/p>
“哎喲,真不簡單,聽你這么一說,咱們還非得在這兒才有意思?!?/p>
“對。就在這兒?!?/p>
于是,兩人上樓,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
等菜的當(dāng)兒,郎大道喝了一口茶,問道:“你們家先生呢,他怎么不來?”
白虹搪塞道:“噢,他身體有點不舒服,他要我代他謝謝郎哥?!?/p>
郎大道笑道:“謝什么謝,咱們能碰到一塊兒,這是緣分。哎,他是干什么工作的?!?/p>
白虹只好照實說道:“以前是百貨站的宣傳干事,現(xiàn)在單位效益不好,呆在家里?!?/p>
郎大道好不爽快,“那讓他到我的公司來吧,我那兒正好缺少一個寫寫畫畫的。”
白虹心中暗想:“與龍強的小肚雞腸相比,郎哥真是豪爽大度多了?!?/p>
郎大道見白虹不吱聲,加重語氣說道:“你放心,不會讓他吃虧的,絕對比他在單位上拿得多?!?/p>
白虹不好意思地笑了,“郎哥,你誤會了,我是不好意思麻煩你?!?/p>
這時,已經(jīng)上了幾道菜。郎大道端起酒杯,“妹子,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什么麻煩不麻煩的。如果他愿意,明天就讓他來上班。來,謝謝你的美意?!闭f完,與白虹碰了一下杯,一仰脖一飲而盡。
白虹喝了一小口,輕聲嘆了口氣,“好吧,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不過,他這人死要面子,也不知道……”
郎大道朗聲笑道:“愛面子沒錯,可誰來管你的飯哪!總不能讓婆娘養(yǎng)你一輩子吧?噢,妹子,對不起,對不起,我說漏嘴了。當(dāng)然,他如果有更好的去處,我就不勉強了?!?/p>
白虹主動端起酒杯,“郎大哥,你真是快人快語,男子漢就應(yīng)該這樣。我們家那位啊,就是少了點陽剛之氣。來,敬你一杯?!?/p>
郎大道臉上樂開了花,“妹子,這話我愛聽。人說,女人一般不喝酒,喝酒的女人不一般。自打認(rèn)識你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個不一般的女人?!?/p>
白虹心里非常受用,嘴上卻故意問道:“怎么個不一般?”
郎大道柔聲說道:“美女加才女?!?/p>
“嘭”?的一聲,一團烈火在白虹的心里燃燒起來,灼得她渾身燥熱而又舒坦,心尖上仿佛涂滿了蜜,甜滋滋地浸潤開來,連口中都有了感覺。真想不到,這個看似粗魯?shù)哪腥诉€蠻有情調(diào)。她低頭抿了一口酒,笑盈盈地問道:“何以見得?”
郎大道的聲音格外動聽:“這美女嘛,走在街上看看你的回頭率就知道了;這才女嘛,我念一首詩給你聽聽?!彼辶饲迳ぷ樱豢谄?、純正的普通話是那樣深切、婉轉(zhuǎn)和富有激情————
你說過你最喜歡讀我的詩,它讓你的寂寞清瘦成梅枝,讓你的歡欣豐腴成圓月。我便成了虔誠的繡工,我取下肋骨剔成針,拔下發(fā)絲穿成線,把每一個字都繡得珠圓玉潤。我說過,一切的苦難在于忍耐!你卻說,上天指定你到達的目標(biāo)必定要經(jīng)歷磨難,過程叫修行。于是,我便成了詩的苦行僧。
我的生命如此弱小,好想寄居在你心靈深處的那扇珠貝里!要怎樣的熱度和力度才能撞開沉寂的心墻呢?我遍體鱗傷的企盼,有了你澎湃的血液滋潤,才讓雨絲洋溢著陽光的暖意。
白虹委實被感動了,這首不知名的散文詩發(fā)表在一家不起眼的內(nèi)部刊物上,郎哥居然那么留心,而且一字不漏把它背了下來,這絕不是矯情和虛飾;就連龍強也沒有這么關(guān)注過自己的作品,一時之間,她竟說不出話來,眼圈那兒濕濕的,有亮晶晶的東西在閃光。
郎大道美美地咂了一口酒,又把酒杯送到白虹面前,“妹子,沒想到吧,我也是個文學(xué)愛好者,我還有漢語言文學(xué)碩士學(xué)位證書呢!”
白虹吃驚了,“怎么,你也上過大學(xué)?”話才出口,她就后悔了,急忙掩飾道,“郎哥,我還以為……”
郎大道朗聲笑道:“你還以為我是賴昌星是不是?沒關(guān)系,我是什么人我自己心里清楚。妹子,改天我請客,你可一定要賞光哦!”
白虹心里愿意,嘴上卻說:“朗哥,我看不必了吧,哪能讓你破費呢!”
朗大道舉起酒杯,和白虹碰了一下,“破費個啥,我在北郊有個度假村,咱們?nèi)ツ睦飿泛蜆泛汀D憧梢欢ㄒ饝?yīng)哦,不然咱們以后就別見面了。”
白虹給朗大道斟滿了酒,“郎哥,我答應(yīng),行了吧?”
郎大道立時眉開眼笑,“這才是我的好妹子!”然后一仰脖把酒喝干。
四
白虹回去以后,龍強同她又是一頓好吵;親朋好友聞悉白虹同郎大道往來,也都大驚失色,紛紛前來勸說,內(nèi)容幾乎都是一樣的,龍大道如同洪水猛獸,千萬沾不得。他們正在上小學(xué)二年級的女兒貝貝也跪在地上哀求:“爸爸媽媽,你們別吵了,再吵我都要瘋了!”
在重重壓力之下,白虹再也沒敢主動去找郎大道;郎大道呢,似乎也忘了請客一說,兩人實際上中斷了往來。
白虹實際上對郎大道的過去一點也不了解,可別人把他形容成兇神惡煞,青面獠牙,她也不同意。郎大道的豪爽仗義,知書達理,她是耳聞目睹、感同身受的。當(dāng)然,人是一個多面體,很難一眼洞穿。西方智慧大師早就說過,許多人具有兩重性,一半是野獸,一半是天使,也許自己過多地看到了他天使的一面。唉,這個世界太復(fù)雜了,還是小心為妙。
但不同郎大道往來,不等于夫妻關(guān)系的全面改善。龍強依然故我,不思進取,安于現(xiàn)狀,整天窩在家里,心安理得吃老婆的;詩還是照樣寫,還得了幾頂“世界詩人”“國內(nèi)先鋒”的“桂冠”,但除了圈內(nèi)少數(shù)人鼓掌喝彩以外,到底有幾個讀者,真該打上一個大大的“?”
兩人的夫妻生活幾乎完全停止了。時間一長,白虹實在饑渴難耐,只好偷偷去情侶商店買上幾個代用品,暗中自慰。由此,對龍強的怨恨與日俱增,有時甚至冒出這樣的念頭,“哼,與其找個‘太監(jiān),還不如找個流氓呢!”確實,這“活受寡”的滋味,對于“三十如狼,四十似虎”的女人來說,真比殺頭還難受。
事有湊巧,不久白虹和班上同學(xué)聚會,了解到有一個男生叫王一民的,現(xiàn)在市中級法院工作,于是就向他打聽郎大道的情況。
王一民當(dāng)年參與審理郎大道一案,對其人其事比較熟悉。他見白虹突然問起郎大道,好生奇怪,“白虹,你問他干什么?”
白虹心里早有準(zhǔn)備,淡然一笑,“社會上對這個人的傳聞很多,不知道哪個版本比較真實,我想深入了解一下,寫篇東西?!?/p>
王一民點點頭,“噢,郎大道這個人嘛,還真有文章可做。白虹,這么多年了,你一直筆耕不輟,真是不容易。我經(jīng)常在報刊上拜讀你的大作,深為有你這么一個作家同學(xué)而感到自豪。”
白虹好不開心,可嘴上仍要謙虛一番,“哪里哪里,這年頭,作家不吃香了,還是你們法官神氣!”
王一民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白虹,你是想說,‘大蓋帽,兩頭翹,吃了原告吃被告吧?”
白虹忙說,“不敢不敢,那總歸是少數(shù)人嘛?!?/p>
王一民斂住笑,“不和你插科打諢了,咱們書歸正傳吧。郎大道出身貧窮,父親是掏糞工人,母親無業(yè)。他父親性情暴躁,嗜酒如命,喝醉了就發(fā)酒瘋,沒命地毆打他們母子。龍7歲那年,母親再也受不住這樣的折磨,投河自盡了。沒有多久,龍父又給他娶回一個后媽。后媽非常兇悍,對幼小的龍大道非打即罵,龍大道只有忍、忍、忍……后來大了一點,身上有了點力氣,就和后媽對打,打不過就抄家伙。他爹和后媽被鎮(zhèn)住了,轉(zhuǎn)過來討好他。郎大道非常聰明,讀書門門功課都是優(yōu)秀,尤其作文寫得好,得過全國少兒作文比賽一等獎。15歲那年,他爹和后媽先后死了,親友中沒人愿意收留他。他只好去街頭流浪,后來就加入了丐幫,靠偷竊、搶劫為生。丐幫幫主是個印尼歸僑,年輕時拿過國際拳擊大賽輕量級冠軍,綽號‘亞洲毒蛇?!母镏?,他被打成‘里通外國分子,坐了10年牢。出獄后,眼見家破人亡,一氣之下走了黑道。他見郎大道為人機靈,又有文化,便著意培養(yǎng),把生平所學(xué)的功夫盡心傳授。1995年,幫主因年老體弱,染病而亡,臨終時把攤子交給郎大道。郎成為新幫主后,一度也想洗手不干,正兒八經(jīng)做點生意。這時,丐幫中的另一派常常尋釁滋事,欺負(fù)他手下的兄弟。郎氣憤不過,正想教訓(xùn)一下對方。不料對方的頭目“坐地虎”卻主動找上門來,大打出手。郎與“坐地虎”過招不過三個回合,他就一頭栽倒在地,再也沒有起來,郎被判無期。在監(jiān)獄中,他洗心革面,悔過自新,一方面認(rèn)真改造,一方面刻苦自學(xué),十多年里通過了經(jīng)濟管理和漢語言文學(xué)大學(xué)本科學(xué)歷的自學(xué)考試,獲“雙學(xué)士”學(xué)位,成為勞改系統(tǒng)犯人中自學(xué)成才的典型,一再減刑而被提前釋放。出獄以后,他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下海經(jīng)商,主要是做珠寶玉石和房地產(chǎn)生意,聽說很有成就,業(yè)內(nèi)人士都對他敬畏三分。凡是我知道的都對你說了,老同學(xué),夠意思了吧?但愿能早日拜讀你的大作!”
白虹眼睛里早已汪滿了淚水,聽王一民這么一說,急忙站起來,握著他的手連聲說:“謝謝!謝謝!太謝謝了!”
五
也許是鬼使神差,也許是白虹心中總掂著那份情;總之,她又跑到小酒館去了。她希望能在這里碰到郎大道,不管今后怎樣,她就是想見見他??墒且贿B十多天過去了,根本就沒有郎大道的影子。
他怎么了,是不是聽到什么傳聞,知道了自己家里對他的態(tài)度,干脆知趣地躲開了?唉,也許就是這樣,而且只能是這樣。白虹心里明白,江湖上的人重的就是義氣,否則沒法在道上混,郎大道承諾過的事兒,如果沒有特殊原因,一般是不會黃的。老實說,她從來對郎大道就沒有什么惡感,特別是知道了他的身世以后,反而有了幾多同情和憐憫,甚至……還有幾分欽佩。
郎大道消失了,也許今后再也見不到他了,每想到這,白虹竟隱隱生出絲絲縷縷的失落和惆悵。
那天,白虹去省人民醫(yī)院探望一位生病住院的朋友。離開以后,她在醫(yī)院的林蔭道上踽踽獨行。這時,一位護士推著一輛輪椅迎面走來。坐在輪椅上的病人臉上裹滿紗布,只露出兩只眼睛。等到了白虹面前,那位病人忽然伸出手來指著白虹,聲音抖顫、嘶啞而激動:“白……虹……”
在輪椅停住的一剎那,白虹愣住了,她憑自己的第六感覺意識到:這就是郎大道!
這個病人果然就是郎大道!
把郎大道送回病房以后。白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白虹請郎大道吃飯的第二天,郎大道就下地州談生意去了。郎大道親自駕車在高速路上行駛,在經(jīng)過一個彎道的時候,一個背孩子的婦女突然從路邊橫穿高速公路,如果郎大道要想保全自己,只有對著婦女直沖過去,即便碾死了人,主要責(zé)任也不在他,頂多賠點錢了事。可是,郎大道沒有那么做,他果斷地往右一打方向盤,小轎車滾下了路邊的陡坡。坐在旁邊的副總當(dāng)場死亡,他被送往當(dāng)?shù)蒯t(yī)院搶救,在昏迷12天以后,終于醒了過來。此后,先后動了6次大手術(shù),總算保住了性命。
白虹呆呆地望著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的郎大道,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如果說,在這以前她曾一度產(chǎn)生疏遠(yuǎn)他的念頭,那么此時此刻,事實已經(jīng)作出了令人信服的結(jié)論:這個人值得交!
是的,他不是什么英雄模范,也不是什么先進典型,在世俗的眼光里,甚至連好人都算不上,可是,在生死存亡的緊急關(guān)頭,他寧可舍棄自己也要保全別人,這難道不值得敬仰和歌頌嗎?比比某些“公仆”和“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人”吧,有的酒后駕車,撞上了人不僅不減速反而加大油門奪路逃竄,車輪下的受害者被拖成了一副骨架子;有的目無法紀(jì),把人撞傷了不僅不救援,反而把車倒過來再碾一次,他們的邏輯是人死了一次性了斷就玩了,不死不活的自己還得當(dāng)孝子伺候一輩子,當(dāng)然是結(jié)果了對方劃算。還有的……諸如此類喪盡天良、草菅人命的案例還少嗎,這些可都是官方媒體公開報道的呀!
郎哥,你是好樣的,我給你鞠躬了!
六
在單位里,白虹從未請過公休假;不僅不請假,她還主動加班加點,節(jié)假日也很少回家,能在單位里多呆一會兒就多呆一會兒。如果不是為了女兒貝貝,她真想一個人搬出來住。那個不陰不陽的人讓她厭煩,實際上他們倆早就分床睡了,只不過是名義上的夫妻而已。
那天,當(dāng)白虹把請假條遞到主任手上,要求休完全部公休假的時候,主任詫異地望著她,就像面對一個“外星人”。
“主任,最近我有點累,想出去散散心。北京、上海、天津、廣州、青島、大連……都想去轉(zhuǎn)轉(zhuǎn)看看,開拓開拓眼界,放松放松身心?!?/p>
“好啊好啊,小張,太應(yīng)該了!太應(yīng)該了!以前我們對你關(guān)心不夠,我應(yīng)該向你作檢討。去吧去吧,不過要注意身體,不要玩得太累了?!?/p>
“謝謝你,主任,我自己會注意的?!?/p>
對于白虹打算“周游列國”,龍強心里老大不愿意,曾提出各種理由加以阻攔,但白虹決心已定,加之女兒也站在媽媽一邊,他不得不敗下陣來,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家遠(yuǎn)行。
其實白虹哪兒也沒去,她搬進了郎大道的家里,心甘情愿地當(dāng)起他的“護士”。
郎大道脫離生命危險以后,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精心治療,傷情漸趨穩(wěn)定。他再也不愿意在醫(yī)院里呆下去了,提出回家療養(yǎng)。醫(yī)院研究以后,同意了他的要求。本來醫(yī)院準(zhǔn)備派專人對他進行護理,但聽說白虹是擅長中西醫(yī)的骨科專家,以為郎大道請她來開設(shè)家庭病床,就放棄了這個打算。
郎大道的別墅坐落在市郊的天湖之濱。這里環(huán)境青幽,條件優(yōu)越,非常適宜療養(yǎng)。
白虹“躲藏”在這里,施展自己精湛的醫(yī)術(shù),進一步對郎大道進行康復(fù)治療。她出身于中醫(yī)世家,手中握有幾份祖?zhèn)髅胤?,這次悉數(shù)用上,在短時間內(nèi)收到奇效,兩個月過去,郎大道就能下地行走了。
在龍公館的這段時間里,白虹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靈放松和情感撫慰。和郎哥在一起,你能一眼窺透他的內(nèi)心,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雙方坦誠相見,直抒胸臆,用不著遮遮蓋蓋,藏藏躲躲。
郎哥性格豪爽,興趣廣泛,思維敏捷,見解獨到,是一個勤奮好學(xué)、內(nèi)涵豐富的人。
他酷愛文學(xué),喜歡研究歷史,喜愛爬山、游泳、唱歌、打乒乓球,樂觀自信,精力充沛,渾身永遠(yuǎn)充滿了活力,他最喜歡貝多芬的一句名言:“我要緊緊地扼住命運的咽喉,絕不讓命運所壓倒?!?/p>
郎哥讓她看了幾篇自己寫的小說。也許在專家的眼里,這些算不上佳作,他們會挑出一大堆這樣那樣的毛病,但白虹就是覺得好看,有意思,一拿起就舍不得放下,因為那些文字是真性情、真感覺的自然流露,有一種隨風(fēng)潛入、潤物無聲的神奇魔力。
無庸諱言,白虹已經(jīng)被郎哥徹底征服了。她不是一個膽怯的女人,一個醞釀已久的念頭逐漸強烈起來:和龍強離婚,嫁給郎哥!這不是一廂情愿,是郎哥首先向她表白的。郎哥說,就憑那小子在小酒館的表現(xiàn),就是十個也該把他休了!
當(dāng)然,這還需要一點時間,關(guān)鍵的問題在貝貝。如果能和龍強離婚,她什么也不要,就要貝貝。龍強也會抓住這一點來要挾她,這就需要貝貝本人作出選擇。她能接受郎哥嗎?看來,還得花費一番功夫培養(yǎng)她和郎哥的感情。有什么辦法呢,孩子比愛情更重要,一個真正的母親,高貴就高貴在這里。
半年以后,郎哥恢復(fù)了正常人的生活,白虹也結(jié)束了自己的“休假”,回到“冰巢”似的家中。
七
一個周末的下午,郎大道邀請白虹去他的天堂山莊度假。
“白虹,我說過了的話一定要兌現(xiàn)。你辛苦了那么長時間,我無以為報,就來我這兒放松放松吧?!?/p>
“好?!卑缀缢斓卮饝?yīng)了。兩個雙休日本來是她最難熬的日子,貝貝送去母親那兒了,她在家里和龍強相對無言??措娨暎訜?看書吧,沒情緒,只有悶頭大睡。
郎哥太善解人意了,白虹心里熱烘烘的。
天堂山莊坐落在青山綠水之間,占地300余畝,設(shè)施先進,門類齊全,是休閑、旅游、度假、餐飲、娛樂、會議的人間“天堂”。
郎總陪著白虹到處轉(zhuǎn)悠,想玩什么玩什么,唱歌、跳舞、棋牌、網(wǎng)球、乒乓球、保齡球、高爾夫、游泳、騎馬、劃船、射擊、桑那、書吧、網(wǎng)吧……,就連足球場也去蹦達了一下,有些項目實在不敢玩,像溜索、滑翔、蹦極、攀巖……,只好看著別人表演。所到之處無不受到殷勤接待,仿佛白金漢公爵和伊莉莎白女王駕臨一般,使白虹既玩得盡興,又滿足了虛榮心?!肮植坏矛F(xiàn)在的女孩子都喜歡嫁大款,因為榮華富貴來得太容易了!”她不由想起了自己,“唉,人跟人不一樣,如果郎哥光是有錢,我絕不會跟他交往。郎哥之所以吸引我,是因為他的男子漢氣質(zhì)和人格魅力?!?/p>
吃完晚飯以后,兩人順著山間小路慢慢散步。濃蔭綠樹叢中,隱隱露出一棟棟西洋風(fēng)格的別墅。
白虹好奇地問,“包住這些別墅的都是些什么人呀?”
郎哥一棟一棟指給她看,“這是X老總的,這是X書記的,這是XX長的,這是X主席的……”
“什么,這些人都有‘二奶?”
“‘二奶算什么?‘三奶‘四奶‘五奶……都有?!?/p>
“怪不得,X省長就栽在‘二奶手里?!?/p>
“栽歸栽啊,沒栽的人照樣玩。”
“郎哥,你是司空見慣了噢?”
“人家送錢來,你能不要嗎?再說,這些人你可得罪不起。”
“太黑了!太黑了!”
“這有什么可奇怪的,古人早就總結(jié)了,‘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嘛!”
“我就弄不明白了,這好人為什么上不去?”
“好人上去了也會變壞的?!?/p>
“唉,中國的老百姓太可憐了!”
“所以人得想辦法改變自己啊!”
白虹沉默了,郎大道也沉默了。
總臺把郎總和白虹安排在最豪華的一棟樓里,郎總住四樓,白虹住五樓。
天黑了,白虹回到房里,剛看了一會兒電視,樓下忽然傳來喊聲,原來是好朋友麗麗,正好也來這兒度假。
“白虹,這么早就睡了???”
“還沒有呢?!?/p>
“我們到湖邊賞月去吧?你看,月亮一會兒就要出來了。”
“那好吧,我換換衣服?!?/p>
“快點噢,我等你?!?/p>
葫蘆湖鑲嵌在一座綿延起伏的山包上,因其形狀像一個倒掛的葫蘆,故名。
微風(fēng)起處,水波蕩漾,暮靄氤氳,給葫蘆湖披上了一層迷人的面紗。
白虹和麗麗選擇了一個背風(fēng)的山凹處坐下,兩人沉浸在夢幻般的情境之中。
麗麗先開口了,“白虹,有一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問?”
白虹知道她想問什么,坦然一笑,“什么事這么神秘啊,問吧!”
“聽說郎總對你挺有意思?”
“既然你都知道了,看來什么也瞞不住了。”
“你是不是想嫁給他?”
“我還真想聽聽你的意見呢?”
“要我直言嗎?”
“當(dāng)然?!?/p>
“我覺得風(fēng)險太大?!?/p>
“為什么?”
“想必你也知道郎總的過去。”
“知道了又怎么樣?”
“這就引發(fā)了一個爭論,嫁給綿羊還是嫁給豺狼?”
“你看呢?”
“當(dāng)然是嫁給綿羊安全、可靠?!?/p>
“是嗎?”
“難道不是嗎?”
“我問你,多爾袞是綿羊還是豺狼?”
“豺狼?!?/p>
“如果孝莊皇太后不嫁給豺狼,她的兒子福臨能順利當(dāng)上皇上嗎?”
“孝莊是迫不得已。”
“你應(yīng)該看過《太后秘史》,實際上他們是愛得死去活來的?!?/p>
“那是戲說,不足為憑?!?/p>
“那好,我問你,吳三桂是綿羊還是豺狼?”
“當(dāng)然是豺狼?!?/p>
“冒辟疆呢?”
“你今兒個是怎么啦?考起歷史來了?!?/p>
“回答我?!?/p>
“綿羊。”
“吳三桂沖冠一怒為紅顏,陳圓圓贏得英雄知己,一生享不盡榮華富貴。董小宛呢,嫁給冒劈疆,一生顛沛流離,二十六歲便死于非命?!?/p>
這時,一輪皎潔的明月升起來了,里面的一團黑影影影綽綽,充滿浪漫、神秘的色彩。
節(jié)節(jié)敗退的麗麗找到了反擊的機會。
“后羿應(yīng)該是豺狼了吧?可嫦娥嫁給他怎么樣了呢?如今一個人困守廣寒宮,只有桂花、玉兔相隨?!?/p>
“麗麗,張柏芝說過,我拿青春賭明天,再不賭就沒有機會了?!?/p>
“看來,你是拿定主意了?!?/p>
“唉,腳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順其自然吧?!?/p>
兩人賞月一直賞到十點多,才分手回各自的住處。
白虹剛才在舌戰(zhàn)中似乎占了上風(fēng),可頭腦里卻亂烘烘的。老實說,如果嫁給郎哥,真的就能幸福一輩子嗎?誰能說得清呢?也許麗麗說得對,嫁給綿羊,再怎么背時,他吃不了你;嫁給豺狼就不同了,他一翻臉,能整個兒把你吞了,連骨頭渣渣都不留,生活中這樣的實例還少嗎?想到這兒,她不禁渾身打了個寒噤。
到了房間門口,她才想起忘帶鑰匙了,就去找服務(wù)員開門。服務(wù)員小姐詫異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詭秘地一笑,幫她打開了房門。
白虹心里覺得怪怪的,但又找不到答案,正好這時下腹有點脹,就打開衛(wèi)生間的門,想方便一下。
她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郎哥脫得精赤條條的,正在里面洗澡,她轉(zhuǎn)過身來想逃,一頭撞在門上,頓時暈了。緊接著,只覺得身子被人抱住了,她想掙扎,卻一點力氣也沒有。
“虹虹,這是上帝的旨意,我們沒有辦法違抗的?!崩筛绨阉洗玻麄€兒緊緊摟在懷里。白虹完全癱了,軟了,夢囈似的喃喃自語,“郎哥,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郎哥把指尖插進她的秀發(fā),一絲一縷地梳理著,是那樣細(xì)致、耐心,她感到渾身陣陣燥熱,一種壓抑已久的沖動撞擊著心扉,她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任由郎哥擺布。
郎哥凝視著白虹的裸體,情不自禁地從心底發(fā)出聲聲贊嘆,一個三十歲的女人,而且還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依舊這么楚楚動人,秀色可餐。她的肌膚細(xì)膩白嫩,柔韌光滑,這在身處高原的女孩子中是很少見的。他腦子里閃過了幾個比喻,瓷器,湘繡,蜀錦,羊脂白玉……不不不,那些東西是沒有生命的,沒法同眼前的鮮活麗人相比;魔鬼般的身材娉婷婀娜,曲線分明,有舞蹈演員的風(fēng)姿和神韻;一對乳房雖然嬌小玲瓏,但瓷實而堅挺,像兩只熟透了的紅蘋果,隱隱沁出甜潤的芳香,這是性學(xué)家們公認(rèn)的最理想化的乳房;臀部渾圓而豐滿,具有好萊塢巨星般的魅力。
他把白虹抱持在大腿上,繼續(xù)撫摸著,親吻著,額頭、眼睛、鼻子、耳朵、嘴唇、脖頸,手指在乳頭周圍輕柔地劃著圓圈,然后繼續(xù)往下、往下……
白虹的內(nèi)心完全被攪亂了,腦子里暈暈乎乎的,多少天了,冷漠的夫妻生活銷蝕了她的激情,她覺得自己正在一點一點地變老,就這么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最后化為一縷輕煙,走進墳?zāi)埂桓市?、不愿意、不放棄、不退卻,終于得到了回報,上帝把郎哥賜給了她。是郎哥重新點燃了她生命的熱望和激情,是郎哥給了她女人最渴望得到的,她已經(jīng)離不開郎哥,她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郎哥,哪怕他是一頭兇惡的豺狼,“過把癮就死”總比一輩子渾渾噩噩慢性自殺強!
她忘情地緊緊摟住郎哥的脖頸,勇敢而決絕地呼喚道:“郎哥,我要……”這是為了打消郎哥的原罪感,“郎哥,你所做的一切都由我而起,如果有所謂的道德法庭,就來審判我好了!”
“虹虹,你放心,我會對你好,一輩子對你好!如果我以后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死后不得脫身!”郎哥把頭埋在她的懷里,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她的胸前。
“郎哥,你沒有必要發(fā)這樣的毒誓,我是自愿的。”白虹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去,柔情似水地觸碰郎哥最敏感的部位。
郎哥仿佛被點著了,騰身躍起,動作輕柔而緩慢,白虹心跳加速,眼餳耳熱,周身一陣痙攣、顫抖,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樣的體驗了,她像新嫁娘一樣的羞澀、局促,倍顯嫵媚動人。郎哥真是好樣的,使出了自己的十八般武藝,有中國古典式的,得之于《素女經(jīng)》的真?zhèn)鳎浠影ǎ糊埛?、虎步、猿搏、蠶附、龜騰、鳳翔、兔吮毫、魚接鱗、鶴交頸等;西洋式包括:傳教士之姿勢(傳統(tǒng)式)、后入式之前傾式、傳教士姿勢之過肩式、后入式之俯臥式、傳教士姿勢之巧借床第式、傳教士姿勢之鳳在上……白虹真正體嘗到了什么叫床第之歡,上帝創(chuàng)造了男人女人,本來就是叫你們男貪女愛、陰陽交合,倍享人生樂趣的,可多數(shù)人卻自動放棄了這種權(quán)力,羞羞答答,躲躲藏藏,甚至鬧出大學(xué)教授夫婦結(jié)婚十多年只是互相擁抱、沒有交媾一次的笑話。
二、三個小時過去了,兩人達到高潮,郎哥泄了,卻仍然把她擁在懷里,一面繼續(xù)撫摸她的全身,一面貼著她的耳朵傳送綿綿情話。
歡樂過后,白虹心中卻悄悄泛起絲絲縷縷的酸澀,她的臉色暗淡下來。“怎么啦,我的小心肝,你為什么不高興?”
白虹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淚水流了出來,“郎哥,看來你是情場老手了,我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p>
郎哥捧起她的臉,目光是坦然而真誠的,“虹虹,不瞞你說,以前和我上過床的女人不下一個加強連,可沒有一個讓我真正動心的?!?/p>
“為什么?”
“因為我還沒有遇見你?!?/p>
“哼,口蜜腹劍,狼心狗肺!你說,你為什么設(shè)圈套騙我?”
“冤枉,天大的冤枉,我就是有那個賊心,也沒有那個賊膽。”
“那你為什么跑到我這兒來洗澡?”
“這本來就是我的房間呀!”
“什么?這兒是幾號房間?”
“四○一呀!”
“當(dāng)真?”
“不信你自己起來看!”
“該死!真該死!”白虹用雙手捂住臉,羞得抬不起頭來。
“我早就說過了,這是天意!”郎哥咧開大嘴笑了。
接下來的幾天里,白虹真是幸福透了,特別在性生活方面,郎哥不斷花樣翻新,層出不窮。他們做愛不都在晚上,清晨、上午、中午、傍晚,只要興之所至,郎哥都會激情澎湃,沙發(fā)、浴缸、餐桌、茶幾……都會成為理想的“婚床”,把彼時彼刻的每一分鐘都變成銷魂時光。郎哥的拿手好戲是“野合”。他會把白虹帶到人跡罕至的去處,在青山綠水之間恣意行歡。目前國際上最流行的時尚新潮前衛(wèi)頂尖做愛姿勢他都了如指掌,什么“芭蕾式”“獅交式”“美人魚式”“天馬行空式”“抽絲剝繭式”“櫻花盛開式”“大鵬翱翔式”“孔雀開屏式”“蜜桃露核式”“睡蓮?fù)迪闶健薄暗杜A山式”“人仰馬翻式”……白虹真正體驗到了什么叫“性愛藝術(shù)”和人生享受,就像莫阿羅說的那樣:“性愛帶給幸福夫妻的愉快,如同美麗的夏日一般,灼熱的陽光照得人懶洋洋的,內(nèi)心充滿了恬靜的幸福。”塞萬提斯更是一語道破真諦:“性生活——性愛之核心?!卑?,以前的三十幾年真是白活了。
八
白虹正式向龍強提出了離婚。
這次,龍強回答得很干脆:“可以呀,讓那個老流氓賠我五十萬!”
郎哥聽說,摸著下巴笑了,“這小子口氣太小了,我給他一百萬!”
郎哥和白虹舉行了盛大的婚禮,軍政要人、社會名流、商界巨賈、影視明星、當(dāng)紅歌星……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整整擠滿了一禮堂,兩人賺足了臉面。
結(jié)婚以后,郎哥把老婆當(dāng)做寶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飛了,頂在頭上怕摔了?!?/p>
貝貝選擇了媽媽,如今在一所貴族子弟學(xué)校上學(xué),品學(xué)兼優(yōu)。
龍強有一百萬墊底,活得滋潤多了,報上不時有“寫給下個世紀(jì)的人看的”詩作發(fā)表,旁邊配有剃著光頭的標(biāo)準(zhǔn)相。
2017年7月11日
2018年3月5日改
作者小傳:
李國慶,喝黃浦江水長大,1969年17歲時赴云南西雙版納“修地球”,飽嘗人世間的酸甜苦辣。1979年留居春城昆明,現(xiàn)為民盟昆明市委宣傳專委會主任。
自1972年笫一篇文字見諸報端起,40多年來蹣跚學(xué)步,歷盡艱辛。自忖生性愚鈍,立志以勤補拙,“人十能之己百之,人百能之己千之”,每每伏案筆耕于“三更燈火五更雞”,不知黎明之將至。寫作全憑興趣,廣泛涉獵小說、詩歌、散文、劇本、報告文學(xué)、紀(jì)實文學(xué)、民間文學(xué)、新聞諸種體裁,發(fā)表500余萬字,獲國家、省、市級獎勵三十余項,主編出版專著多本、個人著作四本,詩文被選入20余種國家正式出版物?,F(xiàn)為世界華文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當(dāng)代文學(xué)研究會會員、云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云南省戲劇家協(xié)會會員。
《中國當(dāng)代作家傳略》《云南省當(dāng)代作家傳略》《云南省當(dāng)代作家評論家傳略》收有小傳。
此生將以文學(xué)作為永遠(yuǎn)的情人,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