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寬歸來（眉戶小戲）

楊春林

時間：臘月的一天

地點(diǎn)：一農(nóng)戶家中

人物：王大寬，男，農(nóng)民，三十多歲。簡稱“夫”。

田小風(fēng)，女，三十歲，大寬之妻。簡稱“妻”。

幕啟。舞臺上可見破舊不堪的一桌一椅。

妻抽泣著上。

妻：（擦把淚，唱）

小風(fēng)我這輩子瞎了眼，

嫁了個懶漢受盡作難。

莊稼活兒他不愿干，

跑外打工躲清閑。

逛上一年又一年，

到如今還未把窮身翻。（抹淚）

俗話說山不轉(zhuǎn)來水在轉(zhuǎn)，

精準(zhǔn)扶貧給我吃了定心丸。

唉，多虧政府來扶貧，要不然，這以后的日子該咋辦呀！這挨刀子的大寬，說好今天回家，可到現(xiàn)在還沒見個人影？村上還等著他在貧困戶表冊上簽名呢，真真地能急死人。（下）

夫穿時尚防寒服、新褲子，精神煥發(fā)，拎著一個大挎包，上。這時，外面?zhèn)鱽硐铲o“喳喳”的叫聲。

夫：（唱）喜鵲喳喳聲不斷，

猶如迎接游子還。

興沖沖邁開大步進(jìn)家院，

只覺得心中滾滾熱浪翻。（進(jìn)門）

進(jìn)門來我忙把小風(fēng)喚，

打工漢王大寬到你面前。

（興奮地掄起包在原地打了個轉(zhuǎn)轉(zhuǎn)，停下，喊：小風(fēng)，小風(fēng)，小——打住，突然想起什么）嗨，我媳婦老說咱懶得掙不下錢，可她不知道，咱今年這趟工打得太漂亮了，不但掙來了鈔票，還置辦下這身扎勢的行頭，這回我看她還能個啥屁。哎，不過，我現(xiàn)在還得打回原“形”，先逗她樂一樂。閑話少說，趕緊行動。

急忙脫下新衣，從包里取出舊衣裳、破帽子穿戴上，將新衣放回包里，蹲在地上，拉著腦袋，像個討飯的。

妻：（上）這挨刀子的咋還不回來，真真能急死人！

夫：（把帽檐拉低，變腔調(diào)似的，學(xué)陜北口音）行行好，給俺點(diǎn)吃的，俺實(shí)在餓得不行了。

妻：哦，（嚇一跳）我的媽呀！你是誰？咋跑到我屋來，快走快走，我男人馬上回家，他若看見你這樣說不定會捶你一頓。

夫：那怕甚，俺扛得住打。再說俺是個要飯的，咱倆又沒干啥，他捶俺作甚？

妻：啥？你還想弄啥？你咋還胡說八道呢，你，你給我滾出去！

夫：妹子，有吃的給一口，沒有了就拉倒，何必發(fā)脾氣，俺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還怕他個甚。

妻：啊，還碰上個玩命的，這，這可咋辦？（情急之下向外喊）大寬，你回來啦?。ㄓ蛲馀埽?/p>

夫：（站起身）小風(fēng)，我在這兒。

妻：（回頭一瞧）啊，大寬，原來是你這個挨刀子的，你知道我這眼睛不好使，認(rèn)不下人，剛才差點(diǎn)把我能嚇?biāo)滥亍?/p>

夫：沒嚇壞吧，讓我瞧瞧。（摟住妻子欲親熱一下）

妻：（推一把）去去去，沒個正經(jīng)的。你回來了就上炕歇歇腳，咋就蹲在地上裝叫花子，虧你想得出來！

夫：小風(fēng)，我這是和你鬧著玩呢。再說你看咱這爛慫樣，哪有資格上炕。（拍打幾下衣裳又蹲下。）

妻：噢，不是我說你，咋樣，今年出去還是沒掙下錢，對不對？

夫：這，這錢確實(shí)不好掙?，F(xiàn)在國家經(jīng)濟(jì)正在轉(zhuǎn)型，工程在不停壓縮，蓋樓的工地太少了，像我這樣沒技術(shù)的人，找個活實(shí)在是太難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工地做雜工，只能掙幾個小錢，還把人能累日塌呢，差點(diǎn)連人都回不來了。

妻：你就會說，我看就怪你這人身懶，干啥都吃不了苦。我早說過，這人懶了錢自然就離你遠(yuǎn)了，可你就是聽不進(jìn)去。

夫：（無語）

妻：你還是死了打工這條心，好好在家務(wù)農(nóng)，別在外面給我丟人現(xiàn)眼了，好不好！

夫：（站起來）那不行！打工有什么錯，怎么就丟人現(xiàn)眼了？打工就是為了讓咱過上好日子，打工是咱農(nóng)民的光榮！

妻：唉唉唉，還光榮呢，我都替你害臊地不行。我問你，這些年你整年在外打工，家里活全撂給我這個女人擔(dān)著，請問你打工又拿回了多少錢？你讓我過上一天好日子了嗎？

夫：這，我……（欲言又止）

妻：多虧村上這次把咱家列入了重點(diǎn)貧困戶，說要精準(zhǔn)扶貧，要不然，你說咱這爛日子要等到猴年馬月才是個頭？就說眼下這年又該咋過呀！哦，對了，你趕快去村上找主任給咱簽字去，人家都催了好幾回了。

夫：這事我知道，剛才在村口碰見了主任，我當(dāng)面把這事給辦了。

妻：（高興地）哦，你把字簽了，這我就把心放下了。村主任說咱當(dāng)了貧困戶，以后每月都能領(lǐng)到低保金哩。還說咱家是因缺資金、缺技術(shù)致貧的，他們要幫咱定個啥產(chǎn)業(yè)，你再去參加個技術(shù)培訓(xùn)，只要咱肯吃苦、懂技術(shù)，把產(chǎn)業(yè)弄好了，縣上還發(fā)補(bǔ)助呢。照這樣下去，有兩三年咱肯定能富起來。（激動地）

夫：（不屑一顧地）看把你高興地，這個字我根本沒有簽。

妻：??！你，你……

夫：我告訴你，那個貧困戶我根本就瞧不上，再說精準(zhǔn)扶貧與咱沒關(guān)系。

妻：啊，看把你能的，都不知道自己高低貴賤了，這精準(zhǔn)扶貧咋就與咱沒關(guān)系呢？你叫大寬不是大款，咱可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母F光蛋呀！

（唱）王大寬，別蠻橫，

說話不知害牙疼。

精準(zhǔn)扶貧一盞燈，

指引我們挖窮根。

這樣的大好事猶如做夢，

你為何一甩手送了別人？

夫：小風(fēng)——

（唱）這件事兒你莫管，

咱也是為國家減輕負(fù)擔(dān)。

妻：呸呸呸，我看你就是爛泥扶不上墻，腦子裝滿了嘫漿子

夫：（唱）別說漿子嘫不嘫，

我的話中有內(nèi)涵。

妻：甭狡辯，說得再好，你就是男人當(dāng)中的大懶漢。

夫：（唱）事物不停在發(fā)展，

懶漢也能上山巔。

妻：依我說你那肚子里，裝的全是些瞎點(diǎn)點(diǎn)。

夫：小風(fēng)，你聽我說，咱就是不要他那縣長精準(zhǔn)、鄉(xiāng)長扶貧、村長幫困，日子照樣能紅火起來。

妻：吹，吹，好好吹，小心把嘴唇吹爆了，還沒地方給你加工呢。王大寬，這事絕不能叫你胡說八道一通給攪黃了，你還得去找村主任把字簽了，聽見了沒有？

夫：（佯裝）哎吆，哎吆，哎吆。小風(fēng)，這肚子怎么說疼就疼，我得先去解決一下，你稍等。（拎起包，跑下）

妻：唉，唉，唉！咱這眼睛瞎了，咋就稀里糊涂嫁了個這么個貨，真能把人活活地氣死?。?/p>

（唱）不由得我把大寬怨，

三十歲的人兒沒心肝。

窮日子過得多討厭，

我心中熬煎他安然。

人家的樓房拔地起，

咱這房四處能看天。

日子貧窮把精神短，

親戚們看見咱也躲一邊。

難道是前世造孽后世換，

這輩子嫁給他受盡可憐。

夫：（上。穿戴一新，精神煥發(fā)，手舞足蹈地唱起歌）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哦，大風(fēng)從坡上刮過。不管是西北風(fēng)，還是東南風(fēng)，都是我的歌。

妻：行了！行了?。”麓蚰[臉充胖子。又從誰那里借來這一副行頭來騙人，還學(xué)會扭屁股了，真不知道害臊。

夫：小風(fēng)，怎么說話呢，這可是我的血汗錢買下的，真沒騙你

妻：閉嘴！自從咱倆結(jié)婚到現(xiàn)在，你騙我騙得還少嗎？

（唱）結(jié)婚時借家具你撐體面，

夫：（唱）鄰里們幫助咱渡過難關(guān)。

妻：（唱）借人家紅門簾掛在門扇，

夫：（唱）三嬸怕洞房夜咱倆受寒。

妻：（唱）借二姐的新皮鞋不嫌丟臉，

夫：（唱）還不是結(jié)婚時讓你來穿。

妻：（唱）借人家大喇叭吼破了天，

夫：（唱）過喜事喜上喜聽聽亂彈。

妻：（唱）借王家新案板未出三天，

夫：（唱）王嬸她要搟面不打攪團(tuán)。

妻：（唱）借人家黑瓦缸擱在案板，

夫：（唱）貓一爪掀地上摔成片片。

妻：（唱）借鄰家擔(dān)水桶為何賠錢？

夫：（唱）那是咱摔一跤桶成扁扁。

妻：（唱）借二娃家簸箕臊人臉面？

夫：（唱）只怪那簸箕破朽舌頭斷。（作簸簸箕狀）

妻：（唱）沒吃穿你借狗為的哪般？

夫：（唱）我讓它到咱家逗你喜歡。

妻：啊，呸，呸，呸呸呸?。ú讲骄o逼地）

夫：哎，借，借，借借借。（手舞足蹈地）

妻：（唱）你今天這衣服又借哪個漢？

夫：（唱）自己錢自己買自己來穿。

妻：王大寬呀王大寬，你一貫是花言巧語地騙我，現(xiàn)在把這精準(zhǔn)扶貧也攪黃了，這日子實(shí)實(shí)沒法過了，我，我要和你離婚。

夫：（故意地）哦，想離婚，離就離吧，離了你田小風(fēng)我再娶個王小風(fēng)。

妻：呸，想得倒美！我這就給你娃跳崖去，你等著，有你娃的好果子吃。

夫：（故意地）哈哈，又要跳崖？跳吧，這碎碎點(diǎn)事，有什么可怕的。你從崖上往下跳，我在地上雙手接，咱倆上下配合，弄他個有驚無險(xiǎn)。

妻：王大寬，你，你，你真要?dú)馑牢已剑?，我，我不活了?/p>

跑到墻角，抓起一個裝農(nóng)藥的塑料瓶擰開蓋張嘴就喝，沒等夫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便慢慢地往下倒。

夫：?。⌒★L(fēng)，小風(fēng)，你這是干什么？（慌忙上前將倒下來的妻子抱在懷中）小風(fēng)，醒醒，小風(fēng)，醒醒。（搖肩膀、掐人中、拍打后背，手忙腳亂的折騰著。妻雙目緊閉，好像真沒了氣息。）

我的天啦，這讓我怎么辦呀！小風(fēng)，你醒醒啊，你別嚇唬我了，（痛哭流涕地抱起妻子轉(zhuǎn)圓場）小風(fēng)啊小風(fēng)，你怎么就這么傻呀，我今年硬硬邦邦掙了幾萬元，想給你一個驚喜，可你連一分錢也沒有花說走就走了，小風(fēng)啊小風(fēng)，我對不住你呀，啊啊啊……

妻：（身子一動，忽然睜開眼睛）錢，你真的掙下錢？（猛地掙脫夫的懷抱，站了起來）讓我瞧一眼錢，再死也不遲。

夫：（大吃一驚地）啊，啊，這，小風(fēng)，你真的沒事？

妻：廢話，有事還能站在這里。

夫：那你剛才喝的農(nóng)藥？

妻：（撲哧一笑）假的。

夫：那瓶子里到底是什么？

妻：啥也沒有，空瓶子。

夫：（忙撿起瓶子，搖幾下）噢，你看你，把我膽都快嚇破了。噢，（從包內(nèi)取出一個牛皮袋子，故意砸在桌面上）你瞧瞧，一沓子一萬，整整五萬元。

妻：（拿起牛皮袋子，向內(nèi)一瞧，欣喜地）哇，我的大大，這么多錢？不會是你搶來的吧？

夫：開玩笑，我就是有那個賊心也沒有那個賊膽。

妻：這我相信。哎吆，大寬，我咋看見這么多錢就暈乎乎的？

夫：哈哈哈，小風(fēng)，你千萬別激動，你要慢慢地享受。

妻：大寬，這紅蘿卜調(diào)辣椒吃出看不出，沒想到你真的變了！

夫：小風(fēng)?。?/p>

（唱）叫小風(fēng)聽我言，

王大寬給你來道歉。（打躬作揖）

只怪咱這人太混蛋，

好吃懶做成懶漢。

花錢靠救濟(jì)，

缺啥借得歡。

出外打工三五年，

東跑西逛沒見錢。

莊稼地里你流汗，

我心中時常也不安。

貧困的日子丟人現(xiàn)眼，

你嫁我這些年多受作難。

多少次暗暗把自己埋怨，

多少次想尋死去到陰間。

恨只恨枉為人來到塵世，

恨只恨自己不是一個男子漢。

有道是人活臉來樹活皮，

王大寬咋能丟先人臉面。

小風(fēng)——！

開年打工把腳落，

工友家中起風(fēng)波。

緣于他吊兒郎當(dāng)不思過，

日子貧窮怪事多。

媳婦喝農(nóng)藥人亡家又破，

這件事刺疼了我的心窩。

從此我心中暗暗常思過，

擔(dān)心你備受煎熬離開我。

從此我勤勞動再不懶惰，

為只為奔向那幸福生活。

妻：噢，噢，這下全明白了。（疼愛地）大寬，讓你受苦了，我瞧瞧你這身子骨沒啥問題吧？（撫摸夫的肩膀）

夫：好著哩！就咱這身體（拍拍胸膛）能有什么問題。我還要用我這身板挖掉窮根，讓你過上好日子哩！

妻：好，好，太好了！

（唱）大寬要把窮根剜，

不由人對他刮目看。

夫：（唱）勤勞致富挑重?fù)?dān)，

立志建設(shè)新家園。

妻：（唱）從今后我與你攻堅(jiān)克難，

夫：（唱）從今后勤勞動信心更堅(jiān)。

合：（唱）從今后咱二人攜手并肩同致富，

摘掉那貧困帽子站人前。

妻：大寬，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太高興了。走，咱們到街上好運(yùn)來餐館美美地搓一頓，慶賀慶賀，咋樣？

夫：（故意地）哈哈哈，這么說還要不要去找村主任簽字？

妻：哦，對不起，王大寬同志，這精準(zhǔn)扶貧與咱沒關(guān)系！

夫：哦，哈哈哈哈哈……

夫妻二人在笑聲中手挽手歡喜而下。

幕后伴唱：

勤勞致富做榜樣，

夫妻二人喜洋洋。

浪子回頭金難換，

幸福日子萬年長。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