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起義紀念館里的一把銅壺

劉小花

南昌八一起義紀念館珍藏著一把賀龍在南昌起義時使用過的提梁帶蓋溫水銅壺。此銅壺造型精美，高27.3厘米，底徑15.5厘米，分上、下兩層。銅壺上層用來盛放溫水，下層裝木炭用于保溫，上下層交合處為子母口銜接并配有扣環(huán)固定，中間裝飾有一圈鏤空壽紋，既美觀又通風。銅壺一側還裝有水龍頭。如今水龍頭在我們生活中已十分普遍，但在20世紀20年代還是非常新潮。這把配有水龍頭的銅壺在當時無疑也是十分稀罕而貴重的物品。賀龍在南昌起義期間隨身使用的物品中，除了這把溫水銅壺，還有綠地五彩牡丹鳳鳥紋長頸瓶、青花蝠云紋瓷筆洗、紅漆描金山水紋木胎梅瓶、粉彩鏤空瓷皮燈等20多件精美的物品。起義部隊撤離南昌時，賀龍將這些物品都贈送給宏道中學校長劉屏庚。此后，劉屏庚一直妥善保存著這批物品。1956年，南昌八一起義紀念館籌建時，劉屏庚把這些物品全部捐贈給紀念館。銅壺現(xiàn)為國家二級文物。

文物是鮮活的歷史。南昌起義時，身為國民革命軍第二十軍軍長賀龍還不是共產黨員，為什么要拋棄這些較為奢侈的生活用品，選擇加入起義隊伍，追隨共產黨去開辟中國革命新天地呢？這批紅色實物不僅是賀龍當年參加南昌起義的歷史見證和他“堅定信仰跟黨走”的生動寫照，也是我們深入解讀賀龍初心與信仰的直接承載物。

“還是共產黨的理論對”

1896年，賀龍出生于湖南省桑植縣洪家關一個貧農家庭。由于家境艱難，他從小見識了人間冷暖，體會到勞動人民的疾苦。1916年，賀龍“兩把菜刀”鬧革命，拉起了一支隊伍。那時的鬧革命名曰“革命”，但更多的是一種殺富濟貧的樸素農民革命思想。1921年下半年，賀龍第一次接觸共產主義思想。通過與共產黨員交談，賀龍思想上點燃了熾熱的革命火焰。他曾經回憶說：“這時候，共產黨在我腦子里印象就相當深了。自從我知道了共產黨，我就注意找共產黨了?！?/p>

1924年國共合作的大革命運動蓬勃興起，這種革命潮流也深深影響了賀龍。1926年7月，國民革命軍出師北伐，賀龍率部參加。在攻占湖南常德后，賀龍感慨地說：“北伐戰(zhàn)爭是打土豪劣紳，打軍閥，打外國強盜的，是謀求中國統(tǒng)一的，這正合我的心意，所以我的部隊參加了北伐戰(zhàn)爭。我以前的想法太狹隘了，以為打富濟貧就等于革命?，F(xiàn)在懂得要想大家富裕，不許少數(shù)人發(fā)財，必須依靠大家的力量，只依靠個人或少數(shù)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我的理想是讓大家都富裕?！?/p>

1926年8月，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派出以周逸群為隊長、共產黨員為骨干的宣傳隊來到賀龍部隊，受到賀龍熱烈歡迎。他虛心地向周逸群請教如何整頓和改造部隊，部隊為什么設立黨代表和政治部，部隊宗旨是什么等問題，并請周逸群幫助改造部隊，開辦政治講習所。在朝夕相處中，兩人成了志同道合、親密無間的戰(zhàn)友。周逸群幫助賀龍加快了思想演變進程，成為賀龍與共產黨密切聯(lián)系的中間紐帶。

大革命期間，賀龍經常邀請國民黨黨員和共產黨黨員到家里，請他們各抒己見，闡明對時局和國家前途的見解。聽了雙方意見后，賀龍覺得：“還是共產黨的理論對，贊成共產黨的主張。”賀龍的這個判斷并非心血來潮，是他在進行了反復思考和比較后作出的清醒而理性的選擇。賀龍經歷豐富，曾加入過中華革命黨，也接觸過無政府主義、三民主義等各種流派。但對比之下，賀龍還是覺得共產黨最值得信任，中國共產黨所堅持的道路，才是救國救民的正確道路。正因為賀龍對共產主義思想的高度認同與堅定信仰，他開始逐步向共產黨靠攏。

“我決定帶部隊舉行起義”

1927年春夏，革命風起云涌，形勢突變。繼蔣介石集團在上海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7月15日汪精衛(wèi)集團在武漢宣布“分共”。隨之，大批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被國民黨右派殺害，全國上下陷入白色恐怖的血雨腥風之中。國共合作破裂之后，戰(zhàn)功赫赫、手握重兵的賀龍成為各方拉攏的對象。蔣介石甚至派人許諾，只要賀龍在武漢舉兵，事成之日加委他為軍長兼武漢衛(wèi)戍司令，外加漢陽兵工廠和一筆豐厚的酬金。

大浪淘沙，抉擇關頭見初心。一邊是國民黨的高官厚祿，另一邊是共產黨的前途未卜。在這個人生和信仰的分岔路口，賀龍果斷作出了人生的重大抉擇。

1927年7月初，賀龍與周恩來在武漢會面，賀龍表示：“我認定中國共產黨是最好的，我服從共產黨的領導，只要共產黨相信我，我就別無所求了。我很清楚，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我聽共產黨的話，決心和蔣介石、汪精衛(wèi)這幫王八蛋拼到底?！?月17日，賀龍在第二十軍連以上軍官大會上再次表示自己堅定立場：“我賀龍不管今后如何危險，就是刀架在脖頸上，也絕不走這樣的路。我要跟著共產黨走革命的路，堅決走到底！”

7月20日，李立三、譚平山、鄧中夏、葉挺、聶榮臻等在九江舉行談話會，首次提出“在南昌舉行暴動”的建議。隨后，譚平山找到正在九江的賀龍，探詢賀龍態(tài)度。譚平山對賀龍說：“共產黨決定開展獨立的軍事行動，希望你率二十軍和我們一起行動。”賀龍熱烈回應：“好！信任我賀龍，我當然唯命是從?！彪S后，他就把部隊開往南昌準備參加起義，并將指揮部設在中華圣公會主辦的宏道中學。宏道中學始建于1916年，分前后兩棟，均為坐東朝西的磚木結構洋樓，前棟為宏道中學和宏道堂，后棟為中華圣公會會長兼宏道中學校長劉屏庚的住房。起義期間，劉屏庚將自己的臥房騰給賀龍居住。

7月28日，周恩來抵達南昌的第二天，便來到賀龍指揮部，將起義的計劃悉數(shù)告知賀龍，并征求他的意見。當時還不是共產黨員的賀龍，斬釘截鐵地表示：我完全聽黨的話，黨叫我怎么干就怎么干！當即，周恩來就以前委的名義任命賀龍為起義總指揮。7月30日，賀龍在指揮部召開第二十軍團以上軍官會議并發(fā)表講話。他說：“國民黨已經叛變了革命，國民黨已經死了;我們今天要重新樹立起革命的旗幟，反對反動政府，打倒蔣介石。根據(jù)共產黨的命令，我決定帶部隊舉行起義！”

在歷史關頭，抉擇是需要勇氣的。在中國革命處于低潮中，共產黨被人到處追殺的危急關頭，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經受得住這生與死的考驗。在共產黨最困難的時候，賀龍下定決心跟黨走，就像他自己所說，“我是在共產黨最背運的時候參加的。”這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8月1日凌晨，南昌城頭的一聲槍響宣告了一支新型人民軍隊的誕生，也成為賀龍革命生涯的分水嶺。自南昌起義，賀龍開始了始終不渝地對黨忠誠、堅定跟黨走的人生。

“賀龍是個好同志”

起義勝利后，部隊按照作戰(zhàn)部署，南下廣東，以期重新建立革命根據(jù)地。臨走之前，賀龍將包括這把溫水銅壺在內的較為奢侈的生活用品都贈予了宏道中學的校長劉屏庚。賀龍的這一舉動，一方面是為了表達他對劉屏庚的感謝;另一方面是他在經過南昌起義的洗禮和中國共產黨革命精神的熏陶后，決定徹底告別以往的奢華生活。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賀龍的慷慨之舉，折射出一個無產階級革命者的堅定信念。

1927年9月，南昌起義部隊行至瑞金綿江中學時，由周逸群和譚平山介紹，賀龍光榮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中共前委書記周恩來在賀龍入黨宣誓儀式上講道：“組織上對賀龍很了解，賀龍同志由一個貧苦農民經過斗爭，成為國民革命軍第二十軍軍長很不容易。多年來，賀龍同志積極追求真理，是經過考驗的，是信得過的。賀龍是個好同志！”1959年，賀龍在參觀南昌八一起義紀念館時，曾深情地回憶道：“有人說我要求入黨幾百次，那是假的，但十幾次總是有的，因為我是軍閥，所以入黨特別難，黨要考驗我，始終沒有批準我的要求。早在周逸群帶宣傳隊伍到我們部隊工作時，有一次我去找他，發(fā)現(xiàn)他正在一個房間里主持入黨宣誓儀式，宣誓入黨的都是我的部下，事后我就對他說：‘老周啊，門不要關得那么死嘛，也讓我進去嘛！”賀龍多年的入黨心愿終于實現(xiàn)了。

在南昌八一起義紀念館，陳列著一份賀龍的黨員登記表，表上明確記載著賀龍入黨的時間為1927年9月。在這份登記表上，登記了賀龍個人詳細信息，包括姓名、籍貫、婚姻狀況、家庭關系、三次被捕的情況、革命斗爭小史等。在“個人信息”欄，可以看到賀龍曾用名為賀鎮(zhèn)南，籍貫為桑植，年齡44歲，職業(yè)為軍人。在“職業(yè)經過”一欄，賀龍寫道：擔任過營長、團長、旅長、鎮(zhèn)守使、師長、軍長等職。在“參加革命小史”欄，賀龍寫道：參加同盟會、參加1926年北伐、參加南昌暴動、東江事變回湘鄂西參加蘇維埃運動創(chuàng)立紅軍。登記表上還有一些動人的細節(jié)，如在填寫“房屋、現(xiàn)金多少”，賀龍寫道：什么都沒有了。“在工農軍政各界有什么社會關系？他們對革命的態(tài)度怎樣？”賀龍?zhí)顚懙溃骸耙郧暗纳鐣P系，參加革命后都不來往了?！边@份登記表，從細微處記錄了賀龍為革命徹底告別過去、一心向黨的堅定信心。

賀龍用實際行動踐行著自己的入黨誓言。他是對黨忠誠、信念堅定的楷模。任弼時曾評價：“賀龍同志偉大之處，在于他對革命對黨的一貫忠誠的態(tài)度?！比缃瘢@把飽經歲月滄桑的銅壺，依然散發(fā)著黃銅色澤，無聲地向人們傾訴著賀龍入黨的故事，讓我們體悟這初心與使命的千鈞重量。

[基金項目]2020年江西省文化藝術科學規(guī)劃項目“新媒體視域下館藏革命文物保護利用研究”（編號：YG2020064）

責任編輯 / 陳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