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保： 紅楓下的矮馬王國

馮慧寧

在中國的土地上有將近3000個縣城，被喀斯特峰叢包圍著的百色市德?？h偏居桂西南一隅，這里和中國絕大多數(shù)縣城一樣，不繁華也不落寞。即將到來的9月，秋風(fēng)就要喚醒漫山的紅楓，矮馬“噠噠”的馬蹄聲劃破長空，正在吸引著更多人踏入這片壯鄉(xiāng)風(fēng)景……

德保紅楓下的壯族情歌

德?？h，地處桂西南邊陲。1951年8月，敬德縣和天?？h解放后合并，各取一字，得名“德保縣”。不大的德保縣城聚居著一群喜歡唱歌聽曲的人，德保壯族山歌在民間被稱為“吟詩”，善于把日子過成詩的德保人，讓這里成為了生長著情歌的地方。無論還是壯家還是瑤寨，山歌早已充斥在各樣的喜慶、歡樂的場合。

一同滋養(yǎng)德保風(fēng)情的，還有一曲曲南路壯劇。黑夜降臨時，“呀哈嗨”的開腔在一座座山谷里的村寨中響起。即使在娛樂方式層出不窮的今日，德保的南路壯劇仍能在德保人酒足飯飽之后的娛樂排行榜上獲得一個較為前列的位置?！耙蝗藥统娙撕汀?，喜愛唱歌的德保人在南路壯劇的幫腔中，哼著熟悉的曲調(diào)，用傳統(tǒng)的壯語將一曲又一曲帶著濃郁地域風(fēng)情的戲劇帶到各村各寨。

伴著壯劇唱腔一同在這片土地響起的還有民族樂器馬骨胡獨特的弦樂聲。馬骨胡是南路壯劇傳統(tǒng)的伴奏樂器之一。山里的馬，壯家的寶，傳說中，壯鄉(xiāng)的愛馬青年阿列為了紀念死去的駿馬“四蹄雪”，便將“四蹄雪”的馬腿骨做成琴筒、馬尾制成弓毛，“四蹄雪”自此變成了一把別致的馬骨胡，用高亢且響徹山谷的聲音陪伴在阿列身旁。在“歌?！钡卤＃礁桧懫鸬臅r候，馬骨胡樂手們都會像阿列一樣拉起古老的馬骨胡，弦與骨拉出了甜美醉心的“壯鄉(xiāng)小夜曲”，拉出了壯族人心中歡樂和人生哀戚。伴在身側(cè)的馬骨胡猶如壯族山歌知音和伴侶，共敘壯鄉(xiāng)情。

無論是山歌、壯劇還是馬骨胡，歡快的調(diào)子下只有聽不厭的德保情歌。德保的情歌好不好，德保的山村、田野感受最深，云霧繚繞的山峰，路邊的山泉，峭壁上的山花，田間耙地的老農(nóng)都是德保人山歌中的一部分，德保的山歌比酒還醉人。關(guān)于德保的壯族情歌里，貝儂和姑娘總是竭盡言語去描繪那片紅楓。

在壯族原創(chuàng)歌手陸益的壯語情歌中，關(guān)于德保這片土地總是有難以忘懷的喜愛?！皀ien beix nuengx gyang saem ndat lumj feiz，nien nuengx sau lumj hai muengh buenx ndau ndeiq，caj daengz mwh laeng mbaw raeu hoengz，raeuz caiq ma Dwf Bauv。”這句壯語歌詞的大意為：“想念德保的貝儂心中熱情似火，想念德保的姑娘就像月盼星隨，等到他日楓葉紅艷時，我們再回德保?！眽颜Z中的“貝儂”是指親密的朋友，可見歌者眷戀的除了德保的兄弟姐妹，還有那片在腦海久久揮之不去的紅楓林。

“德保紅葉賽九寨”——北回歸線穿德保境內(nèi)而過，楓葉由淺變?yōu)樯罴t的日子也比北方地區(qū)來得更晚一些，這也讓賞楓的人的腳步駐足得更久了些。德?？h境內(nèi)10萬多畝楓葉林將這里筑成“南國紅楓天堂”。每年的秋冬季節(jié)，德保的紅楓就像是系在半山腰的紅腰帶，連綿了幾座山。對于賞楓的人來說，這里的紅楓秋時讓人喜，冬時映人艷。不同的時間段有不同的色彩變化，漫山的楓葉由綠轉(zhuǎn)紅時，就像是有人拿著一個巨大的調(diào)色盤，正在一點一點地給這片山野抹上紅色。人們?nèi)菀壮磷碓凇扒锼查L天一色”里，徜徉楓海時，湖邊走過一群矮馬，融入了這片風(fēng)景。

矮馬之鄉(xiāng)，喀斯特地貌下的“果下馬”

冬無嚴寒、夏無酷暑，德保的秋日墜在枝頭上的除了紅楓還有黃澄澄的臍橙。果大皮薄的德保臍橙也在金秋迎來了豐收，在果樹下為采摘而忙碌的除了果農(nóng)，還有一匹匹四肢短小、肌肉緊實的矮馬。這些矮馬在不到3米高的臍橙樹下憨態(tài)可掬，讓人不禁想起它的別名——“果下馬”。

1000多年前，在《三國志》中就有關(guān)于矮馬的記載：“果下馬高三尺，乘之可于果樹下行，故謂之果下?！?德保地區(qū)養(yǎng)馬歷史悠久，在當(dāng)?shù)乜h志中記載有“明朝嘉靖年間，當(dāng)?shù)馗魍了救暌淮呜曬R?！倍绦【罚郧闇仨?，馱挽乘皆宜的德保矮馬在歷史上一度發(fā)揮著干將之力。

肌肉發(fā)達健壯的矮馬在德保的喀斯特地貌的山嶺中承擔(dān)起了運輸主力角色，馱物翻山從來不因它只有四支小短腿而感受到阻力。德?？h古異名叫“百粵”，自唐代以來開辟的茶馬古道便穿越其境，百粵坡是中國古代連接粵、桂、滇及東南亞古道上的重要關(guān)隘，也是古代嶺南百粵民族及其后裔溝通內(nèi)外交流和桂西少數(shù)民族文化融合的重要交匯點。

至今，德保的大山深處仍然保留有一處石刻——“百粵坡”的遺址。遺址上的青石板路是幾百年間來往的客商、挑夫、馬夫們一點點鋪造而成，每一塊鋪就的石頭，在多年的雨水的沖刷下，依稀可見石頭光滑的肌理和紋路。路走多了，馬蹄印就在青石板上留下了痕跡，這些馬蹄印有的如碗口粗，有的如石臼般大。曾經(jīng)馱運食鹽、八角茴油、茶葉的馬幫便是沿著這樣的石板路連接起滇、桂、粵，甚至去往更遠的地方。

改朝換代之下，遠離政治中心的德保安居一方土地，矮馬極少再走出大山，在世界的矮馬名冊上也未見其身影，喀斯特地貌下高聳石山“隔絕”了養(yǎng)馬學(xué)術(shù)界的認知，學(xué)者們只能從漢代起至民國初年的各式文獻中尋找到關(guān)于“果下馬”的零星記載。直到1980年左右，中國農(nóng)科院王鐵權(quán)博士帶著科研組走進了德保，才將這種身處西南山地深山之中，百姓們早已習(xí)以為常，見矮不矮，見怪不怪的矮馬重新帶回大眾視野。

2020年7月，一座以德保矮馬為主題的樂園在這個小縣城里開門迎客?！笆澜绨R看中國，中國矮馬在德?！保?德?！鞍R王國”的建造讓縣城的鄉(xiāng)村旅游添上一抹亮色之余，更是在德保人與矮馬的變遷歷史中添上了一座里程碑。從湮沒歷史的“果下馬”到再次被發(fā)現(xiàn)并被譽為“馬中熊貓”，德保人不斷為矮馬正名。如今，壯鄉(xiāng)與矮馬在這座樂園里摩擦出獨特的“馬文化”。建造這里的人頗有童心地將此地稱為矮馬王國，并創(chuàng)造了一個“矮馬保?！钡目ㄍㄐ蜗螅瑢⑦@里打造成為“矮馬保?！焙退男』锇閭兊耐鯂鴺穲@。

一首首德保情歌的歡唱將壯鄉(xiāng)的風(fēng)情遠揚;一座矮馬主題樂園的建造為德?？h城的文化旅游注入新鮮的活力;一匹匹矮馬的存在讓這個中國普通的小縣城在世界上擁有了些許知名度。在馬骨胡的清脆樂聲中、馬蹄噠噠的腳步聲中、風(fēng)吹楓林的沙沙聲中、泉水流過喀斯特地貌地下溶洞的叮咚聲中、臍橙豐收的歡笑聲中，德保，似乎不再和中國的大多數(shù)縣城一樣，這里的風(fēng)景獨一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