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刻本《詠物捷徑》考論
2020-08-21 09:04路成文
北方論叢 2020年4期
路成文
[摘要]《詠物捷徑》是一部由日本人編纂的指導日本人初學詠物詩寫作的啟蒙性、指南性專書。編者藤正瑤、古元填是日本江戶時代后期著名文人大江資衡的學生。該書按題詠對象分為上、下卷，72目，每題下列30至40個題詠該對象物的常用詞匯，并選錄一首中國古代詩人的絕句作為詩例，共72首，儼然一部小型詠物詩選，以唐人和明人作品為多，但所選詩例以備體為主，帶有一定隨機性，不能反映中國古代詠物詩實際水平。此外，與同時或稍早的幾部日本人編選的中國古代詠物詩專集或選本相比較，這部書似存在刻意避免選目重復(fù)的意圖。
[關(guān)鍵詞]和刻本 《詠物捷徑》 詠物詩選
[中圖分類號]11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3541（2020）04—0015—15
日本江戶時代漢詩之盛，從百余年前俞樾所編《東瀛詩選》以及豬口篤志《日本漢詩》、杉下元明《江戶漢詩：影響、變?nèi)荨⑾底V》、陳福康《日本漢文學史》等著作中已可概見。
在眾多詩歌題材中，日本詩人頗熱衷于創(chuàng)作詠物詩。與此相應(yīng)的是，江戶時代的日本刊刻了數(shù)量相當可觀的中國古代詠物詩專集或選本，如明瞿佑《詠物新題詩集》（寶永七年，1710年），明王世貞《弁園詠物詩》（享保二十一年，1736年），唐李嶠《李巨山詠物詩》（寶歷十一年，1761年），元謝宗可《詠物詩》（明和七年，1770年），《唐詠物詩選》（平安平信好師古編，安永五年刊，1776年），《六代詠物詩纂》（平安香山彰編，安永九年至天明元年刊，1780—1781年），明朱之蕃《詠物詩》（寬政八年寫本，1796年;又，井伊源左衛(wèi)門編輯，天保十五年刊，1844年），《佩文齋詠物詩選》（柳灣館機鈔錄，文化五年至文政十三年刊，1808—1830年），《三家詠物詩》（老山菅原、梅屋松井、詩禪梁三先生校閱，文政八年刊，1825年），《清人詠物詩鈔》（菊池桐孫鈔，牧野直右衛(wèi)門編輯，嘉永五年刊，1852年）等，以及日本漢詩作者的詠物詩專集或總集，如《梅岡詠物詩》
（松村梅岡著，安永五年刊，1776年）《日本詠物詩》（伊藤榮吉編，安永六年刊，1777年）《玩鷗先生詠物百首》（太田玩鷗撰，天明三年，1783年）《暢園詠物詩》 （岡田挺之著，寬政十年，1798年）《名山樓詠物百首》（寬政十一年，1799年）《歲寒堂詠物詩》（天保十二年，1841年）;等等。
日本漢詩詠物風尚之盛，催生了一套帶有詠物詩創(chuàng)作指南性質(zhì)的小型叢書——《詩學詠物三種》，即《詩學詠物捷徑》《詩學詠物入門》《詩學詠物攀桂》。其中，《詩學詠物捷徑》（以下簡稱《詠物捷徑》）編纂成書并初刊于日本天明四年（1784年），寬政十二年（1800年）補刻。該書將指導詠物詩創(chuàng)作并借以指導漢詩寫作為宗旨，列舉72題，每一題下羅列數(shù)十個題詠該物時經(jīng)常使用的詞匯，并選錄1首中國古代詩人的七言或五言絕句體詠物詩作為示例，對于初習漢詩者，確有指示門徑的作用。值得注意的是，該書共選錄72首唐代至清代詩人創(chuàng)作的七言或五言絕句詠物詩，儼然一部小型中國古代詠物詩選本。
一、《詠物捷徑》的編纂宗旨及撰述體例
《詠物捷徑》扉頁題云：“玄圃先生閱，詠物三種（捷徑、入門、攀桂）。平安書肆（文林軒、錦山軒、文錦堂）仝梓?！卑矗靶韵壬奔创蠼Y衡，俞樾《東瀛詩選》述大江資衡生平著述云：
大江資衡，字稚圭，號元圃，播磨人。著有《元圃集》五卷。
元圃博涉群藝，兼通經(jīng)學，《尚書》、《毛詩》、《論語》，皆有解釋。自士大夫及緇流、羽客之徒，咸來問業(yè)焉。四方之人呼其塾曰“時習堂”，頗負一時之望。詩亦具有根柢，非茍作者，余見乃其初編也。
俞樾謂大江資衡號“元圃”，應(yīng)避清康熙帝玄曄諱?！对佄锝輳健肥纵d大江資衡《詠物捷徑序》云：
捷徑者何也，謂發(fā)蒙也。令百爾童蒙，嬉戲游娛之余，把玩之，習熟之，而涵泳融通焉，終至好學歟。夫兒童之游具不一，乘有竹馬，田有風鷹，射有?；∨钍?，皆常之玩器也。玩之而不已，不已則好之，好之則殉之，殉之則舍假取真，遂學其射御田獵，勢不可拒，及至道之進乎技也。執(zhí)御則奔馳縱橫，磬控如舞;臂鷹則隨其指顧，而百擲無遺;試射則飲金沒羽，穿楊葉，貫虱心，百發(fā)百中，不失毫發(fā)焉。當是時也，竹馬風鷹及桑蓬，謂無益乎射御田獵哉。且人非生而知之者，學而后至其極焉，不可誣矣。捷徑之選，于是乎在焉。曩者蘇季子初見戮笑于嫂妹，叔孫通起于枹鼓之間，庖丁解牛，所睹唯牛而已。若使之子之知幾乎斯，亦唯以斗筲之昧終，逮至其能佩六國相印，建成漢家朝議，合于桑林之舞，而中經(jīng)首之會也。親戚不敢仰視，以面掩地，況眾人乎。傳日，辟如行遠必自邇，辟如登高必自卑。猶是觀之，有取邇與卑者，非發(fā)蒙之謂而獨何乎。亦唯捷徑之不可已也。詠物之說，既述于俞琰詩選序中，故今不復(fù)論乎此。頃日二生編輯一小冊子，題曰詩學詠物捷徑，刻成，問序余，余因論之如此。二生為藤正瑤、古元填，皆從余游者也。天明甲辰（1784年）花朝，平安大江資衡撰并書。
據(jù)大江資衡序，《詠物捷徑》一書，系其弟子藤正瑤、古元填二人所編。檢《東瀛詩選》，二人無詩入選。
大江資衡序主要演繹“捷徑”二字，可以說是循循善誘，乃至于引經(jīng)據(jù)典。其所以如此，顯然是希望一般讀者不要輕忽這本書的價值和意義。至于“詠物詩”及其義界，大江資衡以俞琰已述，未在序中展開。由此可知，在藤正瑤、古元填編輯這部專書以前，俞琰及其《詠物詩選》必定已為日本漢詩界所熟知。
《詠物捷徑》一書，誠如書名及大江資衡序所云，宗旨在“發(fā)蒙”、啟蒙和指示詩歌創(chuàng)作的“捷徑”。
該書分上下兩卷，分別按題詠對象列35目和37目。卷上35目：曉日、月中桂、孤云、驟雨、芭蕉雨、春雪、雪兔、虹、假山、瀑布、盆池、曉井、漁父、樵者、牧童、賣菊翁、采蓮女、美人圍棋、背面美人、紙、筆、硯、劍、舞、琴、笛、屏風、簾、古鏡、書燈、燭淚、湯婆、雙陸、紙鳶、傀儡。卷下37目：紅梅、桃花、紫藤花、牡丹、芍藥、薔薇、菊、石竹花、鳳仙花、牽?；ā⑸徎?、水仙花、老少年（雁來紅）、落花、苔、春草、松、柳、斑竹、丹楓、鶴、雁、子規(guī)、鶯、燕、鴛鴦、鷺、馬、老牛、猿、鯉魚、盆魚、蟹、蟬、蝴蝶、螢、蛛網(wǎng)。
萬頃滄波欲暮天，穿魚換酒柳橋邊。客來問我興亡事，笑指蘆花月一船。（周菊巖）
按，此詩為朝鮮詩人樸文昌作。張豫章等編《御選明詩》卷一百十六、朱彝尊《明詩綜》卷九十五收錄此詩，作者題名為“樸文昌”，詩題為“題郭山云興館畫屏”?！队x明詩》“姓名爵里八”“屬國”類“林悌”名下注云“以下二十六人見《朝鮮采風錄》”?！睹髟娋C》卷九十五“朝鮮下”“林悌”名下注云：“《靜志居詩話》：自悌至李仁老詩，見《朝鮮采風錄》，其官爵世次未詳，姑系于此?！眲t作者樸文昌為朝鮮人，編者將作者題為“周菊巖”，不知何據(jù)？另，第二句“穿魚”，各本均作“將魚”。
14.樵者
云際依依認舊林，斷崖荒磴路難尋。西山望見朝來雨，南澗歸時渡處深。（歐陽修）
按，此詩為宋歐陽修作，諸本無異文。
15.牧童
東風吹雨過前溪，草長平原小犢肥。短笛數(shù)聲歸去晚，半山明月照蓑衣。（駱文盛）
按，此詩為明駱文盛作。明駱文盛《駱兩溪集》卷五、朱之蕃《盛明百家詩選》“七絕卷”之三十三收錄此詩，詩題為“牧兒”。第三句“歸去晚”，各本均作“歸去路”。
16.賣菊翁
秋光未到小籬東，已有街頭賣菊翁。滿擔寒芳霏玉露，一簾清氣韻金風。（乾隆帝）
按，此詩為清乾隆帝作。
17.采蓮女
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王昌齡）
按，此詩為唐王昌齡作，各本原題“采蓮曲”，唯俞琰《詠物詩選》卷四題為“采蓮女”。
18.美人圍棋
紅燭臺前出翠娥，海沙鋪局巧前和。趁行移手巡思盡，數(shù)數(shù)看誰得最多。（張籍）
按，此詩為唐張籍作，《萬首唐人絕句》《全唐詩》等題為“美人宮棋”，俞琰《詠物詩選》題為“美人下棋”。第三句“巡思盡”三字，《萬首唐人絕句》《全唐詩》作“巡收盡”。
19.背面美人
睡起昭陽淡淡妝，不知緣底背斜陽。若教轉(zhuǎn)眄一回首，三十六宮無粉光。（韓子蒼）
按，此詩為宋韓駒作，據(jù)宋韓駒《陵陽集》卷四、宋孫紹遠《聲畫集》卷二、清陳邦彥等纂《御定歷代題畫詩類》卷十六等，詩題為“題伯時所畫宮女”，蔡正孫《詩林廣記》后集卷八題為“題畫宮女”，清厲鶚編《宋詩紀事》卷三十三詩題為“題李伯時畫背面仕女”。又，此詩首句“淡淡妝”，各本均作“暗淡妝”。
20.紙
家住稽山剡水頭，陳玄毛穎憶同游。榮封楮國金符在，尺素修成五鳳樓。（毛氏）
按，檢《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卷一百八十二，作者題名為“毛鈺龍”。毛鈺龍為明代女詩人，云南按察司僉事毛鳳韶之女。編者題為“毛氏”，示其性別為女性。
21.筆
能令音信通千里，解致蛟龍運八行?？v使江生未相賞，應(yīng)緣自負好文章。（闕名）
按，此詩出唐人傳奇張讀《宣室志·萬首唐人絕句》，《全唐詩》，《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徑題為“筆”。又，第二句“蛟龍”二字，各本均作“龍蛇”，第三句“縱使江生未相賞”，諸本均作“惆悵江生不相賞”。
22.硯
端溪誰割紫云腴，萬古文心向此攄。小點墨池成巨浪，就中飛出北溟魚。（顧陳塘）
按，此詩為清顧陳垿作，原題“名士硯”。
23.劍
三尺精靈夜吐輝，曾聞天上化龍飛。千金空落英雄手，不斷人間是與非。（沈貞吉）
按，此詩原題“詠劍”，作者為明代沈貞。沈貞，一名貞吉。又，第三句“空落”，《御定淵鑒類函》卷二百二十三、《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卷一百四十二作“漫落”。
24.舞
汗浥新裝畫不成，絲催急節(jié)舞衣輕。落花繞樹疑無影，回雪從風暗有情。（顧況）
按，此詩為中唐顧況作，諸本無異文。
25.琴
應(yīng)從玉指到金徽，萬態(tài)千情料可知。今夜燈前湘水怨，殷勤封在七條絲。（裴夷直）
按，此詩為唐裴夷直作，原題“贈美人琴弦”，第三句“湘水怨”三字，《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作“湘水曲”。
26.笛
剪雨裁云一節(jié)秋，落梅楊柳曲中留。樽前暫借殷勤看，明月曾聞向隴頭。（張喬）
按，此詩為晚唐張喬作，首句“裁云”，在《萬首唐人絕句》、曹學儉編《石倉歷代詩選》、《全唐詩》中作“裁煙”。
27.屏風
六曲連環(huán)接翠帷，高樓半夜酒醒時。掩燈遮霧密如此，雨落月明俱不知。（李商隱）
按，此詩為晚唐李商隱作，諸本無異文。
28.簾
疊影重紋映畫堂，玉鉤銀燭共熒煌。會應(yīng)得覓神仙在，休下真珠十二行。（羅隱）
按，此詩為晚唐羅隱作，第三句“會應(yīng)得覓”，祝穆《古今事文類聚》《御定淵鑒類函》作“會看得見”，俞琰《詠物詩選》作“會應(yīng)曉得”。
29.古鏡
寶鏡何年鑄，龍紋積暗塵。非關(guān)磨洗倦，恐照白頭人。（王恭）
按，此詩為明代王恭作。
30.書燈
蘭鈕吐穗照書窗，耿耿長明夜未央。從此焚膏堪繼晷，何須鑿壁效偷光。（沈燮庵）
按，此詩為清沈炳作，沈炳字燮庵。永瑢校《世宗憲皇帝朱批諭旨》卷一百七十四之九載：“萬壽圖、西湖春夏秋冬四季及城隍山迎會景象，現(xiàn)有底稿起出。據(jù)稱非系中國輿圖……并訊，據(jù)各商鐘覲天等供出，尚有楊澹齋帶去秀才孫太源、沈登偉，在彼講習?！庇志硪话倨呤闹d：“聞事竊查從前聘往日本教習逗留未歸之武舉張恒睥，并隨同之劉經(jīng)先，又另船出洋之生員孫太源、沈登偉，臣勒令原商設(shè)法于東洋索取本人……臣親加究訊，內(nèi)孫太源原系行商多年，因欲圖賺倭照代為續(xù)邀沈登偉出洋在彼講解。”黃仁生在《論漢籍東傳日本及其回流》中說：“在德川幕府執(zhí)政的二百多年間，除了明清易代之際有朱之瑜、陳元赟等流亡日本以及后來沈燮庵等隨商船偷渡日本的中國學者傳播漢文化以外，日本人主要是通過輸入的漢籍與翻刻的漢籍來了解和學習中國的文化學術(shù)?！币谆堇蛟凇肚宕星捌诘膶θ贞P(guān)系認識》中說：“因為當時孫輔齋（名廷相，字太原，號輔齋，龍州人）、沈燮庵（名炳，字登偉，號燮庵，杭州府人，歲貢生，時年五十五）當時滯留長崎和解《大清會典》、釋文校正《唐律疏議》?！彼善终略凇秮砣涨迦伺c日中文化交流》中說：“沈燮庵，浙江杭州府人，儒士。《長崎渡來儒士醫(yī)師等事》載：‘享保十二年十二月九日渡來，同十六年四月十一日歸唐。《唐船人津并雜事之部》‘享保十二年條載：‘十二月九日四十一番船，儒士沈燮庵渡來?？芍?，沈燮庵于享保十二年（1726）十二月來日，同十六年四月歸國。其曾經(jīng)在日本校訂唐律?！睋?jù)以上材料，可知沈炳，字登偉，號燮庵，清中期曾東渡日本。沈燮庵東渡日本的時間，較《詠物捷徑》的編纂早半個多世紀。
31.燭淚
惜別終宵話不休，煌煌燈燭照離愁。蠟花本是無情物，特向人前也淚流。（張弘范）
按，此詩為元張弘范作，第四句“特”，《宋元詩會》作“持”。
32.湯婆
老去徐娘尚可娛，溫柔鄉(xiāng)里錦模糊。春來漸覺君心改，欲敞紗廚聘竹奴。（郭登）
按，此詩為明郭登作。明錢謙益《列朝詩集》乙集第四“郭定襄登”收錄此詩。
33.雙陸
一笑承恩便賜緋，論他當局卻全非。平生學得檀公術(shù)，打馬沿邊走似飛。（郭登）
按，此詩為明郭登作。
34.紙鳶
等閑一葉破高云，一簇妖童十里塵。便與富兒償酒債，不須更倩郭仙人。（袁宏道）
按，此詩為明袁宏道作，原題“看紙鳶”。
35.傀儡
刻木牽絲作老翁，雞皮鶴發(fā)與真同。須臾弄罷寂無事，還似人生一夢中。（梁锽）
按，此詩作者或謂梁锽，或謂唐明皇。詩題或作“窟磊子人”，或作“傀儡吟”，或作“詠木老人”，或作“西宮詩”，詩句異文亦較多。蓋此詩主要見于《明皇雜錄》《楊妃外傳》等傳奇小說，各家傳刻不盡相同。要之以北宋早期編纂的《文苑英華》所載最為可據(jù)。該書卷二百十二“雜樂”：《窟磊子人》，梁锽：刻木牽絲作老翁，雞皮鶴發(fā)與真同。須臾弄罷寂無事，還似人生一世中。詩題為“窟磊子人”，作者題名“梁锽”，“一夢中”作“一世中”。
以上為卷上。
36.紅梅
姑射仙人煉玉砂，丹光晴貫洞中霞。無端半夜東風起，吹作江南第一花。（丁鶴年）
按，此詩為元代丁鶴年作，諸本無異文。
37.桃花
尋得桃源好避秦，東風又見一年春?；w莫遣隨流水，怕有漁郎來問津。（謝枋得）
按，此詩為宋謝枋得作，《疊山集》、明李蓑《宋藝圃集》卷二十一、明彭大翼《山堂肆考》卷一百九十八、清呂寶芝《花木鳥獸集類》卷上、《宋詩紀事》卷六十七等收錄此詩，詩題為“慶全庵桃花”或“題慶全庵”，《石倉歷代詩選》卷二百十三亦收此詩，題為“桃”。第二句“東風”二字，各本均作“桃紅”;第三句“莫遣”二字，《山堂肆考》《花木鳥獸集類》作“不遣”。
38.紫藤花
紫藤花繞蒼松樹，嫩蕊垂垂麗幾多。一夜西風吹白露，還輸老榦耐消磨。（乾隆帝）
按，此詩為清乾隆帝作。
39.牡丹
花神默默殿春殘，京洛名家識面難。國色從來有人妬，莫教紅袖倚欄干。（謝榛）
按，此詩作者題名謝榛?！稓v代詩話》卷五十四“婪尾春”云：嘉靖中謝茂秦《牡丹詩》“花神默默殿春殘”皆用此也。然檢謝榛《四溟集》，未見此詩。
40.芍藥
一聲啼鵡畫樓東，魏紫姚黃掃地空。多謝化工憐寂寞，尚留芍藥殿春風。（蘇軾）
按，此詩作者或題蘇軾，或題邵雅，不能遽斷?！跺\繡萬花谷》后集卷三十七、《御定淵鑒類函》卷三百九十六謂蘇軾作，宋陳景沂《全芳備祖》前集卷三謂邵雍作，《全宋詩》據(jù)《全芳備祖》訂為邵雍作。檢《擊壤集》《蘇軾詩集》，均未見收錄此詩。又，“啼鴂”，《錦繡萬花谷》作“鶗鴂”。
41.薔薇
曉風抹盡胭脂顆，夜雨催成蜀錦機。當晝開時正明媚，故鄉(xiāng)疑是買臣歸。（張祐）
按，此詩為唐張祜作。舊題宋王安石編《唐百家詩選》卷十五、《萬首唐人絕句》卷四十三、元李冶《敬齋古今蛀》卷七、《全唐詩》卷五百十一、《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卷三百四十三收錄此詩，作者題名“張祜”，《蜀中廣記》卷六十一、《山堂肆考》卷一百九十九、《記纂淵海》卷九十三、《御定佩文齋廣群芳譜》卷四十二收錄此詩，作者是名“張祐”。疑為同一人，即張祜，祜、祐因形近而訛。詩題或題“薔薇”，或題“薔薇花”。詩句有異文，如“胭脂顆”或作“燕支顆”，或作“臙脂蕊”;“曉風抹盡”或作“晚風抹破”。
42.菊
芳叢燁燁殿秋光，嬌倚西風學道妝。一自義熙人去后，冷煙疏雨幾重陽。（戴君恩）
按，此詩實為明劉泰作。此詩《御定佩文齋廣群芳譜》卷五十一，作者題名為“戴君恩”，第一句“燁燁”作“曄曄”。然明徐伯齡《蟑精雋》卷十一、《御定歷代題畫詩類》卷八十九，詩題為“詠黃菊”，作者題名為“劉泰”，第三句“人去后”作“人采后”。此詩為題畫詩，《御定歷代題畫詩類》明確記載此詩為明劉泰所作，明人徐伯齡《蟑精雋》的記載亦可相佐。疑《御定佩文齋廣群芳譜》撮錄有誤，編者沿其誤而誤題。
43.石竹花
也向人前稱此君，一叢翠帶襯紅云。徂教色媚時人眼，漫說檀欒獨出群。（乾隆帝）
按，此詩為清乾隆帝作。
44.鳳仙花
秾艷何曾妬絳桃，瑤池青鳥舊仙曹?？蓱z日暮西風急，滿池爛斑委鳳毛。（王誼）
按，此詩為明王誼作，《石倉歷代詩選》卷三百三十九收錄此詩，第四句“爛斑”“作“斕斑”，“鳳毛”作“羽毛”。
45.牽牛花
青花綠葉上疏籬，嫋嫋長條竹尾垂。老覺淡妝差有趣，滿身花露立多時。（姜白石）
按，此詩為宋姜夔作。姜夔《白石道人詩集》卷下、《全芳備祖》前集卷十四、《御定佩文齋廣群芳譜》卷九十八收錄此詩，詩題分別為“武康丞宅同樸翁詠牽?！薄盃颗；ā薄霸仩颗！?。第二句“嫋嫋”，各本作“別有”，第三句“淡妝”“有趣”，各本作“殘妝”“有味”，第四句“花露”，各本作“秋露”。
46.蓮花
嬌紅婭姹不勝姿，只許行人半面窺。恰似姑蘇明月夜，水晶宮殿貯西施。（趙竹隱）
按，此詩為宋趙鼎臣作。宋趙鼎臣《竹隱畸士集》卷七收錄此詩，詩題為“過邢州柳溪中門扃繅甚嚴隔戶窺之見荷花爛然盈沼作”，“貯西施”作“鎖西施”。
47.水仙花
月為精魄水為神，素質(zhì)先迎雪里春。羅襪凌波斷行跡，誰能喚起弄珠人。（謝榛）
按，此詩作者題名“謝榛”，但亦多有題名“許子才”者。明汪石可玉撰《珊瑚網(wǎng)》卷四十一、明郁逢慶《書畫題跋記》卷七、清卞永譽撰《式古堂書畫匯考》卷五十七收錄此詩，詩題分別為“酉室寫水仙幅”“錢霅川水仙卷”“酉室水仙圖”。以上各本作者題名均為“許子才”。明李攀龍編《古今詩刪》卷三十四亦收錄此詩，詩題為“水仙花”，作者題名為“謝榛”。各本第二句“先迎”均作“先含”。《珊瑚網(wǎng)》《書畫題跋記》《式古堂書畫匯考》等如果是根據(jù)原畫確認作者為許子才，則可據(jù)。然李攀龍與謝榛是同時代人，且頗多交往，其言亦可據(jù)。則此詩作者究竟為“謝榛”還是“許子才”，尚難遽斷。
48.老少年（雁來紅）
何事還丹可駐年，一枝真作草中仙。霜華洗盡朱顏在，不學春花巧弄妍。（陸樹聲）
按，此詩為明陸樹聲作?！队ㄅ逦凝S廣群芳譜》卷八十八收錄此詩，題為“老少年”，注“老少年一名雁來紅”。作者題名為“明陸樹聲”。又，《御定淵鑒類函》卷四百十一亦收錄此詩，詩題為“雁來紅”，作者題名為“陸游”，“駐年”作“駐顏”。檢陸游《劍南詩稿》，未見此詩。
49.落花
綠窗人靜落殘紅，飛盡郊園錦幾重。黃鳥解人憐惜意，卻將婉語罵東風。（方氏）
按，方氏年代不詳。
50.苔
青如蚨血染頹垣，漢寢唐陵幾斷魂。莫笑貧家春寂寞，漸隨積雨上朱門。（僧正淳）
按，此詩為明僧正淳作。清鄭方坤撰《全閩詩話》卷十一收錄此詩，題為“詠苔詩”，其介紹作者云：“正淳字古心，閩縣人，洪武中詩僧?！钡谒木洹爸扉T”，《全閩詩話》作“青門”。
51.春草
帶雨和煙未可名，春風處處不勝情。于今南浦知多少，都向王孫去后生。（王韋）
按，此詩為明王韋作，諸本無異文。
52.松
直氣森森恥屈盤，鐵衣生澀紫鱗干。影搖千尺龍蛇動，聲憾九天風雨寒。（石曼卿）
按，此詩為宋石延年作。舊題明朱存理撰《趙氏鐵網(wǎng)珊瑚》卷三、《書畫題跋記》卷四、《式古堂書畫匯考》卷九、清倪濤撰《六藝之一錄》卷四百五、《御定佩文齋廣群芳譜》卷七十、明李日華撰《六研齋筆記》三筆卷一、《全芳備祖》后集卷十四、《山堂肆考》卷二百九、《花木鳥獸集類》卷上、宋陳思編元陳世隆補《兩宋名賢小集》卷七十九、《宋詩紀事》卷十收錄此詩，詩題為“古松”，作者題名“石延年”或“石曼卿”，各本多數(shù)著錄為七言八句，律詩體，唯《御定佩文齋廣群芳譜》《山堂肆考》《花木鳥獸集類》著錄為七言四句，絕句體。第二句“生澀”，各本或作“生色”，“紫鱗”或作“紫麟”;第四句“聲憾九天”，各本作“聲撼半天”。
53.柳
空塘流水浸長條，細雨疏煙拂灞橋。羌笛數(shù)聲人不見，春風斜系木蘭橈。（陳輝）
按，此詩為明陳輝作。
54.斑竹
揀得林中最細枝，結(jié)根石上長身遲。莫嫌滴瀝紅斑少，恰是湘妃淚盡時。（賈島）
按，此詩為唐賈島作，《長江集》卷九、《唐百家詩選》卷十五、《萬首唐人絕句》卷二十四、明陸時雍《唐詩鏡》卷四十八、《全唐詩》卷五百七十四、《唐人萬首絕句選》卷五、《御定淵鑒類函》卷三百七十八收錄此詩，詩題為“贈梁浦秀才斑竹拄杖”或“贈人斑竹拄杖”，宋陸游《老學庵筆記》卷五、清陳元龍撰《格致鏡原》卷五十八、《御定佩文齋廣群芳譜》卷八十五亦收錄此詩，無詩題。作者題名為“賈島”或“賈長江”。第四句“恰是”，《長江集》《唐詩鏡》《全唐詩》《御定淵鑒類函》等作“恰似”。
55.丹楓
丹楓如染帶煙光，幻出人間錦繡鄉(xiāng)。一段西山觀不盡，歸鴉數(shù)點送斜陽。（陳去非）
按，此詩為宋陳與義作。陳與義字去非，此詩陳與義《簡齋集》及各本未收，唯《同治武岡州志》卷三十八《藝文志六》收錄此詩，題為“楓門落照”，作者題名為“陳與義”。
56.鶴
夕陽灘上立徘徊，紅蓼風前雪翅開。應(yīng)為不知棲宿處，幾回飛去又飛來。（韋莊）
按，此詩為晚唐韋莊作，《浣花集》卷五、《萬首唐人絕句》卷六十二、《全唐詩》卷六百九十七、清徐倬編《全唐詩錄》卷九十四、《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卷四百二十四、《御定淵鑒類函》卷四百二十、俞琰《詠物詩選》卷八收錄此詩，詩題為“獨鶴”。
57.雁
聯(lián)翩飛處影橫斜，暝色和煙暗獲花。遠水微茫秋萬頃，不妨隨意落平沙。（王紱）
按，此詩為明王紱作。明王紱《王舍人詩集》卷五收錄此詩，詩題為“題雁”，第三句“秋萬頃”作“千萬頃”。
58.子規(guī)
蜀魄千年尚怨誰，聲聲啼血染花枝。滿山明月東風夜，正是愁人不寐時。（羅鄴）
按，此詩為晚唐羅鄴作。唐韋毅《才調(diào)集》卷八、《文苑英華》卷三百二十九、《萬首唐人絕句》卷五十一、《石倉歷代詩選》卷八十九、《全唐詩》卷六百五十四、《古今事文類聚》后集卷四十四、《御定淵鑒類函》卷四百二十八收錄此詩，詩題為“聞子規(guī)”，作者題名為“羅鄴”?！妒裰袕V記》卷五十九亦收錄此詩，作者題名為“溫庭筠”，然各本溫庭筠集無此詩。詩當為羅鄴所作。此詩第二句“染花枝”，各本均作“向花枝”。
59.鶯
柳花如雪滿春城，始聽東風第一聲。夢里江南舊時路，隔溪煙雨未分明。（李東陽）
按，此詩為明李東陽作。李東陽《懷麓堂集》卷十九、《石倉歷代詩選》卷三百九十六、《御選明詩》卷一百五、《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卷四百三十七、《御定淵鑒類函》卷四百二十六收錄此詩，詩題為“黃鶯”?！队v代題畫詩類》卷九十七亦收錄此詩，詩題為“畫黃鶯”，作者題名為“謝鐸”，疑誤。
60.燕
暫逐東風別海涯，去年營壘是誰家。春光浪信江南好，到得江南又落花。（陳價夫）
按，此詩為明陳價夫作。
61.鴛鴦
兩兩蓮池上，看如在錦機。應(yīng)知越女妬，不敢近船飛。（高啟）
按，此詩為明高啟作。
62.鷺
西風吹冷到漁家，片雪飛來泊水涯。獨立斜陽如有待，擬邀明月伴蘆花。（張志龍）
按，張志龍年代不詳。
63.馬
雙駒汗血已班班，躞蹀春風意態(tài)閑。聞道千金求駿骨，不應(yīng)龍種在人間。（鎦績）
按，此詩為明劉績作，劉或?qū)懽麈y?！队x明詩》卷一百四、《古今詩刪》卷三十三、《御定佩文齋詠的詩選》卷四百五、《御定歷代題畫詩類》卷一百一收錄此詩，詩題為“畫馬”，作者題名為“劉績”或“鎦績”，第一句“班班”，各本作“斑斑”，第二句“躞蹀”，各本作“蹀躞”。
64.老牛
草繩穿鼻系柴扉，殘喘無人問是非。春雨一犁鞭不動，夕陽空送牧兒歸。（宋無）
按，此詩為元宋無作，諸本無異文。
65.猿
宿有喬林飲有溪，生來蹤跡遠塵泥。不知心更愁何事，每向深山夜夜啼。（徐夤）
按，此詩為唐徐夤作。徐夤《徐正字詩賦》卷二、《全唐詩》卷七百十一、《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卷四百十三、《御定淵鑒類函》卷四百三十一、俞琰《詠物詩選》卷八收錄此詩。第一句“飲有溪”，《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御定淵鑒類函》作“飲一溪”。
66.鯉魚
眼似真珠鱗似金，時時動浪出還沉。河中得上龍門去，不嘆江湖歲月深。（章孝標）
按，此詩為唐章孝標作?！度圃姟肪砦灏倭?、《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卷四百六十九、《御定淵鑒類函》卷四百四十三、俞琰《詠物詩選》卷八收錄此詩。第一句“真珠”，《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作“珍珠”;第三句“河中”，《詠物詩選》作“浪中”。
67.盆魚
斗升之水幸相存，未敢輕離小瓦盆。好待養(yǎng)成鱗甲后，看他飛躍上龍門。（徐有貞）
按，此詩為明徐有貞作。徐有貞《武功集》卷一收錄此詩，詩題為“戲和士權(quán)盆池魚二絕”其二。
68.蟹
未游滄浪早知名，有骨還從肉上生。莫道無心畏雷電，海龍王處也橫行。（皮日休）
按，此詩為晚唐皮日休作，或題杜牧作。唐范攄《云溪友議》卷下、《萬首唐人絕句》卷五十五、宋曾慥《類說》卷四十一、明胡我琨撰《錢通》卷二十九、《全唐詩》卷六百十五、《全唐詩》卷八百七十、《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卷四百七十收錄此詩，作者題名“皮日休”?！豆沤袷挛念惥邸泛蠹砣?、《山堂肆考》卷二百二十五、宋潘自牧《記纂淵?！肪砭攀?、《御定淵鑒類函》卷四百四十四亦收錄此詩，作者題名“杜牧”。各本詩題或作“詠螃蟹呈涮（浙）西從事”，或徑作“詠蟹”。第一句“滄浪”，各本均作“滄?！?。
69.蟬
按，此詩為綠林高處弄微聲，似話寒暄最有情。向晚臨風吸清露，枯枝遺蛻認前生。（乾隆帝）
按，此詩為清乾隆帝作。《御制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二十八收錄此詩，詩題為“蟬始鳴”。
70.蝴蝶
桃紅李白一番新，對舞花前亦可人。才過東來又西去，片時游遍滿園春。（謝無逸）
按，此詩作者實不詳。俞琰《詠物詩選》卷八選錄此詩。宋謝逸字無逸，有《溪堂集》傳世。然檢《溪堂集》，未見此詩。俞琰《詠物詩選》選錄《蝴蝶》詩二首，前一首題名：“宋謝無逸”，后一首未題作者姓名。同書卷八選錄《蛙》一首，作者題名為“王維”，緊隨其后選錄《蝌蚪》一首，未題作者姓名。經(jīng)考，后一首乃明代張維所作，非唐代王維也。則所選第二首《蝴蝶》詩“桃紅李白一番新”一首，不能遽斷此詩為宋代謝無逸所作。《詠物捷徑》經(jīng)署謝無逸，不確。
71.螢
水殿清風玉戶開，飛光千點去還來。無風無月長門夜，偏到階前照綠苔。（羅鄴）
按，此詩為晚唐羅鄴作?！豆沤袷挛念惥邸泛蠹硭氖耸珍洿嗽?，第一句“清風”作“清秋”，第四句“偏到”作“頻到”“照綠苔”作“點綠苔”?！度f首唐人絕句》卷五十一、《石倉歷代詩選》卷八十九、《全唐詩》卷六百五十四、《御定淵鑒類函》卷四百四十七，第四句“照綠苔”，以上各本作“點綠苔”。
72.蛛網(wǎng)
檐前嫋嫋游絲上，上有蜘蛛巧來往。羨他蟲豸解緣天，能向虛空織羅網(wǎng)。（闕名）
按，此詩為唐元稹《織婦詞》結(jié)尾四句。元稹《元氏長慶集》卷二十三、《唐文粹》卷十二、《樂府詩集》卷九十四、《石倉歷代詩選》卷六十二、《全唐詩》卷四百十八等均收錄。編者不詳所出，故題“闕名”。
三、《詠物捷徑》選詩情況分析
經(jīng)過以上?？迹@部書選詩情況大致有以下特點：
第一，從所選詩例及朝代分布來看，這72首詠物詩完全不足以體現(xiàn)中國古代詠物詩實際成就。
根據(jù)以上?？?，《詠物捷徑》所選詩例的朝代分布情況如下。
唐代26首，其中，李商隱、張喬、羅鄴各2首，王昌齡、梁锽或唐玄宗、李白、顧況、裴夷直、元稹、韓愈、李郢、張籍、張祜、賈島、姚合、鄭谷、皮日休、章孝標、羅隱、韓偓、韋莊、徐夤、無名氏各1首。
宋代9首，歐陽修、石延年、蘇軾或邵雍、陳與義、趙鼎臣、韓駒、謝逸、姜夔、謝枋得各1首。
元代4首，黃庚、張弘范、丁鶴年、宋無各1首。
明代25首，郭登2首，劉基、高啟、湯顯祖、邵寶、樸文昌、駱文盛、沈貞、王恭、袁宏道、謝榛、劉泰、王誼、許子才、陸樹聲、王韋、陳輝、王紱、李東陽、陳價夫、劉績、徐有貞、僧正淳（僧）、毛鈺龍（女）各1首。
清代6首，其中，乾隆帝4首，顧陳垿1首，沈炳1首。
朝代不詳2首，方氏、張志龍各1首。
從具體選詩情況來看，向來被視為詠物詩大家的杜甫，以及在唐代就以詠物詩著稱的李嶠、李賀等，沒有詩入選;有些膾炙人口的詠物詩，如杜甫、李賀詠馬詩，編者沒有選錄，卻選了詩名不著的明代劉績的一首原題為“畫馬”的詩，不知何故？宋代詩人詠物興趣極其濃厚，創(chuàng)作數(shù)量也遠多于唐代，但只選9首（其中一首題名謝無逸的詩，可能是誤題作者），僅為唐代的1/3;元代僅入選4首;明代入選較多，達25首。清代選了6首，其中，乾隆帝一人即選4首，為全書之冠。
通觀所選詩例，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編者主要從備體角度出發(fā)，并沒有考慮中國古代詠物詩的創(chuàng)作實際，所選詩例總體藝術(shù)性不高，代表性不強。同一題材所選詩例的標準不太明確，存在一定的隨機性或隨意性。
第二，從各詩在中國傳世文獻中的存錄情況來看，這些詩例見收于《全唐詩》《萬首唐人絕句》《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御選宋金元明詩》《御定淵鑒類函》《御定佩文齋廣群芳譜》的比例較高，但在所選明清詠物詩中，不見于上述總集、選本或類書者，所占比例較大。透過這種情況，或可大略推測編者參考中國圖書的情況（見表1）。
一是由表1可知，《詠物捷徑》所選唐代詠物詩，見收于《全唐詩》《萬首唐人絕句》的比例分別高達96%和85%;所選詠物詩見收于《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的比例達到42%;見收于《御定淵鑒類函》的比例達到25%;見收于俞琰《詠物詩選》的比例達到24%;所選宋元明詠物詩見收于《御選宋金元明詩》的比例達到26%;所選唐宋元明詠物詩見收于《石倉歷代詩選》的比例為18%。通過以上數(shù)據(jù)，雖然我們不能確定這些總集、選本或類書即是編者選詩所據(jù)參考者，但這些圖書在當時傳布到日本并為編選者所獲致或參考的可能性應(yīng)該比較大。特別是《全唐詩》和《萬首唐人絕句》，前者作為康熙年間編成的唐詩總集，《詠物捷徑》所選唐人詠物詩中僅一首逸出該集，后者作為宋人編選的一部唐人絕句選本，僅4首逸出該集;考慮到《詠物捷徑》所選詩例全部為絕句（有兩首是從律詩、樂府詩中截取的七言四句詩），則編選者參考《萬首唐人絕句》的可能性甚至要超過《全唐詩》。
二是由于《詠物捷徑》與大多數(shù)詠物詩選一樣，是按照所詠對象的類型分門別類編排的，在該書編纂前，《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和俞琰《詠物詩選》均已傳入日本，大江資衡序中明確提及俞琰《詠物詩選》，盡管從所選詩例收錄情況來看，見于《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的比例為42%，見于《詠物詩選》的比例為24%，比例并不算特別高，大多數(shù)詩例逸出以上兩部詠物詩選的范圍，但可以肯定這兩部書曾為編者所參考。所選詩例見于同樣是分類編選的《御定淵鑒類函》《御定佩文齋廣群芳譜》的比例大體在25%和15%。這個比例不算特別高，但有些詩例在詩題、作者題名及字句等方面存在與這兩部書更接近的情況?？紤]到這些因素，則編選者參考過這兩部書的可能性也很大。
三是編者所選詩例見于《石倉歷代詩選》的比例也比較高，達到18%。除此之外，所選詩例見于《式古堂書畫匯考》《御定歷代題畫詩類》者，也有7首，占比10%（這些書籍多據(jù)繪畫作品輯錄，其作者、詩題或詩文等，較其他總集或選本可能更接近真實情況，有助于?？敝茫?。這幾部書也可能已傳到日本并在編者參考范圍之內(nèi)。
四是所選明清詠物詩例不見于上述總集、選本或類書的比例也高達25%。經(jīng)?？?，很多詩例僅見于作者詩文集，亦有部分見于錢謙益編《列朝詩集》者。這些僅見于詩文集或《列朝詩集》的詩例，編選者從哪些書中讀到并選錄出來，難以確考，但所參考的范圍，可能比較零散和廣泛。其中，明清作者的詩文集在當時已傳入日本并為編者所參考的可能性很大。
五是所選清詩6首，其中，乾隆帝一人即達4首，是全書中選錄詩例最多的一位。因為該書在編纂時，乾隆帝尚在世，其詩尚未最終結(jié)集。編者能夠讀到比較多的乾隆帝詩并選其4首作為詩例，表明當時中日文化交流相當通暢，乾隆帝的詩在日本亦頗受關(guān)注。
四、《詠物捷徑》與平信好師古《唐詠物詩選》、香山彰《六代詠物詩纂》之關(guān)系蠡測
《詠物捷徑》成書之前8年，平信好師古于安永五年（1776年）編成并刊刻《唐詠物詩選》。該書編選唐人詠物七絕884首（該選序言稱選唐人詠物詩895首，實際上只有884首），經(jīng)檢對，《詠物捷徑》所選26首唐人詠物七絕詩例中，有18首見于該選。分別是韓偓《曉日》、韓愈《春雪》、鄭谷《假山》（《唐詠物詩選》詩題為“凈眾寺小山”）、李白《瀑布》（《唐詠物詩選》詩題為“廬山瀑布”）、崔少卿《盆池》（按，該詩作者為姚合，《唐詠物詩選》誤題作“崔少卿”，《詠物捷徑》沿其誤）、李郢《曉井》、闕名《筆》、顧況《舞》、張喬《笛》、李商隱《屏風》、羅隱《簾》、張祜《薔薇》、賈島《斑竹》（《唐詠物詩選》詩題為“斑竹杖”）、韋莊《鶴》（《唐詠物詩選》詩題為“獨鶴”）、徐夤《猿》、章孝標《鯉魚》、皮日休《蟹》、羅鄴《螢》。部分《唐詠物詩選》中誤題作者姓名的情況，如《盆池》作者誤題“崔少卿”，《詠物捷徑》亦沿其誤。這表明平信好所選《唐詠物詩選》是《詠物捷徑》選擇詩例的重要參考書之一。
晚于《唐詠物詩選》3年，早于《詠物捷徑》4年，安永九年（1780年），日本著名詩人適園先生香山彰編纂完成《六代詠物詩纂》，次年（天明元年，1781年）刊印。該編收錄唐、宋、金、元、明、清714首（含后人陸續(xù)增補者31首），其中，唐人詠物詩123首。與該編相比照，我們發(fā)現(xiàn)，兩書同收者僅邵寶《雪兔》（山川雪模糊）、顧陳垿《硯》（端溪誰割紫云腴）、郭登《雙陸》（一笑承恩便賜緋）、袁宏道《紙鳶》（等閑一葉破高云）、丁鶴年《紅梅》（姑射仙人煉玉砂）、僧正淳《苔》（青如蚨血染頹垣）等6首。唐人詠物詩例中，沒有一首見于《六代詠物詩纂》。由于兩書編選和刊刻相隔僅三四年，編纂者滕正瑤、古元填是否已經(jīng)見到香山彰所編《六代詠物詩纂》，不敢斷言，但以大江資衡在當時的地位，他的學生在編纂此書時，與前者的重復(fù)率僅8%（《六代詠物詩纂》與《詠物捷徑》選詩重復(fù)率僅為0.8%），是否刻意避免與前者選目相同，尚不得而知。
五、結(jié)語
《詠物捷徑》是日本江戶時代漢詩詠物風尚頗盛的背景下產(chǎn)生的一部旨在指導詠物詩及漢語詩歌創(chuàng)作的詩歌啟蒙專書。編者藤正瑤、古元填為江戶著名詩人大江資衡的學生，但二人詩名不甚著。該書初刊于天明四年（1784年），補刻于寬政十二年（1800年）。該書分上、下卷，以題詠對象分類纂輯，共72目，每目下羅列數(shù)十個題詠該對象物時的常用詞匯（主要是以往題詠該對象物的詠物詩中使用過的詞匯），并選錄一首七言或五言絕句作為詩例，共選錄唐宋元明清詠物詩72首，即此而言，類似一部小型詠物詩選。從詩例選取情況來看，編者重點關(guān)注唐代和明代詠物詩，對宋、元詠物詩選錄甚少。從這72首詠物詩例來看，編者對于中國古代詠物詩的高度成就未必了解，所選詩例完全不能反映中國古代詠物詩的實際成就。從這72首詩在各種書籍中的存錄情況，可大略推測《萬首唐人絕句》《全唐詩》《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御選宋金元明四朝詩》《御定淵鑒類函》《御定佩文齋廣群芳譜》以及俞琰《詠物詩選》等總集、選本或類書，可能為編者所參考。除此之外，明清詩文集（包括乾隆帝的詩）在當時應(yīng)較多流入日本，進入編者參考范圍。另一個突出的現(xiàn)象，則是《詠物捷徑》在選取詩例時，重點參考了平信好師古所編《唐詠物詩選》，但可能有意識地避免與香山彰編《六代詠物詩纂》相重復(fù)。由于取資參考和所據(jù)選詩的資料本身存在問題，編者所選72首詩例，或多或少存在誤題作者的情況，詩題、詩句也較多存在異文，個別從律詩或樂府詩中析出的七言四句詩，編者也似乎茫然不知。當然，作為一部專門旨在指導詠物詩或漢語詩歌創(chuàng)作的指南性專書，還是值得進一步研究和整理的。
[責任編輯 王洪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