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美尼亞在“一帶一路”倡議中的定位、認知與前景

鄭云天 那斯雅

〔摘要〕亞美尼亞地處外高加索區(qū)域，是“一帶一路”倡議中連接歐亞大陸的關鍵節(jié)點。該國經濟社會發(fā)展正經歷從低谷到復蘇的過程，目前狀況相對穩(wěn)定。中國與亞美尼亞一直保持著良好的雙邊關系，亞美尼亞也對深度參與“一帶一路”倡議抱有強烈的意愿，并具備良好的基礎條件，能夠為“一帶一路”倡議在該地區(qū)的拓展營造有利環(huán)境。盡管亞美尼亞從地緣政治現狀看還存在一定風險和不確定性，但從長遠看，該國通過積極參與“一帶一路”倡議，將為中國及沿線發(fā)展中國家的合作共贏帶來更多助力、便利與機遇。

〔關鍵詞〕亞美尼亞;“一帶一路”倡議;地緣政治;外高加索地區(qū)

〔中圖分類號〕D822.336.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8048-（2020）05-0092-08

自“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中國秉持“共商共建共享”的原則，堅持開放、綠色、廉潔的發(fā)展理念，致力于高標準、惠民生、可持續(xù)目標，推動沿線國家地區(qū)實現高質量發(fā)展。迄今為止，中國已同全球130多個國家和30多個國際組織簽署近200份合作文件。這一倡議不僅為中國，更為世界各國帶來了巨大的發(fā)展契機，為全球經濟社會發(fā)展注入了巨大動力。尤其在新冠疫情的影響下，中國的示范效應和參與國際合作的積極態(tài)度，進一步印證了這一倡議的深遠意義，“可以用一句氣勢無雙的短語來概括：用世界貿易取代世界戰(zhàn)爭”〔1〕。作為古絲綢之路的重要一站，亞美尼亞處在東西方文明交匯地帶，為人類文明的融合作出了重要貢獻。由于該國處在大國博弈的紛爭地帶，地緣位置極其重要。近代以來，亞美尼亞經濟社會發(fā)展遇到一定困難。在這種情況下，該國積極尋求同中國在內的“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廣泛開展合作，為“一帶一路”倡議在歐亞地區(qū)的深度拓展發(fā)揮紐帶作用。

一、“一帶一路”視野下亞美尼亞的地緣戰(zhàn)略角色

外高加索（亦稱“南高加索”）地區(qū)位于黑海與里海之間，北鄰俄羅斯，南接中東地區(qū)，包括格魯吉亞、亞美尼亞和阿塞拜疆三國，是歐亞文明交匯的核心地帶，自古以來便是大國必爭之地，其中亞美尼亞由于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和獨具一格的民族特質，在這一地區(qū)的地緣戰(zhàn)略作用顯得尤為特殊。

（一）亞美尼亞的基本概況及現狀

亞美尼亞（Armenia）是一個地處亞洲和歐洲交界處的外高加索地區(qū)內陸國家，北鄰格魯吉亞，南接伊朗和阿塞拜疆的一塊飛地“納希切萬自治共和國”，西鄰土耳其，東為阿塞拜疆，面積近3萬平方公里，總人口數為306萬（截至2019年）。在前蘇聯(lián)時期，由于承擔著科研和文教事業(yè)的重要角色，亞美尼亞的經濟情況非常良好，在加盟共和國中僅次于俄羅斯和烏克蘭。1991年9月獨立后，由于關系到國計民生的工業(yè)基礎都很薄弱，國內發(fā)展受到極大制約，加上與阿塞拜疆的邊界戰(zhàn)爭以及土耳其對該國的封鎖等因素，致使經濟發(fā)展和人民生活水平連年下滑。2001年開始回升，但2008年第四季度起受國際金融危機影響，經濟增速放緩，2009年下滑嚴重。2018年實現經濟較快發(fā)展，但總體狀況仍然處于較低水平。由于有土耳其通貨膨脹導致貨幣急劇貶值的教訓，亞美尼亞始終下大力氣保持本國貨幣德拉姆（Armenian dram）的匯率穩(wěn)定，因此在國內金融市場方面波動相對較小。三大產業(yè)中，農業(yè)具有傳統(tǒng)優(yōu)勢，工業(yè)在獨立后發(fā)展狀況不佳但處在緩慢恢復期，服務業(yè)發(fā)展勢頭較好。對外貿易中，比較依賴以俄羅斯為主的獨聯(lián)體國家。

亞美尼亞歷史非常悠久，民族文化十分獨特，語言文字自行一體。該國是世界上第一個確立基督教為國教的國家，自公元4世紀至今始終保持單一制宗教傳統(tǒng)。歷史上雖飽受周邊大國侵略，但始終堅守亞美尼亞特有的基督教信仰（與基督教、天主教和東正教都不同的獨特教派）?！?〕1988年底該國發(fā)生嚴重大地震，2.5萬人罹難，50萬人無家可歸，眾多西方非政府組織、民間團體和旅居國外的亞美尼亞僑民曾發(fā)起大規(guī)模的募款賑災活動援助災區(qū)的居民。種種歷史上的坎坷經歷，使得該國人民具有非常強烈的民族自豪感和凝聚力。

目前，亞美尼亞國內政局比較穩(wěn)定，除了邊界與阿塞拜疆的領土糾紛以外，沒有其他社會動蕩因素。物價（水、電、油、氣和主要消費品等）與中國大陸基本持平，但人均收入僅為中國大陸的三分之一左右。全國一半左右的人口生活在首都埃里溫附近，周邊一些前蘇聯(lián)時期建造的中小城市和鄉(xiāng)鎮(zhèn)瀕臨廢棄。該國有三處世界遺產，近年來旅游業(yè)發(fā)展較快，游客以俄羅斯、格魯吉亞和伊朗等國為主，國內幾乎沒有開通銀聯(lián)服務。2019年中國和亞美尼亞實行落地簽，未來將實現免簽，來自中國的游客有望進一步增加。該國非常重視文化教育，高等院校眾多，居民文化素質整體較高。國內基礎設施相對陳舊落后，具有較大投資潛力。①

① 關于亞美尼亞的社會發(fā)展狀況是作者于2019年11月應邀赴該國學術訪問和交流時，通過與當地政府部門、高校、智庫和民眾交流以及進行實地考察等方式收集到的素材。（二）亞美尼亞與周邊及世界其他國家的關系

總體上看，亞美尼亞奉行全方位的外交政策。其中，“把獨聯(lián)體國家，首先是俄羅斯，置于其對外關系的優(yōu)先方向;第二是搞好與周邊鄰國的關系;第三是大力開展與美國、歐共體（歐盟）等西方國家的關系;第四是積極發(fā)展與中國、東歐和世界其他國家的關系”〔3〕。

1.與俄羅斯和美國保持相對平衡的關系，與俄羅斯比較親近?；谧陨響?zhàn)略利益考慮，亞美尼亞奉行小國典型的“全方位平衡”外交政策，其重點是不斷鞏固與俄羅斯傳統(tǒng)的戰(zhàn)略盟友關系，2015年1月正式加入俄主導的歐亞經濟聯(lián)盟（Eurasian Economic Union）。但同時也積極發(fā)展與美國、歐盟等西方世界的關系，在國家利益安全層面尋求多元化。2017年11月，亞美尼亞與歐盟簽署了《全面加強伙伴關系協(xié)議》。憑借這種關系，美國與歐盟的非政府組織在該國具有廣泛影響力。

2.與格魯吉亞、希臘和伊朗關系較好。亞美尼亞注重保持、加強同格魯吉亞和伊朗的傳統(tǒng)友好關系，謀求深化同東歐、南歐和中東國家的聯(lián)系，積極參與多邊組織事務。亞美尼亞與格魯吉亞是傳統(tǒng)的“兄弟般友誼”的關系，以維持其在外高加索地區(qū)的安全穩(wěn)定;與伊朗保持友好關系，以維持其在中亞和西亞地區(qū)的穩(wěn)定;與希臘保持緊密聯(lián)系，以確保其在要求土耳其承認大屠殺問題上施加壓力，并且可以通過希臘對土耳其加入歐盟形成牽制。

3.與阿塞拜疆和土耳其關系緊張。一方面，由于前蘇聯(lián)時期的領土劃分問題，亞美尼亞與鄰國阿塞拜疆因“納戈爾諾-卡拉巴赫（簡稱納卡）”領土爭端長期敵對。1991到1994年連年戰(zhàn)亂。2016年4月，兩國在“納卡”地區(qū)再度爆發(fā)大規(guī)模武裝沖突，造成大量人員傷亡。2017年2月、5月和7月，兩國在停火線附近數次爆發(fā)武裝沖突，造成多名士兵和平民傷亡。目前該地區(qū)處于亞美尼亞控制范圍內。此外，位于亞美尼亞南部的屬于阿塞拜疆的納希切萬自治共和國由于長期與阿塞拜疆隔絕，在亞美尼亞的施壓下，其經濟民生狀況始終得不到改善，各方面長期依賴土耳其。另一方面，1915年到1918年期間，奧斯曼土耳其政府借亞美尼亞人叛亂之名，對居住在控制區(qū)內的亞美尼亞人進行種族大屠殺，死亡人數超百萬，給本就人口不多的亞美尼亞人帶來了難以想象的災難，數以百萬計的亞美尼亞人被迫流亡海外。亞美尼亞與土耳其因“種族滅絕”問題迄今未建交，亞美尼亞在各種國際場合呼吁土耳其承認1915至1923年奧斯曼帝國對其實施“種族滅絕”，并多年來希望國際社會能夠承認這一歷史事件，但土耳其始終予以否認，而美國則將其作為在該地區(qū)戰(zhàn)略博弈的一張牌，以牽制亞美尼亞、土耳其及其背后的俄羅斯和伊朗等地區(qū)大國。

二、國內外關于亞美尼亞參與“一帶一路”倡議的基本認知

由于亞美尼亞自身條件的關系，國內外學術界對于該國在“一帶一路”倡議中的角色和作用等方面的研究比較有限。然而，亞美尼亞國內對于這一倡議實際上給予了較高關注度，并積極謀求更廣泛、更深入的參與及合作。

（一）中國與亞美尼亞的良好關系為其參與“一帶一路”倡議奠定了基礎

從歷史上看，亞美尼亞文明和中華文明都是人類歷史上的古老文明之一。兩國通過古老的絲綢之路分享千年的相互聯(lián)系。然而，歷史并不是兩國聯(lián)系的唯一紐帶。亞美尼亞人和中國人都非常重視保護自己的民族身份和傳統(tǒng)。同時又都希望發(fā)展自己的文化，利用全球化帶來的好處來豐富自己的文明，這些共同的文化價值觀是發(fā)展國家間雙邊關系的堅實基礎?！?〕與此同時，亞美尼亞和中國不僅尊重彼此的歷史底蘊和文化傳統(tǒng)，在地緣政治和經濟等因素上，兩國確立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也能達到互惠互利的目標。從本質上看，“一帶一路”倡議在制度層面，“一方面，致力于推動全球經濟治理制度體系向更具包容性、合法性和有效性的方向邁進;另一方面，注重新舊制度間的對話、兼容與合作”〔5〕。

其一，亞美尼亞長期以來對華友好，與中國外交關系基礎牢固，作為上海合作組織對話伙伴國，形成了與中國友好關系的重要政治基礎。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和推進，為亞美尼亞帶來了改善投資條件、調整經濟結構、優(yōu)化國際分工等諸多機遇。盡管中國與亞美尼亞在投資合作領域存在政治穩(wěn)定風險、機制障礙風險、投資效益風險等等，但是兩國合作潛力大、合作領域多、合作需求強烈，中國企業(yè)只要認真選取那些有投資價值、亞方歡迎的領域進行合作，就能化解風險，收獲較高投資效益。在“一帶一路”建設背景下，中國與亞美尼亞在基礎設施、互聯(lián)互通、科技、金融、農業(yè)、經貿等諸多領域合作的前景已經開始展現，雙邊在各領域合作的互補性優(yōu)勢也有望得到充分釋放?！?〕

其二，中國是最早承認亞美尼亞獨立并與其建立外交關系的國家之一（1992年4月6日），亞美尼亞一直將對華關系置于“外交優(yōu)先發(fā)展方向”。2004年9月時任亞美尼亞總統(tǒng)羅伯特·科恰良（Robert Kocharyan）訪華時指出，“兩國在政治方面不存在任何問題，經濟合作發(fā)展順利，在國際問題上立場相近”，強調“雙方將加強在能源、化工、農業(yè)科技各領域的合作”。時任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也表示，中國將“與亞方共同努力，推動中亞友好合作邁上新臺階”。迄今兩國已簽訂了包括《兩國政府聯(lián)系公報》《避免雙重征稅和防止偷漏稅的協(xié)定》《民用航空運輸協(xié)定》《中央銀行合作協(xié)議》《經濟技術合作協(xié)議》等數十項涉及雙邊關系諸多領域的合作文件。

2013年“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亞美尼亞官方積極響應中國的主張。2015年，時任亞美尼亞總統(tǒng)謝爾日·薩爾基相（Serzh Sargsyan）訪華，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會晤，兩國簽署《關于進一步發(fā)展和深化友好合作關系的聯(lián)合聲明》，強調“共同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倡議為兩國開展全方位合作提供了新的歷史機遇。雙方將積極落實已簽署的相關協(xié)議，共同推動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開辟雙方合作新的廣闊前景”;“中方鼓勵和支持中國企業(yè)在平等互利的基礎上，按照商業(yè)原則赴亞投資興業(yè)，將根據有關項目的經濟和技術可行性，參與農業(yè)、交通、能源、通信、衛(wèi)生和基礎設施等領域建設和發(fā)展，愿繼續(xù)向亞提供力所能及的援助，幫助亞方實施重大民生項目”?！?〕亞美尼亞所處的外高加索地區(qū)地處歐亞大陸多個地緣板塊的結合處，是國際資金、信息、商品和人員交流的重要通道，在文化上的多元性和包容性則為亞美尼亞扮演本地區(qū)的重要角色奠定了較好的人文基礎。

（二）亞美尼亞有參與“一帶一路”倡議的強烈愿望

一方面，亞美尼亞政府部門多次表達參與“一帶一路”倡議的希望。2019年6月，亞美尼亞總理訪華期間，亞美尼亞駐華大使謝爾蓋·馬納薩良（Sergey Manassarian）明確表示發(fā)展同中國的良好合作關系是亞美尼亞政府外交政策的“優(yōu)先事項”。亞美尼亞政府認同中國是亞美尼亞的重要伙伴。兩國互免普通護照人員簽證的措施證明了兩國關系處在歷史最好的水平，這是加強兩國各方面關系和建立兩國直航聯(lián)系的重要前提。“今天，我們可以肯定地說，中國是亞美尼亞可靠的合作伙伴。我們的關系是基于相互尊重和信任的，在亞美尼亞總理訪問北京期間也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8〕。目前中國公司已經承建起亞美尼亞貫通南北的高等級公路項目，同時，亞美尼亞正在積極探討落實兩國企業(yè)間多種基礎設施的合作項目。他強調，對于“一帶一路”倡議，亞美尼亞“高舉雙手”贊同和歡迎，亞美尼亞官方已多次表達過上述立場。雙方在多個領域的合作正穩(wěn)步進入實施階段，兩國通力合作，特別是在資本市場和交通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取得了較大的成效。鑒于此，亞美尼亞定會更加積極地參與到“一帶一路”建設中去?！?〕

另一方面，亞美尼亞學術界也對參與“一帶一路”倡議開展綜合研究和積極評價。從事亞美尼亞和中國關系研究的西蒙·薩拉德茲良（Simon Saradzhyan）于2012年4月發(fā)表了研究報告《亞美尼亞和中國——基于特殊伙伴關系的案例分析》?！?0〕該文寫在兩國準備慶祝建立外交關系20周年之際，全面總結了亞美尼亞同中國之間的關系，并對亞美尼亞有效地回應了中國的持續(xù)崛起給予肯定。文章將亞美尼亞與中國的政策與格魯吉亞和阿塞拜疆的政策進行比較，并確定亞美尼亞政府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來促進雙邊關系。文章最后提出了亞美尼亞如何將與中國的關系轉變?yōu)橐环N特殊的伙伴關系的具體建議，這將增加亞美尼亞從中國崛起中的受益和中國對亞美尼亞和平發(fā)展的利益。亞美尼亞籍學者麥哈什·薩哈良（Mher Sahakyan）在南京大學獲得博士學位后，回國創(chuàng)辦了“中國-歐亞戰(zhàn)略研究中心”（“China-Eurasia” Council for Political and Strategic Research， Foundation）。他撰寫的《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和亞美尼亞》一書以亞美尼亞文和俄文于2018年出版?！?1〕該書是亞美尼亞目前第一本分析“一帶一路”倡議的學術專著，所探討的中國國內和外交政策方面的問題，在亞美尼亞學界幾乎都是空白。其研究的主要目的是介紹亞美尼亞可以參與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戰(zhàn)略路線圖，在此過程中不斷加強其與中國在政治、軍事技術、金融和經濟方面的合作。作者分析了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在世界秩序框架內的影響，并從國家安全的角度介紹了上述倡議。通過向亞美尼亞國內介紹“一帶一路”倡議，可以從政治、經濟和社會文化等方面對“新絲綢之路”進行客觀解釋，有助于加深中國和亞美尼亞交流，幫助亞美尼亞政府通過直接實際有效的方式強化與中國的雙邊關系。

（三）亞美尼亞具備提升“一帶一路”倡議在歐亞地區(qū)影響力的條件

1991年蘇聯(lián)解體后，亞美尼亞成為獨立的現代民族國家，但由于所處復雜的地緣政治和經濟環(huán)境以及與阿塞拜疆、土耳其的歷史恩怨，致使其對外關系發(fā)展受到諸多制約。在國防、安全、經濟等方面形成了對俄羅斯的單方面依賴。在蘇聯(lián)時期，亞美尼亞被認為是蘇聯(lián)的“硅谷”，成為現代技術發(fā)展的中心。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每當蘇聯(lián)人需要正確的激進創(chuàng)新時，他們都會轉向亞美尼亞。事實上，蘇聯(lián)在大型機械和工業(yè)計算、電子、半導體、軟件開發(fā)、高端光學等領域最重要的科學、研發(fā)和制造活動都極大地依賴于亞美尼亞的創(chuàng)新成果和該地的制造業(yè)?！?2〕在經歷了多年的經濟低迷后，2014年5月，俄羅斯、白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簽署《歐亞經濟聯(lián)盟條約》，亞美尼亞在同年10月啟動加入歐亞經濟聯(lián)盟的程序，2015年亞美尼亞正式成為歐亞經濟聯(lián)盟成員國。從自身經濟結構和目前面臨的經濟增長和發(fā)展問題來看，亞美尼亞的這種單向一體化選擇不利于其解決經濟中面臨的問題。中國提出“一帶一路”倡議以及中俄發(fā)表《中華人民共和國與俄羅斯聯(lián)邦關于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和歐亞經濟聯(lián)盟建設對接合作的聯(lián)合聲明》后，作為歐亞經濟聯(lián)盟成員國和絲綢之路經濟帶沿線國家的亞美尼亞迎來了重要的發(fā)展機遇。

亞美尼亞籍加拿大學者拉菲·埃利奧特（Raffi Elliott）等研究者提出了對亞美尼亞參與“一帶一路”存在的風險問題，擔心會陷入巨額的債務危機。〔13〕〔14〕但是亞美尼亞駐華貿易代表赫蘭特·阿巴良（Hrant Abajyan）并不擔心，他指出，針對這些批評，亞美尼亞的態(tài)度是“沒有妥協(xié)，因為沒有問題。沒有任何問題不匹配。中國一直是亞美尼亞的友好國家。我們身處在一段偉大的關系中”〔15〕。經驗表明，“一帶一路”倡議在亞美尼亞和外高加索地區(qū)的實施迄今被證明是積極樂觀的。

中國商務部對亞美尼亞的投資環(huán)境也給予肯定。在歐亞地區(qū)中，亞美尼亞屬于經濟自由度較高的國家。美國發(fā)布《2018年經濟自由度指數》中顯示，該國在180個國家中位列44，在世界銀行《2018年全球營商環(huán)境報告》中排名位列47?！?6〕有報告指出，2017年以來亞美尼亞經濟表現出強勁勢頭，2019年GDP總值136.73億美元，工業(yè)、服務業(yè)、進出口總額和國內貿易均大幅增長，外匯儲備和僑匯收入穩(wěn)步增長，建筑業(yè)呈現難得的回暖跡象，宏觀經濟很多指數均超出專家預期。為吸引外國企業(yè)投資，政府不斷推進投資便利化，為大型投資項目提供定制服務，為外商營造更加有利的投資環(huán)境。因此，深入分析評判亞美尼亞在“一帶一路”倡議中的地緣政治角色，對于擴展該國和這一倡議在該地區(qū)的影響力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三、亞美尼亞參與“一帶一路”倡議的前景分析

亞美尼亞在外高加索地區(qū)的位置較為特殊，加之命運多舛，使其在一段時期內都面臨一定的地緣政治風險。然而，“一帶一路”倡議不僅為該國經濟社會發(fā)展提供了嶄新契機，也將有助于提升中國在歐亞地區(qū)的影響力，使沿線國家分享中國經濟發(fā)展的成果，進而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夯實基礎。

（一）亞美尼亞的地緣政治風險

首先，亞美尼亞的地緣位置相比格魯吉亞和阿塞拜疆處于劣勢，且與阿塞拜疆和土耳其的緊張關系是主要隱患。從區(qū)位看，諸多國內外限制因素給亞美尼亞經濟發(fā)展帶來了不確定性?！皝喢滥醽喌慕洕c其他前蘇聯(lián)的加盟共和國比起來一直是最經不起打擊的：不同于阿塞拜疆，缺乏石油資源;不同于格魯吉亞，缺乏肥沃的土地及出?？凇?“亞美尼亞經濟發(fā)展的障礙之一便是受外部世界的地緣限制，存在巨大的運輸風險及高額的運輸費用，因此亞美尼亞與伊朗在交通運輸及能源領域的合作對亞美尼亞的經濟發(fā)展起決定性的作用，與伊朗一起建設‘北—南運輸走廊，連接伊朗和格魯吉亞港口，建設伊朗—亞美尼亞鐵路，這也使得經由伊朗、亞美尼亞、格魯吉亞從中亞到歐洲的運輸成為可能”?！?7〕同時，除與伊朗相鄰（只有幾十公里的國境線）外，實際上亞美尼亞為格魯吉亞、阿塞拜疆、土耳其三國所圍。阿塞拜疆與土耳其對亞美尼亞長期對立甚至沖突，格魯吉亞在2008年“俄格戰(zhàn)爭”后，對其境內受俄羅斯支持的亞美尼亞人聚居地區(qū)也開始戒備。近年來，阿塞拜疆與土耳其試圖修建新的繞過亞美尼亞的能源管線，迫使亞美尼亞陷入地緣孤立境地。〔18〕雖然亞美尼亞還有俄軍駐扎，能夠在地區(qū)產生威懾，但是亞美尼亞本身并不與俄羅斯接壤，一旦發(fā)生戰(zhàn)事，俄羅斯的馳援也很難立竿見影。

其次，亞美尼亞國內資源稟賦和經濟發(fā)展水平仍然相對薄弱。該國自然地理情況相對單一，森林覆蓋率偏低，能源儲量有限，獨立之后的經濟結構變化趨勢與現代化方向背道而馳，因而曾陷入長期經濟低迷、人均收入水平低、失業(yè)率居高不下的困境?！皝喢滥醽喗洕芨呤I(yè)率和人口流失的困擾。16—65歲的勞動人口共131.64萬，占總人口的43.88%。適齡勞動人口中，海外移民人口居高不下。據民政部門統(tǒng)計，盡管亞美尼亞總人口只有300多萬，但從獨立至今其海外勞務移民已累計達300萬人。赴海外勞務，一方面為亞美尼亞帶來了大量的僑匯收入，成為亞美尼亞國民收入的重要來源，2015年這一收入在GDP中占比將近20%”?！?9〕有研究指出，制約亞美尼亞經濟發(fā)展的核心問題是，巨大的貿易赤字和財政赤字制約著國家的資本市場，固定資產投資率常年偏低，同時現代產業(yè)基礎薄弱使得國家缺乏經濟自主性。加入歐亞經濟聯(lián)盟后，亞美尼亞力圖將與俄羅斯的經濟融合作為振興本國的重要抓手?！?0〕亞美尼亞的區(qū)域一體化路徑選擇固然與其所處的復雜不利的地緣政治經濟環(huán)境有關，但這種單向度一體化不僅無助于解決問題，反而進一步強化了本國經濟的脆弱敏感性和對外（尤其是俄羅斯）依附性。

再次，亞美尼亞依附俄羅斯的外交困境始終存在。外高加索三國是美俄爭奪的焦點?！懊绹娛铝α繉τ诎⒏缓购鸵晾诉吘壍貛У耐渡?，以及美國與俄羅斯圍繞中亞和高加索地區(qū)政治命運展開的緊張較量，本身就形成了地理樞紐?！薄?1〕三國日漸分化成親歐親美的格魯吉亞、親俄的亞美尼亞以及謀求平衡但逐步親美的阿塞拜疆的復雜利益格局。近年來，歐美西方大國有意加強與亞美尼亞在政治、經濟、安全和外交領域的合作，簽署了一系列合作文件。亞美尼亞參加了北約的“和平伙伴關系計劃”，還派兵參加了美國在阿富汗等地的國際反恐行動。在這種情況下，俄羅斯不斷強化對亞美尼亞的經濟滲透和安全保護。目前俄羅斯已經基本控制了亞美尼亞的國內能源和電力部門，并試圖進一步控制亞美尼亞的相關基礎產業(yè)。亞美尼亞的外交困境在于特殊的地緣位置、領土爭端和歷史包袱使其難以像其他小國那樣，可以利用大國博弈的有利因素實施平衡外交戰(zhàn)略。民眾在文化和心理層面更加認同歐美生活方式，向往加入歐盟，強化與西方合作，但出于地緣政治和安全考慮，又不得不在外交上與俄羅斯形成緊密盟友關系，從而在戰(zhàn)略上難以實現與歐美關系進一步深化。〔22〕在某種程度上，這一格局將有損亞美尼亞的長期經濟社會發(fā)展利益。與俄羅斯經濟的高度一體化，在機制上也給中國與亞美尼亞合作帶來了一定的技術障礙和市場壁壘，提高了雙邊合作成本。

（二）“一帶一路”倡議下中國與亞美尼亞合作的新機遇

一方面，“一帶一路”倡議建設為亞美尼亞的經濟發(fā)展提供了重要機遇。與俄羅斯和歐亞經濟聯(lián)盟的經濟一體化對亞美尼亞經濟的影響是雙刃劍。有利的一面是可以通過與歐亞經濟聯(lián)盟成員國的經濟一體化，發(fā)揮本國的資源比較優(yōu)勢，提高經濟增長潛力，獲得貿易收益和增長收益。不利的一面是，歐亞經濟聯(lián)盟成員國經濟并不處于世界先進的技術水平和勞動生產力水平上，無法對亞美尼亞經濟的現代化轉型發(fā)展提供其所需的足夠資金、技術和市場支持。選擇區(qū)域外的多元化經濟合作、構建更為開放的經濟一體化將為亞美尼亞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帶來助力和機會。相比之下，利用“一帶一路”合作平臺，亞美尼亞將獲取中國優(yōu)惠貸款或投資，大力改善本國單一經濟結構狀態(tài)，為該國經濟長期健康發(fā)展提供新動力。〔23〕中國已經建立起絲路基金和亞投行等多邊金融合作機制，在“一帶一路”框架內實現優(yōu)勢產業(yè)國際轉移，充足的資金、技術和市場儲備，為兩國打開了產能合作的廣闊前景。在亞美尼亞的主要貿易伙伴中，歐盟、俄羅斯和中國的地位最為重要?！耙粠б宦贰苯ㄔO可以拉近亞美尼亞和中國、歐盟這兩個世界最大需求市場和產業(yè)基地的距離，降低國際貿易成本，從而幫助亞美尼亞成為全球經濟體系中別具特色的多元開放的經濟主體。在“一帶一路”與俄羅斯主導的歐亞經濟聯(lián)盟正在實現深度對接的背景下，利用“一帶一路”合作帶來的機遇，不僅能夠提升亞美尼亞在歐亞經濟聯(lián)盟乃至“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地位，也可以提高本國經濟在國際分工體系中的自主性和抗風險能力，使其未來在中亞、西亞地區(qū)扮演多個國際合作機制中的關鍵角色。

另一方面，亞美尼亞參與“一帶一路”倡議對于中國在歐亞地區(qū)影響力的提升具有重要意義。全球治理面臨的諸多困境，就其根源是國家間巨大的發(fā)展鴻溝和發(fā)展赤字差異所致。習近平指出：“全球范圍看，發(fā)展領域仍面臨巨大融資缺口，落實聯(lián)合國2030年可持續(xù)發(fā)展議程任重道遠。中國提出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目的就是動員更多資源，拉緊互聯(lián)互通紐帶，釋放增長動力，實現市場對接，讓更多國家和地區(qū)融入經濟全球化，共同走出一條互利共贏的康莊大道?！薄?4〕對中國而言，與經濟體量相對較小的亞美尼亞開展“一帶一路”合作，能夠以較小投入形成示范效應，帶動“一帶一路”合作向縱深發(fā)展，踐行中國外交新理念。2019年，中國從亞美尼亞進出口商品總值為75723.5萬美元，同比增長46.9%;其中中國對亞美尼亞出口商品總值為22270.5萬美元，同比增長4.5%;中國從亞美尼亞進口商品總值為53453.1萬美元，同比增長76.9%。〔25〕中國可以在穩(wěn)定和推動亞美尼亞與其鄰國之間的合作方面發(fā)揮重要作用。亞美尼亞學者表示，中國有能力建立“更安全的”絲綢之路經濟帶，因為它有幫助本地區(qū)解決安全問題的優(yōu)勢?！坝捎谥袊鴮υ谕飧呒铀魍顿Y抱有濃厚興趣，而這里是世界交通的十字路口，擁有豐富的能源，因此，亞美尼亞可以嘗試讓中國參與以和平方式解決‘納卡沖突。這樣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之間的軍備競賽將停止，沖突將以和平方式解決，而中國將有機會在這個地區(qū)進行大量投資，并且不會有任何風險?！薄?6〕

從長遠來看，隨著中國在歐亞地區(qū)的影響力日益增長，連接歐亞大陸的外高加索地區(qū)表現出積極參與的態(tài)度，合作深度和廣度將持續(xù)提高。因此，亞美尼亞深度參與“一帶一路”倡議對于兩國還具有以下重要意義：第一，有利于擴大中國企業(yè)在該國的投資與合作。目前，中國企業(yè)尚未深度參與該國的基礎設施建設，作為中亞、西亞地區(qū)的旅游、會議中心和交通樞紐，該國具有較好的發(fā)展前景和廣闊商機，急需得到國外投資以提振該國經濟和人民生活水平，擴大內需和就業(yè)。第二，有益于增強中國與亞美尼亞經濟、政治和文化的互信和共贏。中國和亞美尼亞均有悠久歷史和燦爛文化，自古代絲綢之路以來，兩國友好交往源遠流長?！耙粠б宦贰痹谠搰耐卣箤⑦M一步增強兩國間的相互了解與信任，為深化交流合作、實現共贏奠定堅實基礎。第三，有助于提高“一帶一路”在歐亞地區(qū)的影響力與認同感。外高加索地區(qū)位于歐亞大陸的結合地帶，歷史悠久，地緣戰(zhàn)略位置十分重要。亞美尼亞積極參與“一帶一路”意味著該地區(qū)國家可成為該倡議的關鍵力量，中國在外高加索的地緣戰(zhàn)略基礎將得到極大鞏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