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德
五月,湛川村河谷的荔枝紅了。走,摘荔枝去!
掛在最高的枝頭,就算一米八的個子,不管怎么跳,也夠不上它們。終于,鋁合金的梯子架起來了,一簇簇的紅艷,給剪下來了,給摘下來了,連同綠色的枝葉。這時候,太陽分出半邊身子來,好像在說:“這是我的荔枝園了,你摘我的荔枝,我在天上看著呢。”
我抬頭一看,果然,太陽還是那么熱烈。忠誠的陽光,在一棵棵荔枝樹之間巡回,還唱著甜美的雷州山歌呢!
這荔枝,是從天上倒掛著長出來,還是從地里冒出來呢?無論如何,它都將湛川村的大片河谷當(dāng)成它的家了。這河谷是從天上來的,它就是從天上來的,這河谷是從大海里來的,它就是從大海里來的。否則,它能有這么甜嗎?不是有一個品種的名字叫“白糖罌”嗎?
原來,這荔枝樹是長在一片原本是大海的浪花上,如果你剝開荔枝果,那白色的果肉點上一些精制的海鹽粉,那味道就清甜得像一片涼風(fēng),悠悠地掠過你心的花蕊,卻不掛一絲扭捏,一縷曖昧,一瓣俗氣。
這可是大海的基因了。
一千多年前,湛川村的門前是一片從雷州半島東部海岸的雷州灣奔來的一片大海,隋朝的椹川縣城騎來了一匹屯墾戍邊的戰(zhàn)馬,就拴在河與海交匯的岸邊。它離雷州半島西部海岸的北部灣也不遠,但堵著一大塊丘陵地帶。山與水不高興它的左右逢源,多少個臺風(fēng)之夜,拾起泥流與混濁,將那片大海趕跑了。椹川縣衙撿起包裹,隨波逐流,跟著海潮往東南方向的雷州灣撤退,在離通明港不遠處安頓下來,那里,后來人們叫它舊縣村。
但是,那片大海將它的鹽堿與味道留下來了,留在山水相逢的土地上了。那片趕跑了大海而自命為河谷的土地,不斷有大海的韻味從深藏里緩緩地滲出來,滋潤著新生的椹川村。離椹川村才30多公里的湛江市,1945年才將它的名字題寫在地圖上。當(dāng)遠方的客人到來,我們就會給它考證:椹,就是湛,川,就是江,就這么組合了一個嶄新的湛江。這個雷州灣邊上年輕的現(xiàn)代化城市,就粘上了椹川縣的歷史。于是,湛川村的故事就伴隨著湛川村的荔枝,一車車,一籮籮,一筐筐,一箱箱,到處傳播,就好像一場場成功的演出。
一群花衣裳的姑娘圍成一個大圈,將剛采摘回來的荔枝,一個一個地挑選。泡沫箱子先墊上一個紅色的塑料薄膜袋子,又置上一個裝滿冰水的小塑料罐子,就可以裝上荔枝了;接著往箱子里灌冰水,在面上鋪一片白色的泡沫片,蓋上蓋子,最后用紅色膠紙粘緊。
或者一天一夜,或者三天三夜,那些叫“妃子笑”“白糖罌”“糯米甜”的荔枝,就到了北方,以及更北的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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