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洋
人生悠悠, 情懷為大。
一把丟失的小椅子, 二十多年不曾見過, 如今失而復(fù)得, 母親的欣悅不言而喻。
有時候, 幸福很小, 就像平常人家過的日子一般。 尤其對一位老人來說, 更是如此。 其實(shí), 這不過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手工小椅子, 然而, 它在母親心中, 卻儼然一座塔, 留藏著太多無法割舍的情懷。
我是這把椅子的主人。 椅子制作者是我的外公王秋貴先生。
那時候還沒有私人訂制, 限于家庭條件, 由不得人如此奢華,跟現(xiàn)在電影里的那些大款一樣任性。 往往是, 懂點(diǎn)木工活, 并且心靈手巧的人, 家用物件便大多親自動手打造。 盡管由于種種原因, 這些東西顯得粗糙, 與出自工匠之手的精美器物難以媲美,但它堅固、 實(shí)用, 同時, 既省了工錢, 又過足了一把工匠癮。 自得其樂, 亦莫過如此。
外公膝下有五個子女。 因此, 外公做了六把同樣的椅子, 分給孫輩們。 聽母親說, 我的這把小椅子幾乎跟我同歲, 是我幼時喂飯的主要工具, 也是我蹣跚學(xué)步的輔助工具。 除此, 這把椅子偶爾也扮演著我孩提時代的交通工具。 那些年, 外公經(jīng)常打開八仙桌上的收音機(jī)聽京劇、 評書, 一臉悠然。 我在旁邊反坐著小椅子, 邊搖邊晃, 像個小騎士, 空空的右手在空中做揮鞭狀, 嘴里大喝著: “嘚兒——駕!” 我感覺自己如同古代的將軍, 正馳騁沙場, 躍馬山河, 任他檐下花、 屋后瓜, 園子里的蜻蜓螞蚱麻雀青蛙, 都是我的三軍將士。
出于安全的考慮, 長輩們從不允許我到外面撒歡兒。 這種美中不足讓我有些沮喪。 有次趁人不備, 我 “騎” 著椅子到了門外,外公見了, 慌忙把我拉進(jìn)門, 問我到哪兒去。 我指指藍(lán)天, 說要去找爸爸。 當(dāng)時, 爸爸正在湛江某部隊服役。 外公聽了, 輕輕撫了撫我的頭, 把我抱在懷中, 祖孫倆一同仰望著遠(yuǎn)方。 那一刻我想, 如果這個時候天上掉下一朵筋斗云, 能夠讓我跟齊天大圣一樣, 一下子飛出十萬八千里, 那該多好??!
外公是位很有愛心的知識分子, 他學(xué)過中醫(yī), 又古道熱腸,經(jīng)常為街坊鄰居們義診。 誰家有人犯了個頭痛腦熱的, 不僅登門出診, 還親自上山采藥, 回來后又親自洗刷藥罐, 熬湯煎藥。
種種善舉, 讓外公在整個貯木場的口碑都極好, 深受尊敬。
外公的老屋前種了些瓜果, 偶爾碰到一些饞嘴的熊孩子來摘瓜偷果, 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 他也不會生氣, 不但不會沒收他們的 “成果”, 相反, 還會滿臉慈祥地安撫擔(dān)驚受怕的孩子們, 溫言勸道:“莫怕莫怕, 不要亂跑, 摔了跤會很疼的。”
母親是外公的滿女。 每次隨母親回娘家, 外公總是拿出最好的水果零食給我, 勸我多吃點(diǎn)。 這種做法引起了一眾表兄妹強(qiáng)烈的不滿。 我才懶得理會他們咧。 人, 坐在椅子上; 手, 抓起零食往嘴里塞。 時不時地, 我顯擺似的搖頭晃腦幾下, 椅子在屁股下發(fā)出 “吱吱” 聲, 像極了小主人在笑。
后來, 童年遠(yuǎn)去了。 小椅子不見了。
多少次夢回外公的家, 還是那個高高瘦瘦的老頭, 挺拔的鼻尖上戴著一副老花鏡, 坐在老屋客廳的皮質(zhì)沙發(fā)上, 輕輕地攤開手上那份 《參考消息》, 隔壁八仙桌上的一臺老式錄音機(jī)里播放著京劇, 透過燈光, 外公如同一座雕像, 無比安詳。
今天, 我把失而復(fù)得的椅子恭恭敬敬地擺放在紗窗門外, 像以前那樣反坐著, 耳畔, 響起一聲稚氣的“嘚兒——駕”。 時光,仿佛再次穿越。 歲月如白云蒼狗, 唯有親情依舊。 當(dāng)我站起來,這把老舊的椅子如釋重負(fù)地發(fā)出 “吱” 的聲音, 那么低沉, 那么悠長, 像是從記憶深處傳來的一聲感嘆。
他們是堅忍而執(zhí)著的藝術(shù)家,更是一座小城的造夢人,他們參與建構(gòu)本地的精神生活,與眾多建設(shè)者一起構(gòu)成了這個城市新的人文氣質(zhì)與靈魂圖景,亦讓我們清晰地看到了現(xiàn)代化進(jìn)程中一座小城市的生長與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