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語言特色探究

熊昌英 陳赟

內容摘要：約瑟夫·海勒的代表作《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以其獨特的語言藝術，于談笑間深刻揭示了人物的荒誕性。作品通過其幽默的特色語言，諷刺了當時的美國社會現(xiàn)實、軍隊制度、價值觀等。透過作者對人物、心理、情節(jié)、氛圍等方面的描寫，讀者不僅清晰地了解當時的美國文化及社會問題，同時也從語言特色的角度領略這部經(jīng)典作品的魅力。

關鍵詞：黑色幽默 Catch-22 荒誕 語言特色

一.引言

《不列顛百科全書》把黑色幽默解釋為一種絕望的幽默，力圖引出人們的笑聲，作為人類對生活中明顯的無意義和荒謬的一種反響。[1]殘酷絕望、詼諧幽默、荒誕夸張、辛辣諷刺、悖論語言等成為黑色幽默突出的語言表征。

正是殘酷的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給親歷的作家們留下了深刻的戰(zhàn)爭創(chuàng)傷，催生了一批黑色幽默作品?！啊谏哪@一文學流派形式脫穎而出，成為美國文學潮流的標志。”[2]美國當代著名作家約瑟夫·海勒以其《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英文書名Catch-22，以下用此名）轟動美國文學界，被譽為“黑色幽默”的代表作、美國當代文學的經(jīng)典之作。

Catch-22中，主人公約塞連滿懷拯救正義的熱忱投入戰(zhàn)爭，成為駐扎在“皮亞諾薩”島上的一支美國飛行大隊中的一員。然而，每當他冒著生命危險，完成規(guī)定的飛行轟炸任務后，上司總是無休止地增加新的任務;無論他怎樣抗爭，都無法掙脫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的羈絆。最后，約塞連終于明白了，上司不過是拿士兵們的生命來換取自己的升遷，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死活;而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不過是個騙局，是無法逾越的死循環(huán)。作品處處彌漫著黑色幽默，無論是描寫環(huán)境氛圍、塑造人物形象、還是刻畫人物心理、描繪故事情節(jié)等，作者無不運用辛辣、詼諧的語言，營造出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幽默效果。作品語言特色獨具風格，于冷諷之中顯魅力，值得鑒賞、探究。

二.詼諧的語言突出殘酷的環(huán)境氛圍

在小說的第二章，作者以簡單詼諧的語言向讀者展示了一個充滿恐怖的殘酷環(huán)境。

對主人公約塞連而言，“Strangers he didn't know shot at him with cannons every time he flew up into the air to drop bombs on them”[3]每次飛上天空執(zhí)行轟炸任務，總會遭到陌生人的炮火襲擊。“every time”充分說明他每次執(zhí)行任務時命懸一線。

回到駐地，約塞連的生活也了無生趣，像流浪漢似的宿營皮亞諾薩島上的帳篷里，處處充斥著死亡威脅。作者應用了詼諧的詞語“fat mountains”和“placid blue sea”，貌似使群山和大海顯得溫情可人，但這種看似不合時宜的黑色幽默，使人讀后絲毫不覺輕松。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隨后的用語“gulp down”“in the twinkling”，凸顯出看似風平浪靜的大海，卻有著能于瞬息間吞噬水中痙攣者的殘暴。危險無時不在，“bloated， blue and putrescent，water drain out through both cold nostrils”生動描繪出人被沖回海岸時，遍體青紫浮腫，冰冷的鼻孔慢慢流出海水的凄慘情景。主人公約塞連對自己生命朝不保夕的深深恐懼躍然紙上，一幅充斥著死亡威脅的環(huán)境氛圍生動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

三.悖論語言彰顯荒誕的人物形象

Catch-22共四十二章，有三十七章是以人物命名的。全書六十幾個人物，作者匠心獨運，機智而詼諧地對他們一一作了喜劇化的描繪。他們或狂妄自大，或幼稚可笑，但絕無使命感。這種詼諧幽默，常常是通過意義相悖詞語的反復出現(xiàn)來實現(xiàn)的，海勒的這些人物并非真實生活的寫照，而是其主觀意念塑造的漫畫。

第十九章中，作者對卡思卡特上校的刻畫便是一典型例子?！癈olonel Cathcart was a slick， successful， slipshod， unhappy man of thirty-six”[3]，作者首先以表意明顯相悖的兩組詞slick，successful 與slipshod，unhappy，描寫卡思卡特上校既圓滑光鮮，順風順水，卻又衣著邋遢，憂心忡忡的怪誕形象。接著，又在排比句式中應用了幾組修飾用語：dashing 與dejected，poised與chagrined，complacent與 insecure， handsome 與unattractive，這些邏輯相左的形容詞，同時不可思議地體現(xiàn)在一個人物身上，充滿了諷刺的冷幽默效果，生動展現(xiàn)出這位三十六歲、一心想當將軍的卡思卡特上校既沖勁十足、泰然自若，又容易泄氣、懊惱不斷;既頗為自負、長相不錯，又信心不足、沒有魅力的矛盾形象。

自相矛盾的悖論語言張揚著一種“跨越詩行”的個性[4]。這種頗具玄學派詩人的奇思妙喻，具有典型的約瑟夫·海勒語言特色，十分詼諧地刻畫出了不擇手段一心往上爬的卡思卡特上校的滑稽嘴臉，如此一則荒誕的人物形象著實讓人啼笑皆非。

四.夸張的語句凸顯人物心理

約瑟夫·海勒在Catch-22中使用了大量幽默夸張的重復語句，生動凸顯出被上司玩弄于股掌之間、生命不保的士兵們憤怒和無奈的心理。這一點，我們從第一章約塞連和隊友鄧巴的對話中盡可領略。

為了保命，逃避沒完沒了的飛行轟炸任務，約塞連裝病住進醫(yī)院。遇見了同樣裝病，甚至紋絲不動躺著裝死的鄧巴。起初，約塞連還以為他真死了。誰知，醫(yī)生護士離開病房沒多久，Dunbar sat up like a shot.“Thats it，”he cried excitedly.[3]鄧巴就嗖地一下坐了起來，興奮地發(fā)表高見。于是兩位渴望生存的士兵熱烈討論起來。

鄧巴總感到上司要他們?yōu)橹娘w行任務缺少了什么內涵，此時終于明白了，原來就是沒有愛國精神。這里，作者通過鄧巴重復喊出“there was something missing”，表現(xiàn)出他發(fā)現(xiàn)究竟是少了什么東西時的興奮，同時也描繪出他終于找到同類、可以一吐為快的激動心情。

而在描寫約塞連如何回應鄧巴時，作者寫道“Youre right，” Yossarian shouted back.[3]這里，“youre right”夸張地重復了四遍，透過約塞連這一連四聲“你說得沒錯”的重復叫喊，幽默地呈現(xiàn)出他對隊友看法的認可，以及其憋悶的情緒得以和隊友共同發(fā)泄的興奮心理。上司逼迫他們出生入死，只是為了滿足自己軍銜晉升的私欲而已。為著掙得諸如熱狗、媽媽的蘋果派等生活所需，他們在拼命戰(zhàn)斗。但沒人愿意為上司、上等人晉級、拉選票賣命，沒有什么愛國精神。

看似詼諧的幽默透露出主人公的憤慨與無奈，讀后使人對其深切同情。黑色幽默語言盡顯其魅力，暗示著主人公當時所處的伴隨痛苦、焦慮乃至死亡威脅的荒誕、病態(tài)的環(huán)境，昭示了主人公約塞連的憤怒和痛苦心理。

五.辛辣的語言使情節(jié)極具諷刺效果

作者辛辣的幽默語言使得作品情節(jié)充滿滑稽、諷刺意味，這里列舉三個：

1.梅杰·梅杰·梅杰少校極力掩蓋其作假行為

第九章中，作者將四個相同的單詞Major Major Major Major并列在一起，稱呼天生無能的梅杰·梅杰·梅杰少校，這本身就頗顯惡作劇，辛辣和諷刺意味濃厚。在描述這位生來平庸的少校每天假冒華盛頓·歐文在公文上簽名，卻又害怕敗露、極力掩蓋時，作者寫道：

“Major Major forged diligently with his left hand to elude identification， insulated against intrusion by his own undesired authority and camouflaged in his false mustache and dark glasses”[3]

這段文字夸張而不失幽默地在讀者面前呈現(xiàn)出一幅畫面：梅杰少校如何弄虛作假，又如何裝扮掩飾以圖掩蓋。他生怕別人辨認出是自己的字跡，煞費苦心，用左手簽名。forged diligently諷刺地表現(xiàn)出他偽造得有多賣力。他把自己隔離起來，利用職權，禁止他人來侵擾。塵封的窗邊，小偷挖的小口子都令他感到有被偷窺的危險，不惜用假胡子和墨鏡喬裝自己。文中的camouflaged in false mustache and dark glasses生動刻畫出他偽裝的荒誕與滑稽，無情揭露了梅杰少校裝模作樣的虛偽嘴臉。

2.丹妮卡太太的快樂與其丈夫的生死掙扎

丹尼卡醫(yī)生的死訊傳來后，荒謬且充斥著滑稽色調的一幕上演了。

丹尼卡醫(yī)生的妻子丹尼卡太太先是悲痛欲絕，尖厲的哭聲劃破了斯塔騰島寧靜的夜空。就在她開始接受丈夫的死亡時，郵差給她帶來了一封她丈夫的親筆信，信中一再叮囑她不要相信任何有關他的壞消息。

盡管這封信把丹尼卡太太驚得目瞪口呆，但接下來的日子，她接連收到由她丈夫的死亡換來的各種福利，包括退伍軍人管理局的終生撫恤金、社會保障總署的每月補助費、各種組織提供的喪葬費、十五萬美元人壽保險金等。源源而來的巨額財富使她喜出望外，于是她裝作不知道丹尼卡醫(yī)生還活著，不再關心丈夫死活，臉上露出勇敢的微笑a brave smile。她最親密的女友們的丈夫開始和她調情。事情發(fā)展成這種結局，丹尼卡太太開心極了，她高興得把頭發(fā)都染了。

這個情節(jié)里，作者用smile，flirt，simply delighted，hair dyed幽默而諷刺地描繪出丹尼卡太太在丈夫生死未卜的情況下，不僅能笑得出來，還能做出與人調情，直至非常開心、染了頭發(fā)等一系列違背常理的荒誕舉動。

與此同時，回到皮亞諾薩島上的丹尼卡醫(yī)生，卻在為不被埋入地下而艱難掙扎。他垂頭喪氣、惶惶不可終日，納悶他太太為什么沒回他的那封求救信。

與描寫丹妮卡太太愉快舉動的用語相反，作者以a terrible time和dismal apprehension兩組詞語鮮明反襯出丹妮卡醫(yī)生危在旦夕的處境，掙扎在死亡線上的他，整日如坐針氈、痛苦無比。

丹妮卡夫婦截然相反的情節(jié)表現(xiàn)，形成強烈反差。作者辛辣地諷刺了美國金錢社會的道德觀。在丹尼卡太太的眼里，在金錢面前，丈夫的安危都不算什么。約瑟夫·海勒生動而形象地將這種金錢利益至上的荒謬價值觀展現(xiàn)得一覽無余。

3.約塞連的轉變

作品第一章中，約塞連為了逃避無休止的飛行任務，裝病住進醫(yī)院。期間，他錯把詢問他情況的牧師當了醫(yī)生，于是發(fā)生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對話。

無論牧師說什么，約塞連都應聲附和。這段對話里，good出現(xiàn)四次，bad有三次。這里，作者通過相同詞語反復出現(xiàn)，刻畫出約塞連為了證實自己有病免回戰(zhàn)場，不得不對牧師唯唯諾諾，極力迎合的無奈心態(tài)。凸顯他處境的艱難，以及其生存環(huán)境的荒謬。

然而，不甘心任人宰割的他，無論怎樣抗爭都無濟于事。后來，約塞連終于認識到，正是那條莫須有的“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把所有的出路都堵死了，那條軍規(guī)其實就是一個圈套。于是他最終奮起反抗，作品第四十章中，作者描寫了約塞連憤怒頂撞上司的情節(jié)。

卡思卡特上校對不愿再繼續(xù)執(zhí)行額外飛行任務的約塞連十分惱火，對他咆哮了一通?？贫髦行t冷笑著指責約塞連的行為讓上司難辦、使官兵不滿、影響士氣等。

面對怒氣沖沖的卡思卡特上校和冷嘲熱諷的科恩中校，約塞連一改當初對上司謹小慎微、恭敬順從的表現(xiàn)，充滿火藥味地反駁道：“Its your fault，”Yossarian argued，“for raising the number of missions.”[3]“是你們的錯”、“你們不斷增加飛行次數(shù)”?！癐ts your fault”在這里重復三遍，凸顯爭論之劇烈，表現(xiàn)了約塞連不再懼怕強權，由唯唯諾諾變成與上司對著干、成為勇于反抗的“反英雄”式人物的巨大轉變。這一情節(jié)描寫也成為作品點睛之筆，彰顯了黑色幽默語言之魅力。

六.結語

Catch-22以其詼諧冷諷的語言，展示了眾多令人發(fā)笑的情境，讓我們領略了其幽默的語言特色之魅力。但笑完后心情卻是沉重的，看似風趣的語言下掩蓋著作者深深的同情和酸楚。約瑟夫·海勒將“黑色”升華到幽默，又以幽默揭露了美國社會中那些荒誕、黑暗、不公正的真實一面。盡管是以野蠻和恐怖的戰(zhàn)爭為背景的作品，但是作者有意使用了幽默和看上去不合時宜的滑稽語調，這也正是約瑟夫·海勒小說語言風格的主要特色。

“黑色幽默”文學未能歌頌美好事物，但我們不能就此否定它的社會價值?！暗诙l軍規(guī)作為黑色幽默的典范之作，拓寬了人們的審美視野、豐富了人們的審美觀念?！盵5]作品中看似古怪的言辭，卻隱含著許多嚴肅的寓意，在幽默的意境中散發(fā)著其獨特的魅力。

參考文獻

[1]國際中文版編輯部.不列顛百科全書[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7：619

[2]李公昭.20世紀美國文學導論[M].西安：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2000：162.

[3]Heller J. Catch 22[M]. London： Random House， 2011.

[4]張璽.論《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的悖論藝術[D].石家莊：河北師范大學，2010：23.

[5]張海燕.論《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中黑色幽默的美學意蘊[J].《長沙大學學報》，2018（01）：118-119.

（作者單位：襄陽職業(yè)技術學院直屬襄陽市護士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