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積山石窟北朝造像藝術的風格流變

王通玲

摘 要：麥積山石窟自十六國后秦時期開鑿以來，歷朝歷代都有佳作遺存，被譽為“東方雕塑陳列館”。尤其北朝時期的作品更具代表性，不僅有時代的共性，還有地域的特性。造像題材豐富，工藝精湛，全面展示了北朝泥塑造像藝術發(fā)展演變的全過程，具有清晰的時代序列和發(fā)展脈絡，代表了北朝造像藝術的較高成就，在麥積山石窟佛教藝術發(fā)展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關鍵詞：麥積山石窟;北朝;泥塑;造像藝術

麥積山，又名麥積崖。據(jù)《太平廣記》卷三百九十七引《玉堂閑話》中提及麥積山石窟名稱的由來：“麥積山者，北跨清渭，南漸兩當，五百里岡巒，麥積處其半。崛起一塊石，高百萬尋，望之團團，如民間積麥之狀，故有此名。”

麥積山石窟始鑿于東晉十六國的后秦時期（384），歷經(jīng)后代不斷地開鑿、重修、營建，現(xiàn)保存大小窟龕221個，造像10632身，壁畫1000余平方米，是公元5-18世紀佛教沿絲綢之路傳播和發(fā)展的典型佛教石窟寺。洞窟開鑿在懸崖峭壁上，洞窟之間由飛橋棧道相連。石窟遺存主要由崖面遺存（包括洞窟建筑、塑像、壁畫、題記、石刻等）、建筑遺存（瑞應寺及舍利塔）、可移動文物及古代文書組成，是典型的文化遺產(chǎn)綜合體。1961年被國務院公布為第一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14年，作為“絲綢之路：長安—天山廊道的路網(wǎng)”其中的一處遺產(chǎn)點，榮登《世界遺產(chǎn)名錄》。

麥積山石窟現(xiàn)存221個洞窟，其中160個洞窟有塑像，保存了自十六國后秦以來歷代各類雕塑3938件，共計造像10632身。麥積山石窟的山體為第三季紅色砂礫巖，這種巖質比較松散粗糙，不宜精雕細琢，所以古代工匠因地制宜，大部分塑像作品都采用泥塑制作工藝。造像多為北朝（北魏、西魏、北周）作品，全面展示了北朝泥塑造像藝術發(fā)展演變的全過程，在麥積山石窟佛教藝術發(fā)展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1 麥積山石窟最初的開鑿

麥積山石窟現(xiàn)存摩崖題刻記載：“麥積山閣勝跡，始建于姚秦，成于元魏，約七百余年，四郡名顯?！庇纱丝芍?，麥積山石窟始鑿于東晉十六國的后秦時期。后秦是十六國時期羌人貴族姚萇建立的政權，他在長安稱帝，國號秦，史稱后秦。因后秦主姚姓，故又稱姚秦。公認的74窟、78窟、90窟、57窟、51窟、165窟等是麥積山石窟最早開鑿的一批洞窟，其中74窟、78窟保存較為完整。洞窟形制、布局結構、造像風格基本一致，被稱為雙窟（圖1）。西崖東側是早期洞窟較為集中的區(qū)域，關于現(xiàn)存最早洞窟的具體開鑿年代，學術界存在分歧，普遍有兩種觀點：一種認為文獻記載中最早開鑿的是后秦時期作品;另一種認為是北魏早期的作品。筆者根據(jù)78窟仇池鎮(zhèn)供養(yǎng)人泥層的層位關系及前輩學者的論述，認為作品定為北魏早期更接近實物遺存的真實性。所以，接下來筆者從北魏早期梳理麥積山石窟北朝造像藝術風格特征及藝術流變。

2 北朝時期麥積山石窟的營建

北魏時期是中國佛教發(fā)展最為迅速的時期。公元452年，文成帝繼位，恢復佛法，僧人曇耀在首都平成（今大同）開鑿規(guī)模宏大的云岡石窟。到孝文帝時期，奠定了云岡石窟的最初規(guī)模，形成了石窟藝術上有名的“云岡模式”。云岡石窟的開鑿對北方石窟的開鑿具有重要的影響，麥積山石窟北魏時期的洞窟就是在“云岡模式”的影響下開鑿的，開窟造像的數(shù)量最多，共計92個，占總數(shù)的一半左右（圖2）。由此可以看出北魏時期佛教在麥積山石窟的發(fā)展盛況。根據(jù)雕塑手法和風格演變，可分為北魏早期、中期和晚期三個歷史階段。

北魏早期，即北魏建立之初至文成帝恢復佛法之前的這段歷史時期（386-438），代表洞窟有51窟、74窟、78窟、90窟、165窟等。洞窟形制為敞口拱形大龕、凹字形高臺基，內塑三壁三佛兩脅侍菩薩。正壁兩側上方各開一個小龕，分別塑交腳菩薩和思惟菩薩。思惟菩薩和交腳菩薩表現(xiàn)了釋迦牟尼未成佛前的思惟狀和未來佛彌勒菩薩的形象，是對三世佛題材的補充與說明。造像風格：佛梳水波紋高發(fā)髻，面型方圓，高鼻深目，鼻梁直通額際，眼角細長，兩肩寬厚，體形高大，古樸雄健，莊嚴挺拔。78窟佛著偏袒右肩袈裟，衣紋為疏密相間的陰刻線，邊緣凸起的泥條代表衣服邊緣（圖3），造像明顯受到犍陀羅造像藝術的影響。但這種影響也并非是對外來藝術的簡單模仿，水波紋發(fā)髻從寫實性轉變?yōu)閳D案化的裝飾，說明此時已融入了本民族的創(chuàng)作雕塑手法。麥積山石窟歷史上曾發(fā)生過幾次大的地震，造成崖面大面積坍塌，中間部分損毀嚴重，分成了東、西崖布局。保存下來的74窟、78窟為最早期洞窟的風格樣式，具有非常重要的考古價值。

北魏中期為孝文帝太和時期。孝文帝改革推行漢化政策，這一歷史時期開鑿的洞窟現(xiàn)存20多個，代表性的洞窟有148窟、80窟、100窟、128窟、70窟、71窟、69窟、169窟等。

148窟是北魏中期典型的代表窟龕，位于西崖中部，平面方形平頂窟。三壁兩龕，主要造像組合為三世佛（圖4）。正壁通壇基泥塑主尊，正壁兩側各開三個小龕，最上方為思惟菩薩和交腳菩薩，中下層四龕塑釋迦多寶二佛并坐影塑造像（圖5）。佛為磨光高肉髻，寬額，高直鼻梁，雙眼細長，著偏袒右肩袈裟，衣紋裝飾密集，依然受早期風格的影響。交腳菩薩與思惟菩薩對稱開小龕的樣式組合在麥積山石窟將近有20例，流行時間為5世紀中期至6世紀初，反映出《法華經(jīng)》思想在麥積山石窟的流行（圖6、圖7）。

80窟也是這一時期的代表性窟龕，洞窟形制，風格樣式基本和148窟一致。不同的是正壁上方的小龕內思惟和交腳菩薩題材變?yōu)榉鸬念}材，并且窟底出現(xiàn)了供養(yǎng)人的形象（圖8）。可以看出主佛已損毀，菩薩保存完好，頭戴三株寶冠，寶繒下垂，面型方圓，雙眼細長，高鼻闊嘴，面帶微笑，表情溫和，造像依然具有早期外來風格特征（圖9）。供養(yǎng)人貼于壁面底部，戴籠冠，穿寬袖交領長袍，袖口外翻，雙手交疊置于腹前。從供養(yǎng)人身上可以看出這一歷史時期人物的服飾打扮。

與早期洞窟74窟、78窟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北魏中期的洞窟規(guī)模明顯變小，四壁壁面較直，與頂部交界處基本呈直角，洞窟內由三壁高壇基、塑三身等大的三佛，變?yōu)檎娴蛪?、兩壁開龕，成為三壁兩龕窟，重點突出了主尊的地位;正壁兩側由原來的只有交腳思惟菩薩對稱開兩龕變?yōu)橄虏坑骤彸鰞闪行↓悾瑑人茚屽榷鄬毝鸩⒆}材造像。這一歷史時期逐步出現(xiàn)了“秀骨清像”“褒衣博帶”的造像風格樣式。

北魏晚期是指太和末期至宣武帝正始年間（499—508），代表洞窟有76窟、86窟、89窟、114窟、115窟等。這些洞窟中唯有115窟有明確紀年（圖10），北魏景明三年（502）這則題記為麥積山石窟的分期斷代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歷史依據(jù)。與北魏中期洞窟相比，北魏晚期的洞窟規(guī)模進一步變小，洞窟一般為方形平頂窟，在延續(xù)三壁兩龕窟的基礎上，又出現(xiàn)了三壁三龕窟，造像組合為三佛，多數(shù)為一佛二菩薩的組合，如121窟（圖11）、155窟等。開始流行在壁面泥塑長條小壇臺上貼影塑，拱形的小龕慢慢消失（圖12）。受南朝士大夫超凡脫俗、清新飄逸精神追求的影響，這一歷史階段褒衣博帶、秀骨清像的造像風格進一步成熟，并逐步形成了麥積山特有的造像風格，已基本脫離外來影響的束縛，逐漸演變?yōu)槊褡寤?、世俗化的造型特點。如121窟的竊竊私語和133窟的小沙彌等，刻畫細致，塑作精美。

西魏時期，據(jù)麥積山相關碑刻記載，開窟造像活動再次興盛?！侗笔贰ず箦袀鳌酚涊d文帝文皇后乙弗氏死后“鑿麥積崖為龕而葬”，號祭陵，其子武都王元戊在麥積崖附近為其母坐禪守陵。這一歷史事件使麥積山石窟的開窟造像活動再掀高潮?，F(xiàn)存西魏洞窟15個，這一歷史時期窟形以方形平頂、三壁三龕或三壁兩龕為主。造像題材以三佛為主，但這一歷史時期影塑造像逐漸消失。造像風格承襲北魏傳統(tǒng)風格，藝術上更趨成熟，造像生動細膩，親切自然。代表作品有44窟主佛及123窟的童男童女。44窟的主佛為漩渦紋高肉髻，五官秀美，兩頰豐潤，著厚重的雙領下垂袈裟，身軀逐漸趨于圓潤，脫離了清俊瘦美的樣子。衣裾分兩瓣垂于佛座前，線條簡練流暢。菩薩像更接近現(xiàn)實中的人物，躬身而立，雙眼微笑，表現(xiàn)出濃郁的現(xiàn)實趣味（圖13）。20窟應出自同一批工匠之手。

北周時期（557—581），麥積山石窟又一次出現(xiàn)開窟造像的高潮。歷任秦州刺史篤信佛教，并極力扶持佛教的發(fā)展。在藝術史上是承前啟后的過渡時期，上承兩魏風格，下啟隋唐新風。北周時期的麥積山石窟洞窟有42個，占全部洞窟總數(shù)的五分之一，造像達到了1200余件?？咝我运慕菙€尖頂梁枋結構的帳形窟為主，有三壁一龕、三壁七龕、并列七龕等布局。造像題材多為七佛，代表性的洞窟有62窟，佛造型飽滿圓潤，質樸自然，體現(xiàn)出珠圓玉潤的特點。佛低平肉髻，短頸寬肩，腹部突出，身體粗壯。衣飾薄紗透體，肌肉感強。菩薩典雅多姿，裝飾華麗，既注意整體的刻畫，也注意局部和細節(jié)的處理，顯得真實自然（圖14）。北周時期洞窟及造像表現(xiàn)出諸多變化，出現(xiàn)了新的風格樣式，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3 結語

通過以上對北朝時期麥積山石窟造像藝術的梳理可以看出，北朝時期佛教造像藝術在麥積山石窟得到了很大的發(fā)展，保存了大量珍貴的泥塑作品，其手法洗練，工藝精湛，形神兼?zhèn)洹Ｆ鋽?shù)量之多、藝術水平之高，在眾多石窟中無出其右者。這些雕塑作品傾注了古代工匠對現(xiàn)實生活的認識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很大程度上沖破了宗教儀軌的束縛，淡化了宗教的神秘色彩。雕塑作品雖然都是佛國人物形象，但大都栩栩如生，充滿著濃郁的生活氣息和地方特色，具有鮮明的世俗化、民族化傾向，是完全中國化的佛教藝術作品，具有獨特的藝術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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