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微博│蟲小扁cxb
內容簡介:
莫思瑤在救了同小區(qū)叛逆兒童后,被意外撞到十三年后,當年“說好一輩子”的青梅竹馬身邊有了等待他十年的癡情女友,自己的家庭也因身為獨女的她“車禍去世”而支離破碎。一夜之間,莫思瑤失去了學業(yè)、愛情、家庭和身份。她不甘接受命運,重新振作,不料,當年被她救下的叛逆兒童顧南,這些年肩負起了贍養(yǎng)她母親的責任,并成長為了一棵大樹,足以為她遮風擋雨……
二零零五年,C市,五月的天氣已經很熱了,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都完成了長短袖的替換。這日,太陽尤其毒辣得厲害,實在不是一個適合放風的日子。
然而對于莫思瑤這樣馬上就要參加高考的高三生來說,周末這小半天的休憩時間實在是難能可貴。
老師講解完最后一道題,抬腕看了看手表,終于宣布下課,臨了還不忘叮囑大家戒驕戒躁,好好珍惜余下的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看著同學們躁動的表現(xiàn),老師又多補充了幾句,大約就是“放手一搏,以青春換明天”之類的話。
莫思瑤知道這番話的中心思想——雖然休息半天,但大家千萬不要放松警惕!
她已經提前收拾好了回家的東西——上周因為偷懶,替換下來后還沒洗的兩條牛仔褲,索性帶回去扔進洗衣機;雖然大概率不會做,但一定要帶回去裝裝樣子的習題冊;當然,還有她的隨身日記本——滿滿當當地塞進她標志性的紅色書包里,萬事俱備,只欠拔腿!
老師前腳出門,后腳莫思瑤的閨密兼死黨唐苑就往椅背上一靠,說:“啊,老師這么一總結,感覺還有好多知識點沒復習完?。∥腋帕?,怎么辦?”
陽光熱辣辣地穿透窗戶射進教室,偶爾吹過的風撩動窗簾,莫思瑤從窗簾的縫隙看到難得安靜的操場此時又躁動起來,想來其他班也陸續(xù)放學了。
莫思瑤歸心似箭,站起來回了一句:“別慌,相信自己是最優(yōu)秀的??禳c兒,回家吃飯了?!?/p>
“敷衍!”唐苑不滿地嘟著嘴,眼見莫思瑤邁開了步子,她也趕緊胡亂收拾了一番,抱怨道,“哎,等我呀!”
下樓時唐苑感慨:“唉,這來之不易的假期?。∽x書真使我痛苦,希望這是因為天將降大任于我,勞我筋骨,讓我瘦個十來斤?!?/p>
莫思瑤拍了拍唐苑的頭:“是天將降大餐進你肚子。你不是說你媽給你煮了滿漢全席打算給你補一補?”
“你不知道那補腦湯多難喝!不管了,放開吃!不吃飽哪有體力減肥?等考完試我就天天跑步,瘦個二十斤,打扮得美美的,給自己找個男朋友!”
“拉倒吧!你去年暑假放假前也說放假回來會瘦得讓人刮目相看,結果你還胖了五斤!”
“找死??!”唐苑拍了她一下,“朋友,不揭人短,懂不懂?別以為有程頤撐腰你就了不起!”
莫思瑤扮了個鬼臉:“就了不起!瞧你身上這肉……”說著她又笑嘻嘻地伸手捏了捏唐苑藏不住的雙下巴,“瞧你這小肉肉,這是完全沒有心理壓力啊。”
“莫思瑤!看我不收拾你!”兩人嬉笑打鬧了一會兒,拎包下樓。
“撐腰哥”程頤就等在學校大門口。
程頤,A大附中著名的尖子生,憑著過人的相貌及拔尖的成績傲然于全校,其私人生活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很受關注的。當他站在那里時,用諸如“出類拔萃”“鶴立雞群”之類的詞去形容也不算夸張。加上莫思瑤也算得上多才多藝,小有名氣,兩人雖然一直對外宣稱是純潔的朋友關系,但因為有“青梅竹馬”這種帶曖昧意味的關系,所以路過的認識他的同學很難不拋個“哎喲,又在等莫思瑤啊”的眼神過去。
程頤習以為常地忽略掉所有曖昧的、調侃的眼神,淡定地等在原地。
見莫思瑤過來,程頤飛快地把手里的袋子甩向她,迅速換上討好的笑臉:“幫我拿給我媽,再給我拎幾套換洗衣服回來。下午約了人打球,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莫思瑤本來就想問問他回不回家,見他這樣,她眼疾手快地把手往身后一背,做出拒接的姿勢:“憑什么?我不要?!?/p>
“乖啦乖啦,回來給你獎勵?!?/p>
“什么獎勵?”
程頤沉吟了一下:“嗯,等下個月考完,哥帶你去玩云霄飛車怎么樣?還請你吃自助餐!”
“這難道不是提前說好的生日禮物?”
程頤嘿嘿一笑:“逼我出撒手锏……以后的《海賊王》漫畫,我給你包了。”
無法拒絕啊……莫思瑤“哼”了一聲,不情不愿地接過他那袋子臟衣服,然后挽起唐苑的手臂,嫌棄地沖他揮手:“無事退朝吧?!?/p>
“哎呀,這么嫌棄???”因不滿她的表情,程頤伸手懲罰性地捏了捏她的臉。
她躲開他的手:“干嗎?滾!”
程頤瞇著眼睛笑得很爽朗的樣子,眉眼間透著少年特有的青稚,他留著方便打理的小平頭,卻顯得更加豐神俊朗:“一輩子這么長,現(xiàn)在就開始嫌棄了???”
莫思瑤掩飾住自己的心動,瞪了他一眼,嘴硬:“誰跟你一輩子??!”
“你??!”他理直氣壯地回答,又順手掂了掂她的書包重量,調侃道,“絕對不會看書的家伙就不要多此一舉再背著書回家了。”
“要你管!”
“我就管,肩膀弄酸了我不心疼嗎?”
“啊啊啊,好冷!”唐苑感覺自己被這場景傷害了眼睛,不甘寂寞地做出發(fā)抖的樣子。
莫思瑤難得有幾分害羞,只能厚臉皮地加大了挽住唐苑的力度:“我們走,不理他?!?/p>
唐苑“哼哼”一聲:“喲,就這個時候你覺得我好用。我容易嗎?你說,精神撫慰費是不是要來一點兒?瓜子花生是不是也要來一點兒?”
莫思瑤一臉認真:“你不要再吃了,再吃天底下就沒適合你穿的花裙子了?!?/p>
“莫思瑤!”
“在呢!”莫思瑤應道。
程頤見兩人無視了他,不甘寂寞地在莫思瑤身后扯了把她的馬尾辮,沖她挑眉:“別忘了給我捎點兒零食啊,薯片來幾包,夾心餅干什么的,你看著選?!?/p>
“錢呢?”
“小管家婆,我的錢都充點卡了,先欠著,記賬上,反正你也沒少記。”
莫思瑤用腳假踹了他一下:“放開!不然臭衣服直接甩你臉上你信不信?”
“信信信!”程頤“嘿嘿”著沖她討好一笑,然后做了個飛吻的動作,“拜拜,不要太想我喲!”
莫思瑤做嘔吐狀,背過身卻抿著嘴偷著笑了。
唐苑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回頭看到程頤還在那兒沖她們揮手再見,她嘆氣道:“拜托,你們要不要這么明目張膽?”
“干嗎呀?誰明目張膽了?我跟他的關系可是比雪蓮花還潔白?!?/p>
唐苑直接翻了個白眼,拔高了幾個調:“呵呵,你猜我信不?”
莫思瑤面子上掛不住,直接捏住她的左臉頰:“就問你,復習完了嗎?”
唐苑拍開她的手,斜了她一眼:“知道你自帶狗屎運這種天賦技能,唉,羨慕不來??!程頤經常是年級第一,你呢……前二十名飄啊飄的,偶爾人品爆發(fā)還能沖進前十,想挑毛病也挑不了。要是我有你這成績,我媽估計就不逼我喝補腦湯了。”
莫思瑤一本正經地說:“我優(yōu)秀,我自豪,反正我跟他是純潔的朋友關系?!?/p>
唐苑“嘖”了一聲,話鋒一轉:“話說,我聽說高考完他就要正式跟你表白的,怎么樣,期不期待?”
“少操心,你還是先期待下個月的高考吧!”
“討厭。”唐苑氣極,嚷嚷道,“不帶心理攻擊的??!我好不容易消除點兒緊張感。”
“哈哈哈?!背晒D移話題的莫思瑤微微昂起頭,擺出驕傲的姿勢,“像我,成績好,心理素質過硬,可是一點兒也不緊張喲?!?/p>
“莫思瑤!我要跟你絕交!”
青春飛揚的年紀就無所謂“飯點”這個說法了,雖然老師和家里人一直耳提面命,都高三了,不要再在路邊攤買東西吃,以免吃壞肚子啥的,但結伴回家的兩個嘴饞妹子以年輕為資本,明知故犯地在校門口買了油煎餅,還打包了兩個雞腿打算回去加餐。
莫思瑤家就在附近某小區(qū),步行回去也只用十來分鐘。她爸媽所在單位的許多同事都落戶這里,稱得上是家屬樓,加上她們上的學校又是C市知名的重點中學,在市里市外都頗具名聲,這小區(qū)簡直是占據了極好的地利,雖然老舊了些,但這幾年房價漲了不少。
唐苑家要遠點兒,還得再走兩條街,但出于義氣,她從去莫思瑤家的這條小岔路上繞了一下,反正也多花不了幾分鐘。不料在巷子口,兩人瞥見一個滿臉掛彩,頭發(fā)抓成花里胡哨的樣子,穿得流里流氣,卻過度消瘦的小男生,他正時不時挑釁般地朝路過的人踢石頭。
這明擺著惹是生非的舉措讓兩人都頓住了腳步,皺起了眉頭。
“神經病吧?”唐苑小聲嘟囔。
莫思瑤扯了扯唐苑,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別再說。
唐苑見這男生雖然年紀比她們小不少,個子上也差點兒,但有點兒“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勢,她有點兒怕惹事上身,主動拉著莫思瑤往旁邊避了避,打算繞過去。不料那小男生也看見了她們,桀驁不馴地勾了勾嘴角,沖她們比了個很不雅的手勢。
“真的有??!”唐苑不敢說得太大聲,忍不住再看向那個男生,這才看清那小男生長了一張挺不錯的臉,如果稍微收拾一下,再過個幾年不說能迷倒眾生,最起碼惹幾聲尖叫還是可以的。只是,他眼中透著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戾氣,讓人有點兒……生畏。
這個世界對好看的人總是多幾分容忍度,唐苑就沒再逞一時口舌之快,打算快速通過這里。莫思瑤隱隱嘆了一口氣,拉了一把唐苑,不自覺地放緩腳步。
莫思瑤是認識這家伙的,不對,嚴格追究起來,他們也不算認識,頂多是見過幾面。雖說現(xiàn)在條件好了,小區(qū)里等小孩讀完高中就賣了房子換電梯房搬走的人不算少,但鄰里間大多還是熟悉的,所以碰面時閑聊的話題也多,像他這種新面孔,多八卦幾次就摸清底細了。
他們一家好像是去年夏天搬進來的,反正她每次回家,她媽都忍不住提起這孩子,一提就嘆氣,說他有多慘,說他瘦得像根竹竿,三餐不定時,爹媽也不疼他,老愛打麻將,還說上次加班到十點多回家,還看到他在小區(qū)里游蕩,怪讓人心疼的。
也就十一二歲的年紀吧?
總之,他爸媽間驚天動地的爭執(zhí)、打鬧,以及這孩子惹是生非的行為,都給這小區(qū)居民增加了不少茶余飯后的談資。
“他媽有次在樓梯口就跟他爸打起來了,后來直接從樓梯口摔了下來,磕破了頭,送去了醫(yī)院,孩子他爸就沒人影了,然后這孩子也沒人管飯,硬生生餓了一天。人給他錢他也不要,給他飯他也不吃,餓極了就去人家攤販那兒搶,被抓去警察局了,一看不到十二歲,教育一下又給放了出來,可真慘?!蹦棘幭肫鹚龐尞敃r搖著頭感慨的樣子,“其實就是想引起他爸媽的關注吧?”
“好像叫顧南?!彼龐層盅a充了一句,“就是‘東盼西顧’那個‘顧’,‘東南西北’那個‘南’?!?/p>
“你王阿姨家的小子警校畢業(yè)后不是被分配到附近派出所了嗎?回來說了這事,說給他家人打電話也沒人接,電話號碼早換了,那孩子就一臉‘世界欠我八百萬’的樣子坐在那兒,怪可憐的?!?/p>
她就莫名其妙地記住了這個名字,也是感慨又不同情。
莫思瑤見他的視線似乎往她手里那個雞腿上瞄了一眼,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但她確實是看到了,于是她也沒想太多,把那袋子臟衣服往唐苑手里一塞,然后拎著雞腿沖他跑過去,硬塞進他手里。
他確實有點兒營養(yǎng)不良,十一二歲了,身高卻還不到她肩膀。莫思瑤善意地沖他笑了笑,不等他甩臉,又小跑步回來,拉著唐苑趕緊走了。她心里想著,這個叫顧南的小孩估計自尊心極強吧,所以才會給錢不要,給飯不吃……反正,她能幫就幫吧。
直到走遠了,唐苑才不滿地問:“你干嗎把雞腿給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孩子,臉上還有傷,估計是打架打的。”
莫思瑤拿回程頤那袋衣服:“你就別問了,我快到家了,你下午怎么安排?”
“我下午不過來了,我爸說晚上開車送我,那晚自習見了?!?/p>
“嗯,拜拜?!?/p>
莫思瑤又往顧南那個方向望了一眼,可以想象到他一臉不屑地把雞腿丟進垃圾桶的樣子,她輕嘆了一口氣。大概因為比起他來,她過得太幸福,所以看到他時,她總有點兒難受得慌。唉,希望他能過得更好吧。
家里給莫思瑤準備了一桌好菜,她吃飽喝足就去睡了一覺,只是午睡起來,她的眼皮就一直跳得厲害。嗯,這難道是啥不祥的預兆嗎?莫思瑤調侃了一下自己,因為她向來不信鬼神,所以也沒放在心上。
她起床洗了把臉,去附近超市買了點兒吃的,又去程頤家里把程頤交代的事干完,聽程媽媽表面嫌棄實則慈愛地埋汰了自家兒子幾句,然后拎走了程媽媽塞給她的幾個蘋果。
半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莫思瑤扒了幾口晚飯才出門。很好,果然又沒看書,早知道就聽程頤的,不背習題冊回來了!
晚自習是七點開始,這之前她還得趕回寢室放東西,時間上就有點兒趕了,所以她加快了腳步。路過巷子口的時候,那個叫顧南的孩子已經不在那里了,莫思瑤也沒在他之前站的那個地方看到雞骨頭或者丟掉的雞腿啥的,不知道他吃沒吃。
不過莫思瑤也就這么隨意一想,沒惦記太久。沒承想,在離學校不遠處的大街上,她又看到了他。呃……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今天跟他也算有緣了吧……
莫思瑤撇撇嘴,歸根究底是因為他那個發(fā)型實在太礙眼,那撲面而來的非主流氣息讓人想忽視都難。她提著個超大購物袋跟在他身后,心底還是挺嫌棄的。她心道,天氣已經很熱了,小哥哥你身上已經散發(fā)出一股怪味道了呀,該不會兩三天沒洗澡了吧?
嘖嘖,莫思瑤忍不住多瞪了他后腦勺幾眼?;貙W校必須得經過這路口,她只能無可奈何地跟在他后面。
路是前幾年擴建的,因為學校附近是個小商圈,車流量比較大,難免有些搶綠燈的情況出現(xiàn)。眼看著人行橫道上還是紅燈,那小子居然不看路,不知死活地邁腿前進了。
“喂!”見車有點兒多,莫思瑤多管閑事的毛病又犯了,追出去兩步,沖他喊了一句。
大概那家伙對旁的事都不關心,所以并沒有回頭。
這時,喇叭聲由遠及近,大概前邊有輛車剛過去,后面跟著的那輛車的司機視野被阻擋,并沒有減速,直沖而來,莫思瑤急得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地喊了句:“顧南!小心!”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沖上前狠推了他一把。顯然,那輛車在看到顧南后也試圖躲避,所以專門往莫思瑤這邊打了方向……
“砰!”她整個人因為受到劇烈的撞擊,陷入了混沌。
她這是要遲到了吧?莫思瑤從綠化帶里爬起來的時候,還真沒反應過來……
她昏倒了嗎?昏了多久了?撞她的車呢?怎么這么大的太陽?
被她奮不顧身挽救生命于千鈞一發(fā)之際的小屁孩呢?看熱鬧的人呢?
無語……莫思瑤看了看沒什么異常甚至有點兒空蕩的大街,突然覺得后脊背有點兒發(fā)涼。難怪下午她的眼皮一直跳呢……直到這一刻她仍驚魂未定,身上似乎還殘留著車輛撞上她的那個瞬間的觸感,那聲巨響、周遭群眾的尖叫聲和汽車急剎車聲,也持續(xù)在她腦子里回蕩。
但是……一個圍觀的人都沒有也太離譜了吧?就算她沒受傷,也可以聊表一下關心吧?這……這未免也太冷漠無情了吧?莫思瑤腦子里充斥著各種問題,不僅有種被拋棄的無助感,還有些憤慨。
死小孩!早知道就見死不救了!
不過她心里清楚自己也只是說說,在某些節(jié)點,人的身體會先于大腦做出抉擇,也沒什么后不后悔的,就當做好事不留名了,反正她也沒事。
嗯,雖然并沒有人問她的名字……
身為一名資深的高三臨考綜合征晚期患者,即便此刻莫思瑤心里有很多疑惑、不安及怨氣,她的身體仍再一次先于大腦做出抉擇,堅定地朝學校的方向邁開腳步。她一邊往學校趕,一邊狐疑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不對啊,怎么會連刮傷也沒有?這也太夸張了吧?難不成她還是什么天賦異稟、骨骼精奇、百年難得一遇的練武奇才?她驚魂不定地掃了一眼太陽光下被她牢牢地踩在地上的影子,微微松了一口氣。嗯,影子還在呢,書包還背著呢,雙肩也沉甸甸的……不過莫思瑤快被氣死了!裝著程頤的衣服、一些零食、幾個蘋果加幾盒牛奶的袋子沒了,她剛剛找了一圈都沒找著!
這代價也太大了!
啊,對,手機!她的手機呢?莫思瑤反應慢了半拍才想起從兜里掏手機,摸到那小方塊還在,她長長地松了口氣。雖然這是她爸淘汰下來,舊是舊了點兒,但諾基亞的手機還挺耐用的,跟著她一起摔出去,屏幕都沒爛。說起來,最近有幾款新出的彩屏機她都挺喜歡的,索愛還有款音樂手機也看得她心癢癢。她這次一、二??嫉煤懿诲e,老爸說只要她保持狀態(tài),高考結束后就給她買臺最新款的,連MP3的錢都能省下來。
莫思瑤的小算盤撥得噼啪響,覺得又有了干勁。她想確定下一時間,不料摁亮屏顯鍵后,眼睛不禁瞪大了幾分——二〇一八年十月二十五日下午兩點二十三分?
什么鬼?!她幾乎失手將手機甩了出去——壞了?壞了嗎?!
她搓了搓手臂,突然感受到了一陣陣寒意。她沒由來地有幾分心慌,于是她趕緊撥打了她媽的手機號。反正她救的那小渾蛋好像就是隔壁那棟樓的,讓她媽去打聽一下情況也好。卻意外地聽到手機里傳來“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后再撥”的話語。
見鬼!她不信邪,重輸了一次,再次撥打,結果……
“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呃……太詭異了。
莫思瑤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本來是個心很寬的人,此刻也沒由來地心跳加速,有種面對脫離掌控的事態(tài)的恐慌感,她用手指迅速地摁下一個熟悉的號碼,萬幸的是,電話終于撥通了。好久之后,電話終于被接起……通話狀態(tài)成功的那一刻,莫思瑤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不等對方開口,她就急匆匆地說道:“程頤!程頤!你都不知道剛剛發(fā)生了什么,我——”
“你是誰?”
“我……”莫思瑤澎湃的情緒被潑了一大盆冷水。沒打錯吧?不對啊,這個聲音肯定是程頤的,這犯規(guī)的磁性男中音她都聽過八百萬遍了,絕對不可能聽錯!莫思瑤忽略了他聲線的些微不同,著急地說道,“你傻呀,是我——”
然而對方再次打斷了她的話:“你為什么會有這個號碼?篡號軟件?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什么‘什么目的’?程頤你發(fā)什么神經???是我,莫思瑤!”
“呵……”對方沉默了片刻,“好一個莫思瑤?!辈恢醯模棘幱彩菑哪莻€“呵”里聽出一絲悲涼感,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電話便被掛斷了。
莫思瑤只差沒吐血三升,有股怒氣“唰”地一下從腳趾沖到頭頂!她整個人因生氣而微微顫抖起來。好你個程頤!好你個死程頤!他現(xiàn)在要是敢站在她面前,看她不揍死他!她動作迅速地按下回撥,“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怎么辦?她只能硬著頭皮,揣著一肚子委屈先回學校。
莫思瑤是在高三時響應學校集中管理,提高學習效率的號召才轉為寄宿的,這之前她無數次往返家和學校之間,夸張一點兒說,這路上的每顆石頭她都在不經意間留下了印象,所以……嗯……那六棟高層建筑是怎么回事?!
她內心正在無窮崩潰,救命啊,那里怎么會有家超市?
這棵樹啥時候長這么高了?
世界好可怕……她越走,心里越驚疑,越走,越恐慌。她拐了個彎,又過了一條馬路,在學校大門口站定。抬頭望去,學校依舊立在一片老建筑中間,紅字招牌也一如昨日,雖然被時光與歲月打磨得有些暗沉,卻遮掩不住那幾個字的蒼勁筆鋒與底蘊。
就是不知道為啥,明明應該是晚自習返校高峰期,學校周圍卻顯得有些清冷。所有的感覺還是熟悉的,幾家開了好多年的老店招牌依舊灰撲撲的沒啥光彩,像學校所在的這種老城區(qū),還真是十幾年如一日……呃?杭州小籠包?柳州螺螄粉?晨光文具店?
啥時候開的?賣油煎餅的那家店呢?賣雞腿的店呢?
莫思瑤細數了各種不同,有些慌張地吞了吞口水,突然覺得腳步有些沉重。
因為穿著校服,又長著一張乖學生的臉,莫思瑤很快得到了保安的認可,把她當成某個遲到的學生,為她放行了。不過這個保安叔叔有點兒面生啊,而且傳達室的鐘詭異地指向三點零一分……她是不是……在草叢里睡了一整晚?兩三晚?還是她被撞壞了頭,記憶被撞錯亂了?或者她根本沒出車禍,是得什么妄想癥了?
“怦怦,怦怦……”莫思瑤的心突然跳得厲害,她的腦子是蒙的,胸口也堵得慌,太陽穴也突突地跳,心慌意亂之下,她拔腿就往教室的方向跑。她拼命地奔跑,只感覺有些事需要證明,迫切地需要證明!
學校還是熟悉的樣子,她一股腦兒沖進了教學樓,一鼓作氣地沖上了六樓,紅著眼睛,熟門熟路地繞回自己所在的高三(五)班。
六樓整層樓都是被高三承包的,相對而言,這里的氛圍更安靜些,還透著一股特有的凝重感。而這凝重感,如今深深地盤踞在莫思瑤的胸口,她深吸了好幾口氣,盡量平緩一下急促的氣息,確定了三遍沒走錯地方,才咬著牙,猛地推開門沖進了教室。
時間在這一刻仿若靜止了。
在推開門的這一刻,莫思瑤不能自己地紅了眼眶——怎么會這樣?
教室內的擺設并沒有什么不同,每個人桌子上的復習資料依舊堆得像座小山,墻上的掛畫已極為陳舊,寫著熟悉的勵志標語“拼搏”“天道酬勤”“自強不息”……
在過去的那些日子里,她天天都看在眼底,記在心里。
教室里的學習氛圍因她的出現(xiàn)被擾亂,每個人都疑惑地從書堆里抬起頭看她,沖著她展露出一張張陌生的問號臉,氣氛尷尬得可以。臺上的老師也不是她認識的任何一個,正因講課被打斷而明顯不悅,蹙眉問她:“同學,你哪個班的?”
哪個班的?她還能是哪個班的?她就是這個班的呀,高三(五)班!
可是昨天早上才扶著眼鏡喊了一句“同學們加油啊,離高考還有二十九天”的學委不在。
每天笑嘻嘻的,一下課就愛捧著足球問“誰去踢球”的李國明不在。
班里最出名的,一上英語課就打瞌睡,上物理課卻龍精虎猛的“偏科俠”王剛不在。
估計有點兒嫉妒她,所以說話總是夾槍帶棒的馮麗麗不在。
甚至今天中午還笑著跟她說“晚自習見”的唐苑也不在……
都不在!哪兒去了呢?
莫思瑤吧嗒掉了一滴眼淚,自我否定地搖搖頭。不!不!這一定是個玩笑,一定是個玩笑!趁著所有人沒反應過來,她扭頭又往外跑,徑直推開了隔壁班的門。
“程頤!”她大叫。
她迅速掃視過幾十張問號臉,內心幾乎崩潰了。程頤呢?你在哪兒呢?
顧不上老師的詢問,她死死按捺住心中的顫抖,雙手拼命扣住書包的兩條肩帶,轉身沖出教室一路狂奔。這一刻,她無所適從,整個人都是茫然與恐慌的。她在哪里?世界到底怎么了?明明程頤的電話還撥得通,那簡短的幾句話也表明他認識“莫思瑤”這個人!
可是……到底怎么了?!誰來告訴她到底怎么了?!
莫思瑤在三樓樓梯拐角處的宣傳欄前停下腳步,閉上眼睛,再睜開——玻璃框上映出來的還是她的臉,還好,還是她的臉……直到這一刻,她的身體徹底虛軟,無力地靠在樓梯間的墻上喘著粗氣,害怕,心慌,兩眼像打開了水閥,開始拼命地往外流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穿越了嗎?穿到哪里了?她解下書包翻了翻,里面都是她自己的東西。她拼命擦著眼淚,試圖把日期看清楚,只見手機還是頑固地顯示著二〇一八年十月二十五日。
二〇一八年?她眨巴眨巴眼睛,想把眼淚眨干凈?;覔鋼涞娘@示屏好像在嘲笑她的愚蠢,這分明給足了提示。該死的!她突然用后腦勺狠狠地撞擊著墻面,莫思瑤,醒過來,快點兒醒過來呀!然而無濟于事,她只能強迫自己冷靜,強迫自己思考。快點兒想想辦法??!報警?不不,她否定了。現(xiàn)在班級里的同學全部不一樣了,家里的電話也打不通。如果現(xiàn)在是二〇一八年,她第一步要先搞清楚,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另一個“莫思瑤”。
她咬牙把認識的人的電話逐個撥了一遍,空號,空號,已停機,已停機。再度撥打了程頤的手機號碼,卻還是提示關機……
啊——她真的要瘋了!
“丁零零……”下課鈴聲突然在此刻響起。
不多會兒,一大撥學生如潮水般朝樓梯間涌來,嘰嘰喳喳的,似乎有什么事需要集合。
莫思瑤察覺到前頭幾個人的打量目光,反射性地低下頭,有些慌張地將書包重新背好,如今她盡可能地不想受關注,于是往墻角縮了縮。可要去哪兒、要干些什么,她心里一點底都沒有,但在這里干耗著也沒有意義。她咬咬牙,干脆背著包,隨波逐流地擠進學生中,心里還是別扭。
就在昨天,她還是他們中的一員,可現(xiàn)在她感覺自己就像這個紅色書包,在一群輕裝上陣的學生中,顯得格格不入。
集合向來是按班級來的,莫思瑤知道隊伍漸漸形成之后,她的存在就會太過突兀。
正當惶然無措之時,她突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直覺性地走向那人,強忍著情緒喊了聲:“石、石老師?”
“哎?”被叫到的人并沒有否認這個稱謂,瞥了她一眼,大概也覺得面熟,接得很自然,“哪個班的?快去排隊,怎么還背著書包?”
“我、我病了,等我媽……來接……”莫思瑤胡亂編了個理由,愣怔地看著石大春老師吹著口哨,繼續(xù)維持著隊伍秩序,心里卻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因為接近高考的關系,音樂美術這類的課程早就停了,但秉持著勞逸結合、運動強身的精神,體育課還是被保留了下來。而就在前兩個星期,還在給她上體育課、祝愿大家馬到成功的石老師,如今雖然還是同一張臉,眉宇間卻多了幾分老態(tài),兩鬢也有了白發(fā)……
莫思瑤站在他旁邊,努力扮演一個“有事需要回家所以背著書包隨時就走”的學生形象,一動不敢動地愣怔在原地,大腦空白,細細整理著剛剛所發(fā)生的荒謬的一切,以至于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周邊及臺上發(fā)生的所有事都自動被她屏蔽掉了,她只想憑借她有限的想象力及思考能力,擬定對策,卻隱約好像聽到誰叫了下她的名字,待回神時,她才聽清了擴音器里傳出的那個熟悉的聲音:“……思瑤助學基金會的主要目的,一是為了感念母校的栽培之恩,為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盡我綿薄之力;二是為紀念一個人……”
思瑤?啥?人總是對自己的名字格外敏感,待回神時,莫思瑤發(fā)現(xiàn)擴音器里傳出來的聲音也格外熟悉。這犯規(guī)的淳厚如中提琴音色般的磁性男中音啊……她歪著頭分辨了下。
“……你們都是我的師弟師妹們,希望你們好好學習,勇攀第一?!?/p>
下一瞬,莫思瑤心中驚現(xiàn)無數嘆號,她猛地抬頭朝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程頤?!
眼下這季節(jié)并不對路,雖說她剛剛那樣跑上跑下全身發(fā)熱,但如今身穿短袖站在一群穿著統(tǒng)一的藍白相間的秋裝校服的學生中,還是有種反季節(jié)賣弄體魄的格格不入感,除格外打眼外……還蠻冷的,尤其是冷風刮過時,她更是覺得四肢發(fā)涼。但發(fā)涼的不只是四肢,什么叫遍體生寒,她如今深有體會,她已然因這曾經熟悉又全然陌生的世界的所見所聞,而感到無所適從。
是啊,上午還扯著她的馬尾交代著要她買零嘴的那個少年,那個眉眼帶笑調侃著一輩子的男孩,完全脫離了記憶中的樣子——褪去少年稚氣后的他,衣衫筆挺,隔這么遠,她都能隱隱感受到他眼神散發(fā)出的淡淡銳意。他簡短地發(fā)完言后,便是公式化的捐贈交接,舉手投足間,透露著陌生的、一個有閱歷的成熟男人才有的穩(wěn)重與魅力。
這個世界,或許已經真的不再是她熟知的那一個了。
這一刻,莫思瑤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她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臺上的那個人,可她離臺上的距離,不遺余力地強調著她與他、與這個世界的距離,伸手而不可及。
吧嗒,一滴眼淚掉了下來,莫思瑤心里百感交集……
她想起高一那年他們也是這樣,列隊參加某歸國華僑給學校的捐贈儀式,她對著臺上穿西裝梳背頭的男人感慨了一聲“挺帥”,程頤便信誓旦旦地說等他賺錢了,也回來捐點小款,命名為“思瑤助學基金”,讓她也名揚青史。
——“吹吧!說得你一定賺得到錢似的?!?/p>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還記得他明朗的笑容:“賺不到你養(yǎng)我??!”
“啊呸!”
如今他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莫思瑤強忍著痛哭一場的沖動,看著巨大的支票上寫的“思瑤助學基金”,鼻頭酸得厲害,她嗚咽了一聲,只感覺一股濃烈的澎湃的情感、夾雜著對這個世界的恐懼與惶然,快將她湮沒。
她不管,不管現(xiàn)在是哪一年、哪個亂七八糟的地方,他就是她的程頤,他就是她的程頤!
怎么辦?該怎么辦?眼看流程就要進入領導先走、其余人散會的套路,莫思瑤抹了把眼淚,大概因為有了目標,她的腦子終于飛速地轉動起來。
“……興國必先興教,治窮必先治愚。請同學們再次以熱烈的掌聲感謝程頤先生對我校教育事業(yè)發(fā)展的大力支持!”有人接過了話筒。
莫思瑤挺直了背,擦干了眼淚。
“好,全體都有,解散!”擴音器里新傳出來的聲音中氣十足。
一見解散,莫思瑤便把握住機會,混在學生堆里往前走,首先不能太引人注意,順便觀察了下程頤的動態(tài),眼看著他已經被校領導圍住,似乎相談甚歡的樣子,她清楚眼下并不是沖上去的好時機。
無論如何,來捐款的同志總不能靠公交出行或者靠腿走來吧?一定有車接送的!莫思瑤環(huán)視了一圈四周,學?!斑@么多年”看起來也沒什么太大變化,是的,她強迫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接受了時空錯亂這件事……停車場還是在原來劃的那片地,位于校園的東部,而唯一允許車輛出入的是學校正門,即便現(xiàn)在決定要走,從走到停車場到將車開到正門口也得二十分鐘以上,她只要想辦法堵在路上就可以了。
雖然不知道哪輛車是他的,但推算起來,現(xiàn)在是第一節(jié)下課的課間時間,這個點校領導和老師都還沒下班,所以能出入的車輛估計就是程頤的沒跑了!
莫思瑤難得地振奮了些精神,現(xiàn)在有件事她是百分百確定的——程頤是她的“救命稻草”!
只不過他們學校向來嚴進嚴出,沒有通行條她肯定是出不去的,所以電光石火間她連翻墻的路線都已經想好了。
當了一輩子的好學生,現(xiàn)在的莫思瑤卻是說翻墻就翻墻!
她取下書包抱在懷里,悄悄從籃球場旁繞過。
短暫的捐贈儀式后,體育課仍在繼續(xù),一群孩子已經零零散散地匯集成隊伍的樣子,交談著,嬉笑著,青春在他們臉上肆意揮灑,她想起籃球比賽時當叛軍給程頤鼓勁加油的自己,想起他空投入籃,沖她得意地飛個媚眼的樣子。
那是她曾居住過的宿舍樓。
那是校園內唯一一家小賣部。
那是她昨天還為了頭碗飯而瘋狂奔跑的食堂。
學校還是昨天的那個樣子,你呢?等等我,程頤!
事情進展得出乎意料地順利,除了第一次爬樹有點兒緊張,翻墻跳下來的時候有點兒害怕之外,其余都是莫思瑤計劃中的樣子。莫思瑤重新背好書包“埋伏”在車出校門后的必經之路上,感懷地往教學樓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打量著眼前熟悉的街道,還不忘一次次撥打她爸媽以及家里的電話。
結果除了那個聽起來冷漠無情的提示音,沒有一絲改變。
莫思瑤也是看過幾篇科幻小說的人,開始把自己往小說里套,大概是被車撞到十三年之后來了?
啊,程頤那么聰明,他一定可以理解所發(fā)生的一切的。莫思瑤握著手機反復說服自己。
只是等待的時間是那么煎熬,她一遍遍地在腦子里演練著說辭,想著如何跟程頤解釋自己的存在,可越整理越亂,最后腦中一片糨糊時看到有車緩緩從校門駛出。
眼看著車輛就要加速揚長而去,莫思瑤想都沒想就沖出了馬路,閉著眼睛,張開雙臂橫在車子前面。
“吱——”輪胎因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莫思瑤心有余悸地往車里望了一眼,腦子嗡嗡地響,約莫是早前被車撞的心理陰影還在。但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司機的樣子,她有點兒擔心搞錯對象。見司機打開車門下了車,她風一樣地繞到后座,打開了車門,然后……她傻乎乎地盯著坐在車里,正蹙眉對突發(fā)狀況表達不悅情緒的……程頤。
莫思瑤的眼眶再一次泛紅。
好委屈啊,她心里酸澀得不得了。怎么辦?要說些什么?莫思瑤有些無措地指了指自己的臉,語速飛快:“你、你還記得這張臉嗎?你、你……”她自己都沒料到有朝一日會對著這張臉緊張,連聲音都是顫抖的。她趕忙深吸一口氣,調節(jié)了一下情緒:“你——你這么震驚的樣子,那就是還記得咯!”
司機已經走了過來,但似乎有點兒避忌她女學生的身份,并沒有動手拉扯,只是擋在車門附近,試圖隔開她與程頤:“同學,你沒事吧?沒看到車嗎?這么冒冒失失地沖出來,出了事誰負責?”
莫思瑤壓根沒心思理會他,她瞅準時機從他手臂下方鉆了進去,順勢把還處于驚呆狀態(tài)的程頤往里面推了推,然后一屁股坐了下來,一坐下來她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那司機被這小姑娘沒臉沒皮的行為震驚到了,作勢就要去拉她。
“秦濤!”見莫思瑤縮了一下想躲避的樣子,程頤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突然呵斥了他一聲,“把車門關上。”
待車門關上,車內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中。
“你是誰?”程頤狠狠地盯了她好一會兒,沒忍住先開了口。他明顯壓抑著情緒,眼神凌厲冰冷。
“莫思瑤!”
“你鬼扯!”他的情緒猛然爆發(fā),不等莫思瑤開口,他猛地一把捏住她的臉,用力地往外拉扯,聲音冰冷,“莫思瑤?把自己整成這個樣子就想勾搭我?你到底是誰?”
原來,以為被淡化的那個人的模樣,只需要一次抬眸,就能在頃刻間拼湊起來,那么鮮活,那么……真實。
程頤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淡忘了她,今天他來母校,只是想為所有的過去,為曾經的一切,畫上一個完美的句點??蛇@張臉就這樣不期然地重新闖入他的眼底,程頤只感覺全世界在那一刻安靜了下來,最后歸于荒謬。
就連那個紅色書包,他也是見過的……正因為如此,眼前這個偽裝的女孩才更不可原諒!他的眼眶驀地有些發(fā)熱,下意識地加大了力道。
“啊——痛痛痛!”
疼痛來得毫無征兆,莫思瑤被扯得有些坐不穩(wěn),原本還有點兒小憂傷、小猶豫、小躊躇、小忐忑的心情不翼而飛。她一只手試圖掰開他的手,另一只手直接用力拍打著他的手臂:“放開我!”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說!”人對聲音的記憶甚至會強于對形象的記憶,那熟悉無比的聲音勾起太多太多的過往,令他有些煩躁。
“我是莫思瑤!”
“不可能!已經化為一抔塵土的人會重新出現(xiàn)?你到底是誰?”
莫思瑤痛得飆出眼淚:“程頤你這個渾蛋!你腦子被豬啃了?放開我!你生于一九八六年九月二十一號,你家住軒逸花園小區(qū)五棟六樓!最喜歡的漫畫是《名偵探柯南》!捐款是受的那個歸國華僑的刺激!你說我是誰?”
這聲音、語調像魔咒一樣纏繞在程頤耳邊,太像了!可是,他去送了她最后一程,他親眼看著她躺在冷冰冰的鐵板上,被推進了火化棺。一想到那個場景他就心神俱滅。他紅著眼,手和聲音都在顫抖:“你是不是還裝了變聲器?對我調查得很徹底?。 ?/p>
莫思瑤把委屈打碎了吞進肚子,咬著牙死命掰開他的手指頭:“不認就不認了!放開我,你這個渾蛋!”然而懸殊的力量讓莫思瑤第一次對他滋生出了恐懼的情緒,她紅著眼掙扎未果,突然急了眼,“啪”的一聲狠狠地甩了個巴掌過去,扯著嗓子吼,“你冷靜一點兒了沒?放開!”
兩人同時止了聲,程頤被打清醒了一點兒,并未再施加力氣,只是死盯著莫思瑤的眼睛。莫思瑤強迫自己不要畏縮退卻,回瞪著他,但心底的委屈和難受情緒終于還是忍不住了,淚水開始在眼眶里打轉。
見不得這張臉受委屈……程頤頓了一下,突然泄了氣似的松開手,回避了她的視線,自嘲地勾唇:“你要多少錢?你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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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指向熊貓旁邊的落款“YY”,問:“怎么讀?”
一般人會以為這是她名字中“瑤瑤”的拼音首字母,但很少讀出來,她也沒解釋過,直到有次她主動告訴了他,她說那是屬于他倆甜蜜的小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因為她臉皮薄。
“一歪。”她毫不猶豫,吸了吸鼻子。
“一歪,yi,第一個字母是屬于你的?!蹦菚r候的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