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賢孝《水拉楊家灘》考證與賞析

【摘要】 涼州賢孝是流布于甘肅省武威市及周邊地區(qū)的一種敘事性民間說唱藝術，是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端瓧罴覟芬步小痘闀洝罚菦鲋葙t孝中的一個經(jīng)典曲目，講述了楊生元與左金蓮的愛情婚姻故事，展現(xiàn)了清朝末年的民間生活全景。

【關鍵詞】 涼州賢孝;水拉楊家灘;婚書記

【中圖分類號】H172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07-0072-02

課題：此論文為甘肅省武威市涼州文化研究院院級課題2020YJ05《涼州賢孝彰顯文旅融合新業(yè)態(tài)研究》的成果。

一、引言

涼州賢孝是流布于甘肅省武威市及周邊地區(qū)的一種敘事性民間說唱藝術，2006年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端瓧罴覟芬步小痘闀洝?，是涼州賢孝中的一個經(jīng)典曲目。在此對賢孝老藝人郭永和彈唱的《水拉楊家灘》進行考證與賞析。

二、開篇詞

郭永和老人彈唱的《水拉楊家灘》，首先用兩首不甚常見的詩歌作為開篇詞?！笆钔私痫L覺夜長，這個是暑退金風覺夜長，蟬聲不斷送秋涼。樂籬滿目黃花綻，雁過南樓思故鄉(xiāng)?！辈樽C這首詩，出自元代鄭光祖的雜劇《醉思鄉(xiāng)王粲登樓》。接下來一首是：“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在誰家?！辈樽C這一首，是唐代王建所作的《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

我們難免驚訝，賢孝藝人會唱這么高雅生僻的詩句？詢問郭永和老人，他對這些內(nèi)容也不是很理解，全靠死記硬背從盲人父親那里學來。

三、故事梗概

開篇詞之后，郭永和老人就用涼州賢孝那種特有的方式講述一個跌宕起伏、離奇曲折的故事。“你看我把詩句閑言丟在了后，書開正傳么表古人?！?/p>

首先交代故事的時間、地點、人物。清朝道光年間，河南省洛陽縣城外十五里的楊家灘，有個富裕財東名叫楊百順，娶了吳氏為妻。后來吳氏生下一個兒子，送到南學（涼州人對私塾的稱呼）中讀書，起了學名叫楊生元。

光陰似箭，眼看楊生元十九歲了，已經(jīng)考中了秀才。楊百順就張羅著給兒子說媒，最終選定了左天貴的女兒左金蓮。左天貴有個兄弟叫左天雷。楊百順請了兩個媒人，其中一位是張三爺，與楊家關系密切。在媒人的說和下，兩家訂婚，約定聘禮為：“十二對綢，十二對緞，聘銀寫了五千兩，加綢緞衣裳幾皮箱”，并寫下了婚書為證。

選定良辰吉日，楊家抬著聘禮花轎就來左家送婚娶親。左金蓮見到了楊生元，非常鐘意。左天貴左天雷兄弟卻徒生波折，他們收下了聘禮，卻以楊生元年紀尚輕、學業(yè)為重為理由，堅持要等到楊生元高中狀元之后再迎娶新娘。楊生元無奈，只能抬著空轎子回家。左氏兄弟的蹊蹺舉動，為后面的故事埋下了伏筆。

楊生元回家繼續(xù)讀書，之后便上京趕考。楊百順老兩口千叮嚀萬囑咐揮淚送走楊生元。楊生元走后，楊家遭遇了大災難。原來，楊百順家財萬貫，但為富不仁，玉皇大帝探查下界，得知情況后，就派神仙下凡懲罰楊家。

楊家的房子著了大火，在縣城的所有當鋪商鋪也突然著火，燒了個干干凈凈。天神震怒，果然是毫不留情。大火之后，又發(fā)起了洪水，把楊家的六盤水磨也沖毀殆盡，楊萬順和吳氏先后送命，楊家人財兩空，最后只剩下高樓三間。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張三爺在災難中把婚書保存下來，裝到了一個木匣中，藏到了高樓的中梁上。

正所謂：火燒楊家府，水拉楊家灘。幸存婚書單，藏于中梁上。在此，聽眾難免詫異，楊萬順雖有奸猾之舉，但也算不上大奸大惡，罪大惡極，上天的懲罰是不是太過了。

那時節(jié)，交通通信極不發(fā)達，楊生元對家中變故并不知曉。他來到北京城，住在南街的魯家店，準備科考。不料科考之路極不順利，楊生元生了兩場大病，兩年間兩次錯過了科考。

心灰意冷之下，楊生元踏上了回家之路。正所謂馬到了沙窩想清泉，人到了難中想爹娘，楊生元十分想念父母，歸心似箭。但他身無分文，背著褡褳，撈著棍子，就像一個乞丐一樣，歷盡千辛萬苦總算回到了家鄉(xiāng)?；氐郊亦l(xiāng)，楊生元沒有見到父母迎接他，看到的只有滿目瘡痍，了解到家中的變故，楊生元算是徹底絕望了。他來到僅存的三間高樓中，準備懸梁自盡。

也是楊生元命不該絕，張三爺恰好來高樓中看望楊生元?？吹綏钌系?，張三爺連忙救下來，二人哭訴一番，張三爺鼓勵楊生元堅強生活，繼續(xù)讀書，以求將來科考高中，復興家業(yè)。

在張三爺?shù)膸椭?，楊生元安頓下來，繼續(xù)讀書。但無奈家徒四壁，缺吃少穿，張三爺便提出要到其岳父家借糧借錢。張三爺來到左天貴家，左天貴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悔婚，估計婚書毀于大火，就拿婚書來要挾，說見到婚書單，就借錢借糧，沒有婚書單，只能讓張三爺離開。

張三爺回到楊家，和楊生元找出婚書單，又一次來到了左天貴家。雙方正式退婚，楊生元和張三爺拉回了聘禮。有了這些聘禮，楊生元重歸富裕。他在家里請了教書先生，繼續(xù)讀書。

再說左天貴家，和楊生元退婚之后，貪圖錢財，竟然把17歲的左金蓮馬上許配給了周武舉。周武舉年齡45歲，老婆去世了，留下一個兒子周永生已經(jīng)19歲了。

左天貴迫不及待地張羅著要把女兒嫁給周武舉，很快選定了成親的日子。前一天晚上，請來了左金蓮的姑媽、姨媽為她置辦嫁妝。左金蓮的姑媽看不下去了，就悄悄告訴了左金蓮實情。左金蓮是一個堅貞的女子，她堅持“好馬不備雙鞍子，好女不嫁二房妻”，執(zhí)意非楊生元不嫁，死也不嫁給周武舉。姑媽于是出主意讓左金蓮悄悄跑出去，和楊生元立即成親，等生米做成熟飯，姑娘變成婆娘，就算到官府打官司也占理。

左金蓮在姑媽的幫助下，提了個包袱，悄悄溜出了左府。左天貴勃然大怒，就率領30個伙計，打上燈籠火把追趕左金蓮。

左金蓮畢竟是女子，還裹了腳，邁著二寸半的金蓮，也是跑不快。跑到接近白兔寺的地方，眼看就要被追上了，左金蓮一狠心就跳到了一口琉璃井中。萬幸的是，琉璃井是一口枯井，里面沒有水。加上落地的時候，隨身攜帶的包袱墊在身下，左金蓮也沒有受傷，就被困在了枯井里，不敢出聲。

再說左天貴一伙，一路追來，不見左金蓮的身影。舉目觀望，發(fā)現(xiàn)到了白兔寺附近。左天貴想到白兔寺墻根下有三間民房，正是左金蓮的干媽張寡婦家，猜想左金蓮可能藏身在干媽家，左天貴就率人到親家門前敲門。

湊巧的是，張寡婦此時正在和白兔寺內(nèi)的一個老和尚偷情，聽到外面敲門喊門，頓時驚慌失措。那個老和尚連衣服也沒顧得上穿，就被張寡婦拿著一塊席子卷住捆好，倒立在了炕旮旯里。

左天貴一伙見半天不開門，越是疑心左金蓮就藏在張寡婦家。一個伙計一腳踏破門，一伙人就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張寡婦被嚇蒙了，也沒有聽清楚左天貴問的啥，就下意識地指了指炕旮旯里的席子卷。

左天貴一伙當是左金蓮光著身子卷在席子中，也沒有細看，也沒有解開席子卷，就抬著席子卷回到了左府。左家人走后，張寡婦眼見奸情敗露，羞愧難當，就上吊自殺了。

在左府后堂里，也沒點燈，黑燈瞎火的，眾人剛開始都未發(fā)現(xiàn)蹊蹺。還是左天貴的三夫人細心，她發(fā)現(xiàn)席子里的人腳大頭禿，不可能是左金蓮。眾人打開席子，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是一個光著身子的和尚。

左天貴惱羞成怒，又臊又氣，拿起一個鎯頭，一下砸在了和尚的頭上，和尚頓時斃命。眼見出了人命，左天貴一家也著了忙，趕緊商量善后事宜。最終大家商定，就說左金蓮晚上突發(fā)疾病，不治身亡，立馬置辦棺材，將和尚穿上左金蓮的衣服裝了進去，布置靈堂，喜事改成喪事來辦，還派人通知周武舉第二天來祭奠未婚妻。

不說左天貴一家操辦喪事，再說困在井中的左金蓮。左金蓮聽到追趕的人走遠了，就仔細聽著，希望有人過來救出自己。恰在此時，整日耍錢賭博不務正業(yè)的白志春深更半夜回家，哼著小曲路過了琉璃井。

左金蓮聽到有人過來，就大聲呼救。白志春發(fā)現(xiàn)了井底的左金蓮，左金蓮許諾將包袱中的金銀酬謝白志春。白志春拿下自己的長布腰帶，分成兩股，把左金蓮拉出了水井。

白志春把左金蓮帶回了家中，交給自己的老婆照料。白志春的老婆是個賢良的婦女，她問清楚了左金蓮的身世，便認左金蓮為干女兒，并且連夜親自把左金蓮送到了楊生元的三間高樓中，主持二人成親后，方才回家。楊生元、左金蓮二人歷經(jīng)磨難，總算成就了好姻緣。

到了第二天早晨，左天貴家就給那個老和尚辦喪事，意圖掩人耳目。周武舉也應邀來到左家祭奠未婚妻，他感覺事情蹊蹺，便一腳在棺材上踢開了個大窟窿，發(fā)現(xiàn)尸體的腳足有八寸半，根本不是左金蓮的二寸半金蓮。

周武舉打開棺材，發(fā)現(xiàn)竟然裝著個禿頭和尚，于是便把左天貴告到了縣衙。恰在此時，白兔寺的和尚發(fā)現(xiàn)老和尚昨天出去化緣不見回來，聽說是死在了左家，張寡婦家的族人發(fā)現(xiàn)張寡婦在家中上吊自殺，聽說昨夜左家人來過，也來官府報案，矛頭都指向了左天貴。

縣衙的丁知縣見是出了兩條人命的大案，不敢怠慢，連忙開堂審理。真相大白之下，丁知縣就做了判決，楊生元和左金蓮維持原來婚約，結為夫妻。周武舉與左金蓮婚約撤銷，同時罰沒給左家的聘禮。左天貴貪圖錢財，蓄意悔婚，還動手打死了老和尚，判處發(fā)配三千里，同時罰沒家產(chǎn)。

楊生元與左金蓮回到高樓，幸福生活。楊生元刻苦讀書，第三次去參加科考，最終高中狀元?；实蹖钌妥蠼鹕彺蠹臃赓p。至此，《水拉楊家灘》的故事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四、結語

《水拉楊家灘》這個賢孝曲目，故事情節(jié)復雜，涉及人物眾多，給我們呈現(xiàn)出了一幅清朝末年的民間全景畫，堪稱是一幅涼州賢孝表現(xiàn)的“清明上河圖”。地主農(nóng)民，先生媒人，和尚寡婦，書生武舉，縣官衙役，商販伙計，賭徒混混，丫鬟小姐，各色人等無不包攬其中;天災人禍，婚喪嫁娶，讀書科考，趕路住店，乞討賣藝，偷情上吊，殺人報官，審案判案，各樣事情無不囊括在內(nèi)，涼州賢孝特有的敘事方式和技巧令人嘆服。

作者簡介：

趙大泰，甘肅武威人，陜西師范大學現(xiàn)代教育技術專業(yè)研究生畢業(yè)，教育碩士，致力于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研究，現(xiàn)供職于武威市涼州文化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