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廉官群像：廉直立身，忠孝傳家

余靜寒

眉 山境內(nèi)，岷江兩旁、公園、山川，一叢叢翠竹迎風婆娑，似在廉語。它們曾經(jīng)給這里帶來了物質(zhì)生活的豐饒，其所蘊含的秉性與氣節(jié)，更是滋養(yǎng)著一代代眉州官員。今天，穿梭在眉山的大街小巷，看到無處不在的竹元素，便能發(fā)覺竹文化已經(jīng)成為這座城市的一抹底色。

東坡故里，竹賢濟濟

竹具有清高、中直、堅韌的性格，這在從眉山走出去的清官廉吏們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北宋時期這里就出了一位令皇帝頭疼的諫官孫抃。至和元年（1054年），宋仁宗的溫成皇后出葬，欲用劉沆做監(jiān)護使。御史中丞孫抃上奏說，劉沆身為宰相，不當為后妃護葬喪事。當時有人建議為皇后建陵立廟，以孫抃為首的官員都表示反對，認為這樣做是違反禮儀。孫抃與人爭論不休，卻得不到認同，便伏地不起。仁宗臉色驟然大變，把他遣走。

對于朝中不合理之事，孫抃向來直言不諱。御史請求罷免宰相梁適，皇帝不聽。孫抃上奏說：“梁適當宰相，上不能公正地處理國事，下不能專心教誨子弟。諫官已上奏數(shù)次，未見朝廷準奏，若不罷去梁適，無法平息輿論?！痹紫嚓悎?zhí)中的侍婢被寵妾張氏鞭笞致死，法官要將張氏關(guān)入監(jiān)獄搜取佐證，陳執(zhí)中不肯放人，皇帝下令不必追究。孫抃又與同僚請求討論，奏疏送上去十次，終于使梁適、陳執(zhí)中都被罷免。

蘇軾的“第二故鄉(xiāng)”青神縣也走出過一位性格頗為剛直的官員陳希亮。陳希亮和包拯是同時代的清官模范，令貪官污吏談之色變，避之不及，時人譽之為“白面青天”。蘇軾在《陳公弼傳》中評價陳希亮：“目光如冰，平生不假人以色，自王公貴人，皆嚴憚之?！?p>

虞允文塑像

陳希亮在擔任開封府的司錄司事一職時，正趕上外戚沈元吉依仗皇親貴胄的身份，橫行汴京，驕縱不法。陳希亮遂將沈元吉緝拿歸案。出人意料的是，沈元吉早就聽聞陳希亮的威名，堂審期間自己受驚倒地身亡。沈家人告御狀，皇帝下詔追責，陳希亮獨自攬過責任，曰：“殺此賊者獨我耳！”

東坡文化與宋文化融進了眉山城市的肌理，仿宋建筑群水街已經(jīng)成為眉山新地標

對于這位“為政嚴而不殘”的清官良吏，蘇軾由衷地感到欽佩。在與友人聊天時，蘇軾對陳希亮的吏能也是推崇備至：“吾蜀前輩有吏能者，唯何圣從、陳公弼二人而已?！?/p>

在歷史的長河中，竹文化已經(jīng)融入血液，流淌在眉山人的體內(nèi)。而從眉山走出去的官員攜帶著竹子的那股直勁，使得他們成為官場上的一股清流。

移民之城，群英薈萃

在兩宋319年間，眉山籍貫（僅限宋時眉山縣）的進士，便有909名之多。宋仁宗驚嘆：“天下好學之士皆出眉山?！庇袑W者將這種文士泉涌的現(xiàn)象稱之為“眉山現(xiàn)象”。

出現(xiàn)“眉山現(xiàn)象”最重要的一個歷史原因則是唐、五代北方向西蜀的移民運動。正是因為北方移民大量徙蜀，帶來了黃河流域的新文化，與蜀中文化迸發(fā)出更有生命張力的文化。歷史統(tǒng)計表明，眉州在四川各州中接納移民最多。極具包容性的眉山容許北方文化與巴蜀本土文化相交融，在此扎根開花結(jié)果。移民的后裔大放異彩，使得眉山從一個默默無聞之地成為廟堂之上不可忽視的人才陣地和文化中心。

北宋著名諫臣田錫的祖上，自京兆（今西安）遷到洪雅。田錫幼時即聰穎過人，年少時求學于縣城西北五里的修文山中，未及而立便揚名蜀中，洪雅附近的峨眉縣令楊徽之、犍為縣令宋白與他結(jié)為忘年交，詩文唱和引為高山流水，并為之延譽。在今天羅壩鎮(zhèn)南約5公里的阿吒山上，有田錫啟蒙讀書之處，被宋真宗賜名“科甲名山”。昔日田錫讀書時的讀書樓遺址、洗墨池、乳泉仍保存完好。

雍熙元年（984年）五月，田錫尚在睦州（今浙江淳安附近），由于乾元殿、文明殿遭到雷擊，發(fā)生了比較嚴重的火災(zāi)，宋太宗下詔“訪求說直，以規(guī)已失”。田錫聞詔，于八月上疏，對時政及太宗皇帝的一些行為提出異議。田錫對太宗朝令夕改、舍近謀遠、自我陶醉等行為，毫不掩飾地給予了批評，再次提出要使臺諫近臣各舉其職，并強調(diào)選人擇賢要才盡其用、用之不疑。田錫同時又是一位革陳推新者，他在詩文上一除彌漫著五代十國的萎靡之風，可以說影響到了后來同樣在寫作上創(chuàng)新的“三蘇”。咸平六年（1004年），田錫病逝，蘇軾為其撰寫《奏議序》，稱頌他為“古之遺直也”。

被毛澤東譽為“千古一人”的南宋名臣虞允文也是移民的后代。其遠祖、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的虞世南為余姚人。虞世南十世孫虞殷為避黃巢之亂入蜀，為仁壽郡守。紹興三十一年（1161年），文官虞允文以參謀軍事犒師于采石，指揮三軍大破金軍，使南宋轉(zhuǎn)危為安。乾道八年（1172年），為掩人耳目，宋孝宗讓虞允文再任四川宣撫使，蓄備兵力，準備再度北伐。虞允文回川后，看見軍隊補給很差，立即捐贈個人俸祿作為補貼，部下有人送他內(nèi)藏金器的附子和內(nèi)雜珍珠的酒釀，他堅決不收，并加以訓誡。虞允文在任職一年多的時間里，不斷籌劃北伐事宜，以圖光復(fù)中原，可惜最終積勞成疾，淳熙元年（1174年）病卒，終年64歲。？

虞允文逝后第四年，宋孝宗下詔，指派宋氏家族負責守墓。如今虞允文墓仍完好無損地臥于仁壽縣虞丞鄉(xiāng)丞相村西，由宋氏子孫看守。已是鮐背之年的宋氏第十三代守墓人宋克成告訴記者，守墓是個清貧活路，但他謹記“宋氏不絕，守墓不止”的祖訓，虞允文的愛國精神需要代代相傳。

清廉報國，忠孝傳家

岷江流出了眉山的沃野千里，也淘出了一方士人“君子如水”的高貴品格。他們以“水”載道，建構(gòu)了仁厚的自然哲學與自得、自適、自持的人生境界。他們的德行經(jīng)過歲月沉淀，演化為救世濟民的世家之風。

宋代以前，東漢時期犍為郡武陽縣（今彭山區(qū)）的張氏家族是家風傳承的典范。東漢官員張綱是漢留侯張良的七世孫，也是蜀漢將軍張翼的曾祖父，而其父親張皓和爺爺張胤均為東漢官員。張氏族人嚴守家規(guī)家訓，強調(diào)崇文重教、忠孝廉潔?！逗鬂h書》記載，張綱“雖為公子，而厲布衣之節(jié)”。

廣陵賊寇張嬰等數(shù)萬人曾在揚州、徐州作亂長達十余年，朝廷卻一直束手無策。御史張綱因在朝廷直諫不渝，得罪了外戚梁冀。梁冀遂把平定叛賊的任務(wù)交給張綱，欲借叛賊手鏟除異己。豈料張綱到任后親自登門拜訪張嬰，詢問他們的疾苦，同時以利害禍福曉諭張嬰。張嬰深受感動，次日便率領(lǐng)部眾萬余人到官府投誠。張綱寬仁待之，設(shè)宴慶賀，將其部屬遣散，勸他們回家種田，又給張嬰選擇住處，劃給田產(chǎn)。

公元143年，到廣陵上任僅一年的張綱在任上去世，年僅36歲。張嬰率五百余人穿戴喪服，背負黃土，一步一淚，為太守堆砌墳?zāi)?。當天，百姓老幼相攜，到太守府哀悼的人不計其數(shù)。自張綱染疾以來，當?shù)毓賳T、父老百姓都為他禱告求福，人人痛心疾首：“千秋萬歲，何時復(fù)見此君！”

張綱忠，李密孝。西晉初年，李密寫完《陳情表》一年后，其祖母劉氏去世。李密在家守孝兩年后，任河南溫縣縣令，政令嚴明，政績顯著，以剛正見稱。當時中山儲王司馬睦每過溫縣，必苛求供給，勒索錢財，當?shù)匕傩找源藶榛?。李密上書?jù)理力爭，以劉邦過沛縣一毫莫取的事例來反襯儲王的不知廉恥。司馬睦聽后自是羞愧難當，只好收斂，“自后諸王過，不敢有煩”。

到了清朝，丹棱望族彭氏的家風堪稱后世楷模。文學家彭端淑便出自彭氏一族，其祖父彭萬昆為明末懷遠將軍，清初為簡州（今簡陽市）判官，以軍功勇著，授四川都督僉事（正二品）。彭萬昆在臨終時囑咐子孫們要牢記“惟忠惟孝，克儉克勤”這條家訓，代代相傳，不可忘記。

深受先輩的影響，正直、樸實和愛民的情懷一直為彭端淑身體力行。和張綱一樣，彭端淑的“忠”也體現(xiàn)在關(guān)心百姓疾苦上。在廣東肇羅道任職期間，遇積案三千余件，彭端淑便立即調(diào)集各州縣案卷，會同幕僚開誠布公，明斷有聲。不到一個月，全部案結(jié)，同僚和百姓無不驚佩，稱他為“神明”。此外，他為官清慎干練，每次外出辦公“事竣即歸，不受府、州、縣絲毫饋送”。

“天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睆摹稙閷W》一文可知，彭端淑在為官、為學、為人上始終如一。他所倡導的崇實黜浮、知難而進的為學精神對四川文化教育的復(fù)蘇有開山之功。

進能兼濟天下，退而閑云野鶴，這是儒釋道文化最具生命張力的實踐，在眉山官員身上，這種特性尤為明顯。辭官歸鄉(xiāng)后，彭端淑隱于成都白鶴堂，在錦江書院（今成都石室中學前身）教書育人，并擔任主講、院長長達20年，為四川培養(yǎng)了清代“蜀中三才子”之一的李調(diào)元以及張翯、鐘文韞等大量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