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樹頂端出現(xiàn)了一群不規(guī)則的十字架
它一直在黑暗里尋找天平金色的在黎明
并非大教堂它沒有信仰春天之風吹拂著它
令它高尚風也不知道自己造出了
一臺管風琴鳥群也不知道自己是一個
長著翅膀的唱詩班演奏者也不是
1685年3月21日出生在杜林根森林
愛森納赫鎮(zhèn)的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
只是些無調的和聲只是一棵老邁的銀杏樹
只是風……
海鷗意味著純潔不是一座醫(yī)院
護士的碎片從天空落下床單在模仿鳥鳴
整體死亡的時刻冬天獲得一萬種個性
大小不一的靈魂貼著湖水低飛
它不選擇深沉也不在淺薄中逗留
令白色拉出屎粒在世界盡頭
外祖母是一個做小事的人
芝麻大的事做了一生
她起得早五點就摸黑掃地
老眼昏花她看得見黑暗
在曙光中她抹去一層層灰
就像那些誠宴的女仆舉重若輕
尊重每一件鹽罐油瓶火柴盒
灶臺餐桌窗戶次第抹過一道光跟著
蒼老的手她的女權年輕時還走去井邊
提一桶水表情莊嚴仿佛是去寺院上香
從不撒潑一滴直到提不動她一直是
長辮子女子腳步穩(wěn)重崇拜棉布晚年
消瘦于秋天整個正午坐在陽光下穿針
引線補襪子釘紐扣剪指甲落日
跟著她進屋施舍一只瓦色的貓從墻頭溜下
伸出舌頭看著它心滿意足仿佛一位尊者
她低頭扒散簸箕里的葵花子好讓每一粒都
見到日頭老態(tài)龍鐘天長地久一件事跟著
一件事每一件都沒有色彩可以視而不見
可以忽略不計她一輩子都在積累無能看上去
就像一個故事從前有一位老巫婆蹲在永恒的
大海邊一粒一粒洗著沙子沙灘閃著微光
那棵榕樹已經出神入化世界崇高它腳踏實地
就像希臘山崗上那些殘缺的神廟轉世僅保留了
堅固帶領著一群森林傣族人和哈尼人都感謝它
避雨乘涼生火王者之冠他們在下面跳舞
在夜晚于大象老虎到來之前它的目光穿越地下
帶著復雜的神經火焰鉆頭和向下沉思的修道院
看不出朝黑暗那邊它推進了多深樹根覆蓋著土
平整就是扒開來也不會發(fā)現(xiàn)什么他們曾試過
以挖掘機刨根問底在死亡的剖面被迫擱淺
法老的陵墓里藏著金棺它沒有舞蹈者們累了
抱著葫蘆酒壺垂著爪子倒在它的脖頸處就像愛人
從前它從天而降去往地獄它在那邊創(chuàng)造出
這種路線這種固執(zhí)這種茂盛這種投誠
這種不斷下沉的倉庫這種采集星空的狂喜
無人理解這反常的激情那些終身的死囚犯
誰相信他們的刑期里住著心靈獄頭早已退役
囚室被長期地受用著如此瘋狂如此莊嚴
如此封閉如此完美如此平庸當我們
踏著落葉走過沙沙之聲遍布山崗無知且傲慢
我們不知道自己何時站在云端一切仿佛只是為了
掩埋掉肉體以支持這個詞玉樹臨風在冬天
或秋日當我們穿越云南眺望高原
于堅,現(xiàn)居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