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

黃繼先 李元烈

（一）

情 歌

民歌之鄉(xiāng)山歌多，從早唱到太陽落，

太陽落下月亮起，月亮起來又唱歌。

山歌不唱不開懷，磨兒不推不轉唻，

酒不勸人人不醉，花不逢春不亂開。

香花一年開一季，艷花一年四季開，

只有梅花開得怪，頭年打瓣迎春來。

清早起來霧沉沉，這山不見那山人，

唱個山歌丟下山，只見聲音不見人。

霧罩大了不見山，河彎大了不見船，

一天不見情妹面，好比家中斷油鹽。

隔山喊妹聲殷山，隔河喊妹聲殷水，

為啥山殷你不應，流水有聲妹無聲。

郎唱山歌站得高，情妹床上伸懶腰，

情哥用心去做夢，情妹敞衣心發(fā)慌。

早看情妹午看秧，看來看去兩頭慌，

秧苗長蟲要打藥，情妹心事我來幫。

早晨幫妹抄歌譜，夜晚為妹燒柱香，

頭柱香祈月兒圓，二柱香禱鳥成雙。

天上烏云追烏云，地下獅子追麒麟，

仙鶴追的長黃鱔，妹妹追的心上人。

近看妹妹嫩梢梢，好比玫瑰樹含苞，

好想變個鉆天鷂，飛來抱住妹的腰。

大田薅秧排對排，輕腳輕爪走過來，

若是我娘聽見響，大戲好唱難幺臺。

不唱情歌沒有勁，唱起情歌憶古圣，

仙女下凡配董永，張四姐追求崔文。

龍吉公主配洪錦，鄧嬋玉配土行孫。

神仙都有思凡意，何況你我凡間人。

想你想你真想你，吃飯淚水掉飯里。

娘問女兒哭啥子，辣椒飛進眼睛里。

太陽出山坡背黃，兒女出門曬衣裳。

衣裳好像還沒洗？我看竹竿幾尺長。

妹子當門一棵椒，出門會哥把手招，

手上蜇了花椒刺，情哥幫妹把剌挑。

情妹生似一枝花，人人見了人人夸，

將軍見了勒住馬，和尚見了不出家。

（二）

河邊戲水

情妹生得白又白。你是墨盤我是墨，

黑墨放在白硯上，不知磨得磨不得？

情哥情哥你莫忙，好酒要在窖里藏。

等到新酒變陳釀，清醇美酒任品嘗。

雞嘴尖尖鴨嘴圓，妹嘴似糖咪咪甜。

去年臘月親一口，正二三月還在甜。

情妹嘴里有蜜糖，情哥嘴里有麝香，

糖嘴挨到麝香嘴，甜的甜唻香的香。

高腳公雞冠子紅，有情男女大不同，

一個說話抿嘴笑，一個眼似亮火蟲。

檀木水桶紅艷艷，情妹挑水上河堰，

情妹挑水我抔水，清清河水映臉蛋。

（三）

盤 歌

求：

天上月亮要一個，月里樹枝要一根，

紅云白云要兩盒，天鵝絨毛要八斤，

龍王胡子要一把，鰲魚背上要根筋。

應：

天上月亮是鏡子，月里樹枝是簪子，

紅云白云胭脂粉，新棉被子重八斤，

龍王胡子青絲線，鰲魚抽筋紅頭纓。

求：

一要三針各轉各，二要兩個輪子長有角，

三要一針上下串，四要小盒子里驚叫喚。

應：

三針各轉各是手表，兩輪長角是自行車，

一根針串是縫紉機，收音機盒子驚叫喚。

（四）

小 調

小白菜兒葉葉黃，

妹兒從小失親娘。

我磨米羹熬菜湯，

把她當兒捧上堂。

沒想女大不相當，

不要娘親要情郎。

小白菜兒葉葉黃，

兩歲教你唱山歌。

四歲教你繡花裳，

六歲送你上學堂。

沒想女大不相當，

有了情郎不要娘。

小白菜兒葉葉黃，

慈母大人別徬徨。

妹兒做事太荒唐，

長跪向您認個錯，

保證二天要認黃，

尊敬慈母勝親娘。

小白菜兒葉葉黃，

保證今后不喊黃？

不?；幼鰧嵤拢?/p>

尊敬慈母勝親娘。

真歌從來不假唱，

假唱歌兒不久長。

（五）

龍鳳齊鳴

四川省水碼頭要數(shù)重慶，

開九門閉八門十七道門：

朝天門大碼頭迎官朝圣，

千廝門花包子雪白如銀;

臨江門賣木材樹料齊整，

通遠門鑼鼓響抬埋死人;

南紀門菜籃子涌出涌進，

金紫門對著那鎮(zhèn)臺衙門;

儲奇門賣藥材供人醫(yī)病，

太平門賣的是海味山珍;

東水門有一口四方古井，

對著那真武山魚跳龍門。

手提褡帕跑江湖，

哪州哪縣我不熟？

榮隆二昌出麻布;

忠縣出的豆腐肉;

內江白糖中江面;

滬州老酷叫大曲;

自貢花鹽白如雪，

合川桃片寶寧醋;

永川豆豉古藺筍;

江津米花脆酥酥;

五通鍋鹽白又白;

金堂柳煙勁頭足;

嘉定城里出絲綢;

宜賓糟蛋豆腐乳;

牛屎扁礦糕當燭，

柏樹溪潮糕油漉;

資中豆瓣香噴噴;

合江豬粑下罐頭。

好耍要算重慶府，

東西不出能買出。

朝天門往下數(shù)數(shù)，

長壽陡坡爬得哭

梁平柚子墊江米，

涪陵榨菜露酒出;

石柱黃連遍山種;

豐都鬼神堆滿屋;

夔府柿餅甜又大;

萬縣脆香口里酥;

巫山雪梨賽昭通;

白帝古時曾托孤;

鹽磧武侯顯威風，

河灘擺了八陣圖;

石板峽口水勢猛，

再往前走出兩湖。

（六）

盤 歌

問：

什么過河不脫鞋？什么過河橫起來？

什么背上背八卦？什么背上長青苔？

答：

牛兒過河不脫鞋，螃蟹過河橫起來，

烏龜背上背八卦，螺螄背上長青苔。

問：

什么身上有條槽？什么背上有個包？

什么全身都是眼？什么生來挨千刀？

答：

碾子身上有條槽，水瓢背后有個包。

篩子全身都是眼，菜板生來挨千刀。

問：

什么結籽兩頭尖？什么結籽兩半邊？

什么結的三棱子？什么結籽溜溜圓？

答：

大麥結籽兩頭尖，小麥結籽兩半邊，

蕎麥結的三棱子，豌豆子兒溜溜圓。

問：

什么星宿獨一個？什么星宿姊妹多？

什么星宿排隊站？什么星宿過銀河？

答：

紫薇星宿獨一個，北斗星宿姊妹多，

二十八宿排隊站，流星一閃過銀河。

問：

什么彎彎彎上天？什么彎彎拿手邊？

什么彎在牛后面？什么彎在妹面前？

答：

月兒彎彎彎上天，鐮刀彎彎拿手邊，

枷擔彎彎跟牛走，木梳彎彎妹面前。

煙子彎彎彎上天，柳條彎彎在水邊，

牛繩彎彎牽牛走，眉毛彎彎妹面前。

問：

什么東西紅彤彤？什么東西白絨絨？

什么東西懸吊起？什么東西緊繃繃？

答：

三月桃花紅彤彤，八月棉花白絨絨，

冬月臘肉懸吊起，新鮮香腸緊繃繃。

口紅涂嘴紅彤彤，脂粉撲面白絨絨，

耳環(huán)耳珰懸吊起，牛仔褲兒緊繃繃。

新婚臉兒紅彤彤，孕期貧血白絨絨，

孕前檢查懸吊起，雙胞肚皮緊繃繃。

問：

什么歌兒最雄壯？什么歌兒情意長？

什么歌唱添力量？什么歌聲喜洋洋？

答：

戰(zhàn)歌軍歌最雄壯，民歌戀歌情意長，

勞動號子添力量，豐收歌兒喜洋洋。

問：

什么東西根連根？什么東西心連心？

什么東西愛打架？什么東西永不分？

答：

老竹新竹根連根，葵花結子心連心，

雷公電母愛打架，美滿夫妻永不分。

問：

什么打架頭對頭？什么打架不記仇？

什么打架有一傷？什么打架無理由？

答：

公雞打架頭對頭，夫妻打架不記仇，

二虎相爭有一傷，父子打架無理由。

問：

什么人兒最可愛？什么人兒最悲哀？

什么像人不是人？什么人生像癡呆？

答：

關心他人最可愛，自私自利最悲哀，

殺人放火不是人，是非不分是癡呆。

問：

什么東西比天大？什么感情比海深？

什么東西比風快？什么東西慢吞吞？

答：

小小眼睛比天大，父母恩情比海深，

宇宙飛船比風快，懶牛懶馬慢吞吞。

問：

什么書上沒有字？什么有字不是書？

什么書害人傾家？什么書你笑又哭？

答：

理發(fā)梳子沒有字，石碑有字不是書，

賭博輸了似傾家，劃拳輸了笑又哭。

（七）

逗 趣

胖嫂嫂唻回娘家，左手提個大南瓜，

右手抱個大東瓜，背上背個胖娃娃。

天上下起麻麻雨，地上有點硬頭滑，

走著走著一撲爬，跑了糖果滾了瓜。

娃娃嚇得直喊媽，胖嫂糊得一臉花：

我的崽唻我的娃，撲爬了你的媽。

到娘門唻到娘門，要殺小菜一滿門。

花椒胡椒去報信，稟報南瓜老父人。

冬瓜拿來做大炮，豇豆拿來當火繩，

對準豆家打一炮，打死豆家百萬兵。

豌豆嚇得遍地滾，莧菜殺得血淋淋，

韭菜一見心不忍，手提寶劍殺出營。

茄子嚇得去吊頸，紗帽丟下去拜神，

豆芽才叫死得嫩，剛剛出世命歸人。

海椒嚇得爬樹子，有的臉紅有的青，

紅苕嚇得使土遁，團轉牽起絆馬繩。

芋頭嚇得遍地滾，紅苕拱土拱得深，

雙方打得正起勁，來了廚倌宰殺神。

（八）

送 別

送哥送到大門口，碰到門坎一跟斗，

雙手拉緊哥腰帶，打個抿笑才丟手。

你丟手唻我不丟，前邊眼看一條溝，

若把哥哥摔壞啦，二天哪個來經(jīng)佑？

送哥送到地壩邊，手搭涼棚眼望天，

唯愿天上落冰磚，好留情哥耍幾天。

天落冰磚是災難，多耍十年不劃算，

冰磚傷人傷農田，毀了莊家要餓飯。

送哥送到柑桔林，手指柑橘說真情，

但愿情哥心不變，莫學柑橘多分瓣。

妹是花朵哥是葉，花葉同根不分別，

夜晚同沐雨和露，白天共享光和熱。

送哥送到橋當頭，眼望河水淚長流，

河水多情彎彎繞，怕哥一去不回頭。

河水彎彎向東流，一波三折常回頭。

妹家就是哥的家，天倫之樂記心頭。

送哥送到五里坡，再送五里不為多，

千山萬水我不累，寧愿送你到海角。

送君千里終一別，來來往往如織梭，

千絲萬縷總相連，心心念念才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