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平
摘? 要:“無為”貫穿老子思想,在當(dāng)今往往被理解為一種無所作為的消極處世態(tài)度。然而,“無為”并非不作為,而只是不妄為。不妄為是一種極高的人生境界或修身之道,也是一種有效的治國手段或一種良好的國家勢態(tài)。無論在哪種意義上,不妄為都意味著要順應(yīng)自然、合乎情性地“有為”,也就是說,“無為”即適當(dāng)?shù)亍坝袨椤?。“無為”與“有為”一體兩面,互為體用。
關(guān)鍵詞:老子;無為;有為
《道德經(jīng)》共八十一章,其中直接論及“無為”二字的就有十來章,其余篇章中多有以“不為”“無欲”“清凈”“自然”等語詞與“無為”思想融會貫通,可見“無為”思想于老子哲學(xué)的重要意義。
一、“無為”與“有為”之涵義
“無為”與“有為”之涵義,重點(diǎn)在于“為”字?!墩f文解字》曰:“為,母猴也”,段玉裁注曰:“凡有所變化者曰為”。所以“為”之本義即引起變化的行為。在老子那里,“為”更多地是一種過度擾亂事物本然的行為,即妄為。如此,“無為”即不妄為,“有為”在老子那里即過度地作為。在此意義上,“無為”與“有為”是一對相對不相容的概念。“無為”成就萬物,“為無為,則無不治”(《道德經(jīng)·三》),此處第一個(gè)“為”是作為的意思,第二個(gè)為則是妄為的意思,也就是說,以“無為”的態(tài)度去合理地治理國家,不肆意妄為,則天下皆可歸于治?!坝袨椤眲t妨礙、毀壞萬物,“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道德經(jīng)·七十五》)。老子認(rèn)為,統(tǒng)治者不應(yīng)采取過多的政令擾亂民眾本來安寧的生活。
然而,“無”與“有”本就是一對相輔相成、相反相生的概念,“無為”之中也就蘊(yùn)含著“有為”,只是這個(gè)“有為”的“為”是一種順應(yīng)自然,合乎情性的適當(dāng)?shù)淖鳛?。也就是說,不妄為,即不做不合時(shí)宜的行為,也就意味著要做合時(shí)宜的適當(dāng)?shù)男袨椋绱恕盁o為”也就蘊(yùn)含著“有為”。這個(gè)“有為”是“為無為,則無不治”中的第一個(gè)“為”,此處的“為”是動詞意義上的作為;也是“無為而無不為”(《道德經(jīng)·四十八》)中的第二個(gè)“為”,此處的“為”是名詞意義上的成就、效果之義。
那么,“無為”究竟是要“不為”什么?或者說“有為”究竟是要“為”什么?“無為”與“有為”之間是一種什么樣的關(guān)系?可以從修身與治國兩個(gè)層面探討。
二、修身:“有為”與“無為”一體兩面
于個(gè)人修身而言,“無為”是一種極高的人生境界?!盁o為”并非消極避世,無所作為,而是在有所作為的基礎(chǔ)上,不居功自傲,即“不自見”“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道德經(jīng)·二十二》)。老子強(qiáng)調(diào)一種謙卑平和的處世態(tài)度,認(rèn)為過分夸耀和彰顯自己是一種不合乎情性的妄為。
既然這種“不自見”和“不自是”是在有所作為的基礎(chǔ)之上的“無為”的要求,那么,有所作為又是要作為什么呢?在老子那里,修身即是求道,這種修身之道微妙玄通,難以形容。老子言: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識,故強(qiáng)為之容。豫焉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渙兮,若冰之將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渾兮,其若濁。(《道德經(jīng)·十五》)
也就是說,善于修道的人是審慎,戒惕,端莊,柔和,醇厚,開闊,純樸的,總的來說就是對外為人謙卑,處事嚴(yán)謹(jǐn),對內(nèi)心態(tài)純樸,心胸開闊。
而要想達(dá)到這種“善為士者”的境界,需要做到“致虛極,守靜篤”?!爸绿摌O”即達(dá)到一種極其空明的狀態(tài),恢復(fù)心靈的清靜,使之不為外物、私欲所擾,“守靜篤”即牢牢保持住內(nèi)心的這種寧靜和清明。這種“致虛極,守靜篤”作為一種身體力行的工夫,是“有為”,但同時(shí)作為一種拋棄成見,排解私欲的態(tài)度,也是“無為”。
因此,從個(gè)人修身的層面,我們可以說“無為”是一種清凈無欲,淡然處世的人生態(tài)度,而“有為”則是一種明心見性、致虛守靜的踐行工夫。二者并非有時(shí)間先后之分,而是一體兩面的,“有為”意味著“無為”,“無為”蘊(yùn)含著“有為”,只是在邏輯上,可以說“無為”作為一種極高的人生境界是需要“有為”的工夫才能達(dá)到的。
三、治國:“無為”與“有為”互為體用
于國家治理而言,“無為”可以說一種高明的治國手段,也可以說是一種祥和的國家勢態(tài)。老子提出“無為”的初衷就在于想要達(dá)到一種清靜自然、安樂祥和的小國寡民的狀態(tài)。小國寡民于當(dāng)今而言是一種固步自封的封建思想,但于老子所處時(shí)代而言,確是一種令人向往的狀態(tài)。正是由于其所處時(shí)代的紛爭,老子提出了“無為而治”: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
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民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盜賊多有。
故圣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道德經(jīng)·五十七》)
老子認(rèn)為,天下紛爭不斷是由于君主貪欲過多,施行了太多本不應(yīng)施行的繁雜政令,擾亂了百姓本來安寧的生活。貪欲是爭亂的根本原因,即“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道德經(jīng)·四十六》),所以要想平息爭亂,最根本的方法就是控制欲念。欲念并非不可有,作為人性的一部分,欲念是不可滅也不能滅的,但欲念必須被控制在適當(dāng)?shù)姆秶鷥?nèi),即知足和知止?!爸悴蝗?,知止不殆,可以長久”(《道德經(jīng)·四十四》)。
如此,知足知止可以說是一種適當(dāng)?shù)摹坝袨椤?,即一種可達(dá)到清靜自然的“無為”狀態(tài)的手段。但同時(shí),也可以說“有為”即意味著“無為”,因?yàn)榻y(tǒng)治者在實(shí)行一種適當(dāng)?shù)摹坝袨椤钡闹卫頃r(shí),也就是在實(shí)行一種不妄加欲念,不肆意妄為的“無為”之治。在此意義上,“無為”也是一種治理國家的手段,而通過“無為”這種手段可達(dá)到的效果,也可以說就是“有為”,即有所成就,這種成就即“民化”、“民正”、“民富”、“民樸”。因此,在治理國家的層面,“無為”與“有為”是一種相輔相成的關(guān)系,很難分清何為手段,何為目的,二者相融相生,互為體用。
四、結(jié)語
總之,“無為”即適當(dāng)?shù)亍坝袨椤?,適當(dāng)?shù)臉?biāo)準(zhǔn)就在于合乎情性,順應(yīng)自然。“無為”與“有為”一體兩面,相輔相成,互為體用。當(dāng)然,我們需要嚴(yán)格區(qū)分“無為”與“有為”之涵義:作為動詞,“無為”乃不妄為,不擾亂之意,“有為”則是適當(dāng)?shù)刈鳛橹?作為名詞,“無為”是一種清心寡欲、自然安寧的狀態(tài),“有為”則是有所成就,功效自成的結(jié)果。
另外,修身與治國也并非是完全分離的兩個(gè)層面,二者統(tǒng)攝于“無為而無不為”之道,這種道似水般“善利萬物而不爭”(《道德經(jīng)·八》)。這種道于個(gè)人,是“去甚,去奢,去泰”(《道德經(jīng)·二十九》)的寵辱不驚;于國家,是百姓“不知有之”(《道德經(jīng)·十七》)的輕刑罰,少政令。
當(dāng)然,這種“無為”之道也并非沒有缺陷。首先,老子強(qiáng)調(diào)“無為”就應(yīng)順應(yīng)自然,復(fù)歸本性,這就意味著老子是持性善論或性樸論的,認(rèn)為只要按照人的本性去行事,就能修成大道。但是,老子并沒有給出關(guān)于性善或性樸的有效論證,那么我們就有理由質(zhì)疑,若人性為惡,老子的這種“無為”思想是否有效?其次,老子在提倡國家層面的“無為”思想時(shí),顯然有一種反智主義的愚民傾向,認(rèn)為儒家所提倡的仁義禮智正是導(dǎo)致百姓私欲盛行的原因。因此,老子提倡“絕圣棄智”、“絕仁棄義”、“絕巧棄利”,如此則能“見素抱樸,少私寡欲”(《道德經(jīng)·十九》)。如此種種,老子思想中還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地方。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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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陳鼓應(yīng):《老子注釋及評介》,中華書局,2015年。
[3]? 陳鼓應(yīng):《老子注釋及評介》,中華書局,2015年,第6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