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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舉目無親

      2020-10-29 02:06:13呂傳彬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20年8期

      呂傳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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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在唐人街麥當(dāng)勞,蘇曼玉記得為了趕著去見工,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在上城和辛迪美甲沙龍老板娘談好細(xì)節(jié),已經(jīng)下午一點多。一部地鐵坐到包厘街,買了一個漢堡套餐,她其實喜歡里面的薯條。

      可樂裝得太滿,一走動溢在手心里。她四周看看,也只有靠門的地方有一個迎著門的空位子。她走過去,空椅上攤著一個布袋。

      猶豫間,一老頭聲音說:“累好。”

      她愣了一下,回說:“不累,有人坐嗎?”

      “累坐了?!蹦侵皇稚爝^來,拎走布袋。

      蘇曼玉看清對面這個老頭,滿有派頭。七十出頭樣子,頭發(fā)打理得疏朗有型,豎條襯衣、黑灰西褲,皮鞋也干凈。

      蘇曼玉坐下,開始吃自己的,死盯著食物未免尷尬,就硬著頭皮抬頭,老頭正看著她。兩個人照面,然后閃開,再照面,閃開。

      “你來紐約不長?”

      “是,剛來半年?!?/p>

      “不住唐人街?”

      “是,法拉盛?!?/p>

      “怪不得聽不懂廣東話。”

      蘇曼玉當(dāng)時想:你又沒說廣東話。日后聽他一解釋才恍然大悟,他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好”,她聽成了“累好”。

      “我回答‘不累還算好的,差點沒說關(guān)你屁事!”他們笑了一會兒。

      蘇曼玉正對著門,完全可以扮成等人的樣子抬起頭,越過老頭肩膀向外張一張,但是每次抬頭,都看見老頭一本正經(jīng)看自己。這樣一來,就有點不好意思,又不能像年輕人直截了當(dāng)問:“你看我干什么?”

      日后老頭不承認(rèn),說他根本沒有盯著她看,“我又不是色狼,這樣不禮貌的事情,怎么做得出來?”他講得像真的一樣。

      “那你看什么?”

      “我就看你手上一滴一滴可樂滴到桌面上。”老頭納悶,明明手里有紙巾,怎么不擦擦呢?緊張。緊張什么?我像是咸濕佬么?

      老頭古天祥今年六十八歲,還是實歲,按虛了算,明年七十大壽。五十六歲上死了老婆,孤鰥十二年,生活自理。一雙兒女只周末一起在“大富豪”飲早茶,他們跟父親關(guān)系疏離。

      父親從前是香港警務(wù)員,半輩子板著個面孔,一生與人為敵的姿勢。老婆死后前幾年稍有改善,曉得見面抱一抱,捏捏孫子小臉蛋逗逗樂。但好日子不長,漸漸又轉(zhuǎn)了陰,還生出點孤傲脾氣。一句話聽不順耳,拔腿走人。也不顧周圍那么多熟人,把兒女晾在座位上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直到那日麥當(dāng)勞碰見蘇曼玉,好像生命被電了一下。你當(dāng)一見鐘情就好,這世上沒有正好,只有剛剛好。五年前在中國,蘇曼玉的丈夫胡玉民被判了死刑,貪污的贓款全數(shù)沒收,連同家里的房子,她只能住回娘家。兒子的功課原本就差,這下更離譜。得換個地方去活,她想。幾經(jīng)輾轉(zhuǎn)她來到法拉盛時兩手空空,除了手腕上牽根細(xì)繩綁牢的行李。

      紐約賺錢容易,一路上誰都這么說。她去職介所找工作,窄窄一屋子人。老板一眼就知她是新到的,手指頭在桌面上蘸煙灰,想了一想,收了手續(xù)費,寫了個地址、電話,她就得到了那份工作。

      沒有底薪,論個分成,再有小費。說是按摩,其實是為男人打飛機。她沒有不好意思,老板娘教她幾招必殺技,小姊妹再講講手勢和過程,她就上手干活了。

      她記得第一個客人是個做裝修的,三十出頭一點。一個人身上的氣味往往能輔證他個人身份,這一點不假??蛷d里半圈沙發(fā)小姊妹,他坐在吧臺高腳轉(zhuǎn)椅上一一看過來,他竟然就點了蘇曼玉,然后起身徑直向按摩房走,背影看去像赴刑場一樣僵直。

      蘇曼玉跟著從沙發(fā)里出來,老板娘報以詭異的一笑。蘇曼玉細(xì)聲問客人要調(diào)暗一點燈嗎?小伙子“嗯”一聲。她記得這個客人從頭到尾只是“嗯”,其他什么話都沒有。

      她草草在小伙背上敷衍了幾下,花半天工夫?qū)W到的花拳繡腿,然后直奔襠下。褪了褲,磨熱的手掌往大腿根兩邊一壓,淋上幾滴嬰兒潤膚油,盈盈一握。小伙子身子緊一陣、松一陣,像小馬達(dá),只一會工夫氣就粗了,手試探地搭上蘇曼玉的背。

      事先老板娘教過了,蘇曼玉背對著客人,半坐在按摩床沿,客人的手無論如何觸不到要害。

      小伙子手從背上往下走,東西在蘇曼玉手里跳。蘇曼玉握住,穩(wěn)一會兒,等舒緩下來,拿手巾去拭。到隔壁烘箱取一塊溫?zé)釢袷纸?,敷在客人襠口,輕撫去油??腿怂耍蹩陂L氣,坐起來匆匆穿上長褲,從屁股兜里掏皮夾,點出小費給蘇曼玉,一聲不響走出去。

      蘇曼玉把床重新收拾齊整,擰亮燈,出門去客廳等候下一個客人。蘇曼玉長得實在,面相寬厚,點中她的人還不少。男人十有五六戀母,蘇曼玉就有了市場,何況蘇曼玉還有一雙溫潤的大手。女人比男人可塑性強,水做的嘛!

      這樣,蘇曼玉的生活步入軌道,運氣好一天能賺一百五、六現(xiàn)金,一個月也有三千。租房和同屋小姊妹平攤,七七八八算下來,每個月能攢個一千八,真不錯。以這個速度,兩年可以把蛇頭的錢還清,第三年起就正式賺錢了,前途光明。

      遇到古天祥前一天,蘇曼玉去小姊妹家還工具,私下里她已經(jīng)學(xué)出美甲師執(zhí)照。選擇一份體面點的固定工作,是蘇曼玉做按摩女半年后的決定。雖然指甲店錢少賺三分之一,但工作性質(zhì)不一樣。五月花按摩院小姊妹們有些不舍,老板娘也器重,因為找她的客人不少,也多熟絡(luò),知道個習(xí)性,直來直去,但是她要走。她受不了長時間的昏暗,走出店門一陣眼花繚亂,還有手上永遠(yuǎn)洗不盡的腥氣。

      那天午后,她剛送走一個老墨,坐下來喝口茶,客廳里只有她,小姊妹都在上鐘。老板娘坐在柜臺里,對著小鏡子拔眉毛。

      她走過去,半倚著柜臺跟老板娘說:“星期一我不來了,今天結(jié)賬好吧?”

      老板娘愣了一下,“傍到大款了?”

      “哪里,我這把年紀(jì)?!?/p>

      “想做什么?”

      “沒想好,休息一個月再說?!?/p>

      “你閑得住?”

      “頭昏不舒服,睡不夠。”

      客廳正方形,東南兩面有窗,百葉窗簾始終垂掛著,對門一面墻是落地大鏡子,左邊就是柜臺和通往按摩房的過道。客廳里有一股香火和熟泡面的雜糊氣味,幾本過期的香港雜志散亂在長沙發(fā)上,還有軋花面料的靠墊。

      蘇曼玉已經(jīng)熟悉這里,勝過家里那張單人床和塑料布衣櫥的房間。這就是她伸手可觸的美國。她在等下一個客人間隙,把客廳稍微收拾了一下,老板娘在柜臺里按計算器。

      那個在凱辛納街口賣中國雜貨的黎叔黎老板下午來了。進(jìn)門的時候,蘇曼玉覺得他眼神看過來有點蹊蹺,說不上來,他點了蘇曼玉。一開口蘇曼玉就覺得不祥,他話特別多,先是要調(diào)暗,再后來要全關(guān)。蘇曼玉穿薄絨套頭衫,他的手就從背后伸進(jìn)去,蘇曼玉夾緊胳膊,他的手要解蘇曼玉背上的胸罩扣子。蘇曼玉告訴他,她只打飛機,黎叔說摸摸有什么呀,又不會生小孩。

      老板娘不知從哪兒搞來的背景音樂,過門有一大段女人私語,空氣中彌漫起情色味道。黎叔吹噓自己跟老板娘如何熟絡(luò),等褪了褲子,一交手就知道是個老油子,舉而不堅,就聽他說老婆怎么性冷感、怎么不懂體恤男人。蘇曼玉把耳朵閉上,她不想聽。

      說到一個月只有一兩次勉強夫妻性愛,黎叔語氣里竟然有些許哽咽。他說:“我老婆要有你一半的心事就OK啦。”手順勢伸到蘇曼玉的腰里捏一把。蘇曼玉停下手,這一停他明白了意思,放開了手。

      “你老公一星期上你幾次?”他在背后嘟囔。

      “一年一次。”蘇曼玉隨口一應(yīng)。

      不料這一搭又引發(fā)了他的話匣子,從男女關(guān)系到婚姻,再說到無性生活,無非一句話,要求性滿足天經(jīng)地義。“你不爽!”他下判斷了。

      “怎么說?”

      “我感覺出來了?!?/p>

      蘇曼玉想自己老公死了快五年了。

      “你老公有外遇?!?/p>

      蘇曼玉想笑,“是,還不只一個。”

      “哇塞,你這么開放?沒看出來?!笔志蛣萦忠馓K曼玉的扣子。蘇曼玉再停下手,他只好也跟了停,“你沒開銷他?”

      “男人要出門天生找得到理由,”蘇曼玉說得慢,“男人高潮一過像酒醒一樣,回家來照舊吃飯睡覺拉屎過日子。對他好點,當(dāng)沒那回事,他像報恩一樣,把在外邊練好的路數(shù)十八般武藝統(tǒng)統(tǒng)回報你一遍,我樂得閉上眼睛。我都能從他每個動作的熟練程度,體會他們關(guān)系的深淺?!?/p>

      說著,黎叔竟頹下來。他坐起來,古怪地盯著蘇曼玉,起身穿上褲子,扔下小費,出去了。

      蘇曼玉收拾床鋪,擰亮燈。沒有老板娘、小姊妹教誨,有些事憑她自己,一輩子都悟不出來。

      直到打烊關(guān)門,分手的時候大家相互擁抱,高矮胖瘦。相約有機會在敦城一起飲早茶。誰都曉得,十有八九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蘇曼玉打了電話,按照地址去試了工。韓國老板娘讓她做了一只手。蘇曼玉說學(xué)過一點按摩,又在老板娘身上比劃了一會兒。老板娘覺得還滿意,正當(dāng)八月,生意還在旺頭上。談完工錢,說好第二天就上工。

      蘇曼玉走出沙龍心胸豁然,有點餓了,曼哈頓她就知道個唐人街。一部地鐵坐到堅尼路,她是想去波記吃火鴨面的,拐錯了路到了包厘街。左看右思最后進(jìn)了麥當(dāng)勞,買了一個漢堡套餐。坐在靠門臉朝外的位子,這就遇到了古天祥。

      日后古天祥問:你怎么會回答我“不累”呢?

      蘇曼玉說:誰要你說“累好”!

      古天祥咳咳咳笑?!八晕乙宦牐椭滥闶切乱泼?。老移民就算是北方人,也會聽一點廣東話。我問‘你好,你回答我‘不累,還好,算正點?!?/p>

      “我要真回答你‘累不累關(guān)你屁事,怎么辦?”蘇曼玉盯著古天祥看。

      古天祥把食指伸直了搖搖說:“你是不會這樣講粗口的?!?/p>

      “啊呀,還好我不會聽。”

      古天祥呵呵笑開,“你也有少少廣東腔了。”

      古天祥很紳士,說話也風(fēng)趣,跟他在一起,很快就不緊張了。說到日后,其實麥當(dāng)勞那一面之后,他們也就碰過兩次頭:一次去銀行開保險箱戶頭,一次去西聯(lián)網(wǎng)點往國內(nèi)匯鈔票。老移民古天祥熟絡(luò)且自告奮勇做指引,無意中規(guī)劃了蘇曼玉的生活。

      古天祥這個歲數(shù)的男人行為篤定、收放自如,也懂得體恤女人。聽古天祥講成龍拍電影的事,把蘇曼玉驚得一愣一愣。那都是真打呀!她覺得演員不好當(dāng),名演員更不好當(dāng),被多少人毆過,處處有絆腳石、暗算、打黑槍的。

      古天祥笑盈盈說:所以他們薪金高,不是人。

      蘇曼玉覺得和古天祥一起消磨的下午很長、很輕松。古天祥約蘇曼玉周日上午一起飲早茶,說帶給她看他跟成龍、周潤發(fā)的合影,蘇曼玉挺高興答應(yīng)了。古天祥在餐巾紙上畫給她從地鐵站去福臨門餐館的詳細(xì)路線圖。

      周日上午,在福臨門茶餐廳飲早茶。蘇曼玉和古天祥雖然是第四次碰頭,但已經(jīng)像對老熟人。古天祥顯然是這家餐廳??停扉T熟路,領(lǐng)班跟他碰頭,先拖住手家常一番。

      古天祥今天興致很高,說話嗓門大過往常。一旁的蘇曼玉臉盤端正、眉毛工整,笑容得體。古天祥很有面子,招呼熟人同時不忘抬舉這位剛認(rèn)識的異性朋友。

      古天祥這把年紀(jì)的男人就兩種:慷慨或小氣。古天祥至少從表面看是前一種,讓蘇曼玉比較有好感,有這樣一位老移民做朋友不是壞事。

      古天祥是老廣東,但長得不像大部分廣東人,臉上沒有大鼻子,一米七六在南方人里算是大個子,兩鬢銀發(fā),衣冠齊整,腕上時刻顯露金燦燦的勞力士,老派香港裝扮,這跟蘇曼玉從前熟悉的男人非常不一樣。

      廣東人飲早茶,說話比吃重要。古天祥當(dāng)過十來年香港警察,曉得江湖風(fēng)云,話頭就比一般人要多。因為見多識廣,所以談吐風(fēng)趣;來紐約又做過幾年唐人街戲院經(jīng)理,所以三六九等市民生活頭頭是道。只是普通話講得滑稽,想盡量標(biāo)準(zhǔn)反而適得其反,倒是增添了在場的歡樂氣氛。

      男人對女人有意思,就一個說話表現(xiàn),如雷貫耳的話語、風(fēng)起云涌的語速,根本不讓你有插嘴的間隙。蘇曼玉一頓早茶基本只有聽的份,笑著聽,一副心領(lǐng)神會的女人樣子,任由古天祥得意忘形,不著邊際。

      如果以人物線索整理歸納:古天祥,香港人,青年警察,后移民美國。當(dāng)過幾天跑堂,當(dāng)過幫會看門人,當(dāng)過中國戲院經(jīng)理,不久前退休。十二年前喪妻,育有一男一女,子女各有家室、各自事業(yè)。古天祥孤寡一人住孔子大廈第二十七層兩室一廳公寓,屬私有財產(chǎn)。銀行存款若干、退休金若干,綽綽有余一個人終老。在聽過眾多枝節(jié)和錯綜復(fù)雜個人奮斗史之后,蘇曼玉總結(jié)出以上扼要。

      女人天生具有歷史感,因果所以是她們認(rèn)知生活的標(biāo)尺。問題是今天周日,是他們父子、父女相聚的傳統(tǒng)日子,但子女缺席。也就是說,古天祥事先安排好了,他還不想讓兒女和面前這位異性朋友見面。

      男女有別在男人是現(xiàn)實、女人是歷史,一切算計皆因這一對矛盾而成活。古天祥這樣做,蘇曼玉當(dāng)然心知肚明。早茶持續(xù)到午茶都到點了,古天祥留蘇曼玉,說去武昌飯店吃排骨飯,蘇曼玉推托不餓。

      古天祥邀請?zhí)K曼玉下午去格蘭舞廳跳舞,說是彈簧地板,其實就是地板下?lián)瘟烁魱拧LK曼玉一說不會跳,二說跟室友約好,下午一起去剪頭發(fā)。

      在福臨門餐館門口,古天祥依依不舍為蘇曼玉剪什么發(fā)式和到哪里剪,又殷切比較了一番。分手后,蘇曼玉坐地鐵回家,途中拐進(jìn)中國超市買了老干媽豆瓣辣油和快餐粉絲。街上此刻人頭攢動,四面八方中國方言,熙熙攘攘趙錢孫李。世界各地飛機貼著法拉盛頭頂,降落到附近的肯尼迪或者拉瓜地亞機場。

      那晚蘇曼玉沒睡好,室友病了,發(fā)燒嘔吐不止??傅桨胍雇Σ幌氯ィ驍[子,嘴唇簌簌發(fā)抖。給她吃兩?!邦^孢拉定”、一?!翱烁忻簟?,消炎、降熱一起來。把所有大衣蓋在身上,堆成了小山。一會兒又喊熱,踢掉身上蓋的、扯開胸前衣扣,劉海濕答答黏腦門上,嘴里說要死了、要死了。喂她喝水,她一轉(zhuǎn)頭又全吐掉,地上一只臉盆里是她一肚子酸水,還噴濺到四周地上。

      蘇曼玉睡不踏實,因為室友不停說胡話,講價錢、發(fā)嗲、哭訴、罵人,應(yīng)有盡有。蘇曼玉起先睜著眼睛看,后來閉著眼睛聽。她比眼前這個室友還掙扎,沒想到平日里嬌媚的室友現(xiàn)在這副落拓樣子:乳房扁平、膝頭僵硬、淚眼婆娑、蓬首垢面。如果是吃壞了,急性腸炎;受寒了,流行感冒。紐約是全美流動人口最多的城市,一切好的糟的、香的臭的全在流動。

      天藍(lán)了,室友終于昏睡過去,蘇曼玉卻無比清醒。她清楚記得,五年前丈夫被槍斃的那個晚上,就有過類似一夜。廠長、她丈夫,他們合伙在設(shè)備和土地轉(zhuǎn)讓中,獲取一筆數(shù)目巨大的傭金,這可是侵吞國有資產(chǎn)。這方臉盤大漢是千人大廠的總務(wù)科長,自比宰相昂首闊步到子彈從背后擊穿身體。

      他對親情的認(rèn)識是她老婆會做飯、給他生兒子,僅此。他可以掀翻老婆,一邊做愛,一邊看趙本山電視小品;他也會未等高潮散盡,翻身叼煙點火。他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但他不搞別的女人,他怕生;怕到一下飛機,還沒把泰國旅館竹椅坐熱,就以洗澡水太小為由,硬是坐下班機回國。一家人悻悻然跟在后頭,重新踏上舷梯,像被遣送的偷渡客。他一概拒絕出境游、拒絕國內(nèi)出差,他足不出家門和工廠。

      案發(fā)后他一股腦兒承認(rèn)犯罪事實,供認(rèn)不諱,罪有應(yīng)得,他被判死刑。

      蘇曼玉沒去聽宣判,法院發(fā)生的一切也沒人轉(zhuǎn)述。她當(dāng)晚思忖的是:他會想什么?去刑場三十分鐘車程,他在想什么?做了二十年夫妻,她還是不能肯定,他腦子里想些什么。

      他出神的時候鼻息加重,你問他,他一定回過神來狠狠瞪你。他有他自以為是的自由,廠里的自由、家里的自由。這自由不用費神,什么人都聽他的,他只聽廠長和姊姊的。

      父母早亡,他是姐姐帶大的。他人長得高大,性欲卻不強,一周兩次上下,就像他喝酒從不過頭,喝得滿當(dāng)順心即止。這個唇厚耳肥、目光直白的男人死到臨頭,難道就沒有朝妻兒這邊想過一想?

      蘇曼玉掙扎想了一晚,終不得要領(lǐng)??诟缮嘣?、虛汗淋漓,像生了一次孩子。最后她放棄了這個窮追不舍的念頭,那個高大身影就此和面前的白墻重疊了。

      蘇曼玉再醒來已是午后,他姐姐坐在桌邊,頭發(fā)一夜盡白。她說:我搟了面條,你醒了我下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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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天祥打電話給蘇曼玉,約周一晚上去看百老匯名戲《獅子王》。蘇曼玉接完電話,喜悅了好一陣子??窗倮蠀R對蘇曼玉是件天大的事,一張票起碼一百多不說,穿正裝,跟一眾香噴噴男男女女坐在一起,一派繽紛的景象,這才是世界都市情調(diào)。

      她情不自禁把約會看戲的消息告訴在家養(yǎng)病的室友,室友一聽就來勁,翻出自家箱底晚禮服式的連衣裙,硬要蘇曼玉試。蘇曼玉身高差一截,寬緊稍繃一點,這倒把身體曲線突出了。

      室友有點針線活功夫,摺疊一記裙邊,長到膝下五寸,正點了。蘇曼玉在門背后鏡子里照照,竟生出自賞的興致。

      因為裙子是藍(lán)碎花喬其紗面料,黑色文胸就不合適了。白色又太跳,湖藍(lán)或湖綠的就比較搭調(diào)。這樣想想有了期盼,周一的天氣千萬不要落雨。蘇曼玉在灶頭上燉豬骨雞殼高湯,已經(jīng)熬出味道,肉香一陣陣飄來。外面的雨不停,蘇曼玉比劃著在藍(lán)碎花連衣裙外面套一件夾克,又可擋雨,又可御寒氣。棕色的太重、紅色的太艷麗,白色不錯,輕盈年輕;這件有彈力筋袖口的牛津面料夾克還是從中國穿來的。

      這就到了周一傍晚,算算時間差不多,蘇曼玉出門搭巴士,再倒地鐵七號線,在四十二街時報廣場站下。古天祥已經(jīng)在電話里關(guān)照三遍了,他怕蘇曼玉坐過頭。這種無微不至,蘇曼玉有一點點觸動,她未曾在別的男人那里遇到過。

      古天祥深灰西褲、發(fā)亮皮鞋、條紋襯衫,袖口銀色的別扣和金燦燦的勞力士倒是相映成趣。兩鬢朝后梳,抹了發(fā)蠟,手上撐著一彎把長雨傘,進(jìn)門后被收進(jìn)衣帽間。

      站在劇院大廳,古天祥的左手扶了一下蘇曼玉的腰,蘇曼玉整個身子倏了一記。舉目四望這么堂皇富麗的地方,蘇曼玉想,一定要分享給室友和小姊妹們,“百老匯”這個詞聽過多少遍,今天終于設(shè)身處地。

      戲要開演,燈光下觀眾落英繽紛入座,像好萊塢電影一般好看。四周嗡嗡的竊竊私語,三遍鐘聲過后,一歇,音樂忽然響起,劇場忽然暗下,大幕忽然往兩邊徐徐拉開。遙遠(yuǎn)的、蒼茫的、明亮的、起伏的非洲沙漠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

      蘇曼玉記得她最近一次進(jìn)劇場,還是十多年前,總工會在工廠大禮堂表彰先進(jìn),請來了北京東方歌舞團(tuán)。票子還是死老公弄來的,很多家屬在門口臺階上猴急巴巴地等余票。

      舞臺畫得像個天堂,一隊渾身畫得黑黝黝的人踩著步點,“嘿吆嘿吆”唱著走出來。而眼前是一隊斑馬,慢吞吞一步一昂從很深的地方走來,做夢一樣,歌聲咿咿呀呀唱起來。不知因為布景太虛幻好看,還是歌聲太動聽,或許記憶剎那穿越了時空,眼淚突然就不顧一切涌出來。

      蘇曼玉先是拿手心抹,后來拿手背,止不住,喉嚨口哽了,脊背一陣陣刺涼,手臂麻酥酥。蘇曼玉臊死了,想趕緊起身躲到衛(wèi)生間去。

      古天祥一把按住她,塞給她一塊方格手帕。顧不得禮儀客氣,她趕緊接過來,擦淌在腮上、落在左手上的眼淚。

      古天祥問:“花粉過敏吧?”

      “不是,眼睛一下子不適應(yīng)?!?/p>

      “嗯,太過亮麗了?!?/p>

      一夢套一夢、一物牽一物,整整兩個半鐘點,蘇曼玉差點醒不過來。她聽不懂他們在臺上說什么、唱什么,但這嘰嘰咕咕,像氣泡一樣的對話都不用聽懂,催人入夢。

      散場出門時候雨還在落,雨氣讓眼前一片霧蒙蒙。古天祥撐開巨大的彎把雨傘,他們頂著雨走,雨把傘頂砸成了花。路口風(fēng)大,古天祥都會摟緊一下蘇曼玉。

      他們兩個興奮地錯過了最近一個地鐵口。古天祥回憶劇里的經(jīng)典臺詞,他背一句英文、解釋一句中文,老頭瘖啞的嗓音借了大都會雨夜一地霓虹的光。

      日后蘇曼玉想,古天祥帶其他女友看戲,都這么激動嗎?“當(dāng)我是花癡?。俊?/p>

      古天祥假裝生氣了。

      一禮拜后再見,蘇曼玉把洗凈晾干的手帕還給古天祥。疊得規(guī)整的手帕像一件貴重物品,還到古天祥手上。憑經(jīng)驗,古天祥知道自己有戲。

      他們一邊飲茶,一邊看古天祥帶來的老照片。那些彩色照片因為年代關(guān)系褪了色,藍(lán)殷殷或者咖啡紅。古天祥充分展示自己老移民特色,追溯歷史古往今來,避繁就簡頭頭是道。

      其中一張彩色照片,是個街角,有霓虹燈的戲院,電影海報是成龍的《城市獵人》,邊上一張梅艷芳《胭脂扣》。門口人不少,但樣子都像過路客,上世紀(jì)八十年代氣氛。戲院看上去繁華,可能是晌午,太陽斜照在屋頂上。照片下方有數(shù)字年分:86—6—22。

      “你看,都穿襯衫了,沒幾天戲院就關(guān)門打烊?!?/p>

      “為啥要關(guān)門呢?”

      “沒人愿意買票看電影了?!?/p>

      “多少錢一張?”

      “大人六刀五?!?/p>

      “還好,不貴呀!”

      “盜版VCD才兩刀一盤,戲院生意怎么做?又不是傻子?!?/p>

      “傻子看什么呢?我就像個傻子?!碧K曼玉看古天祥。

      “傻子看自己啰?!惫盘煜樨Q起手掌掩住嘴巴偷笑。

      “你看錄像帶、DVD嗎?”

      “我只租A片看?!惫盘煜榭粗K曼玉。

      “想不到你有這個愛好?!碧K曼玉轉(zhuǎn)過臉去。

      “欸,就這點愛好?!?/p>

      “你真黃?!?/p>

      “我不姓黃?!?/p>

      “紐約就沒有中國電影院了?”

      “沒有啦!現(xiàn)在小孩子都在計算機上看電影,豆腐塊大小,咪咪一點點聲音。怎么跟戲院比?子彈穿過皮夾克打進(jìn)肉里去的聲音,聽沒聽過?”

      “你聽到過啦?”蘇曼玉看看古天祥。

      “欸,刺激?!?/p>

      “你這么喜歡刺激?”

      “平常日子太不刺激了?!?/p>

      “刺激對心臟不好。”

      “誰說?心臟需要經(jīng)常刺激,不然救命要打強心針做什么?”

      “你這是歪理?!?/p>

      “直的道理你說給我聽聽?”

      他們看一張照片翻過去一張,旁人故意坐開一點,讓他們有個空間暢所欲言。古天祥幾次有意無意將大手扶在蘇曼玉肩背上,很肯定,蘇曼玉也沒有要躲閃的意思。

      說實話,蘇曼玉對古天祥是有所期待的。

      相處了幾個月,半真半假談婚論嫁之后,有心無心討論過共同生活諸多細(xì)節(jié)之后,在這個中午剛剛過去,有點悶熱的下午,在古天祥的孔子大廈二十七樓公寓房間,窗式空調(diào)一啟動就嗡嗡作響的臥室,他們掙脫各自思想束縛,第一次真心做愛了。

      事后,她有些不舒服,小腿肚讓古天祥的膝蓋頂痛了。老頭欲火如梭,花式又多,但過程倉促,沒幾下就頹了。

      蘇曼玉想,這又何必呢?不年輕了,這把年紀(jì)就該老式一點,先調(diào)調(diào)情,摸摸東、摸摸西,也許可以撐個半小時?,F(xiàn)在好了,十分鐘不到,古天祥已經(jīng)歪倒在翹起的大枕頭上。蘇曼玉因為事先淋了浴,發(fā)梢和劉海還有些濕,下身也潮漉漉。

      抻在被單里的古天祥迎著蘇曼玉直起身子,一口吻在了蘇曼玉脖子上,因為蘇曼玉有意躲開了嘴巴。昨晚她和室友把冰箱里剩下的半瓶韓國泡菜吃光了,她怕口氣里還有很重的大蒜味道。

      古天祥囁嚅說:我喜歡北方口味。他的手急吼吼穿進(jìn)蘇曼玉的內(nèi)褲,手指一通撥弄,哪里還顧得上重新吻到嘴巴。蘇曼玉極力想讓古天祥慢點、慢點,這愈阻礙反而愈激發(fā)古天祥奮不顧身。古天祥的身子抖得像銅缽,都快把白羅紋內(nèi)褲頂出窟窿了。

      他要蘇曼玉半蹲著騎在自己身上,可是自己又夠不到。蘇曼玉想去幫一幫,古天祥還就閃開了。日后發(fā)現(xiàn),只要拿手碰他,哪怕隔著厚絨褲,他也要躲,而且心神不寧。蘇曼玉聽小姊妹說起那是長年自慰的緣故,反倒升起一兮憐憫。

      直到今天上床做愛,蘇曼玉還記得很清楚,她只紅過兩次臉。一次就那天麥當(dāng)勞面對面,還就是上一次老頭說:你搬過來住好了。

      老頭有形有款,他把主動權(quán)交給蘇曼玉。蘇曼玉又不笨,她懂那個意思:我們可以試試先,一切由你決定。一絲羞怯油然而起,就那一瞬間。窗式空調(diào)就這么不著調(diào),自動啟動,驚醒了困頓的古天祥,迷蒙里蘇曼玉正看著自己。

      退掉租房,告別室友,一拉桿箱行李,蘇曼玉搬去唐人街孔子大廈和古天祥一塊過。古天祥在法拉盛至唐人街專線小巴站等蘇曼玉,看她就一件行李下來,有些吃驚。蘇曼玉說居無定所,不敢添行李。古天祥臉上掠過一絲憐惜,但嘴上卻開玩笑說輕裝上陣好。

      他們開始過兩個人的日子,因為太顧及對方,因為想長長遠(yuǎn)遠(yuǎn),難免客氣過頭、難免謹(jǐn)小慎微。兩個孤身久了的人忽然要共一個呼吸、臥同一張床,心理、生理都需要調(diào)適。

      好在蘇曼玉大部分時間出門做工,古天祥在家整理家務(wù),準(zhǔn)備晚餐等蘇曼玉回家。夏天伸腳出手穿比基尼天數(shù)多了,蘇曼玉忙得下班沒個準(zhǔn)頭,古天祥就到地鐵站去等。等蘇曼玉冒頭走上來,兩個人開開心心牽手往家走。蘇曼玉賺到了錢,心情開朗,古天祥也高興。

      大堂門衛(wèi)阿爾巴尼亞人看他倆走過,朝古天祥擠眉弄眼,古天祥表面惱火,其實心里喜孜孜。蘇曼玉是北方人,古天祥就想當(dāng)然做各種面條伺候,辛苦是辛苦,他要去伊麗莎白街中國超市買各種醬料。面條的種類也繁多,廣州以北的他就買、麻辣的他就買。蘇曼玉說過幾次,麻辣的不是北方,古天祥才恍然曉得那是大陸的西方。

      兩個人就這樣搞來搞去過日子。蘇曼玉告訴古天祥,其實她喜歡吃粵菜。為什么?古天祥沒想過來。因為吃得少呀。古天祥懂了,這一懂,香港茶餐廳的各種澆頭連著吃了個把月。蘇曼玉和古天祥很快都胖了腰身,古天祥圍著浴巾從盥洗室走出來,一臉無辜,蘇曼玉哈哈哈哈笑個不停。

      通常古天祥和蘇曼玉十一點半睡覺,這幾日古天祥忽然會半夜起床,伏在桌上寫寫畫畫,神神秘秘的。問他寫什么,他不說,寫了改,改了寫。

      趁古天祥早晨如廁,蘇曼玉窺到幾行,有關(guān)婚后遺產(chǎn)什么的,她也不好多問。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終究不會是你的。微信朋友圈這類警句漫天飛,蘇曼玉早就爛熟于心。

      只是古天祥太要她了,恨不得把十多年失落統(tǒng)統(tǒng)補回。蘇曼玉怕他身體吃不消,每次勸他日子長著哪,勻著點過不好么?心里卻是歡喜,她知道古天祥需要她。

      “辛迪”老板娘喜歡蘇曼玉,她不偷懶、不愛嚼舌根子。一屋子女人在一起干活,戲就一出接一出,雞毛蒜皮、蠅頭小利,反正上海幫、福州幫、沈陽幫,相互離間、相互利用,把個優(yōu)雅瑰麗的美甲店當(dāng)作爭利的地盤。蘇曼玉一心做工掙錢,下班回家吃古天祥的港式撈面。

      中晌空點,歌唱家來了。她是蘇曼玉的老顧客,在大都會紅過一陣子。她問蘇曼玉最近流行什么顏色,蘇曼玉說:看你要什么風(fēng)格。

      悶騷一點。她自己都忍不住“哧”一聲竊笑。

      就在蘇曼玉跟歌唱家討論油色的時候,老板娘叫蘇曼玉過去。她手里握著電話筒,看蘇曼玉的眼神十分緊張,“為啥不接手機?”

      “不是上工么。”

      “趕緊換衣服去五分局!”

      蘇曼玉蒙了,她心急慌忙離開沙龍,坐地鐵直奔唐人街警察局。警察在等她,交流幾句發(fā)現(xiàn)蘇曼玉不諳英語,趕緊找來華裔警察。

      經(jīng)翻譯確認(rèn),她認(rèn)識一個叫古天祥的六十九歲男性,他們是同居關(guān)系。警察告知早上九點接到報案,古天祥側(cè)臥在哥倫布公園長椅旁。警察趕到現(xiàn)場,他已失去意識。救護(hù)車送到表維醫(yī)院,搶救無效,心臟病猝死。

      古天祥身上無任何身份證件,他們在古天祥的手機里,翻到最近一個八點四十前后,接連打出過三次的電話,是蘇曼玉的號碼。

      “我在地鐵里收不到?!碧K曼玉打斷他們。她木愣地聽完警察中英文交互的告知,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們問是否能馬上聯(lián)系到直系親屬,蘇曼玉點頭又搖頭,回答說有一兒一女,但沒有他們的聯(lián)絡(luò)方式。他們寬慰她說,確認(rèn)了古天祥,其他不是問題,問是否去醫(yī)院認(rèn)一下遺體,蘇曼玉說可以。她坐進(jìn)警車,一直開到醫(yī)院停尸房門口。推門進(jìn)去很重的消毒水氣味,拉出一格冷藏抽屜,撕開尸袋拉鏈,古天祥裸露的上身突兀在蘇曼玉眼前。

      “是他么?”警察輕聲問。

      “是他?!碧K曼玉回答。

      他們走出停尸房。他們交給蘇曼玉一紙包遺物,一支手機、一串鑰匙和一個零錢夾。

      她突然想起來,“他一直戴的手表呢?”

      “你確認(rèn)么?除了這些,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遺物。”警察回答。

      “是的,一只金色勞力士手表。”蘇曼玉拒絕簽字認(rèn)領(lǐng)古天祥的遺物。

      一個叫亨利的律師打電話給蘇曼玉,約好周六去他辦公室。蘇曼玉如約而至,古天祥的一雙兒女已經(jīng)先到,女兒長得非常像父親。亨利是古天祥的律師,他開門見山說,今天討論一下古天祥的后事。古天祥去世那一刻,婚姻狀況還是喪偶。古天祥的一切不動產(chǎn)和動產(chǎn),兒子、女兒做為直系親屬,有全部繼承權(quán)。

      亨利停頓一下說,古天祥曾經(jīng)來律師樓,討論再婚的財產(chǎn)協(xié)議,并形成過文字備忘錄。

      但是,亨利看了一眼他們,事實上還沒有成為正式文書,沒有當(dāng)事人簽字,不具有法律效力。律師助理進(jìn)來,給他們每人倒了一紙杯白水。直系親屬同意給蘇曼玉一周時間,搬離目前孔子大廈古天祥的物業(yè)。

      亨利看著蘇曼玉,蘇曼玉有心理準(zhǔn)備,她說:“不用了,今天我就搬走。”

      古天祥女兒陪蘇曼玉回孔子大廈,一路上無話。上樓開門,古天祥女兒很禮貌站在門口,蘇曼玉說進(jìn)來吧。蘇曼玉收拾自己的東西,裝進(jìn)拉桿箱里。桌上古天祥的幾瓶常用藥刺激了一下蘇曼玉,她鼻子發(fā)酸。

      古天祥女兒像走進(jìn)一個陌生的房間,不知往哪里站、哪里看。蘇曼玉一拉桿箱行李怎么來的怎么走,古天祥女兒問:“就這些么?”

      “就這些了?!?/p>

      “爹地葬禮您會來么?”

      “到時候通知我吧!”

      古天祥女兒從包里拿出一信封,說:“謝謝您照顧我爹地,這是我們的心意,請收下?!碧K曼玉內(nèi)心掙扎要不要伸手去接,幾秒鐘時光相當(dāng)長。

      蘇曼玉還是接受了,坐電梯下樓的時候,她說服自己,是古天祥給我的零花錢吧!這樣想著,走出孔子大廈,過了馬路就是麥當(dāng)勞,她走到門口,是不是買個漢堡套餐帶走,想想還是沒有進(jìn)去。她繞過幾個路口,去格蘭街找地鐵站。她不愿意坐華人專線小巴去法拉盛,她怕一車人嘰嘰喳喳,誰還都不認(rèn)識。

      周末晚市就要開始,水產(chǎn)超市進(jìn)進(jìn)出出要回家做飯的人,新鮮水果攤五顏六色一長溜排在超市的外墻邊,夕陽穿過參差的大樓,曲里拐彎突然就照在等燈過馬路的行人身上。

      蘇曼玉心想,又請了半天假,要爭取把損失補回來。正是下班高峰,地鐵滿載一車世界人民,蘇曼玉拉緊扶手,舉目無親。

      責(zé)任編輯/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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