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周喜身世坎坷,常年受著養(yǎng)父的虐待。直到他因為搶劫遇到了警察趙建東——
趙建東,30歲,出生于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包頭市,是一名派出所民警。2015年6月29日晚,趙建東正在所里值班,一名中年女子闖進來,說自己被搶劫了。他趕忙打開鷹眼系統(tǒng),調(diào)取案發(fā)地附近的監(jiān)控。監(jiān)控顯示,一名小伙將一柄閃著寒光的匕首架在女子的脖子上,然后揮手搶過她的包,胡亂塞進懷里,消失在巷子盡頭。
嫌疑人應該是頭次作案,不懂得規(guī)避攝像頭,趙建東很快順著監(jiān)控找到他。當時,他正背著搶來的包,蹲在馬路牙子上狼吞虎咽啃面包,任由趙建東給他戴上手銬,他還不忘往嘴里塞兩口。
趙建東讓同事帶他上車,回去的路上,男孩不時偷瞄趙建東幾眼,隨后又壯起膽子摸趙建東的肩章,說:“喂,衣服能不能借我穿穿?”趙建東在他后腦勺上一拍,呵斥他老實點。
回到所里,女子正蜷在值班室的長椅上,男孩看了她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愧疚,低下頭小聲說了句“對不起”。這時,借著燈光趙建東才發(fā)現(xiàn),男孩的衣服、褲子上有好幾個破洞,腳上的鞋早已開膠,大腳趾都快頂出來了。
女子同時也注意到了,她踮起腳走到男孩身邊,問他是不是由于窘迫才搶劫,男孩沒答話,可頭又往下低,快貼到胸口上。女子不停地上下打量男孩,又端起他臟兮兮的手細細端量,半晌,她伏在趙建東耳邊說要撤案,但請趙建東嚴格教育他,避免再犯大錯。說著,女子從找回的包里掏出兩百塊錢塞到男孩手里,走了。男孩拿著錢,望著女子的背影,許久沒回過神。趙建東不禁苦笑幾聲,給他打開手銬,讓他抱頭蹲在角落里。
“姓名?身份證號多少?”趙建東抿口熱茶,斜倚著墻壁。“周喜,沒身份證?!壁w建東一愣,看他的表情不像耍滑頭,便繼續(xù)往下問。
“年齡?”“15、16?我也不知道?!?/p>
趙建東找出人像識別儀,拍了張他的照片,傳到系統(tǒng)上。然而系統(tǒng)稱查無此人,趙建東徹底傻了眼,像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從未登記過戶口;二是他已經(jīng)死了,被系統(tǒng)銷戶。趙建東上樓找值班所長,所長讓趙建東把周喜的照片傳給各個派出所確定身份,并由趙建東對他實施幫扶教育。因為周喜怎么都不肯說出他的身份和家庭住址,放了他指不定又會繼續(xù)犯案,正好趙建東是單身,便把他帶到了自己家暫住,等確定了他身份,找到他的家人再說。
可才在趙建東家待了兩天,兄弟派出所那邊傳來消息,他們聯(lián)系上周喜的父親了,他答應下午過來接人。一見面,周父揪住周喜的頭發(fā)就是兩巴掌。周父名叫周來運,在附近的工地上干活,幾個月前周喜離家出走。既然如此,趙建東登記了周來運的詳細信息后,把人交給了他。臨走前,周喜死死拉住趙建東的衣角不松手,他的眼神里有股野獸般的戾氣并摻雜著一絲絕望。
一個月后,趙建東到縣里辦事,順便去看看周喜。按照地址,趙建東找到周喜家。剛進門,一條灰褐色的狼狗朝趙建東直撲過來,隨即又從遠處飛來一根棍子打在狗身上。
“你……你啊,來……來干嗎?”周來運滿臉通紅,手上提溜著酒瓶,醉醺醺地倚著門框。趙建東正要說話,忽然聞到一股惡臭,令人作嘔,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趙建東兩步奔進屋里,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合不攏嘴。
床上擺著幾個溢滿尿液的痰盂,周喜的右手被一條半臂粗的狗鏈鎖在墻上,整個人就像丟了魂,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怎么叫都不吱聲。
趙建東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沖到院子里找周來運理論,可他只重復一句話:“周喜是我兒子,我想咋管就咋管。”吵得兇了,不少村民聞聲趕來,攔腰抱住趙建東往村主任家拖。
聽說趙建東為周家父子而來,村主任說,周來運年輕時是有名的俊后生,他17歲那年看上同村的一個姑娘,正巧鄰村有個人也打那姑娘的主意,兩人便在后山約架。不知怎的,周來運失手把人打死,被判處八年有期徒刑。周父氣血攻心,生了場大病去世了,周母不堪悲痛也后腳離去。周來運出來后性情大變,精神上出了點問題。他們村有個陋習,沒有孩子的人死后不能入祖墳,于是,在1999年,27歲的周來運變賣掉家里的祖產(chǎn),湊出三千塊托人買了個1歲的兒子,也就是周喜。
周喜小時候調(diào)皮,常和村里的孩子們打架,周來運知道后把他吊在房梁上打。有人心里不忍,上去勸,可誰勸他打誰,像條瘋狗。后來周喜上小學,周來運不給他買文具,他便去偷,事情敗露后,差點被周來運砸斷手。周喜10歲那年,他看班上女孩的胸脯和自己的不一樣,就好奇地摸了摸,被女孩父母知道后,找到家里破口大罵。
當晚,周來運讓周喜脫掉衣服站在女孩家的院子里,周喜不服,直勾勾瞪著周來運的眼睛。周來運氣壞了,棍子抽斷了一根又一根。女孩的家人看傻眼,想攔又不敢,第二天周喜連路都走不了,除了私密部位外,身上再無一塊好肉。
村里的小孩們見他就喊:“老子是殺人犯,兒子是臭流氓。”好幾次,周喜想找嘲笑他的孩子打架,可剛舉起拳頭,孩子們又尖叫:“殺人犯的兒子要殺人?!贝蚰侵螅軄磉\對周喜更加嚴厲,吃飯走路稍有不慎,周喜就迎來一頓暴打。
轉(zhuǎn)年夏天,縣公安局在村子里建了個小型派出所,同時調(diào)來一名老警察。老警察對周喜非常好,他也是周來運唯一怕的人,每次周來運打人,他都及時趕到,眼睛一橫,周來運立馬嚇得抱頭蹲下。那段時間無疑是周喜最開心的日子??上Ш镁安婚L,由于村里人口不多,第三年,縣局就將該派出所與另外幾個村子的派出所合并,老警察也被調(diào)走。那晚,周喜快哭成淚人,抱住老警察的腿不讓他走,好幾個村民連拉帶拽才把他拖開。
趙建東心里發(fā)酸,決定要帶周喜走。周來運不同意,趙建東嚇唬他:“他是你買來的兒子,買賣孩子都是犯法,你再啰唆,我就把你抓回去再判個十年八年!”周來運只好同意了。
回去后的幾天,趙建東給老警察老陳打去電話,聽趙建東說完周喜的情況后,隔天晚上,他開車來到趙建東家。周喜看見老陳樂開了花,總是圍著他轉(zhuǎn)。
“小喜,你怎么能搶劫、偷東西呢?”老陳問。
“我沒想干壞事,他們都罵我是壞孩子,我氣不過,就想讓他們看看我有多壞!”周喜噘起嘴,眉毛倒豎,擺出一副賭氣的表情。
老陳反復說周喜不是個壞孩子,但他就是不聽,可見人們對他的傷害已經(jīng)刻到骨子里。想到這,趙建東在心里瘋狂地咒罵周來運沒當好父親。
老陳從隨身帶來的包里掏出個東西,是件撤掉肩章、國徽、警號的舊警服?!澳悴皇窍矚g這件衣服嗎?我送給你?!闭f著,老陳把衣服披在周喜身上。
周喜望著老陳的眼睛,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自那之后,周喜漸漸地像變了個人,每次見到趙建東都主動打招呼,還幫著打掃家務(wù)。趙建東在轄區(qū)給他找了份服務(wù)員的工作,工資雖然低了點,但包吃包住。派出所里常有慰問孤寡老人的活動,那之后趙建東每次都帶上周喜,周喜總是累得滿頭大汗,可沒有一句怨言,即便胳膊累得抬不起來,他也要給老人掃完地再走。時間一久,老人們一提起周喜,都豎起大拇指,周喜的臉上又重現(xiàn)陽光。
2017年11月15日晚上,寒冷異常。趙建東巡邏回來。突然,周喜領(lǐng)著個年輕姑娘氣喘吁吁地闖進所里。女孩大約20歲上下,穿件紅色超短裙,小臉凍得紫青。沒待趙建東詢問,周喜拉起趙建東往外跑,朝遠處兩道人影大喊“站住”,兩人回頭看見穿警服的趙建東,忙不迭地逃跑。
趙建東暗叫不妙,從腰間抽出伸縮棍和噴霧沖上去,其中一人下臺階時摔了個狗啃泥,被趙建東逮住。回到所里,女孩正哆哆嗦嗦地縮在角落里,抬頭看見趙建東抓來的人,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嘴里咿咿呀呀不知叫些什么。
趙建東看向周喜,他一臉茫然,只說下班后在路上碰到女孩被兩個流氓糾纏,便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趙建東估摸女孩精神上受到過打擊,只得請女同事幫忙詢問。
大約半小時后,同事出來和趙建東說,女孩叫陳珍,是鄰市一個村子的居民,一周前被老鄉(xiāng)騙來打工,沒想到是賣淫,這期間遭到犯罪團伙囚禁、毆打甚至強奸。今天她假意出來拉客,趁機溜了出來。
由于這案子比較復雜,趙建東移交給刑警隊處理,然后通知了陳珍的家屬,又把她安置在附近的賓館住下。臨走前,周喜應陳珍要求,留下來等她的家屬。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陳珍父母領(lǐng)著幾名親戚趕到所里,把陳珍送到刑警隊做完筆錄、檢查后,又折回所里拉住趙建東的手千恩萬謝。
可趙建東心頭卻不安起來,牽涉賣淫的案子,知情人越少越好,畢竟人多嘴雜,免不了傳出去。
果然,不出一周,陳珍哭著給周喜打電話,說賣淫的事在村里傳開了,人們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她,周喜安慰她好半天才勉強穩(wěn)住她的情緒??蓻]想到三天后,陳珍發(fā)來條短信,稱自己沒臉再見人,下輩子報答周喜的救命之恩。周喜拿著手機,玩命地跑到所里找趙建東,趙建東也嚇了一跳,連忙通知陳珍家附近的派出所。大概兩小時后,派出所同志傳回消息,幸虧陳珍只在手腕上割破兩道小口子,沒大礙。趙建東松了口氣,交代周喜平常多關(guān)注一下陳珍,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就趕緊向他匯報。
大概又過了一個多月,趙建東買了不少好菜,打算邀請周喜來他家打打牙祭。周喜略有些羞澀地說,還想帶一個人來。趙建東頓時明白,他說的是陳珍??磥恚w建東的一句交代,成全了兩個人的戀情。也得虧陳珍來了,她的廚藝很好,短短兩個多小時,飯菜就全都出齊。而且,她還做了包子。剛出鍋的包子,一個個又白又胖,足有拳頭大小。
趙建東口水直流,抓起一個就往嘴里塞,一口咬下去,滾燙的湯汁沿著舌頭和齒縫流淌,別提有多鮮美。陳珍看趙建東大快朵頤的樣子,笑出了聲,一邊遞水,一邊勸趙建東吃慢點。原來,她家原先開過包子鋪,她從小就會和餡、搟皮。
“你這手藝,不賣包子可惜了?!敝芟惨渤缘脻M嘴流油,一手拿著一個包子。這時,他突然一拍大腿,好像想起什么:“咱們可以開包子鋪啊。”陳珍連連搖頭,害羞地低下頭,卻又忍不住問他:“能行嗎?”周喜拍著胸脯說,包在他身上。
按照周喜的計劃,他幫陳珍在趙建東小區(qū)附近租了間便宜的閣樓,解決了她的住宿問題。然后,他晚上下班后,幫陳珍準備第二天早上出攤所需的各種材料。陳珍早晚出攤兩次,擺攤賣包子。因為趙建東小區(qū)大,人來人往,對面的商鋪也多,早晚都開市,陳珍的攤兒開了不到三個月,她就忙不過來了。周喜便辭去工作,兩人一起做。
趙建東得知這些,不由得為他倆感到高興。眨眼間過去大半年,兩人竟然攢下一筆不小的積蓄,在趙建東家小區(qū)門口租了一間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店,轉(zhuǎn)成實體經(jīng)營。包子鋪開張的那天,趙建東專門去送了花籃慶賀。
2019年7月的一天晚上,趙建東閑來無事出去溜達,路過包子鋪,看見陳珍正趴在桌子上小憩,周喜蹲在一旁給她捶腿。明亮的白熾燈下,兩人依偎在一起,場面格外溫馨。
趙建東心里偷樂,正要離去,卻被周喜看見,拉趙建東進去喝杯水。問起兩人的戀情,陳珍羞得耳根子通紅。周喜也壯著膽子打趣趙建東:“哥,連我都要脫單了,你是不是也得解決一下你的個人問題?。俊?/p>
“你小子,膽兒肥?。 壁w建東假意向他亮了亮拳頭。周喜嚇得趕緊抓住了陳珍的手,嘴里還喊著“救命”。那一刻,趙建東知道,經(jīng)由自己幫扶的這兩個年輕人,從此不用他再操心。他心里的成就感有多高,不言而喻。
編輯/宋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