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文學史的審美意蘊和人文情懷

熊釩岑

摘 ? ?要： 中國當代文學是一段正在發(fā)生著的，只有起點而沒有終點的文化發(fā)展進程。對于這段特殊的文化發(fā)展歷程的記錄和書寫，不同的學者持有不同的觀點。在文學史規(guī)則的總體框架下，衍生出許多具有代表性的分支，給予當代文學研究強烈的震撼。陳思和先生主編的《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就是其中之一，它試圖否定傳統(tǒng)的文學史敘述模式而重造文學史，體現(xiàn)出文學史所具有的審美意蘊和人文情懷。

關鍵詞： 當代文學史 ? ?陳思和 ? ?審美 ? ?人文

一、文學史編纂發(fā)展史

在文學史的編纂之路上，專家和學者對于當代這一特殊階段的文學史的書寫，有著不停的探索和研究。其間，不乏激烈的爭論。對于正在發(fā)展的當代文學，如何用歷史話語將其記錄形成文學史，是擺在文學史編纂人員面前的一個難題?！鞍耸甏郧罢匠霭娴闹袊敶膶W史是由山東大學中文系、華東師范學院中文系和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分別編寫的，它們分別是《中國當代文學史》（上、下冊），山東人民出版社出版，1960年6月出版;《中國當代文學史稿》，科學出版社，1962年9月出版;《十年來的新中國文學》，作家出版社，1963年11月出版”①。這是中國當代學術(shù)史上出現(xiàn)的第一批中國當代文學史，它們受新中國成立以后文學批評模式及六十年代初文藝政策調(diào)整的影響，帶有特定時期的歷史規(guī)范形態(tài)。由于七十年代末思想學術(shù)的逐漸演變，八十年代文化教育事業(yè)逐漸步入正軌，在對當代文學的研究認識基礎上，出現(xiàn)了新時期第一部文學史——《當代文學概觀》。它打破了文學史編寫以時間為線索的敘事模式，而以文體為中心，概括了30多年來文學創(chuàng)作的狀況。隨后，為了滿足高等學校當代文學學科建設的需要，又先后出版了多部“教科書意識”式的《中國當代文學史》，然而里面出現(xiàn)了大量“急就章”“雷同化”的常見病。但是，我們不能否認八十年代中國當代文學史研究所取得的很大成就。二十世紀末期，中國改革開放的步伐加快，國際社會發(fā)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東西方文化的交互影響顯得越來越突出。受文化碰撞影響，形成了中國當代文學史編纂的熱潮。例如“二十世紀大文學觀”和“重寫文學史”的觀念，均是在這一時期應運而生的。在新時期幾代文學史工作者的努力下，文學史的書寫慢慢從稚嫩發(fā)展起來。1999年同年出版的洪子誠的《中國當代文學史》和陳思和的《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以下簡稱《教程》），給予當代文學研究領域很大的震動。

二、陳思和編纂的《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

“陳思和編纂的《教程》以文學整體觀的激情探索聞名”②（271），他以“審美性”和“文學性”為標準，發(fā)掘“潛在寫作”，嘗試文學史編纂的全新方式。他在“重寫文學史”觀念的影響下，堅持文學史在“文學整體觀”的思路下進行的寫作原則，創(chuàng)新地構(gòu)建自己的話語系統(tǒng)，使《教程》的文學史書寫具有不同以往的個性化色彩。在個性化色彩的背后，蘊藏的是當代文學史的審美意蘊和編纂者的人文情懷。

當我們閱讀《教程》的目錄時，會發(fā)現(xiàn)它與其他文學史教材有著顯著的差別。以往我們接受的文學史教科書更多關注的是文學史知識，這類文學史著作一般以文學運動和文學思潮為主要線索串聯(lián)文學作品。所以，在目錄中，我們會發(fā)現(xiàn)大量的時間點、文學思潮、文學運動的字眼。《教程》卻是一部以文學作品為主型的文學史，它以作品層為核心，從不同的著眼點和編寫角度對文學作品予以分析，把文學史的知識進行壓縮，從而造就一部由文學作品構(gòu)成的感性文學史?！啊督坛獭啡珪?2章，里面沒有專章敘述文學運動發(fā)展過程，而是按照時間順序在每章論述一種具有代表性的文學現(xiàn)象，同時選取文學現(xiàn)象中有代表性的作品作文本的細讀”③（43-44）。這樣的文學史，從以前理性知識的理解轉(zhuǎn)向感性知識的體悟，并從讀者的感性體悟中獲得對于文學的獨特感受和審美體驗，發(fā)揮文學的“審美功能”，給予讀者一定的人文關懷。同時，《教程》中選取的代表性文學現(xiàn)象，本身具有“審美性”和“人文性”的特征。不同章節(jié)，提到了民間意識、歷史沉思、人的尊嚴、美學原則、尋根意識、先鋒精神、理想主義等。從個人和社會的角度，對讀者帶來不同的情感塑造。這類情感塑造，或喜或悲;情感經(jīng)歷，或苦或甜?！督坛獭穼⑽膶W史的歷史發(fā)展與人的人文關懷，通過文學作品的有機結(jié)合，使讀者在知識層面和心理層面得到良好的發(fā)展。

三、“三個關注”

陳思和編纂的《教程》，打破以往文學是一元化的整合視角，以共時性的文學創(chuàng)作為軸心，構(gòu)筑新的文學創(chuàng)作整體觀。這一特點可簡單概括為“三個關注”。

第一個關注，即關注時間的變動。在這里，陳思和引出一個觀點——“潛在寫作”。其基本含義是在1949年至1976年間（就是“十七年”文學與“文革”文學時期），部分作家寫了許多在客觀環(huán)境下暫時不能公開發(fā)表的文學作品，因為時代的局限，這部分作品潛伏在“地下”，有的甚至被埋沒。而在社會、讀者之間流行的，則是那個時代帶有主導精神的公開出版物。這樣的結(jié)果，使五六十年代的文壇作品資源顯得單一，無疑給中國當代文學的研究和發(fā)展帶來資源問題。所以，陳思和在《教程》中試圖打破這種固有的關注模式，開始關注作品的創(chuàng)作時間而不是發(fā)表時間。如此，我們便有機會挖掘出那個時代所隱藏的文學創(chuàng)作。與此同時，我們對潛在寫作的挖掘，也是對“潛藏人性”的發(fā)現(xiàn)。

第二個關注，即關注多元化精神。從哲學的角度來講，任何哲學都是一定的政治和經(jīng)濟在精神生活上的反應，都是自己時代精神上的升華。將哲學的這一思想運用到文學世界中，可以認為作家的創(chuàng)作思想、作品的文化內(nèi)涵都與時代精神相關。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不同作者所處的時代環(huán)境可能相同，但他們對于時代的體驗和感悟卻是截然不同的，這導致了精神多元化，展示出了不同的話語特質(zhì)。例如，在《教程》的第一章《迎接新時代的到來》主題之下，設有胡風的詩歌《時間開始了》、巴金的散文《奧斯維辛集中營的故事》和沈從文的隨筆《五月卅下十點北平宿舍》。這三位都是五四新文學中的重要作家，當他們共同來到新時代的時間節(jié)點，心境和感悟卻是不盡相同的。胡風站在勝利的立場上，熱情地歌頌自己的戰(zhàn)斗歷程。巴金則站在比較謹慎的立場上，選擇努力迎合新時代的特點，以“控訴法西斯，強調(diào)人的權(quán)利”為切入點，表明自己在新時代的立場。而沈從文，表現(xiàn)出的則是對新時代到來的恐懼和復雜的感情。這一例子，很好地說明了《教程》對于當時精神多元性的關注。這一關注視角，恰好補充和完善了當代文學研究中的人文因素，不斷給予研究者和讀者特定的精神養(yǎng)料。

第三個關注，為關注不同題材對同一文學現(xiàn)象的闡發(fā)?！督坛獭吩谖膶W體裁的布局層面同樣打破了傳統(tǒng)的依據(jù)體裁劃分章節(jié)的做法。它以“文學現(xiàn)象和文學思潮”為中心，將時間因素放在一旁，將不同體裁的創(chuàng)作放入同一思潮章節(jié)中介紹，使讀者能立體地把握文學創(chuàng)作思潮和現(xiàn)象，更有助于讀者對文學發(fā)展的多樣認識和感性把握。由體裁多樣性的文學作品架構(gòu)而成的《教程》，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審美的特質(zhì)。更重要的是，這種審美特質(zhì)還是多元化的。不同的文學體裁各有風格和特點，也各有審美意識形態(tài)。詩歌、小說、散文、戲劇，由于語言、形式、風格等要素不同，彰顯出各具特色的魅力。如在《教程》的第十章《五四精神的重新凝聚》主題下，《教程》選取了巴金的散文、陳村的小說、顧城的詩歌三種文學體裁表達五四新文學傳統(tǒng)的復蘇。我們在閱讀文學作品之余，能夠領會到散文語言的清新淳樸、小說主題的深刻內(nèi)涵、詩歌情感的真摯熱烈。在此基礎上，從不同的角度和作品意蘊體悟共同的文學主題“五四精神的重新凝聚”，如此，更能加深讀者對文學發(fā)展的理解，也更能滿足讀者的審美需求。

以上“三個關注”共同建構(gòu)起新的文學整體觀，用“三位一體”的編纂方法進行由點及面的審美關注，發(fā)揮文學史的另一層價值。

四、文學作品的多義性詮釋

陳思和的《教程》在編纂理念的設計上，注重對文學作品的多義性詮釋，使文學史觀念達到內(nèi)在的統(tǒng)一性?？v觀當代文學的發(fā)展，我們能感受到它的一個顯著特點——文學與政治的聯(lián)系密切，特別是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文學，受時代風潮的影響，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國家的意志。可是，無論怎樣，文學作品面對不同的受眾，有著多元化理解。受讀者群體不定的影響，文學作品也有著多樣的認知，其背后隱藏的審美意識形態(tài)所給予人的審美體驗，就是其中的重要部分?！督坛獭吩诮庾x當代文學的發(fā)展時，特別關注這一點，它試圖從不同的角度解讀當代文學作品。陳思和努力使它們達到多義性解讀，正是通過這樣的解讀過程，使文學史觀念“達到內(nèi)在的統(tǒng)一性”。陳思和認為，當代文學中的有些作品在我們今天讀來，仍然具有一定的認識價值和審美價值，讀者需要盡力使它們回歸文學本身所具有的審美屬性。這種審美屬性是一個綜合的統(tǒng)一體，存在于不同層次當中——世界、作者、作品、讀者之中。通過對文學的不同層次的多義性把握，從不同維度和視角理解和體悟文學史觀念的內(nèi)在統(tǒng)一性（亦即“審美屬性”），發(fā)揚文學作品本身的藝術(shù)生命力，發(fā)揮文學的“人學”價值。正是如同《教程》類似的文學史專著所具有的特點，它們從作品的多元解釋出發(fā)，嘗試新的文學史編纂方法，能帶給讀者文學發(fā)展中豐富的審美意蘊和人文之韻。

五、結(jié)語

文學史的書寫與學習，是一段漫長的過程，卻是必要的。陳思和的《教程》，為文學史編寫者的編纂和文學研究者的學習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方法。它打破了以往的一板一眼式的文學史教學，給予文學史新的觀照——審美意蘊和人文情懷的闡釋。我們能從這種新的方式中發(fā)掘文學史潛藏的另一面，給予情感與人性的慰藉和感染。

注釋：

①孔琦.中國當代文學史編纂史論綱[M].成都：四川師范大學，2012.

②王春榮，吳玉杰.文學史話語權(quán)威的確立與發(fā)展[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07.

③胡德才.“重寫文學史”的扛鼎之作——評陳思和主編的《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J].晉東南師范專科學校學報，2001（02）.

參考文獻：

[1]陳思和.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第二版）[M].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4.

[2]胡德才.“重寫文學史”的扛鼎之作——評陳思和主編的《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J].晉東南師范?？茖W校學報，2001（02）：43-44.

[3]孔琦.中國當代文學史編纂史論綱[D].成都：四川師范大學，2012.

[4]劉琳.思與史的織解——重讀三本文學史的體會[J].才智，2017（13）：207-208.

[5]劉婧婧.在歷史的迷霧中穿行——評洪子誠、陳思和的兩部當代文學史[J].時代文學（下半月），2015.

[6]張詩悅.作為一種史觀的“關鍵詞”——陳思和《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J].文藝爭鳴，2015.

[7]張雨晨.“重寫文學史”思潮對當代文學史編寫的啟示——以陳思和《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為例[J].成都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26（01）：7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