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雪峰
好事近·夢中作
宋·秦 觀
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處,有黃鸝千百。
飛云當面化龍蛇,夭矯轉空碧。醉臥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
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八月十二日,秦觀在藤州(今廣西藤縣)游覽光華亭時,吟誦了這首詞,過后,他向身邊的人要水喝,當旁人把水端來時,他望水含笑,撒手西去,年僅51歲。
對于剛剛年過半百的秦觀而言,這是油盡燈枯的死法。持續(xù)多年的遠貶生活,耗盡了他的生命。而他這催人淚下的悲慘結局,源于二十二年前的那個夏天。
那是元豐元年(公元1078年)的夏天,赴京應舉的秦觀,路過徐州時,去見了一個人。從此,一見“損友”誤終生。
這位“損友”,就是當時的徐州知州——蘇軾。
兩人的初次相見,便讓秦觀留下“我獨不愿萬戶侯,惟愿一識蘇徐州”的詩句。顯然,秦觀的這兩句詩,是由李白《與韓荊州書》中的“生不用封萬戶侯,但愿一識韓荊州”化用而來。他是在表達自己對蘇軾的仰慕,就如同李白仰慕韓朝宗一樣。
要知道,蘇軾可是屬于反對王安石變法的“舊黨”。秦觀這樣做,實際上就等于昭告天下:自己已經(jīng)在朝廷斗得你死我活的“新黨”和“舊黨”之間,提前選邊站隊,加入了“舊黨”。
而事實上,從秦觀留下來的政論文章來看,他的底色卻并不是完完全全的“舊黨”。比如在《治勢》一文中,他就對王安石變法做過中肯的分析,認為新法本身的確是救國救民的良策,只是在執(zhí)行過程中有些操之過急和矯枉過正,所以才產(chǎn)生了一些弊端,但不能因為這些弊端而盡廢新法。
徐州初見之后的第二年,蘇軾因“烏臺詩案”下獄,幾經(jīng)周折保住腦袋,貶官黃州團練副使。這是蘇軾人生中最倒霉的時刻,也是他深味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的時刻,秦觀多次致信相慰:“自聞被旨入都城,遠近驚傳,莫知所謂,遂扁舟渡江。比至吳興,見陳書記、錢主簿,具知本末之詳?!辈⑶抑赋?,在這件事情上,蘇軾有“三不愧”:“以先生之道,仰不愧天,俯不怍人,內不愧心”,給了處于人生最低谷的蘇軾以極大的安慰。
元豐七年(公元1084年)四月,宋神宗終于親下手詔,將蘇軾調任汝州團練副使。元祐元年(公元1086年)三月,蘇軾以起居舍人為中書舍人,又升為翰林學士、知制誥。不久,蘇軾即以賢良方正舉薦秦觀赴京任職,秦觀后來得任太學博士,遷秘書省正字、國史院編修官。這段時間,蘇軾與秦觀等“蘇門四學士”均在京師,同在館閣,濟濟一堂,頻頻雅集,詩酒唱和,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公元1094年,宋哲宗親政,改元“紹圣”?!敖B”者,“繼承”也;“圣”者,“父親宋神宗”也。宋哲宗這是要繼承父親宋神宗的遺志,重新推行新法了,他全面起用“新黨”,重用曾布、蔡京、章惇等人,貶斥“舊黨”,蘇軾、秦觀等人紛紛被貶出京,頭上還頂著“新黨”贈送的一頂大帽子——元祐奸黨。
直到元符三年正月,宋哲宗駕崩,徽宗即位,秦觀才得赦免。
(摘自《藏在節(jié)日里的古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