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平
昨天上午,老李打來電話,約我們幾個晚上在某酒店小范圍地聚一下。
是嘉豪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下來了吧?我問。老李答,嗯,下來了,安徽建工大學,土木工程專業(yè)。我說,一本學校,不錯的,恭喜你啊。老李在電話里哈哈了兩聲,隨后冒了一句——唉,還是沒去成上海。
老李的老家在樅陽農(nóng)村,現(xiàn)在安慶一家小區(qū)做物業(yè),每月工資除去租房的費用,凈余兩千五。他老婆在小區(qū)附近的某超市打工,月工資兩千三。嘉豪是他倆唯一的兒子,從高一到高三,每次考試都是年級前十名,在安慶市區(qū)的那個學校,算是一個標準的學霸。
四年前,嘉豪第一次參加高考。老李在上海做工程的舅子打來電話,要他的學霸外甥填報上海的大學。舅舅說他已經(jīng)在上海扎了根,以后他也要把外甥安頓在上海。高考分數(shù)出來,結(jié)果大跌眼鏡,嘉豪連個二本也沒考上。老師同學和親友們都很納悶,最后把原因歸結(jié)為發(fā)揮失常。
只好回原校復讀。讓人沒有想到的是,一年寒窗之后,嘉豪居然只上了個二本。
去年暑假,老李的舅子計劃拿出兩萬塊錢讓老李一家三口去云南旅游,嘉豪說他沒有時間,他要看書。舅舅一聽外甥這么上進,很是高興,就多問了一句,看啥書?嘉豪說,看高中書,我要退學,去毛坦廠復讀。
嘉豪的這個決定猶如晴天霹靂。舅舅先是沉默,后發(fā)火:你這個熊孩子究竟要瞎折騰什么?!老李夫妻倆也勸。但嘉豪鐵了心——我一定要復讀,我要考出省,我要去上海!
那天,老李滿頭大汗跑過來找我借錢。他說:也許是這孩子讀了一年大學以后,見的世面廣了,也更有自己的思想了,對目前就讀的學?;蛘咦约旱膫€人現(xiàn)狀真的感到不滿意,想臥薪嘗膽從頭再來。我和老婆也考慮了好多天——孩子能做出這樣的決定肯定也很艱難,他既然下定決心要背水一戰(zhàn),我們做父母的怎么忍心不支持他?老李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嘉豪太讓他舅失望了,再找他舅借錢咱開不了口。
老李的兒子最終還是去了毛坦廠。據(jù)老李介紹,在毛坦廠復讀的孩子們只有周日下午的兩點到四點才有自己的時間,他們夫妻倆如果每個周日上午坐大巴去看兒子,十一點能到學校,但大巴返回安慶的時間是下午一點半,這樣過去,等于是撲個空。
我問,那你們怎么辦呢?老李說,騎摩托車去。老李夫妻倆每個周六晚上下班回家后早早休息,第二天早晨兩點多起床,把雞湯或者牛肉之類的做好后用保溫桶裝著,五點半準時動身,十一點左右抵達毛坦廠。兩點鐘兒子出來,看完兒子,四點鐘他們立即返回。老李感嘆:我們每周往返一次六安,光路上就要花十一個小時。
我替老李擔心:馬上天一涼,那么遠的路你們就遭罪了。老李說,天冷我們就動身遲點,我和老婆都算計好了,上午八點半動身,下午兩點正好能到學校。
昨晚的酒桌上,老李和我們回憶起他們一家三口這一年的點點滴滴,酸甜苦辣,語音顫抖,眼眶濕潤。飯畢,老李送我們出酒店。朋友老孫醉眼朦朧拉著嘉豪的手,說:“小帥哥,大學四年要好好念啊,畢業(yè)了去上海跟著你舅做工程。”嘉豪異常安靜地回他:不行,我還要去上海讀書!
一句話把我們都愣在了那里,老李更是張大了嘴巴。嘉豪解釋:將來我肯定會考研啊,我一定要考到上海去!
老李這才回過神來,狠狠地捶了一下他兒子,大聲嚷道:你小子,嚇了老子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