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入有你的湖泊

衣昔

簡介：向來犀利灑脫的王牌商業(yè)顧問趙佩弦接了宗氏的案子，卻對溫吞猶豫的少董宗煦處處看不順眼。然而宗煦十分看得上她，他在她的耳畔輕輕訴說：“墜入有你的湖泊，我心甘情愿被捕獲?！?/p>

1

趙佩弦第一次見到宗煦，是在他辦公室。

這位宗氏集團(tuán)的少董眉目清雋，和他的名字一樣，一張臉俊得溫煦，言談間叫人如沐春風(fēng)，絲毫看不出，這樣一位翩翩公子會花大價錢請自己出馬，早早地為日后在家族內(nèi)部穩(wěn)固根基做準(zhǔn)備。

宗煦也沒想到，這位極具個性的王牌商業(yè)顧問，并沒有傳說中的囂張跋扈，不過是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白領(lǐng)麗人，穿一身考究的小西裝，干練利落，是典型的職場精英。

兩個人寒暄過后，直奔主題。雙方都是聰明人，明面上還是打著宗氏的文娛產(chǎn)業(yè)模塊整合的名義，其實(shí)誰都清楚宗煦雇用趙佩弦意在扼制白氏在同領(lǐng)域的戰(zhàn)略布局。

在商業(yè)圈混久了，縱使趙佩弦最不耐煩那些狗血的豪門恩怨，也少不得在眾人的竊笑聲中聽到過宗家那些愛恨情仇與利益糾葛。

現(xiàn)任宗夫人是宗煦的繼母，她是大家族出身的嬌小姐，對有家室的宗先生一見鐘情，恰逢宗氏經(jīng)營危機(jī)，她以娘家白氏的注資為條件要求宗先生離婚再娶。宗煦的生母只是普通女子，而她本就身染病重，不久后也撒手人寰。白大小姐如愿嫁入宗家，借娘家的勢力支持宗氏，并于一年后誕下一女。

如今，宗夫人為了親生女兒的利益，毫不掩飾對繼子的敵意，宗煦自然要回手反擊。

趙佩弦一貫瞧不上這些鉤心斗角，她在心底輕蔑一笑，面上卻不顯，盡職盡責(zé)地將客戶的需求記錄在筆記本上。

趙佩弦告辭后，宗煦又處理了一會兒工作才離開公司。

難得下班早，他卻不想回那個氣氛壓抑、充滿挖苦和陰陽怪氣的家。他驅(qū)車到最近的商圈買咖啡，進(jìn)門前有只臟兮兮的流浪狗竄過。他腳下是光鮮亮麗的商業(yè)街，百米開外卻是H市最老舊落后的小區(qū)，世間的一切都有兩面，比如黑白，比如陰陽，比如貧富，沒有任何例外。

離開咖啡館時，他腳步一頓，與門口正咬著冰激凌逗狗的人目光相對。宗煦有一點(diǎn)兒尷尬，沒想到會在這里撞見不修邊幅的趙佩弦，然而假裝沒看見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教養(yǎng)良好地微笑著和她打了招呼。

趙佩弦倒完全沒有被客戶看到精英白領(lǐng)的另一面而不自在，她抬了抬眼皮算作招呼，然后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塊蛋卷放到小狗的鼻子前。

夕陽的光線斜照過來，白日精致妥帖的妝容被洗得干干凈凈，先前刻意勾畫出上挑的眼角在此刻反而顯出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嫵媚。宗煦強(qiáng)迫自己移開目光，眼睛卻不受控制地飄向她的嘴唇，水潤潤的唇上還沾了些微的蛋卷碎屑，讓宗煦覺得那抹嫵媚里多了一絲調(diào)皮。

趙佩弦突然蹙著眉抬起頭，像是奇怪他怎么還沒走，宗煦如夢初醒，他清了清嗓子，紳士地表示愿意送她回家。趙佩弦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他背后的豪車，說：“不必了，我家很近。而且，宗先生的車怕是不方便?！?/p>

趙佩弦的眼神像是小鉤子，挑動他的神經(jīng)，輕易彈起一片火花。宗煦看出了她的疏離卻不甘心就這么分開，堅持要送她。趙佩弦沒再拒絕，三兩下解決了甜筒，拍拍手站起來，說：“那就走吧?！?/p>

2

宗煦跟著她穿過熙攘繁華的商業(yè)街，轉(zhuǎn)到了附近的老城區(qū)。他意識到趙佩弦說的不是客套話，別說他那輛加寬的豪車，連輛甲殼蟲都很難在這破敗老舊的老巷穿行。

街道灰蒙蒙的，柵欄雜亂骯臟，兩邊都是占地吆喝的小販，是宗煦這樣的大少爺從未踏足過的地方。以趙佩弦的吸金水平，怎么會住在這樣準(zhǔn)備改造的老城區(qū)？

刻進(jìn)骨子里的教養(yǎng)讓宗煦沒有流露出異樣的神情，他不想讓趙佩弦尷尬，然而，事實(shí)上他無論是何反應(yīng)都對趙佩弦毫無影響。趙佩弦趿拉著拖鞋走在前面，風(fēng)把她的白T恤吹得晃晃蕩蕩的，勾勒出她纖細(xì)而美好的曲線。宗煦盯著她的背影出神，趙佩弦卻突然在一棟黑乎乎的小樓前停下了腳步，說：“到了?！彼ゎ^送客道，“謝謝宗先生，請回吧?！?/p>

隔壁食雜店的老板娘探出頭，指著門口的大快遞箱，拉開嗓門喊：“佩佩，你的洗衣機(jī)！等你王叔回來給你搬上去?！?/p>

“謝謝嬸，不麻煩王叔了，我一會兒去雇個小哥來搬?！?/p>

趙佩弦轉(zhuǎn)過臉看宗煦，方才對街坊的熱絡(luò)和親切無影無蹤。宗煦動了動唇，開口卻成了：“要我?guī)兔幔俊?/p>

這種瀕臨拆遷的筒子樓自然是沒有電梯的，等宗煦汗流浹背地把冰箱扛上六樓，整個人都要脫力了。趙佩弦一點(diǎn)兒都不覺得讓一個西裝革履的豪門貴公子給她做苦力有什么大不了的，也絲毫沒有對待甲方的敬重和客套，她很干脆地指揮他把洗衣機(jī)搬到洗手間后，這才從冰箱里拿出一罐蘇打水，遞給他說：“宗先生辛苦了?！?/p>

趙佩弦拿著扳手在洗手間里安裝洗衣機(jī)，沒有給宗煦幫忙的機(jī)會，宗煦無奈地笑笑，趁著趙佩弦留他在家里消汗的時間，打量了一下四周。

這里只有一個人生活的痕跡，過于老舊的設(shè)施和極端奢侈的家電格格不入地擠在同一個空間，連門都沒有的簡易衣櫥上掛著三套價值不菲卻一模一樣的職業(yè)套裝，宗煦根本分不出來哪套才是今天白天趙佩弦穿過的。

宗煦瞥了一眼在洗衣機(jī)旁忙碌的身影，正思忖著趙佩弦這個人有些意思，就接到了助理的電話。

宗煦聽了兩句臉色就變了，他大步邁到陽臺上，緊蹙眉頭。

他的小妹宗梨，一貫喜歡出入夜場，方才一個人在酒吧喝醉，差點(diǎn)兒被陌生男人帶走，幸好被他的助理撞見。知道是虛驚一場，宗煦面色稍霽，還是沉聲吩咐道：“明天起找兩個人跟著她，別讓宗梨發(fā)現(xiàn)，千萬把她看好了！”

宗煦掛斷電話，緩緩?fù)鲁鲆豢跉?。半晌，他才回過頭，趙佩弦正在他背后冷眼看著。見他回頭，她微微一笑，聲音甜而清冷，道：“宗先生，我送您下樓。”

3

第二天，趙佩弦?guī)е膱F(tuán)隊正式入駐。

“趙顧問?！弊陟阈θ萦H切地招呼。

趙佩弦卻公事公辦地點(diǎn)點(diǎn)頭：“宗總。”

仿佛他們之間沒有半點(diǎn)兒私人交情，只有冷冰冰的雇傭關(guān)系。

宗煦有些挫敗，卻并不惱火。他意識到自己被這位雙面佳人趙顧問吸引到了，在理性分析出他羨慕她的灑脫恣意前，本能地、不由自主地朝她靠近，想和她多說幾句話，哪怕她并不領(lǐng)情。

趙佩弦的助理啜著奶茶，在工作間隙伸了個懶腰，壓低嗓門問：“佩佩姐，小宗總是不是格外看重咱們??？”

趙佩弦頭都不抬，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鍵盤上舞動，只挑起一邊眉毛表示疑惑。

助理做賊似的小聲說：“我聽說宗氏以前請審計、咨詢，可都沒這種一天兩杯奶茶、三頓零食的待遇。我開始還以為就頭兩天跟咱們客氣呢，這都大半個月了，小宗總真是大方！哦，人還俊朗親切，他每次跟你柔聲細(xì)語地說話，我都差點(diǎn)兒心臟停跳！”

“能不大方嗎？”趙佩弦嗤笑一聲，“我們搞定了方案，他握緊的就是整個宗氏，還差你那幾杯奶茶？”

趙佩弦將報告送到宗煦的辦公室，宗煦心不在焉，手指藏在桌下，緊張地捏著票根的邊緣。良久，他突然溫和地問：“趙顧問今晚有空嗎？一起去看音樂??？”

趙佩弦看著一臉真誠的宗煦，微微錯愕地說：“您沒必要這樣，宗氏付的傭金優(yōu)厚，我們會竭盡全力的?！闭f罷，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宗煦愣怔地坐在老板椅里，半晌，無奈地笑了。好像是被誤會，被討厭了，宗煦有點(diǎn)兒郁悶，又見鬼地覺得這樣率直的趙佩弦有種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趙佩弦的助理正在門外晃悠，一見她冷著臉出來，立刻八卦兮兮地湊上來問：“他怎么你了？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趙佩弦瞇起眼睛哼了一聲，說：“真真假假的，誰知道呢?！弊鳛樵谏虉錾厦罎L打出來的人精，她自然看得出來宗煦一直有意示好。

助理深以為然，點(diǎn)頭附和道：“我覺得這種豪門背后水都深，尤其這種一門狗血故事的大家族，向來只認(rèn)錢不看情啊?！?/p>

趙佩弦冷笑一聲，說：“天下熙熙，利來利往，豪門無情，普通家庭也照樣為一塊錢打破頭?！彼ｎD了一下，咂摸似的“嘖”了一聲：“可惜了，姓宗的長得人模狗樣，對外也裝得溫存體貼，要不是我早知道他什么德行，還真可以跟他試試。”

4

許是背后說人遭天譴，趙佩弦的報應(yīng)很快就來了。

三周后，宗煦的助理一臉歉意地轉(zhuǎn)達(dá)了他的需求變動后，小會議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驚呆了——宗氏請他們來是做文娛板塊戰(zhàn)略布局規(guī)劃的，沒想到現(xiàn)在分析已經(jīng)到了尾聲，在他們只需要完成最后的報告就可以交差的時候，宗煦卻說什么“文娛產(chǎn)業(yè)不著急，不如看看地產(chǎn)投資方面吧”。甲方一句話就讓他們前功盡棄，沒想到，一貫溫文爾雅的宗公子居然是這么個耍人玩兒的渾蛋！

分析員們六神無主，趙佩弦沉著臉，氣勢洶洶地闖進(jìn)宗煦的辦公室。宗煦好整以暇地坐在辦公桌后對她微笑，溫和地問：“趙顧問很討厭我？”雖然是疑問句，語氣卻很肯定。

“請對我的職業(yè)道德放心，這不會影響到我的工作。”趙佩弦冷冰冰地回答，并沒有否認(rèn)她對他的看法。她態(tài)度囂張，宗煦卻好脾氣地彎起眼睛，他剛要開口，趙佩弦身上傳來手機(jī)鈴聲，趙佩弦按掉通話重重地將它丟在桌子上，手機(jī)又鍥而不舍地響了。

宗煦瞥見屏幕上“證券經(jīng)紀(jì)-宋”的備注，輕咳一聲，說：“你先忙?！?/p>

趙佩弦也不啰唆，接起電話，不悅地飛快說：“下午好宋經(jīng)理，歡迎回到有信號的人間，希望你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假期，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情我就——”

“我走前不是讓你把×股清倉嗎！你為什么沒有照做！你看看你的賬戶！現(xiàn)在市值只有一百五十萬了！縮水四分之三！”

對方凄厲的尖叫聲不用開擴(kuò)音宗煦也聽得一清二楚，他吃驚地看向趙佩弦，趙佩弦看起來也有幾分驚訝，卻只是挑了挑眉，干脆地說道：“知道了，是我疏忽。這不會影響你的傭金，損失我自己承擔(dān)。就這樣，掛了。”

掛斷電話，她立刻切回之前的話題，指責(zé)宗煦的不負(fù)責(zé)任，宗煦卻執(zhí)意繞回方才的那通電話。說到底，趙佩弦也不過是在職場奔波的普通人，這樣一筆損失不是小數(shù)目，尤其是她是因?yàn)槊τ谧谑系陌缸硬琶墒芴潛p的，盡管她看起來毫不在意，可于公于私，宗煦都不能對此視而不見。

幾次三番被宗煦打斷，趙佩弦終于不耐煩了，刻薄地問：“我賠多少錢跟你有關(guān)系嗎？宗總好大的能耐，誰都要監(jiān)視嗎？！”

“有的。”宗煦認(rèn)真地看著她，“因?yàn)槲曳浅Ｐ蕾p趙顧問，不想讓你有任何的不妥當(dāng)，也不想被你討厭?！彼捯粢晦D(zhuǎn)，說起了不相干的事兒，“之前我妹妹在酒吧喝醉，險些遇到危險，我事后特意叫人在暗中時刻保護(hù)，同樣，我希望我也有幸獲得保護(hù)趙顧問的資格?！?/p>

趙佩弦一怔，沒料到他竟把話突然挑明，也沒料到上次聽到的只言片語原來是這么回事兒。宗煦見她臉色緩和了些，偷偷松了一口氣，果然，是那天的事叫她誤會了。

趙佩弦板著臉，聲音倒不那么冷硬了，說：“想不到宗總這樣的人也有坦誠的時候?！?/p>

宗煦微微一笑，說：“這是我從你身上學(xué)來的優(yōu)點(diǎn)?！彼言掝}轉(zhuǎn)回來，誠懇地道歉，“抱歉，剛剛是有激你的意思，但我也確實(shí)即將調(diào)任到地產(chǎn)集團(tuán)。文娛的項(xiàng)目完成后，宗氏擬聘請你們繼續(xù)地產(chǎn)業(yè)的分析報告，到時候……合作愉快。”

5

項(xiàng)目報告正式提交后，宗煦很大方地租了兩天度假別墅，供趙佩弦和她的同事們休閑娛樂。宗煦特意叮囑了酒店經(jīng)理好好招待，一切消費(fèi)都記在他名下。

同事們熱熱鬧鬧地組團(tuán)蹦跶著去泡溫泉，趙佩弦喜靜，小睡了一陣后，獨(dú)自去了泳池。忙碌的工作告一段落，趙佩弦終于放松了神經(jīng)，在泳池里整整游了三小時，才筋疲力盡地爬上岸。她幾乎脫力，連躺椅上的毛巾都懶得去拿，扯掉泳帽，濕淋淋地倒在池邊。

她仰頭看著高聳蔥郁的樹木，山林里溫度適宜，陽光暖而輕地灑在身上，是和寒酸困苦的少年時代完全不同的風(fēng)物。趙佩弦眼皮漸漸沉重起來，沉入黑甜的夢境。

宗煦今天工作效率奇的高，下午兩點(diǎn)就結(jié)束了戰(zhàn)斗。一天沒見趙佩弦，他心里癢癢的，好像有小貓爪在撓。他驅(qū)車趕到遠(yuǎn)郊的度假區(qū)，忍不住猜測今天是不是能有和她單獨(dú)用晚餐的機(jī)會。

然而，當(dāng)他看見趙佩弦蒼白著一張臉，雙目緊閉，濕漉漉地躺在泳池邊上時，什么旖旎的想法都被驚散無蹤。他踉蹌著撲倒在地，心臟幾乎停跳，抖著聲音叫她的名字，而她全無反應(yīng)。宗煦驚駭異常，咬了咬舌尖才鎮(zhèn)定下來，捏著她的下巴用力地渡氣過去，又慌張地按壓她的胸口。

趙佩弦在朦朧中察覺到有溫?zé)岬臇|西堵著她的唇，又被人劇烈地按著胸口，她迷迷糊糊地從昏沉中掙扎醒來，睜眼看見宗煦正要親下來。趙佩弦又驚又怒，拼盡全力抽了他一耳光，又狠狠一推。宗煦錯愕地跌進(jìn)泳池里，顧不上抹去臉上的水花，就見趙佩弦已經(jīng)如受驚的小鹿般，飛快地從他的視野里消失了。

趙佩弦氣到幾乎爆炸，她竭盡全力地克制著自己，抓起還沒拆開的行李箱，憤怒地獨(dú)自開車回了家。她越想越氣，又總覺得哪里不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好久，才恍惚意識到自己好像誤會了什么。

現(xiàn)在想來，宗煦的舉動并不像是在輕薄她，完全是她散著濕漉漉的長發(fā)，像水鬼一樣躺在泳池邊，他才誤以為她溺水，對她采取急救措施的。想到這一層，趙佩弦尷尬得幾乎窒息了，她慚愧得險些一頭撞死，想要跟宗煦道歉，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她向來率直，還從體驗(yàn)過這種糾結(jié)的心情，拖來拖去，直到上班還沒行動。

轉(zhuǎn)天，趙佩弦作為特邀高級顧問參與宗氏子集團(tuán)的高層會議，她看著主位上若無其事的宗煦，心里越發(fā)煩躁。

會上，有總監(jiān)提出了對白氏發(fā)動奇襲的方案，宗煦卻明顯猶豫了。趙佩弦皺眉，毫不留情地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下“拖泥帶水”四個大字，又狠狠地在上面畫了個叉。她意識到自己心浮氣躁，說不上是厭惡宗煦的溫吞猶豫，還是借此來發(fā)泄對自己忸怩糾結(jié)的不滿。

6

散會后，宗煦卻意外地單獨(dú)叫了趙佩弦到自己的辦公室。

“趙顧問有不同的看法嗎？”

一提到專業(yè)問題，趙佩弦立刻拋掉了自己的小心思，犀利地指責(zé)道：“宗總猶豫懦弱，到底是想貪圖忠孝兩全的好名聲呢，還是想把宗氏完整地掌握在手里呢？”她毫不客氣地點(diǎn)評道，“宗總之前不是說要盡量坦誠嗎？既然如此……”

像是察覺到失言，趙佩弦猛地住了口，生硬地道：“坦誠與否都是宗總自己的事情，是我越界了?！?/p>

宗煦眉目溫和，看了她一會兒，說：“前天冒犯你，真是對不起?！?/p>

趙佩弦雖然窘迫，但她到底不是那種死犟又沒禮貌的人，只僵著臉咬牙道：“該道歉的是我……對不起，是我誤會了宗總的好心，像個瘋子一樣……”

“瘋了的人是我，”宗煦溫柔而悲哀地看著她道，“我沒有辦法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漸漸失去呼吸?！?/p>

趙佩弦驚訝地看著他，確信自己聽到了“再”字。宗煦迎著她的目光，黯然道：“是我母親?！?/p>

宗煦的生母在他六歲那年病逝，這是公開的事實(shí)，趙佩弦自然是聽說過的。意外地戳了人的傷疤，趙佩弦心里也不好受，她沒再追問，躊躇了一下，說：“今晚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宗煦沒料到她竟會主動約自己，愣了片刻，說：“今晚家里有安排，恐怕不行，明天好嗎？”

趙佩弦皺眉看著宗煦，說：“你今天很奇怪?！?/p>

宗煦詫異地挑挑眉。

趙佩弦抿著唇說：“今天說話……不像是你的風(fēng)格啊。而且，明天我們不是要一起飛奧地利嗎？”

心不在焉到這種程度，對宗煦來說實(shí)屬罕見，趙佩弦說到最后，語氣里情不自禁地帶了莫名的酸意。

宗煦回過神來，立刻好脾氣地道歉。趙佩弦只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就轉(zhuǎn)身走了。

宗煦早早回了家。今天是妹妹宗梨的生日，家里照例是要熱鬧一番的。雖然從十四歲起，宗梨就沒在家過過生日了。

家里人都到齊了，唯獨(dú)壽星不在，父親和繼母一遍遍地?fù)艽蜃诶娴碾娫?，卻通通被拒接，只有最后一次，父親被宗梨吼了一句什么，臉色很差地甩手回了房間，繼母也怨懟地橫了他一眼，宗煦無聲地嘆息。

根據(jù)助理的消息，宗梨在商業(yè)街朋友開在的酒吧里，宗煦邁出家門時，夜已經(jīng)很深了。他把車停在外面，徒步走到趙佩弦的樓下，看見她的窗戶透著光。

“還沒睡嗎？”趙佩弦接到宗煦的電話時正在看書，她聽見電話里溫和低沉的嗓音不由得一怔。宗煦顯然不是那種沒事兒在半夜閑聊的人，他怎么知道自己沒睡？她咬了咬唇，猛地拉開窗簾，路燈下，他的身影正落寞地站在那兒。

“等我?！壁w佩弦不由分說地掛斷了電話。

7

宗煦對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趙佩弦有些驚訝，卻有種溫暖淡淡地彌散在胸口，他對她微笑，和她一起上了車。

“我先上去送個東西?！弊陟惆衍囃Ｔ诰瓢砷T口，從后座拿了個白色的禮品袋。趙佩弦瞥見酒吧的招牌，臉色驀地一冷，又恢復(fù)了最初鄙夷的態(tài)度，挖苦道：“宗先生真是兄妹情深?！?/p>

宗煦什么也沒說，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下了車。

不多時，他回來對板著臉的趙佩弦說：“你是不是特別看不起像我這樣溫吞猶豫的人？”趙佩弦冷哼一聲，沒有回答。宗煦自嘲地笑笑，說：“我也是，所以一直很羨慕你。佩

佩，我如果能像你這么自由灑脫，該多好?？墒俏业募彝ィ业拿妹?，注定是我沒法割舍的血脈?！?/p>

“你把人家當(dāng)血親，人家未必如此?！壁w佩弦嘲諷道，“我之前也在這家酒吧見過你妹妹，她身邊的人可是徐景泓！徐家什么背景？她打的什么主意你看不出來嗎？”

所謂豪門恩怨，于趙佩弦眼中不過是一堆家長里短的破事兒，和市井販夫走卒的家長里短無甚差異，都叫她厭惡至極。

宗煦只是搖頭，說：“今天是我妹妹的生日，也是我母親的忌日?！壁w佩弦驀地一愣，宗煦看出她想安慰自己又不知如何開口，淡淡地笑了，他接著說：“家里每年都給妹妹過生日，從來不提我母親，而阿梨已經(jīng)十年沒在家里慶生了?！彼涯抗庖葡虼巴猓骸八裁炊贾?，明明不是她的錯，卻總覺得有愧于我，礙于立場無法為我開口，只好裝出任性的樣子，讓父親對她失望，進(jìn)而更看重我。”

趙佩弦屏住呼吸，宗煦溫柔地將她的發(fā)絲撩到耳后，修長有力的手指托著她小巧的下頜，說：“其實(shí)阿梨和你一樣，很有商業(yè)天賦，她卻在意識到自己的光芒會掩蓋我之后，放棄了這條道路，轉(zhuǎn)去學(xué)琴了。其實(shí)，她從小就好動，最討厭練琴的……”宗煦的聲音發(fā)顫，說不下去了。

車?yán)锏目諝鈮阂郑屓藷o法呼吸。趙佩弦也沉默了，半晌，她才低聲道：“抱歉，你的家人總歸是你更了解，是我小人之心胡亂揣測了?！?/p>

不知怎么回事兒，認(rèn)識宗煦后，他們總是在互相道歉。

宗煦彎彎嘴角，溫和地道：“其實(shí)我還是很高興的，你這樣維護(hù)我?！?/p>

趙佩弦一呆，宗煦傾身過來，捧著她的臉，灼熱的呼吸落在她細(xì)嫩的臉頰上?；璋档奈⒐饫?，宗煦的眼睛明亮而生動，他輕聲問：“你討厭我嗎？”

“并沒有，”趙佩弦大膽地直視著他，“我很看重你?！彼蝗话醋∷暮箢i，與他交換了唇齒間的溫度。

次日，宗煦帶著小組抵達(dá)歐洲，他們在布拉格換乘火車，趙佩弦順著人流出站，卻發(fā)現(xiàn)宗煦不在隊伍中，她把行李箱急急地朝同事一推，扭頭就跑回去找他。

她剛跑過站臺口，冷不防被一只大手用力拉到了廣告牌后，她嚇了一跳，看清宗煦的臉后不由得小聲抱怨。宗煦對她露齒一笑，是罕見的惡作劇的神氣，他朝她比了個“噓”的動作，對著不遠(yuǎn)處正在熱吻告別的異國情侶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

那對年輕的情人熱情大膽，趙佩弦不好意思多看，移開視線喃喃道：“好奇怪。”

“奇怪嗎？”宗煦溫柔地看著她，“大約是他太看重她的緣故。”

趙佩弦被他看得不自在，摸著鼻子說：“你好像很懂的樣子哦？”說完，臉卻不自覺地紅了，又暗自唾棄自己這樣說話。

宗煦握起她的手，虔誠地從手腕吻到指尖，含笑道：“因?yàn)槲乙脖热魏稳硕及俦?、千倍地看重你啊?！?/p>

手背上傳來酥麻的觸感，一直傳遞到心口，趙佩弦想嘲笑兩句他的肉麻，卻喪失了推開他的力氣。向來溫和莊重的宗煦拉著她做壞事，像是兩個逃課的大學(xué)生，躲在異國的車站后面接吻，她突然希望這一刻可以天長地久。

8

雖然宗煦面上不顯，但趙佩弦知道他壓力其實(shí)很大。宗氏內(nèi)部有白家的勢力，外部又資本環(huán)伺，更別說家里還有一攤翻不清的爛賬，逼著他時刻在感情和理性上維持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平衡。

尤其是宗煦的妹妹即將與B市徐家的徐景泓定親，這意味著白氏勢力大增，宗煦越發(fā)被動。

離開歐洲的那天，趙佩弦一早去敲宗煦的門，宗煦穿戴整齊，書桌上的電腦亮著，顯然早就開始了工作。

趙佩弦把咖啡遞給他，倚坐在窗臺上，看著瑞士終年美麗的山脈與湖泊，突然說：“沒什么大不了的，最差的打算不過是你跟我混。我雖然負(fù)擔(dān)不起豪門開銷，當(dāng)個中產(chǎn)還是綽綽有余的。你不想工作可以安心在家，我買套房子，請個家政，你只要依靠我就好了呀，我很可靠的?！?/p>

宗煦有些訝異地抬起頭，他從來都是兄長、老板，是別人的依仗，第一次有人讓他放心依靠自己。宗煦嗓音有點(diǎn)兒啞，卻還是笑道：“是隨隨便便炒股虧掉四分之三的可靠嗎？”

趙佩弦惱羞成怒地過來打他，宗煦大笑著將她牢牢鎖在懷里。他自背后擁著她，對著窗外如畫般的風(fēng)光，輕輕親吻她的耳尖兒，柔聲說：“墜入有你的湖泊，我心甘情愿被捕獲。”

即使如此，兩人的心頭還是難免蒙上一層隱憂，只是各自強(qiáng)按下，維持著表面的輕松，但趙佩弦沒想到，水面之下的魚雷會引爆得那么快。

她和宗煦回到子集團(tuán)時，一路還在說笑，宗煦邁進(jìn)辦公室時卻突然噤聲，門外落后兩步的趙佩弦疑惑地抬頭，一個五十來歲的威嚴(yán)男子正坐在宗煦的辦公桌后看著他們。

“爸爸?！弊陟愕偷偷亟辛艘宦?。趙佩弦回神，禮貌地問候：“宗總好?！?/p>

宗煦側(cè)身對她說：“我等下去找你?！壁w佩弦會意，立刻向宗父告辭，宗父身上流露出上位者的氣息，難得顯出和藹的一面。盡管看著不太熟練，但他還努力擠出長輩的親切笑臉，說：“不急著走，佩弦小姐有空的話，一起吃個飯吧?！?/p>

“爸！趙顧問還有工作要忙?！弊陟慵奔钡夭遄欤坪醪幌胱寖扇诉^多接觸。

趙佩弦本人是無所謂的，豪門世家在她眼里并不比大白菜值錢，她也并不懼怕宗父知曉她和宗煦的關(guān)系，奇怪的是宗煦的態(tài)度，她心底輕微地不舒服起來。

“以后都是一家人，提前了解一下……”宗父皺皺眉。

宗煦卻提高了聲音打斷他：“爸——”

趙佩弦掃了一眼僵持的父子倆，淡淡地道：“宗總言過了，佩弦恐怕沒有和您做一家人的福分，告辭了。”她轉(zhuǎn)身就走，不再理會身后。

她大好青春，灼灼才華，不屑于做宗煦遮遮掩掩、上不得臺面的地下情人。

9

宗煦并未向她解釋什么，趙佩弦自然也不會主動去找他。

她聽說宗家小女兒的訂婚似有波折，如果她的婚事落空，宗煦卻能順勢和門當(dāng)戶對的大家小姐訂婚，那宗氏內(nèi)部勢力又會重新洗牌，而近日為宗煦牽線做媒的人前所未有地?zé)崆楦邼q。趙佩弦輕蔑一笑，果然是有利無情的豪門世家。

轉(zhuǎn)天的會議上，高管們就宗氏下一步收購的地皮發(fā)生了重大分歧，一派主張近郊的荒地，一派支持主城的老街。趙佩弦在專業(yè)上一向冷靜客觀，直說她屬意老城區(qū)，雖然價格偏高，但商業(yè)價值不是近郊能比擬的，況且老宗總上周接受財經(jīng)版采訪時，也滲透出看重成熟地產(chǎn)的意思。

主位上的宗煦輕咳一聲，說：“就事論事，不考慮其他因素?！?/p>

趙佩弦一怔，反對她的何總監(jiān)仿佛找到了依仗，呵呵笑道：“可不是，趙顧問也不能只顧自己的利益——我聽說你有房產(chǎn)在老街吧？宗氏收購也不過能讓你多拿十萬塊——”

宗煦臉色頓時不太好看起來，然而趙佩弦反應(yīng)比他更快，立刻反唇相譏道：“我拿宗氏的傭金自然為宗氏的利益考慮，卻沒想到何總監(jiān)更仔細(xì)，把我調(diào)查得一清二楚，果然是賺兩份工資的人才?！?/p>

那何總監(jiān)頓時訕訕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不敢再說話了。他是依附著現(xiàn)任宗夫人的白家勢力才在宗氏有一席之地的，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彼此留著面子，趙佩弦卻不慣著這些。

氣氛尷尬，會議草草散了。宗煦叫住趙佩弦，躊躇了一下，還沒開口，趙佩弦卻凝視著他突然冷冷地問：“宗煦，其實(shí)你抗拒接納、拒絕理解你的父親，對嗎？”

宗煦大驚，下意識地?fù)u頭反駁。趙佩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譏誚道：“你若敢承認(rèn)，我還敬你是條好漢?！闭f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宗煦一個人坐在空曠的大會議室，良久，痛苦地揪住頭發(fā)。他愛得猶猶豫豫，恨得又毫不徹底，反反復(fù)復(fù)，拉拉扯扯，這樣拖泥帶水，連他都瞧不起自己，難怪會被她討厭。

他那在外人眼中看似完美的家庭，卻是他心底最不堪的秘密。之前與趙佩弦猝不及防撞見父親，他下意識地想將他們分開，生怕她窺破任何端倪，卻在緊張慌亂中忘記她是那么敏感聰明的女孩子，自己的舉動必定傷了她的心。

下班時分，他遲疑著去找趙佩弦，她不在，卻聽到她手下的小實(shí)習(xí)生在大吹特吹：“你們都沒看到！佩佩姐可太帥了！”小實(shí)習(xí)生手舞足蹈地學(xué)了一遍趙佩弦在會上的發(fā)言，眾人紛紛附和，又八卦道：“現(xiàn)在十萬塊對佩佩姐是毛毛雨，可當(dāng)年她靠著父親的十萬塊撫恤金，一個人從十二歲撐到大學(xué)畢業(yè)啊?！?/p>

“佩佩姐真的不容易，她母親早逝，父親那邊的親戚如狼似虎，各個惦記著這筆錢呢，要不是鄰居幫襯，佩佩姐又是人中龍鳳，哪兒有現(xiàn)在！”

旁人輕飄飄的幾句感慨，宗煦卻如遭重?fù)簟Ｋ麖膩頉]聽她說過家事，他尊重她，也不曾向他人打聽過。難怪她最厭惡那些鉤心斗角，和她遭遇的坎坷相比，他從小錦衣玉食，自己所謂的糾結(jié)搖擺，不過是酒足飯飽后的無病呻吟！

宗煦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10

周末，宗氏舉辦例行的野外拓展活動，行政部長知道宗煦看重趙佩弦，特意邀請她的團(tuán)隊一起參加，趙佩弦看著自己眼巴巴的員工們，嘆了口氣，應(yīng)允了。

宗煦趕到拓展基地時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他在攀巖壁邊默默地看著奮力上爬的趙佩弦。趙佩弦看到他，順著速降繩滑下來，冷著臉把頭盔一拋，走了。她隔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腰上長長的安全繩還拖拉在地上，不由得惱火地去解，卻解不開，而宗煦還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趙佩弦心浮氣躁，胡亂走到一個灌木叢生的矮坡上。

暮色暗淡，視野受阻，趙佩弦悶頭走著路，卻突然驚呼一聲，跟在她身后的宗煦只看見前面模糊的人影一閃，就消失不見了，而拖在地上的繩索在飛快地下滑。眼前是一處斷崖，趙佩弦一腳踏空摔了下去！

宗煦錯愕了一瞬，立刻瘋了一般沖上前，死命地拽住安全繩所剩不多的尾巴。巨大的下墜力帶得他一個踉蹌，腳下一滑，半個身子也探出了崖邊，只剩右手死死地?fù)冈诖旨c的巖石上。

“趙佩弦！”宗煦繃緊了肌肉，臉漲得通紅。

“你放手！”昏暗中，趙佩弦的聲音咬得很緊，“快放手！”

唯一可以攀附的巖石禁不住兩個人的體重，開始松動。宗煦無暇回復(fù)，半晌，才大喝道：“你閉嘴！誰允許你說這種話了？！”他一咬牙，不顧臉頰和手臂被蹭得鮮血淋漓，腰腹發(fā)力，猛地翻身而上，又顧不得喘息片刻，掙扎著去拉趙佩弦。

夜色濃重，精疲力竭的宗煦終于將她拽進(jìn)懷里，趙佩弦卻猛地將他推開，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宗煦，你不要命了！”她難以忍受地狠喘了一口氣，聲音打戰(zhàn)，“我雙腳離地面才半層樓高，你放手也沒什么大不了！你要是摔下去怎么辦？！”

宗煦呆呆地看著她，仿佛理解不了她是什么意思，半晌，他猝然更用力地將她箍在懷里，絕望而霸道地胡亂親吻她的頭頂：“我不管，我不管！我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再發(fā)生的！”

趙佩弦一愣，驀地意識到什么，急問道：“誰？是你母親嗎？”

宗煦突然抿緊了唇，一言不發(fā)，趙佩弦卻不允許他逃避，轉(zhuǎn)過他的臉，逼他說話。

良久，宗煦才小聲說：“我六歲那年，隔著窗看見她……掙扎著拔掉自己的呼吸機(jī)。”趙佩弦心中驚駭，宗煦痛苦地蜷縮成一團(tuán)，喃喃道：“那個時候，我還不能理解這代表什么，然而……”

宗煦痛苦得說不出來話，趙佩弦顫抖著抱緊他。她想起傳聞里宗煦母親的突然病逝，才成全了陷入妻子和家族事業(yè)兩難的宗先生。她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宗煦的母親是否知道白大小姐提出的條件？她那時早已病重，想必不會有人在她面前嚼舌根，敢在她面前說話，或者說授意他人讓她知曉情況的人是……

趙佩弦坐直了些，緊緊地抱住他，眼淚落在他的發(fā)間。而宗煦也仿佛抓緊了救命稻草，死死地將臉埋在她溫暖的脖頸間。

不知過了多久，月亮高高地升起，宗煦終于平靜下來，他握著趙佩弦的手，與她并肩望著遠(yuǎn)處閃光的湖面，宣誓般地鄭重道：“我永遠(yuǎn)都不會讓你身犯險境，永遠(yuǎn)都會保護(hù)你?！?/p>

而趙佩弦沒有笑，她用力地回握他的手，將溫度與力量盡數(shù)傳遞過去，輕聲說：“被你捕獲，是我心甘情愿。”

月色甜美，湖光溫柔，干凈的風(fēng)吹過山林拂過他們的面頰。在這一刻，宗煦突然獲得了從未有過的踏實(shí)感，他的盟軍、他的朋友、他的戀人，都是身邊這個人，他們以后會成為家人，彼此信任，互相保護(hù)，品嘗所有的煩惱與甜蜜，分享人間余生。

他放心地墜入名為趙佩弦的湖泊之中，從此分享體溫與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