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墨路喚新人

郭承炆

長陽是我的故鄉(xiāng)，金秋十月，同學邀我回長陽看幾個文化村莊。在古樸的香華嶺院落，他介紹我認識了秀氣文靜的詩人文冰。因我早年就職于家鄉(xiāng)，她也聽老人說到過我，記憶中并不陌生，于是讓我看看她的詩集《紅塵墨路》。我翻著翻著，竟讓思緒進入了她那波瀾涌動的心靈空間，心隨詩文的潮漲潮落起伏跌宕。并不會寫詩的我，對詩有了些領(lǐng)悟。

像我這樣少小離家老不回的游子，很多時候，說忠孝兩全，那是言不由衷。其實，我一直對過世多年的父母愧疚無比。我隨手翻到文冰詩篇《祭父》：“深夜的暗寂里/獨聽窗外風雨/我想到了你/業(yè)已衰老的你/在斜風細雨中悠悠地投食喂魚/像極了傳說中的仙翁/冷雨浸濕衣衫/你全然不覺/就像自己還是少年/鐵體鋼軀……”“到后來醫(yī)院的一紙癌癥判決恍若晴天霹靂/刻意隱瞞真相但渾身肌體的疼痛如何自騙自欺/聰明如你不明言又怎會真的不明就里/日日捱著痛輕聲笑語配合我們演戲……”

文冰寫父親的詩，讓我好長時間不能從哀愁與思念中走出來。放下她的詩集，擦干眼淚，輕輕地哼起了崔京浩的《父親》：“父親是兒那登天的梯，父親是那拉車的牛……想兒時一封家書千里寫叮囑，盼兒歸一袋悶煙滿天數(shù)星斗……”讀著文冰的詩，哼著崔京浩的歌，對父母的那種思念與懺悔、讓父母放心和欣慰的心意更增加幾分！能激活人的淚腺，喚醒人們鄉(xiāng)愁的作品，當然是好作品！

為緩解我的窘境，轉(zhuǎn)移我的情緒，文冰和我們聊了一些她早年間的困窘經(jīng)歷。她說她曾經(jīng)漫無目的地來到大都市武漢找工作，下了火車后，住的房間門鎖是壞的，1米2寬的小床上趴著一床又薄又黑的被子，狹窄的走道通向又臟又臭的公用衛(wèi)生間。那一晚，她抱著布背包，半夢半醒迷迷糊糊地過了幾個小時。第二天穿過人流，躲過車流，大街小巷看廣告、問門衛(wèi)、求經(jīng)理。找工作的那份無奈、那份艱辛、那份憂愁，現(xiàn)在怎么也無法安放在眼前這位文靜雅致的女詩人身上。

在武漢打拼了兩年，勤奮的土家女已適應(yīng)了通過競聘接手的財務(wù)工作和行色匆匆的都市生活節(jié)奏。但稍一靜下來，就想起了家鄉(xiāng)，靜靜的江水，悠悠的小船，水映著月，山浮于水，白鶴翻飛，魚翔淺底，山水交融，一河芳菲，這份恬靜優(yōu)雅，總把人心陶醉！她忽地感覺到，原來家鄉(xiāng)人就生活在一幅漂亮的山水畫中，自己其實一刻也割舍不下山水情思?！拔业纳钤趺茨茈x開愛戀百轉(zhuǎn)千回的故鄉(xiāng)？”一咬牙，說服了老板與同事，打點行裝又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鄉(xiāng)長陽。在家鄉(xiāng)，她憑著打工兩年積累的見識，選擇了一個比較前沿的謀生門路，平靜地循環(huán)著衣食住行的日常生活。同時又選擇了一個海闊天空的創(chuàng)作空間，進入了詩的自由王國。

詩言志，文冰是秀女，但更是新時代的熱血青年。她的志，體現(xiàn)在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奮斗，對新思想、新理念的認同與踐行，對傳統(tǒng)產(chǎn)業(yè)方式的革命與創(chuàng)新的擁抱。

清江網(wǎng)箱養(yǎng)魚，從上世紀90年代受到推崇以來，確實給不少清江兒女帶來機遇和利益，但對江水的污染也逐步被漁民們自己所認識。拆除網(wǎng)箱，還清江一河清澈明凈，勢在必行。當政府一聲號召，他們在留戀與服從面前，選擇了服從；在堅守與放棄面前，選擇了放棄；在金錢與環(huán)境面前，選擇了環(huán)境。這些，說起來容易，但對于以此為生的漁民來說，該是要有多么勇敢無畏的犧牲精神?。∥谋?jīng)是漁家女，清江拆箱當然觸及她的利益，她用詩抒發(fā)了自己的疼痛和大義?！对僖娗褰W(wǎng)箱》中對這種情懷，有著感人的呈現(xiàn)：“再見/清江網(wǎng)箱/水上板房/這是最后一次的揮手/這是最為干凈徹底的訣別”“你得感謝那些在水上的日子/此生所歷皆為一尾尾的清魚/純粹純凈純真純情/今生今世它們都將把你照耀照亮/清江是你與大地母親的一條臍帶/滋潤你供養(yǎng)你/讓你一生心存敬畏與慈悲”“清江啊/是一生的烙印/清江啊/是一世的情長/懷抱清江/作別清江/管它天涯路遠/管它雨驟風狂/山復水復/重新出發(fā)吧/想起一句話/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想到你依然年輕/青山未老/綠水當長流/你笑了……”你笑了，這一落筆，沒有埋怨，沒有惆悵，沒有迷茫，只有情懷與向往！

文冰的詩，有仁有義，有情有愛，但表現(xiàn)得非常健康，毫無那些博人眼球的低俗描寫。詩集有十多篇是描寫愛情的，讓人看了心中升騰起一縷縷純真與美好?！肚閼选芬辉姡苍S是寫給她愛過或者愛過她或者就是寫給她的先生的：“如果你是深山/我就是那亭亭的一朵幽蘭/不需要多么熱烈的表白/靜靜地存在/安然獨守那份默默的情懷/多好啊/你我/遙相呼應(yīng)/互為風景”。我讀了這一篇，覺得年輕人闖蕩世界，難免碰到能“說得到一起”的朋友，即使有幾分心儀，但她的態(tài)度是“安然獨守”“互為風景”“默默的情懷”。正確對待情感，持守健康、負責的人生態(tài)度，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應(yīng)有之義。從這個意義上評價，文冰的作品，當然是“正品”！

公安派“三袁”之一的袁宏道，其文學主張的核心是“獨抒性靈，不拘格套”，強調(diào)文學要表現(xiàn)個性，道出真情，完全從自己胸中流出。情感真摯，自然樸實，是文冰作品的又一特點。她的詩，絲毫不給人以矯揉造作的感覺，不在文字上做游戲，不是把白話文簡單分行對付讀者，不僅讓人一看就懂，而且讓人一看就感動，在文學的浮躁之風盛行之時，能做到這樣，不簡單。

當然，她作為文學新人，創(chuàng)作的路還很長很長。她的詩作還存在一些不足，她還要從語言的提煉上再下功夫。長陽民族文化源遠流長，民族語言瑰寶的采集應(yīng)用還要加強。她生長于清江，創(chuàng)業(yè)于清江，非常熱愛清江，我希望有一天她能寫出一部“清江之歌”之類的文集或者詩歌集。

責編：王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