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1957年趙州橋修繕工程 (上篇）

高雪娜

位于河北省趙縣的趙州橋，是世界上現(xiàn)存最古老、跨度最大的空腹（敞肩）式單孔圓弧石拱橋，1961年被國務院列為第一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在漫長的歷史歲月中，雖然經(jīng)過無數(shù)次洪水沖擊和地震的考驗，卻安然無恙，巍然挺立在洨河之上。

趙州橋因是1932年成立的研究中國傳統(tǒng)營造學的學術團體——中國營造學社成員梁思成、莫宗江于1933年11月發(fā)現(xiàn)而與營造學社結(jié)緣。在1934年《中國營造學社匯刊》上，梁思成發(fā)表了關于趙州橋的考察報告《趙縣大石橋即安濟橋》，并多方奔走呼吁，終于促使國民政府下達了保護趙州橋的諭示。1936年梁思成再赴趙縣復勘橋基結(jié)構(gòu)，為中央古物保管委員會擬定趙縣大石橋修葺計劃，但由于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而擱淺。1952年8月，曾經(jīng)的營造學社成員羅哲文協(xié)同祁英濤、里正等人受文化部委派到趙縣考察趙州橋等文物保護情況，同年11月，文化部再派羅哲文與橋梁專家劉致平等人實地考察、勘測趙州橋。羅哲文就趙州橋的修繕問題，報告并征詢梁思成意見，梁思成提出了意見建議。1953年1月17日，文化部就修繕趙州橋的計劃，征求了曾經(jīng)的營造學社成員劉敦楨的意見，并將《關于抄送劉敦楨先生對趙縣石橋的意見》發(fā)河北省文化局，“關于趙縣安濟橋修理計劃，我局曾征詢專家劉敦楨先生意見，現(xiàn)劉先生已將意見寄來，茲抄送參考，希在施工時加以注意”。（非?？上?，我們在檔案中沒有找到此意見）。1963年3月，梁思成和橋梁專家茅以升在文化部、國家文物局領導的陪同下，到趙縣視察了趙州橋的保護維修工程。

值此營造學社成立90周年之際，我們將河北省檔案館館藏檔案中有關1952-1957年趙州橋修繕的相關檔案進行了系統(tǒng)梳理，輯錄成文，以表達我們對發(fā)現(xiàn)、保護、修繕趙州橋的中國營造學社成員們及修繕工程的所有參與者們的深深敬意！透過這些泛黃的檔案，也厘清了關于趙州橋修繕時的決策過程、采用工藝、撥款單位及數(shù)目、負責修繕的具體部門等問題，用無言的檔案翔實地還原了從1952年1月19日由河北省文教廳呈送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關于趙縣石橋的破壞情況并請派員勘測修整的報告》開始，到1957年11月趙州橋欄板安裝完畢的整個過程。下面就讓我們追隨著這一張張檔案，回到當時的歷史情境中，去真切地感受在趙州橋修繕過程中，決策者和參與者是如何在當時的文物保護理念指導下，在當時的文物保護技術條件下，去嚴謹?shù)貙嵤┻@一偉大的古建筑保護工程的。

1952年1月19日，河北省人民政府文教廳以（52）文字第8號《關于趙縣石橋的破壞情況并請派員勘測修整的報告》上報文化部：“我省人民代表會議第869號提案，提請修整趙縣大石橋。我廳隨即指示該縣切實保護并派人檢查此橋破壞的詳細情況。茲接該縣文教科報告：現(xiàn)在橋東邊塌落三虹，其余各虹亦都裂有縫隙。橋南端關帝閣只留有廟基，閣北角下西扇公輸小廟，已無存跡。查此橋為全國較有歷史價值的大建筑。確需保護修整 ，我省缺乏專家勘測、經(jīng)費開支困難。為此特報請派員勘測并撥款修整，是否有當，即請鑒核示遵?！?/p>

5月12日，文化部以（52）文秘字第213號《關于修繕趙縣石橋案的批復》發(fā)河北省文教廳：“查修繕趙縣石橋，應由北京市文物整理委員會按其原有結(jié)構(gòu)，加以設計。需費可即商同華北行政委員會文教局就去年度中中央配撥華北區(qū)之名勝古跡保養(yǎng)費內(nèi)開支。特此批復。”

6月4日，河北省文教廳以函字（52）53號《關于我省亟待修整的幾處古建筑的請示》上報華北行政委員會文教局：“我省趙縣石橋、正定隆興寺、薊縣獨樂寺亟待修整，請派專家勘測設計撥款施工。”

6月9日，河北省文教廳以函字（52）62號《關于我省文物建筑重點修補的意見的請示》上報華北行政委員會文教局：“我省擬有重點的對趙縣大石橋等十八處古文化建筑進行檢修，具體意見如下：趙縣大石橋、薊縣獨樂寺、正定隆興寺此三處為較大工程，其設計與編造預算非我省所能勝任，前已口頭商定中央文化部社會文化事業(yè)管理局派專家來我省協(xié)助工作，即請鈞局轉(zhuǎn)請文化部社會文化事業(yè)管理局派專家分赴各該縣設計，早日開工檢修?！?/p>

7月1日，文化部社會文化事業(yè)管理局以（52）會化字866號《關于提供重點修繕古建筑的意見》發(fā)河北省文教廳：“關于你省今年重點修整古建筑事，茲將我局意見提供參考：

趙州石橋、薊縣獨樂寺、正定隆興寺三處重點修繕問題，在目前情況下，只能就重點中選出必須迫切搶救者先行施工?？梢牢揖峙蓪＜仪巴辈楹螅僮鳑Q定?！?/p>

9月17日，文化部社會文化事業(yè)管理局以（52）會化字1621號《關于你省本年度名勝古跡及重點修繕問題的勘查結(jié)果》發(fā)河北省文教廳：“關于你省今年度名勝古跡保養(yǎng)及趙州橋重點修繕問題，在八月間我局派羅哲文、祁英濤二同志前往勘查，茲將勘查結(jié)果列下：趙州橋為在工程、歷史、藝術上具有極大價值的建筑。目前破壞的情形相當嚴重，除券石崩塌，橋面損壞外，全部橋券均已有裂離現(xiàn)狀，當車馬通行時，即有微小的震動。因此應急速進行重點修繕，并即列入本年度重點搶修之內(nèi)，但在修整技術上需要詳細研究，在石料上亦須慎重選擇采辦。故本年只能先作設計輔料等準備工作，明年再行動工。（1）修整的設計工作可由我局擔任，擬在北京工程季節(jié)完了之后（約11月底）再派人作具體的測量繪圖、設計。（2）關于石料、人工、運輸?shù)惹闆r希你局轉(zhuǎn)知趙縣人民政府作詳細的調(diào)查，報告我局以供設計的參考?！?/p>

此后，文化部社會文化事業(yè)管理局在11月一個月之內(nèi)連發(fā)3封信給河北省文化局局長，對趙州橋的勘察設計施工提出一系列指示，可見對趙州橋修繕工程的重視。

11月4日的信指出：“申局長：茲邀請清華大學建筑系教授劉致平、天津大學建筑系教授徐中、盧繩、并派我局業(yè)務秘書羅哲文、工程師余鳴謙、祁英濤、技術員李良姣及孔德亭、孔祥珍、酒冠五、周俊賢等同志前往趙州橋勘測設計。”11月13日的信中強調(diào)：“關于趙州橋的修繕問題，據(jù)我局羅哲文同志報告并征詢梁思成先生意見，提出下列數(shù)點意見供設計時根據(jù)實際情況作為參考。1、使用鋼筋洋灰券或按照原作法加銀錠鐵樺問題，我局認為為保持原狀及慎重起見以第二辦法較妥。2、此橋修繕之后必須好好保護，不能再過大車馬匹等易于損害橋的交通工具，應另造便橋以通車馬。新橋的建造應即由河北文化局向交通廳提出以便列入預算。3、在橋頭關帝閣位置上應建一樓閣式建筑，以配合橋的美觀，并可供看守及參觀人歇息之用。4、橋的欄桿可根據(jù)小石橋的明代欄桿設計。以上四點意見希在設計時，根據(jù)測量的實際情況作為參考。”11月22日的信明確：“申局長：送來石料樣三塊已收到，研究決定后即函復，前日電詢諸問題亦即一并函復?！?/p>

1953年，趙州橋修繕工程進入準備階段，進行了代替趙州橋交通功能的木便橋的規(guī)劃設計施工，用時一年，于1954年8月4日將竣工后的趙州橋之木便橋移交給了交通部門。

1954年，進行了趙州橋的橋底清理工作，但因汛期無法進行而于7月14日停止。。

時間進入1955年，1月由文化部社會文化事業(yè)管理局召集召開了保護修繕安濟橋座談會，出席會議的有：蔡方蔭（第二機械工業(yè)部）、周家模（鐵道研究所）、黃京群、龐大為（公路總局）呂書元、王思武（河北省交通廳）、俞同奎、和良弼、祁英濤（文整會）、張珩、陳滋德、陳明達（文化部），主持人為陳滋德，根據(jù)當時的會議記錄，在進行修繕的原則和辦法上尚有兩種不同的意見：“（一）要盡可能完全恢復一千二百年前的原來面貌，具體辦法是全部重新修砌復原。不必采用灌漿的方法。（二）現(xiàn)狀保存，以（壓力水泥砂漿）灌注的辦法加固，同時認為重新修砌等于重造新橋是違反保護古建原則。以上兩種意見牽制到了古建筑修繕的原則問題，是保存現(xiàn)狀還是恢復原狀？或者是根據(jù)具體情況分別對待？尚需繼續(xù)研究。根據(jù)目前的具體情況全部重新修砌在技術上有困難，而該橋又亟待施工修繕，因此，討論的初步肯定意見，是以現(xiàn)狀加固為主，予以適當?shù)恼恚M可能地恢復原狀，暫不全部重拆重砌。具體的辦法是：（一）根據(jù)蘇聯(lián)專家的建議為安全起見，要搭拱架，但是全部搭架需要10億元左右，開支有困難，因此可考慮部分塔架隨著工程轉(zhuǎn)移而拆移，以節(jié)省塔架的材料經(jīng)費。（二）由于現(xiàn)在橋基有下沉傾向及各道拱圈間的接全不強以致已有三道傾塌，在修繕恢復時，必須注意加強橫向聯(lián)系和加固基礎的工作。（三）、使用（壓力水泥及砂漿灌注法）因缺乏經(jīng)驗，事先必須慎重研究，在必要時可先作適當試驗。（四）在修繕之前及進行中要加強勘察記錄工作，期能進一步了解我國古代在建筑結(jié)構(gòu)上的重大成就，必要時建議由文化部組織有關專家，前往實地勘察。（五）具體設計施工請公路總局和河北省交通廳負責，1955年上半年仍進行調(diào)查研究工作，爭取在1955年下半年開始施工。（六）欄板設計由文整會負責，根據(jù)發(fā)掘的原欄板及文獻記載設計盡可能予以復原。橋頭觀音閣也予以恢復做為將來的陳列室”。

4月初開始勘測設計、編制預算和備料工作。

6月3日，趙縣安濟橋修繕委員會成立并召開了第一次會議，出席代表有河北省文化局、河北省公路局、趙縣人民委員會、中共趙縣委員會宣傳部、趙縣文化科、趙縣公安局、趙縣第一區(qū)公所、大石橋鄉(xiāng)人民委員會等八單位，缺席代表有中央文化部文物局、中央交通部公路總局、北京文整會、石家莊專署文化科四單位，在會上選舉了趙縣副縣長曹拔萃為主任委員，省公路局駐工地工程師郭瑞恒為副主任委員，趙縣文化科科長張同昌為秘書，其余各單位為委員，并決定在全體委員會開會期間由趙縣人民委員會、北京文整會、趙縣文化科、省公路局、大石橋鄉(xiāng)人民委員會五單位代表組成駐會委員會執(zhí)行工作會議決定。6月9日，文化部文物局陳處長、羅秘書和中央交通部公路總局工程師到現(xiàn)場視察修橋工作，于是召開了臨時全體會議，除專署文化科而外全體委員均出席了會議。這兩次會議都對趙縣安濟橋修繕計劃草案作了充分討論。

8月20日，中央文化部文物管理局以（55）文物文字第299號《關于對趙縣安濟橋修繕計劃草案的意見》給趙縣安濟橋修繕委員會：“1955年6月11日你會來函及《趙縣安濟橋修繕計劃草案》收到，該項計劃由我局分送有關單位及專家征求意見后，歸納為八項意見（如附件）即希你會按照此項意見修正計劃。1、關于工程、施工部分全部同意交通部公路總局的意見（已由公路總局以公總工（55）字第877號函送交你會）。2、望柱、欄板及房屋工程暫緩做。3、環(huán)境整理及綠化暫不考慮。4、錐形溜坡不做，橋頭駁岸照原狀做。5、小拱圈道數(shù)照原數(shù)做。6、小拱圈風化腐蝕石料，重砌時應剔換好石料。7、請考慮十二月拆除拱圈，施工是否方便，拆除后請注意防凍措施。8、橋面原有驢蹄、車溝痕跡請保留在原位置”。

9月3日，趙縣安濟橋修繕委員會給河北省文化局報送了數(shù)次修訂后的《趙縣安濟橋修繕計劃》，“修繕計劃綱要：1、主拱圈：東面現(xiàn)存外傾二道拆除重砌，東側(cè)坍塌三道原貌無存，擬參照撈起舊石和西側(cè)現(xiàn)狀設計全圈及分塊作圖，依圖琢壁修復，石料盡量利用舊拱石，用一定標號水泥砂漿砌筑，不足之料按原色澤質(zhì)地開采運來補足，但新舊石料分開使用，以免影響觀瞻，西邊23道現(xiàn)在拱圈用壓力灌注水泥砂漿加固。2、護拱石及護拱蓋板：原橋僅西側(cè)及兩岸小拱上有護拱石，均拆除重砌，東側(cè)坍塌部分亦照西側(cè)恢復，中部護拱石之間用一定標號鋼筋混凝土澆注成與護拱石同厚的護拱蓋板，以加強橫向聯(lián)系。3、小拱圈：全部拆除能使用的舊拱石盡量利用，大部分拱石已疏松破裂不堪使用，須另開采或改制新拱石，（下轉(zhuǎn)11頁）（上接29頁）以一定標號水泥砂漿照原樣重新砌筑，兩側(cè)護拱石之間也用一定標號鋼筋混凝土蓋板加強橫向聯(lián)結(jié)。4、側(cè)墻西側(cè)：全部拆除盡量利用舊料石，以一定標號水泥砂漿重新照原樣砌筑，東側(cè)墻亦利用舊料石照西側(cè)式樣重建。5、拱腔填料及防水設備：拱腔填料用一定比例之水泥石灰混凝土，加一定比例塊石填充，在填充料上加鋪油毛氈及瀝青防水層。6、橋面：全部拆除，利用舊有石料以一定標號水泥砂漿重新鋪砌，原行車道高出部分取消，今后石橋僅準行人，車輛可由下游便橋通行。7、橋臺：橋臺上部石料的疏松傾裂部分拆除重砌，其基礎部分在拱架搭好后進行挖掘檢查及加固。8、欄板：參照橋底撈出的古欄板式樣重新設計，在本次修繕期間，圖案尚難做出決定，擬暫做臨時磚欄，以保行人安全。9、兩橋頭加做駁岸：西南端駁岸可延伸至西側(cè)第一道拱圈腳下，把風化的拱腳石包圍加固。10、關帝閣及城臺：關帝閣早毀城臺也殘破不堪，閣之建筑式樣無存，復原實無根據(jù)其建造年代較晚并非與橋同時期遺物，故不擬恢復，將來可在附近修建陳列室一所，以符實際應用”。

于是，1955年11月17日，趙州橋修繕工程正式動工，開始拆除需要重砌部分的石料，計有橋面、側(cè)墻、四個小拱、護拱石、兩圈主拱和部分橋臺石，于12月中旬拆除完畢。

修復工程分兩期進行，即橋身和欄板工程，橋身工程由古代建筑修整所和河北省交通廳負責設計，并由河北省交通廳擔負施工。1956年11月5日，安濟橋修繕委員會召開全體會議，對橋身工程進行驗收并通過了驗收。欄板工程，由古代建筑修整所負責設計和施工技術指導，北京建筑藝術雕塑藝術雕塑工廠承做，自1957年7月開始到11月3日竣工。

關于趙州橋的橋下清理挖掘情況、修繕經(jīng)費、采用工藝、施工過程及驗收等，因篇幅所限，請關注《1952--1956年修繕趙州橋工程（下篇）》。

作者單位：河北省檔案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