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和 郭影
改革開放之后,張抗抗與上海的關(guān)系尤為密切,源遠流長,文學(xué)夢想一部分在上海得以實現(xiàn)。1979年,張抗抗非常重要的小說《白罌粟》發(fā)表在《上海文學(xué)》。小說《愛的權(quán)利》發(fā)表在《收獲》,在《收獲》發(fā)表的《淡淡的晨霧》獲得全國中篇小說獎。1981年,在《收獲》發(fā)表《北極光》,《隱形伴侶》部分發(fā)表在《收獲》……
“上海,是我寫作的起點。”張抗抗說。
張抗抗與上海淵源頗深。父親在上海受教育并加入了中共地下黨組織,家里有很多親戚都在上海。多年來她一直與上海的很多老朋友保持聯(lián)系。上海作家王安憶、葉辛、竹林等,是她1980年在中國作家協(xié)會第五期文學(xué)講習所的同窗;作家趙麗宏、王小鷹、孫颙、王周生等,是她同時代的作家朋友。
1961年,張抗抗在《少年文藝》發(fā)表習作,得到兒童文學(xué)作家任大霖老師的指導(dǎo)。后來又在《少年文藝》發(fā)表兩篇少年習作。1972年,她的處女作小說發(fā)表在《解放日報》上。1973年,她又在《文匯報》上發(fā)表了長篇散文《大森林的主人》。她說:“這是我走上文學(xué)道路的開始,我是在上海出道的?!敝螅_始嘗試長篇小說的寫作。
少年張抗抗遮掩不住的才華光芒引起了上海文藝出版社編輯謝泉銘的注意。聽聞她的長篇小說《分界線》初稿完成,老謝便跑到了杭州張抗抗家,“我們會為你向黑龍江農(nóng)場請創(chuàng)作假?!边@是上海文藝出版社的許諾。
有了這個許諾,1975年的春天,得到農(nóng)場準假的張抗抗得以在上海暫時安頓下來。出版社位于紹興路辦公樓亭子間的一個斗室是她的寫作間,通常晚上下班后她還在改稿,八九點鐘才回到瑞金二路上的出版社招待所休息。亭子間逼仄不堪,擺下一張書桌一張椅子,就再無轉(zhuǎn)身之處,這一改,就一直改到了夏天。張抗抗改一章,老謝就迫不及待地看一章,每當老謝拿著一刀稿紙出現(xiàn)在小房間門口,張抗抗都會感到心一下跳得特別快。
那個夏天在張抗抗的記憶中,慢慢洇出了許多關(guān)于上海的故事。在招待所,住著一位音樂編輯,駝背,佝僂著身子,神神秘秘的。常常虛掩著的門里,總是飄出陣陣的交響樂。有時候,張抗抗會到他房間里坐一會兒聊幾句。有一天,他突然對張抗抗說,“我讓我爸爸給你寫一幅字吧?!北藭r,張抗抗不知道眼前她稱為“老費”的這個人,是書法家費新我的兒子,更無從知曉費新我是何許人也。她想了想,和父親商量了一下,手抄了一首王安石的詩:“飛來山上千尋塔,聞?wù)f雞鳴見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贝袄腺M”回蘇州,就請費父動筆。據(jù)“老費”轉(zhuǎn)述,費新我頗為意外,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選了一首自我激勵的古詩,而不是革命詩抄。
直至現(xiàn)在,王安石的這首詩還掛在張抗抗杭州的家里。之后每次回上海,她都很想去看看“老費”,但是待到張抗抗成行之時才得知,愛聽交響樂的“老費”已經(jīng)因為哮喘去世了。“我只記得他的房間里有一只逼真的石雕臥牛?!銓倥??我問?!堑?,這是我出生時,爸爸送給我的。‘老費答。我想,當時他能夠給予別人的,已經(jīng)是他的全部了。”張抗抗說。
這件事成就了張抗抗的一篇小文《老費的小屋》。
提及上海,有關(guān)人情的故事就源源不斷地從張抗抗的記憶中泛起。當年,知青離開農(nóng)場是沒有糧票的,那年頭,沒有工資還沒有關(guān)系,沒有了糧票卻很成問題。全國糧票定額,張抗抗從浙江到上海需要有全國糧票,只有想辦法去換,雖然各方接濟,有時候還是會接不上。那時候上海文藝出版社里,黃宗英、茹志鵑等前輩云集、群英薈萃,每每見到他們,張抗抗都懷著崇仰的心情。有一天,巴金的胞弟,交往甚少的編輯李濟生突然對張抗抗開口:“我給你帶來20斤上海糧票,我知道你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糧票?!?0斤糧票幾乎是一個人一個月的口糧,對一個青年人來說,雪中送炭的幫助是莫大的安慰和鼓勵,傳遞出了這座城市溫暖的底色。
近幾年來,張抗抗為了寫作長篇,幾乎暫停了對電影、戲曲、美術(shù)等藝術(shù)的欣賞。她每天固定一段時間,雷打不動地寫作五六個小時,拒絕干擾,許多年里,她保持了每天工作到凌晨2點才入睡。但她依然不同意“寫作就是全部生活”這樣的說法,“寫作是充實自己人生的方式,投入作品一定是全身心的,但觀念上我不認同文學(xué)是我的全部,因為我生活過,我是為了表達我對生活的感受才去寫作,是聽從了內(nèi)心的召喚!我們這代作家身上背負著沉重的責任感。”她說。
熱愛生活的張抗抗保留了一項愛好——旅行,從這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從南方到北方,就像她的人生軌跡,從杭州到哈爾濱,又從哈爾濱到北京。在北方那么多年,她從小養(yǎng)成的南方的飲食習慣,仍然讓她無法對地道的北京小吃產(chǎn)生愛。
在散文《南方》集里,卻沒有一篇寫到上海,這讓張抗抗有點遺憾?!澳愕降资悄戏饺耍€是北方人?”這是令她經(jīng)常疑惑的身份認同,她從一個安靜乖巧的南方女孩,開始學(xué)習自帶幽默感的東北方言,接受,吸收,融合,漸漸地說話爽朗了,熱力四射了。這樣的變化呈現(xiàn)在作品中,呈現(xiàn)在《北方》。
南方人念想著北方,北方人想象著南方?,F(xiàn)代社會的一大特征便是不斷遷徙,曾經(jīng)的遠方是離散,但現(xiàn)在,遠方意味著希望,意味著更多選擇,意味著行動的自由。從南方到北方,一路求學(xué)、求知、謀生、發(fā)展,遷徙的自由帶來創(chuàng)造的力量,南方和北方既是張抗抗生活的地理版圖,更是她創(chuàng)作的文學(xué)版圖?!氨M管北方重塑了我的骨骼,但南方孕育了我的血液。”張抗抗說道。
(摘自新華網(wǎng))(責編 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