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韻傳承經(jīng)典 銀幕甲子輪回

劉小兵

【摘 要】《情探》是越劇經(jīng)典劇目，在1958年和2017年兩度被拍攝成戲曲電影搬上銀幕，已故越劇老藝術家傅全香和她的學生陳飛，分別在兩部電影里出演了女一號敫桂英。本文聚焦新版越劇電影《情探》的藝術創(chuàng)作，立足于電影導演錢勇的視角，回顧了本片從運作籌備到創(chuàng)作得失的方方面面。

【關鍵詞】戲曲電影;創(chuàng)作經(jīng)驗;《情探》

中圖分類號：J9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24-0045-02

越劇電影《情探》講述了名妓敫桂英搭救貧寒的落第舉子王魁，并與其結為夫妻，資助其攻讀詩書，王魁赴京趕考得中狀元后因貪圖權勢富貴，變心另娶丞相之女為妻，敫桂英被拋棄深受打擊，自縊身死，最終，判官與小鬼奉海神爺之命，引敫桂英鬼魂進京與王魁對峙，活捉懲罰了王魁一雪情恨的蕩氣回腸的愛情悲劇故事。

一、新版越劇電影《情探》的創(chuàng)作緣起和初衷

從1958年傅全香老師的黑白越劇電影《情探》問世，到2017年彩色越劇電影《情探》拍攝，這中間近六十年，剛好一個甲子輪回。據(jù)彩色越劇電影《情探》的導演錢勇介紹，這部電影實際上不是他選定的題材，機緣巧合之下才接拍此片。當年傅全香老師在病榻上臥床不起，陳飛去上海的醫(yī)院看她，傅全香老師叮囑自己最得意的學生陳飛，一定要早日把《情探》拍成彩色電影。

《情探》拍攝制作完成以后，沒有等到首映禮的那一天，傅老師就去世了。在首映儀式上，陳飛深情告白，緬懷了恩師在藝術上的栽培，她深深地遺憾老師沒有看到電影的成片，《情探》是她們師徒之間一種藝術的傳承，從三尺水袖到九尺水袖，有繼承更有創(chuàng)新，是一個經(jīng)典的符號，意義重大。這部電影從攝制到剪輯完成的過程中，導演錢勇覺得，他一直被主演陳飛對老師的那種感恩情懷感染著，使他在執(zhí)導電影時不斷地被激勵著，時時充滿著創(chuàng)作的激情。越劇電影《情探》選擇由執(zhí)導過多部優(yōu)秀戲曲電視劇、戲曲電影的錢勇導演執(zhí)導，無疑是給電影的成功加上了一個大大的砝碼。

錢勇導演12歲考入嵊縣越劇團隨團學藝，后任嵊縣廣播電臺臺長和紹興有線電視臺副臺長，從政的同時沒有間斷創(chuàng)作。錢勇是國家著名編劇兼導演，由他編劇、導演的戲曲電視劇和電影作品《翠姐姐回娘家》、《彩云追月》、《嚴蘭貞》等，多次獲得“五個一工程”獎、中國電視劇飛天獎、全國戲曲電視劇一等獎等獎項。

2020年，錢勇導演正在籌拍戲曲電影紹劇的猴戲《孫悟空大戰(zhàn)紅孩兒》時，回憶了自己的從藝經(jīng)歷，他解釋了他為什么對戲曲電影有這么大的熱情，他說首先是跟他的出生有關，他出生在嵊州，嵊州是越劇的誕生地，他從小耳濡目染，就對越劇非常的喜愛;其次，他在少年時期考入了嵊州市越劇團的前身嵊縣越劇團做學員，學藝多年，這段經(jīng)歷讓他對戲曲舞臺、對戲曲演員的表演，有了一些基本的了解和掌握;后來，他進入媒體工作，擅長的都是文藝這一塊，尤其是在紹興電視臺，他是分管電視文藝的副臺長，紹興也是戲曲之鄉(xiāng)，戲曲資源非常豐富，除國家辦的地方戲劇團之外，還有很多民間的劇團，在他的主持策劃下，專門開設了一個戲曲欄目，有戲曲訪談、戲曲演員現(xiàn)場表演，還有戲曲舞臺劇的錄像。而拍攝戲曲電視劇，紹興電視臺當年也是走在浙江省前列的，由他編劇并擔任制片人開始了拍戲曲電視劇的歷程。第一部戲曲電視劇是蓮花落《翠姐姐回娘家》，當年就獲得全國戲曲電視劇一等獎和最佳編劇獎;這之后，他每年都會拍攝一到兩部戲曲電視劇，一直到1998年，他到北京電影學院去進修電影導演。越劇電影《情探》，可以說是錢勇導演熟悉了戲曲和學習了電影語言之后的一個完美結合品。

二、戲曲電影中導演創(chuàng)作的處理和拿捏

越劇《情探》是戲曲舞臺上的瑰寶，它既是傅全香老師的代表作，又是傅派弟子陳飛的傳承力作，在藝術水準上可謂是達到了至高至美的境界。導演錢勇在拍攝之初就確定了創(chuàng)作原則，全體主創(chuàng)人員必須充分尊重田漢的原劇本，充分尊重傅派藝術（包括唱腔和表演的特點），充分尊重演員在舞臺上的新創(chuàng)造。越劇《情探》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相對固定的舞臺表演程式，在越劇電影的處理上，不要試圖去打破這種舞臺美學，要研究的是怎樣運用電影的拍攝手段和后期技巧去完美地捕捉它、呈現(xiàn)它。電影攝影機甘當忠實記錄者，不破壞經(jīng)典戲曲程式的完整性，而是用客觀觀察的視角鏡頭來把它保留下來。

敫桂英“陽告”和“行路”里面的舞臺表演設計，哪怕是一個臺步、一個水袖動作、跟判官小鬼的一個調(diào)度，陳飛說這些都是傅老師當年向川劇演員學習了以后，融入到自己的越劇表演程式當中的。導演錢勇在拍電影的時候，盡管覺得很難用電影的鏡頭語言去把它們完美地表現(xiàn)出來，但依舊為之做出努力。

越劇《情探》從戲曲舞臺搬到電影大屏幕上，時間長度發(fā)生了很大變化，舞臺上演出長達兩個半小時，電影要控制在一個半小時左右，如何刪減？導演錢勇和主演陳飛做了認真的分析研究，一致認為應遵循突出主線敘事、刪減枝蔓的去留原則。導演錢勇認為這個戲是敫桂英的戲，是旦角的戲，所以在梳理劇本時，應該把王魁的戲相應地做一些刪減，演員也要適當加快表演節(jié)奏。在做分鏡頭腳本時，導演錢勇進一步確立了敫桂英為第一主角，適度調(diào)整了傳統(tǒng)舞臺上生、旦并立的設置，王魁的戲份適當刪減，比如他的那段“說不盡水晶簾下脂香粉媚”的唱段，雖然膾炙人口，也只能忍痛割愛了。另外，對其他配角也作了梳理，可有可無的人物一律刪去，如原劇出現(xiàn)的彩屏姐姐，她的一點戲完全可以合并給小菊，從而節(jié)省人物，加快戲的節(jié)奏。還有一個控制時間的辦法就是精簡唱詞，《情探》的唱段很多，整出戲可以說就是個“歌唱劇”，而且許多唱段都已成了名段，不敢輕易調(diào)整。電影中除刪減了王魁的一大段唱段之外，還刪減了敫桂英的十幾句唱詞;在其他幾個長唱段中，也有刪減一、兩句意思重復的唱詞的地方，這需要作曲老師悉心填補，而且要填補得天衣無縫。

對于《情探》的具體拍法，錢勇導演在《導演闡述》中曾作了說明，他明確一點，即要完全由“行路”來決定?！靶新贰笔侨珓‘斨械木A部分，集中體現(xiàn)了演員唱、念、做、打的功夫，以至于現(xiàn)在的年輕旦角演員都視“行路”為高峰。而“行路”的場景是“虛無縹緲”的，敫桂英魂飛千里，全靠臺步、水袖功來表現(xiàn)。把這場戲放到實景中根本無法拍攝，而如果采用完全還原舞臺的做法，則又缺少電影的視覺感，最理想的方法恐怕就是在攝影棚里進行綠幕拍攝，后期再疊加行走變幻的云彩。而“行路”的基調(diào)一確定，整個片子的美學風格就都得向它靠近。

1958年版的《情探》是黑白電影，導演錢勇提到，新版電影《情探》在電影語言、電影手段的運用上肯定比黑白電影更豐富，更有視覺沖擊力，更符合當代年輕人對戲曲觀賞的要求。包括棚內(nèi)的場景搭設、演員的調(diào)度、鏡頭的處理方法，還有后期的剪輯，都應該更好地做到“虛實結合”，用電影的鏡頭語言來講述戲曲故事、表現(xiàn)戲曲魅力。

三、新版越劇電影《情探》得失談

新版越劇電影《情探》的導演錢勇曾謙虛地表示，自己的導演只能算是及格。電影之所以成功，第一，是由于演員的高水準表演，主演陳飛的表演確實太優(yōu)秀了，她對人物的把握十分精準，對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細節(jié)動作的掌控，都十分到位。這部劇她在舞臺上已演過多次，她的老師也是手把手親身傳授，使她對人物的理解非常透徹，對情感的表達非常深入。第二，這部電影整體的敘事節(jié)奏舒緩流暢，自然不雕琢。對白、唱腔和配樂非常優(yōu)美，在電影院里，哪怕你閉上眼睛僅靠聽，都是一種極佳的享受。第三，電影與美術團隊的配合非常默契，在和美術設計師溝通的過程中，導演發(fā)現(xiàn)彼此對這部戲“虛實結合”的美術理念持有完全一致的態(tài)度，在蕊香院和海神廟等主場景的搭設上，除了給演員的表演提供支點外，還營造了一種優(yōu)美的意境。第四，服裝師和造型師都是原舞臺劇的主創(chuàng)，他們對藝術精益求精的態(tài)度令人感動。為了迎合電影的需要，特地重新制作了主要人物的服裝，去掉了原舞臺服裝上比較夸張的一些飾物，在色彩亮度上也做了調(diào)整，以在大銀幕上呈現(xiàn)出更好的視覺效果。

電影《情探》的音樂非常出色，而且非常成功，首先要歸功于傅全香老師在舞臺上的唱腔設計，傅派的演唱特色是優(yōu)美，并且飽含深情，有利于表達人物情感，這在《情探》敫桂英的唱段里面，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陳飛的角色塑造相當成功，這在于她對敫桂英這個人物的理解非常到位、非常細膩，而且她在傅派演唱的技巧運用上面，無疑比前輩演員的發(fā)聲方法更科學，演唱更優(yōu)美，更符合我們當代觀眾的戲曲欣賞需求和審美需求。在電影《情探》的作曲和配器方面，是選用了民族交響樂這種配置，并不局限于越劇舞臺演出中的傳統(tǒng)民族配器模式，而是加了小提琴、大提琴等一些西洋的管弦樂器，體現(xiàn)出一種民族交響樂的風格。這使得音樂的層次感、立體感以及所表達的情感都非常突出。

錢勇導演認為電影《情探》失分的地方在于特效部分，他認為特效還沒有達到特別理想的地步，留有一些遺憾。在“行路”這一場，劇中的情景是飄在空中的，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情景，敫桂英的魂魄飄過泰山，她看到泰山那些景物，聯(lián)想到她的身世和悲慘遭遇，觸景生情，于行路中悲憤傾訴。按照前期設想，應是用綠幕來拍，到后期再用電腦制作云霧等各種特效畫面。在電影實拍中，錢勇導演也很興奮，充滿創(chuàng)作的激情，使用綠幕拍攝完成到了后期制作時卻發(fā)現(xiàn)，綠幕圖像去掉以后，電腦制作的那部分特效，需要大量資金的支持才能夠完成，由于劇組資金得不到保證，因而一些地方最終沒有達到錢勇導演所預想的效果。錢勇導演預計拍攝下一部戲曲電影時，畫面特效將會做得更加精致。

四、結語

紹興小百花越劇團跨越近60年重新拍攝越劇電影《情探》，既是對經(jīng)典的傳承與致敬，也是對越劇藝術發(fā)展的探索與創(chuàng)新，更是對越劇表演藝術家、傅派創(chuàng)始人傅全香先生的一種緬懷。越劇電影《情探》的導演錢勇表示，希望能夠通過越劇電影這種方式，讓更多年輕人了解越劇這一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同時進一步開拓戲曲發(fā)展的道路。

電影工作者們時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電影是一門遺憾的藝術。從越劇電影《情探》的創(chuàng)作實踐中，我們能感受到導演錢勇的欣慰，同時也能夠感受到他深深的遺憾，這種遺憾來自于他對電影藝術和越劇藝術的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