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加六一，長長“九九”

陳俊清

1

我想要個女孩，給她穿漂亮的裙子，為她梳好看的辮子，母女兩個一起臭美的愿望，終于實現(xiàn)了。當我聽到嘹亮的哭聲，醫(yī)生說“是個女孩”時，生產(chǎn)的疼痛仿佛瞬間消失了。

女兒喜歡笑，小名就叫笑笑。都說“富養(yǎng)女，窮養(yǎng)兒”，女兒喝的是進口奶粉，睡的是名牌嬰兒床，就連那個只用了幾次的嬰兒車，也是嬰兒車中的“寶馬”級別。我寧可自己不買衣服，也要給女兒最好的。

本來是奔著淑女的方向培養(yǎng)女兒的，可不知怎的，女兒越長離淑女越遠。我懷疑自己在懷孕時核桃和水果吃多了，造成女兒基因突變。

她特好養(yǎng)活，能吃能喝能玩能睡，淘氣的程度堪比男孩子。整天身上不是泥就是土，一天要換幾套衣服。小小的她沒半點女孩的嬌氣，動手能力特強。很小就開始自己洗襪子，自己疊衣服，自己給布娃娃換裙子，甚至學著我的樣子，拖著拖把滿屋子拖地。盡管有時越幫越忙，可看女兒興高采烈的樣子，我便由著她去。

女兒大部分時間都在鬧騰，偶爾溫柔了一次，把她爸都感動哭了。

一天中午，老公在沙發(fā)上小睡，女兒見他沒蓋被子，便跌跌撞撞地扯了條薄被給他輕輕蓋上，把一個大男子漢感動得熱淚盈眶。從此，女兒就是騎在他脖子上撒了尿，他也說是香的。他對女兒再也說不出半句重話，管教和唱黑臉的事情也就此消失，和女兒斗智斗勇的任務，就落在了我頭上。

2

很多時候，我覺得我這個媽，當?shù)猛]有成就感的。

逛夜市時，女兒看上了一個玩具。我嫌小攤上的質量不太可靠，不給她買，女兒拿起玩具撒腿就跑。我怕她在人群中跑丟了，價也顧不得講，扔下錢就去追。追到了，少不了往她屁股上招呼兩巴掌。巴掌風聲大勁頭小，自然震懾不了鬼精靈的女兒。

去打防疫針時，針頭扎在她柔嫩的小胳膊上，我都扭過頭不忍心看。她卻不哭，見旁邊的孩子哭得驚天動地，才裝模作樣地嚎上兩聲。剛把她送去幼兒園時，我還怕她不習慣，悄悄躲在門外觀望。第一天放學后，老師對我說：“笑笑和其他小朋友玩得可開心了，能說能鬧，中午吃飯也比別的小朋友多加了一碗。”我對她的擔心，純屬多余。

女兒開始對我各種嫌棄，嫌我過路口時太慢，嫌我走過多次的路還要用導航，嫌我老愛忘事，嫌我動不動就對她發(fā)脾氣，還給我起了各種各樣的外號：變臉怪，健忘鬼，馬大哈。那年三八婦女節(jié)，見爸爸給我買了一大束鮮花，她羨慕得不行，撇著嘴說：“我是兒童要過六一呢，到時候也得給我買花，請我吃大餐！”見她這么認真，我們笑了，干脆喊她“六一”。

女兒小小年紀，主意卻很正。她不再穿我給她買的衣服和鞋子，非要買自己喜歡的。一個女娃懂什么？她挑的衣服太中性，穿上和男孩沒啥區(qū)別，于是我照樣給她買好看的花裙子。女兒很倔，沒經(jīng)過她同意給她買的，她都不穿，全晾在了一邊。我拗不過她，只得讓步。

女兒很喜歡同班的小男孩王超，王超對她卻不感冒。那天接女兒放學時，王超媽媽要去買生日蛋糕。女兒一聽王超要過生日，走到他面前說：“你閉上眼睛，我送你一個生日禮物。”王超聽話地閉上雙眼，我還在納悶女兒要送什么禮物，只見女兒在眾目睽睽之下，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輕輕親了一口，把王超羞得滿臉通紅。我們兩個大人互相交換了下眼神，強作淡定。

回去的路上我問她：“你可是女孩哦，這么主動？”女兒白我一眼：“喜歡小朋友就要告訴他啊，要不他怎么知道？”我竟無言以對。想想我和老公互相暗戀了兩年才表白，直接被幼小的女兒秒成了渣。

3

女兒可能花在其他方面的時間太多了，用在學習上的精力就少。即使坐在桌前看著像寫作業(yè)，實際上要么在書本上畫小人，要么早早走了神。我說她，她和我抬杠。給她講道理，她口頭上答應著，卻半天不行動。為了不讓自己暴怒，我得在心里一直默念：親生的，親生的。

女兒是肉食動物，無肉不歡。有一陣子，她的體型開始橫向發(fā)展，我刻意多做些素菜，女兒可憐巴巴地望著我：“媽媽，你虐待我，你看我都皮包骨頭了……”我有點想不明白，面對班上窈窕的同學們，她難道就不覺得自己有點胖嗎？可女兒真的很自戀，對著鏡子扭啊扭，笑得陽光燦爛。

別家的小孩在父母吵架時或哭或勸，女兒卻一直沒什么反應。那天我與老公鬧了別扭，朝著老公吼：“我怎么會瞎了眼嫁給你？！”老公默然。女兒在一旁幽幽地來了一句：“媽媽，你自己選的老公，怪誰呢？”我和老公哭笑不得，戰(zhàn)爭進行不下去了。

女兒若有所思：“將來，我也要自己選老公。”我打趣她：“是王超嗎？”女兒說：“他嫌我太吵，沒女孩樣，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了，他老愛向老師打小報告，唱歌也不好聽?！迸畠涸缦牒昧肆硪粋€人選：“我將來要嫁給王俊凱?！?/p>

我心中一動，女兒那么多臭毛病改不了，說不定會為了這個目標好好學習，好好打扮，注重一下身材管理。我開始循循善誘：“你看，王俊凱哥哥那么優(yōu)秀，他喜歡的另一半也要很優(yōu)秀才行。所以，你從現(xiàn)在開始，要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好大學。”女兒不以為然：“等我長大了，王俊凱哥哥就老了，我都不嫌他老……”意思是，王俊凱也別嫌她沒那么優(yōu)秀。

孩子的腦回路，我是真心不懂，一頓口舌又白費了。

4

女兒的學習一直不上不下，幸好我們也沒希望她成名成家，給她太多壓力。我還阿Q般暗暗慶幸，像她這樣的學習狀態(tài)，能把名次保持在十來名，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但她的英語實在太過分，幾乎沒有及格過，還鬧過不少笑話。我下載APP讓她跟讀，陪她看原聲兒童電影，和她一起為動畫片配音，可她就是聽不進去，還學會了講理，說英語學不好叫作“愛國”。這是哪來的歪理？

我給她講道理，英語要是學好了，會成為打開世界的一把鎖匙。見女兒不排斥了，我征求她的意見后，為她報了一期有外教的英語夏令營，女兒要離家出去十天。出發(fā)前一天，女兒不用我?guī)兔?，自己動手收拾行李，她列了單子，放進行李箱一件，便在單子上劃掉一項，顯得很有條理。

女兒走了，房子里空了。我本列好了計劃，女兒不在的這些天里，要呼朋喚友去美容、逛街、擼串、K歌，好好享受這難得的“自由”。最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飯不想做，覺睡不好，得過且過。女兒剛離開，我就開始想她。第二天，我想她想她，腦子里轉著她喊我馬大哈時讓人又氣又愛的樣子?？吹嚼蠋熢谌豪锇l(fā)的照片上的女兒，思念更如潮水般涌來。我暗罵自己沒出息，在家時娘倆互相嫌棄，離開后卻像沒了半條命。十天，原來如此漫長。

女兒回來了，我和老公去接她。見了面，我第一句話是：“六一，想我了嗎？”女兒摟住我的脖子：“媽媽，我想你?！崩瞎谂赃吙攘艘宦暎ⅠR又轉過頭：“爸爸，我更想你?！背錾鷷r兩只大手托著小手的畫面仿佛還在眼前，女兒就長這么大了。我們一人牽著女兒一只手，聽她嘰嘰咯咯講夏令營中的趣事。

總有一天，這只手會被老公牽著，送到另一個人手中。她終究也會過上三八婦女節(jié)，也會有自己的寶貝，繼續(xù)三八加六一，長長“九九”的故事。所以，我珍惜和女兒在一起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