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榮
五十多年前,伴著母親的陣痛,我呱呱墜地了。據(jù)說那時正是上午,爺爺正在幫人筑墻,小腳的奶奶不識字,家里也沒有鐘,不知那是什么時辰。沒有具體的生辰八字,并不影響我成為一個萌娃。
在我的印象中,老家客廳里的墻壁上,曾掛著一張我坐竹椅拿鋼筆的照片,據(jù)說是父母當年為我舉行“抓周”儀式留下的紀念。聽大人們說,面對錢、算盤等物品的誘惑,我毫不動心,卻單單鐘情于一支黑管鋼筆,肉嘟嘟的小手抓住它再也不肯放下。冥冥之中,這也許就預示著我此生跟文字有著不解之緣吧!說起這件事,母親笑著告訴我,父親當時高興地連聲說:“太好了,太好了!我這不識字的人有了一個喜歡筆墨的兒子啦。將來他是要靠舞文弄墨吃飯的喲!”而且逢人就說,不厭其煩。
童年時家里經(jīng)濟條件不好,卻不影響父母對我的愛。按照老家的風俗,在我10歲生日那年,在村子曬谷坪上的老屋里,父母為我辦過一次生日宴。后來才知道,父親為了給我籌辦生日宴,四處向人借錢,兩年后才還清了外債。那時還沒流行吃生日蛋糕,過生日吃的是長壽面、太平蛋。圓桌擺了幾張已記不清了,總之,感覺很熱鬧。那年生日前后,還發(fā)生了一件事情,我因為出麻疹回家休養(yǎng),一個多月未能上學。我每天總是吃鴨蛋蒸的蛋羹,還不能放鹽。只能在家里玩,不能出門吹風,也不能曬太陽淋雨,享受著“坐月子”的待遇,是父母的關愛陪我度過了那段枯燥的時光。20歲的生日怎么過的,我已經(jīng)忘了。30歲的生日是在城里過的,我們多買了些菜,請父母過來簡單地聚了一下。
印象最深的是我40歲過生日的情景。那天,我剛好到富嶺學區(qū)去參加一個培訓,離家不遠,父母得知我回來,特地為我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菜肴,還煮了壽面。
記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父親走路到鎮(zhèn)里買菜,回來時全身被淋濕了。出門時他穿的是解放鞋,到家時脫下鞋子倒出了很多水。父親放下剛買回來的菜,轉(zhuǎn)身就去換衣服。當時,我心里有點不是滋味,瞬間聯(lián)想到了朱自清寫的《背影》。席間,父親和我聊了很多,說到身體狀況大不如前,他說:“也許,這是我最后一次給你過生日了……”當時我還以為父親說的是一句玩笑話,也許是在暗示我平時總說工作忙、回家太少。沒想到,一語成讖,這竟然真的是父親陪我過的最后一個生日。不久之后,父親被查出身染惡疾,雖然嘗試了多種治療方案,在拖延了一段時間之后,他還是在枇杷綴黃的某一天離開了我們。
如今父親離開我已經(jīng)過去十多年了,這幾年每逢家人為我慶祝生日,我的眼前總會浮現(xiàn)出當年那一幕:父親冒雨為我買菜回來,全身濕透、連鞋子里也灌滿了水……真希望時光能夠倒流,讓我重新回到過去,好好陪一陪父親。自父親離去,我每年過生日,總會多備一盅酒、一副碗筷,放在父親生前喜歡坐的位置上。
父愛無言,父愛無邊,我相信父親在另一個世界還會為我祈福,也愿他在那個世界里,不再有病痛,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