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耀邦的四次“不情愿”

水君

胡耀邦從一名“紅小鬼”成長為中共中央主要領導人，其間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職務變動。尤其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他在走上高級領導崗位的多次職務變動中，盡管有時出于各種考慮不大情愿，但都服從組織安排，展現(xiàn)了共產(chǎn)黨人的崇高風范和人格魅力。

不愿當團中央書記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胡耀邦任中共川北區(qū)委書記兼川北軍區(qū)政治委員、川北行政公署主任。川北行署區(qū)雖然只是原四川省的一部分，但作為省級行政區(qū)，全區(qū)人口達1700余萬，面積約9萬平方公里。主政川北是胡耀邦首次擔負地方的主要領導工作，他展現(xiàn)出非凡的領導才能。

1952年6月，胡耀邦接到中央組織部電令，要他“來中央工作，務于7月底抵京”。離開川北時，胡耀邦以為會按照中央擬定的去建筑工程部當主要負責人，興奮地說：“這下可以大搞建設了，可以蓋大樓了。”他甚至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28年概括成“革命”兩字，成立后概括成“建設”兩字。

但是，隨之發(fā)生的事情令胡耀邦感到意外。他剛到北京就遇到時任團中央書記的馮文彬變動工作，急需人員接替。他和陳丕顯、譚啟龍被列入接替人選。他們三人都是中央蘇區(qū)時期的“紅小鬼”，有青年團的工作經(jīng)驗，而且是比較年輕的?。▍^(qū)）委書記。但最終，毛澤東圈定了胡耀邦。

一天，毛澤東找胡耀邦談話，用他特有的方式問：“你敢在大庭廣眾作報告嗎？敢和知識分子談話嗎？”胡耀邦毫不遲疑地回答：“敢！”毛澤東說：“好！我就要這樣的人，你去吧！”

劉少奇向胡耀邦說明了改派他去團中央的原因：你年輕，又做過團的工作;你領導過一個省，有全面的工作經(jīng)驗;你當過軍委總政治部組織部長，人緣好。選來選去，就選中了你。

胡耀邦回到位于南河沿大街的中組部招待所時，已是夜里10點多鐘。跟他一同從川北來京的秘書曹令中看他盤腿坐在床上，不大高興，忍不住問道：“怎么樣，工作定了沒有？” 胡耀邦一臉不情愿地指了指身邊熟睡的長子胡德平，說：“讓我當團中央書記……孩子都這么大了，還讓我當孩子王！他們（陳丕顯、譚啟龍）都比我合適嘛！”

盡管不情愿，組織觀念很強的胡耀邦依然服從中央決定。在和團中央干部的第一次見面會上，他闡述工作設想后對大家說：“我的工作要是干得不好，你們就到黨中央告狀哦！”同時立下規(guī)矩：不準稱呼官銜，見面一律叫同志。他不讓開小灶，吃飯時和大伙一樣拿著碗上食堂，一邊排隊一邊與身邊的人聊天或談工作。

在團中央任職的十多年里，胡耀邦明確提出“黨的領導是團的生命線”，共青團要保證黨的絕對領導，努力成為黨的忠實助手。他堅決執(zhí)行中央指示，把廣大團員和青年緊密團結在黨的周圍，積極參加社會主義建設，使團的工作得到巨大的發(fā)展。

不愿當中央委員

1956年在中共八大上，胡耀邦作為青年團的代表，當選大會主席團成員。9月下旬，選舉八屆中央委員會的工作被提上議程，胡耀邦回家后卻沉默不語。原來，他被列入中央委員候選人名單。

由于受名額限制，當時很多老資格的黨政軍領導人都沒有被列入中央委員候選人名單。比如赫赫有名的軍中“三楊”（楊得志、楊勇、楊成武）以及許世友、葉飛、陳錫聯(lián)等上將僅被列入候補中央委員候選人名單，一些省委第一書記連候補中央委員候選人名單都未列入。這使胡耀邦坐臥不安，感到焦慮。

經(jīng)過認真考慮，胡耀邦提筆給毛澤東和原中央書記處書記寫了一封信，請陳云、鄧小平轉交，全文如下：

陳云、小平同志閱轉主席并原書記處同志：

今天上午，我出席主席團會議，看到我的名字擺在預定的正式中央委員里的時候，從心底里發(fā)出了無限的痛苦，幾次想站起來提出意見，但老是感到難為情。當快要散會的時候，算是鼓起勇氣站起來了，可是又被大家說“不要談個人問題”，就坐下來了。

我是做夢也沒有想到，我會被提名為中央委員的。我決沒有低估自己，我曾經(jīng)衡量過自己的分量。我這樣計算，如果我們黨把領導核心選成一個二千多人的大團，大概我可以擺得上。后來決定選成一個大連（這是我衷心擁護的），在這個連里有了我的名字，心里非常不安。但又一想，做青年團工作的沒有一個人也不好，所以就拼命壓制著自己，沒有提，也沒有同別的同志講。至于由于提的太快，又沒有把工作做好，因而欠了黨的債，那以后還可以經(jīng)過自己的努力去補償。從這點說，我認為我這樣做也是識大體的。

現(xiàn)在九十七個正式中央委員的名單中又有我，我就完全想不通了。這樣做使我太沒有臉面見那些無論是過去多少年和這幾年，對黨的貢獻都比我大幾倍的絕大多數(shù)的候補委員。這，對我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無論如何，請主席和中央同志把我的名字擺在候補委員名單里去。

情緒有點激動，寫得詞不達意，想一定會原諒我。

敬禮！

胡耀邦

一九五六年九月二十二日

大會主席團對來信很重視，專門委托大會秘書處負責人之一的劉瀾濤找胡耀邦談話。劉說，中央領導認為，依照過去的慣例，青年團里應該有一名負責人成為中央委員，而你的資歷也符合這個要求?，F(xiàn)在這件事中央已經(jīng)定了，就不要再提了。

9月27日，大會選舉中央委員會，胡耀邦當選為中央委員。散會后，胡耀邦回到位于富強胡同的家，一些同志向他表示祝賀。他神情嚴肅地說：“祝賀什么，不相稱??！不少省委書記、中央的部長、部隊里的將軍，功勞比我大，資格比我老，但還是中央候補委員。我給毛主席和中央寫了信呢，請求無論如何不能把我安排當中央委員。如果是工作需要，安排個候補委員就足夠了，但是沒有采納。我心情很不平靜?。　贝蠹也辉僬f話。

不愿當中央宣傳部部長

1977年12月，中共中央任命胡耀邦為中央組織部部長。他遵照黨的實事求是、有錯必糾的原則，率領中組部全體同志，經(jīng)過調查研究，打開了平反冤假錯案、落實黨的政策的新局面。

1978年12月，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上，胡耀邦被增補為中央政治局委員。12月25日，中央政治局會議決定由胡耀邦擔任中共中央秘書長兼中央宣傳部部長，分管黨中央日常工作和宣傳工作，同時仍兼任中央黨校副校長。

最初，胡耀邦并不愿意當中央宣傳部部長。他曾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表明：“我當中宣部長不是這塊料，是拉著毛驢做馬騎?！?/p>

關于中宣部部長人選問題，中央考慮了很久。胡耀邦說：“胡喬木同志更合適。中央工作會議上想請他出來當中宣部長的呼聲最高。喬木同志搞了幾十年的宣傳工作、理論工作，馬列主義是懂得最多的一個，文字能力是最強的一個。”不過，對于胡喬木，中央考慮“用其所長，避其所短”。所謂“長”，即“中央主要領導同志講話，重要文件的起草，需要他在理論上把關……中央舍不得他”。所謂“短”，即“宣傳部長還有許多行政事務工作，指揮工作，不一定是他的所長”。因此，中央最后決定由胡耀邦兼任中宣部部長。

12月29日，胡耀邦到中宣部報到，并與中宣部13級以上干部見面。他按照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談了如何做好黨的宣傳工作的意見。他平易近人的作風和生動活潑的語言，使見面會開得非?；钴S，給參會者留下良好的印象。

12月31日，胡耀邦在全國政協(xié)禮堂主持召開中央宣傳系統(tǒng)所屬單位領導干部會議。文化、教育、新聞、出版、電視、電臺等部門的領導干部參加了會議。胡耀邦在會上以嚴肅的語氣說：“按三中全會規(guī)定，什么首長指示，統(tǒng)統(tǒng)去掉那一套！個人意見嘛，恢復老傳統(tǒng)，上下之間、同志之間，互相交換意見，充其量說某某作重要講話。我的講話重不重要由大家評定?！比珗鲱D時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

在接連幾天的會議中，胡耀邦介紹了中央對中宣部長人選考慮的過程，分析了過去兩年思想理論界的形勢和一年多中宣部的工作，闡述了自己對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的理解和全黨工作重心轉移后宣傳工作的根本任務，提出了近期宣傳工作要解決的具體問題。

胡耀邦行事雷厲風行，銳意進取，每到一個部門，那里的工作就開展得有聲有色。上任不久，他主持召開了全國宣傳部長座談會，并宣布，中央批準了《關于建議為“中宣部閻王殿”徹底平反的請示報告》，使整個宣傳系統(tǒng)精神大振。

不愿當中共中央主席

1980年2月，胡耀邦在中共十一屆五中全會上當選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委員會總書記。

從該年起，鄧小平開始做退休的準備工作。8月18日，中央政治局召開擴大會議，鄧小平在《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講話中透露，中央正在考慮設立一個顧問委員會，積極發(fā)揮老同志的作用，同時也便于使黨中央和國務院的日常工作更加精干，逐步實現(xiàn)年輕化。

盡管黨內外一致要求鄧小平出任中共中央主席，甚至一些外國領導人也通過各種渠道表達此種愿望，但鄧小平婉言謝絕，力排眾議。他認為，在60多歲的人當中，胡耀邦政績突出，遂提議胡耀邦擔任中共中央主席，并對胡耀邦說要“當仁不讓”。

然而，胡耀邦認為，黨和國家正處在關鍵的歷史轉折期，非常需要有鄧小平這樣無論在資歷、威望還是在才干上都非常卓越的老一輩革命家掌舵，自己不適合擔任如此重要的職務。他在會上會下堅辭不就，共達十次之多。在一次中央政治局常委會議休息間隙，胡耀邦在勤政殿的走廊里企圖說服別人支持他的意見，他說：“黨的主席我不能當！這個職位很重要，還是小平同志當好?！?/p>

同年11月10日至12月5日，中央政治局連續(xù)開了九次擴大會議。在第九次擴大會議上，胡耀邦依然表示：“幾位老同志提名我擔任黨的主席，我是萬萬沒有想到的。這不是什么謙虛，確實不夠格。我也不同意……小平同志曾經(jīng)說，要當仁不讓。當仁不讓我是同意的，但是，當不行就不上，也是正確的。”在最后一次就此問題交換意見時，鄧小平用異常嚴肅的口氣對胡耀邦說：這是組織決定，黨員必須服從！

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經(jīng)過充分討論一致決定：向即將召開的十一屆六中全會建議，同意華國鋒辭去中央委員會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的職務;選舉胡耀邦為中央委員會主席，鄧小平為中央軍委主席。在六中全會前，暫由胡耀邦主持中央政治局和中央政治局常委會工作，由鄧小平主持中央軍委工作。

1981年6月29日下午，胡耀邦在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上當選中央委員會主席后，向出席會議的中央委員們談了幾點意見：“第一點，這幾年誰的貢獻大一些？我看貢獻大一些、多一些的，還是老一輩革命家。拿常委來說，是葉劍英、鄧小平、李先念、陳云四位同志。小平同志因為經(jīng)驗特別豐富，精力很充沛，加上長期斗爭建立起來的巨大威望，他起的作用就更突出。第二點，兩個沒有變。本來，按全黨絕大多數(shù)同志的意愿，中央主席是由小平同志來擔當?shù)?。除小平同志之外，無論從水平、從能力、從資望來說，還有好些老同志都比我更合適……現(xiàn)在就這樣定下來了，這當然是一個很大的變化。我有責任向全會說明，有兩條并沒有變：一是老革命家的作用沒有變，二是我的水平也沒有變……”

隨后，鄧小平發(fā)表講話：“我們這次把胡耀邦同志選作黨的主席，剛才他作了一個簡短的講話，我想，這一段話也證明，我們這個選擇是正確的?！?/p>

胡耀邦擔任黨中央的主要領導職務后，積極參與制定和貫徹以鄧小平為核心的黨的第二代中央領導集體的重大決策和戰(zhàn)略部署，為堅持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路線方針政策，為推動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為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作出了多方面的重大貢獻。

編輯/楊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