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子之謎

◎楊俊富

責任編輯/乙然

張山鳳覺得今早有點異樣，睜開惺忪的眼睛看一眼窗外，天都大亮了，李家旺咋還睡得這么死，還不起床？張山鳳嫁給李家旺43年了，從沒見他睡過一天懶覺，即使是病了也沒睡過。43年里，幾乎每天都是李家旺先起床，順帶喊她一聲：“喂，煮得飯了?！被蛘撸澳闫鸬么擦??！?/p>

李家旺從不多言多語，跟她說話，也從不喊她名字，都是用“喂”“你”來代替，聲音很輕很柔，像怕嚇著她，碰傷她。不管她聽著沒聽著，他從不說第二句。張山鳳一般是不回答的。話音才落地，張山鳳就會聽到房門“吱呀”一聲，李家旺自顧自出門尋農(nóng)活做去了。

男人出門后，張山鳳一般還會戀會兒床，才慢騰騰地穿衣起床，掃地、掃院壩、喂雞、喂鴨，然后到灶房里升起一柱炊煙。飯將要熟的時候，便拍著圍裙上的柴屑，站到院門口的大皂角樹下，向著后山坡喊：“二流子，吃飯啰！”聲音在山彎彎里蕩來蕩去。

要是有外鄉(xiāng)人在村里做客留宿，聽到一個女人這樣喊自己的男人，一定會驚詫詫地覺得奇怪?？墒谴謇锶嗽缫呀?jīng)習以為常，甚至覺得張山鳳這樣喊男人，自帶幾分親熱。

是的，張山鳳從來沒喊過男人的名字，從她嫁到椅子灣那天起，就用“二流子”三個字來取替了男人的真實姓名“李家旺”。李家旺呢，村里人從沒見他因為這個不尊敬的稱呼生過女人氣，反倒應(yīng)答得響亮。也是的，以他李家旺當年地主兒子的身份，能娶到張山鳳這樣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既能干又端莊的婆娘，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張山鳳之所以會這樣稱呼李家旺，全因為李家旺那年那晚的流氓行為，損毀了張山鳳的清譽，才不得已由她父母和村支書做主，下嫁給了李家旺。不然，李家旺恐怕只能打一輩子光棍。

結(jié)婚后，張山鳳不僅從沒喊過一聲“李家旺”，甚至三年都沒懷有身孕。為啥？心里恨著呢，不讓李家旺挨她身子唄。她有事要與李家旺商量時，都是喊：“喂，二流子，我跟你說?！薄拔?，二流子，快去把那個東西拿給我?！蹦钦Z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像慈禧太后呼喚太監(jiān)一樣?？衫罴彝偸菢泛呛堑仉S喊隨應(yīng)，像妃子被寵幸被召見。

村里人見李家旺的老婆都那么喊，也都不喊李家旺了，跟著喊“二流子”。李家旺倒是大度，誰喊都會響亮地“哎”一聲。久而久之，李家旺自己都快忘記自己的真名了。

在一起生活了一些日子后，張山鳳越來越覺得李家旺不像一個耍流氓的人。記得新婚第一夜，她說了不讓李家旺碰她，就真的連她那對堅挺的奶子都沒敢摸過。在生產(chǎn)隊干活，老實得從不偷奸耍滑，還處處照顧著她?；氐郊依?，重活粗活也都不讓她干，她唯一可以幫家里做的事，就是煮飯，掃地。

張山鳳想不通，這樣一個老實巴交的人，那年那晚她開了團員會，回家進茅房坐在尿桶上小解時，怎么敢拿三級手電筒來照她羞處呢？張山鳳想，難道真應(yīng)了那句古話：“色膽包天”。既然色膽可以包天，那么，還有什么不敢為的呢？何況那時李家旺正值精力旺盛的年齡。

可是，三年后，張山鳳諒解了李家旺，還給李家生了個傳承香火的兒子。兒子的降生，成為這個家庭和諧的紐帶。這時，張山鳳曾試圖改口，想喊“李家旺”，不喊“二流子”了，但她一開口，“二流子”就很順暢地溜出了嘴。自己都忍不住笑，自言自語說，還是喊二流子順口。

張山鳳也曾經(jīng)問過李家旺：“你這么膽小怕事又憨呆，咋耍流氓那么膽大？”

李家旺聽了只是憨憨地笑，不說一句話也不解釋。

他不說話，就等于是默認。張山鳳這樣認為，但當年的恨早已經(jīng)被時光沖淡了。反正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李家的人了，張山鳳也不再追問，就安安心心跟李家旺過日子。兩口氣同心協(xié)力，同甘共苦，一起把兒子供養(yǎng)到大學(xué)畢業(yè)，又娶了個外地媳婦，都留在城里工作。他們兩口子幫著把孫子帶到上小學(xué)年齡，今年過年，兒子媳婦回家過完春季才把孫子帶到城里去上學(xué)?，F(xiàn)在村里土地也流轉(zhuǎn)給別人種植果樹了，老兩口一下子輕松了，清閑地在家里安享晚年。

可是，這天清晨，李家旺卻破天荒地沒喊張山鳳起床煮飯。

呀，天亮了。她一咕嚕坐了起來。屋后竹林里的鳥雀喳喳嘰嘰叫得十分歡暢，而習慣早起的李家旺還睡得死沉。

這有點不正常。

張山鳳用手推了推男人，男人依舊睡得死沉。

她又喊了兩聲：“老二流子，老二流子！”

不知從哪一天起，張山鳳開始在 “二流子”前面加了一個“老”，喊李家旺“老二流子”，多了幾分親昵和愛戀。

“你睡死了么？”張山鳳沒好聲氣地怨道。可男人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她覺得不大對勁，想看看男人到底怎么了，但屋里光線有點暗，她按亮電燈，看見男人清瘦的臉上，云朵般點綴著幾塊沒了光澤的老年斑，脫了兩顆門牙的嘴微張著。

這是怎么了呀？張山鳳從沒見過男人睡得這么死，心里惶惶恐恐。

男人睡著了是要打鼾的，今天咋鼾聲也沒有？她心里緊張起來，突然想到一個字，趕緊伸手探鼻息，沒了出氣。

張山鳳一張嘴，“哇”的一聲就撲在男人身上哭了起來：“我的老二流子呀，你咋個了嘛……我的老二流子呀，你這樣睡過去，二天哪個陪我說話……”

清晨的椅子灣很靜，那些早起的鳥兒在不知天高地厚地歡叫著。張山鳳長聲嗷嗷的哭聲，淹沒了林子里鳥雀的歡叫，也驚動了正在灶房生火熬稀飯的鄰居周發(fā)新大爺。他忙撲滅柴火，嘴里自言自語：“這老兩口子做啥子了哦，大清早的就哭天搶地？”

周發(fā)新老婆去年去世，兩個女兒都遠嫁到內(nèi)蒙，他成了孤家寡人，每天三頓只得自己動手奪鍋屁股。正月，女兒女婿回四川要接他到內(nèi)蒙去養(yǎng)老，不到一個月，他又溜了回來，他說，再不回去，椅子灣就快要沒人氣了。其實他是舍不得離開張山鳳，他暗戀張山鳳的那份眼神，村里人都看得明白。但是，張山鳳對他的二流子男人，卻是死心塌地，從沒給過周發(fā)新一縷希望的陽光。

他們兩家的房屋并排在椅子灣的山坳里，中間隔有一片幾丈寬的竹林。一根煙不到的時間，周發(fā)新就來到張山鳳的院門口，人還沒進屋聲音就先到了：“大妹子，老……老李咋個了哦，哭得這么傷心？”他本來要說老二流子的，又立馬轉(zhuǎn)了言子。

周發(fā)新一問，張山鳳哭得更是厲害，哽咽著說：“我的老二流子喊不應(yīng)了……周大哥，你們兩是老哥們，昨晚還一起喝酒呢，你快幫我喊醒啊……嗚嗚……”60多歲的張山鳳哭得像小孩一樣。

周發(fā)新去翻了翻李家旺的眼皮，又摸了摸心口，眼淚一下滾了出來。而張山鳳還在一聲長一聲短地哭喊著：“我的老二流子呀……我的老二流子呀……”

“他叫李家旺，他不是二流子！”周發(fā)新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他的聲音像一聲驚雷，一下子把張山鳳的哭聲震沒了。

周發(fā)新吼完之后，身子一軟，蹲了下去，雙手捶打著自己胸口，老淚縱橫：“是我對不起你啊，家旺兄弟，是我讓你戴了這么多年二流子的帽子……”

聽著周發(fā)新的懺悔，張山鳳張大著嘴，瞪大著眼……

周發(fā)新把掩埋在心里幾十年的那個天大秘密告訴了張山鳳。

周發(fā)新和李家旺，不僅是鄰居，還是同年同月生的老庚。李家旺的成分不好，從小就受周發(fā)新的欺負。比如，李家旺爬樹取鳥蛋，有五個，周發(fā)新得分去三個。

說起李家旺這個“二流子”名號的來歷，其實，周發(fā)新最清楚不過了，因為整個故事的來龍去脈，張山鳳是糊涂的，李家旺也是糊涂的。而他，才是這個故事的締造者，知情者。

故事還得追溯到上世紀那個改天換地的70年代。為保障德陽縣北邊的部分鄉(xiāng)鎮(zhèn)灌溉用水，上級部門決定引都江堰的水，讓丘陵地區(qū)的農(nóng)田旱澇保收，縣上號召縣東北丘陵山區(qū)的每個人民公社的每個生產(chǎn)大隊都組建青年基建隊，前去川西壩的綿竹縣興修人民渠。李家旺和周發(fā)新也被選入了村基建隊。村基建隊20余名隊員到達綿竹洪家嘴河段工地后，租住在當?shù)匾粡埿杖思业霓r(nóng)院里。房東為他們騰出挨茅廁的一間柴房和一間廂房讓基建隊員住。基建隊長見周發(fā)新圓滑會處事，安排他去找房東買稻草鋪地鋪，其余人都上工挖河道。房東夫婦50左右，要忙生產(chǎn)隊掙工分，便讓女兒帶周發(fā)新去稻草垛處挑稻草。令周發(fā)新驚訝的是，房東的女兒居然那么清秀漂亮，還是一個團員。周發(fā)新第一眼看到，就被勾了魂。

對了，不用猜，這個房東的女兒就是張山鳳。

那個年代的會特別多，且都是晚上開。張山鳳是團員，每天晚飯后都要出去，不是參加生產(chǎn)隊的會，就是參加村團支部的會，要不然就是參加村文藝隊樣板戲的排練?？傊?，除了下雨天，每個晚上都要外出，半夜12點多才回來。沒幾天，周發(fā)新發(fā)現(xiàn)了張山鳳每晚開會回來，都要先進一趟茅房，然后才回房間睡覺。張山鳳坐在馬桶上尿尿的聲音，從滿是縫隙的土坯磚墻傳過來，在靜寂的深更半夜里很是響亮，“吱吱嘶嘶”，讓睡在隔壁子血氣方剛的周發(fā)新想入非非。

自從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后，周發(fā)新在張山鳳回來之前都睡不著，要等到聽了張山鳳尿完尿，心曠神怡、情緒激昂地胡思亂想一通后，才美美地睡去。一天晚上，周發(fā)新實在被張山鳳尿尿的聲音撩撥得心里癢癢得難受，他抬頭看了看滿屋地鋪上的人，都發(fā)出各自不同或輕或重的鼾聲。因為勞累，大家熟睡得死豬一樣。唯他，心懷鬼胎，才沒睡著。周發(fā)新便悄悄拿起枕頭下的手電筒，輕腳輕手地往茅廁摸去。到茅房門口，他猛地按亮手電筒，白晃晃的光柱如探照燈一樣，直射正蹲在馬桶上“吱吱”尿尿的張山鳳白溜溜的胯部。

突如其來的一柱光淫邪地射向自己胯下，驚得張山鳳“媽哩”地尖叫了一聲，慌忙起身，雙手忘記了提起褲子，致使下半身全部暴露在周發(fā)新的電筒光柱之下。

周發(fā)新趁張山鳳驚愕之際，跑上去用左手在張山鳳胸部抓了一把，又在胯下摸了一下，粘了一手的尿液，才轉(zhuǎn)身往外跑。

剛跑出三步，他聽到張山鳳在大聲呵斥：“你是哪個？不要臉的二流子！”

周發(fā)新站住了，小聲對張山鳳說：“我是李家旺，我喜歡你，山鳳?！?/p>

周發(fā)新本來可以不報名字的，但他想到張山鳳家報告給大隊部，肯定要清查的，說不定就把自己給查出來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嫁禍給李家旺，保自己安全。

逃回鼾聲此起彼伏的房間，周發(fā)新啥事沒發(fā)生一樣，悄悄溜進自己的被窩，蒙頭裝睡。過了一陣子，他聽到張家院門“吱呀”了一聲，猜是張山鳳把事情跟他父母說了，這時她父母出去報案去了。他心里緊張得怦怦直跳。

周發(fā)新知道今晚要發(fā)生大事了。他不停地告誡自己：“要冷靜，要冷靜。做壞事的不是你，是李家旺。對，是李家旺?！?/p>

不一會，村里的狗吠聲就此起彼伏。院門“哐當”一聲，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涌進張家院子。周發(fā)新聽見房門被“砰”的一腳踢開。那一腳，好似正踢在他屁股上，他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

“李家旺，起來！”大聲武氣的喊聲有如驚雷，震住滿屋子的鼾聲。

迷迷糊糊中，李家旺問了一句：“哪個在喊我呀？天還沒亮，就又要出工了??？”

看到接話的李家旺，兩個背槍的民兵把槍口對準了他：“穿好衣服，跟我們走！”

這陣勢，把李家旺嚇得直打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罪。興許這里也要開“地富反壞右”的批斗會吧？李家旺心里這樣想著，趕緊穿好衣服對著槍口走去。

李家旺當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有裝睡的周發(fā)新清楚。不過，周發(fā)新還在打著鼾聲“熟睡”。盡管他渾身篩糠似的抖個不停。

李家旺被押走之后，整個屋子里再也不能安靜了，被吵醒的基建隊員們都坐了起來，紛紛相互問詢發(fā)生了什么事了。問來問去，當然問不出個之乎者也，而當事人周發(fā)新卻躲在被窩里暗自慶幸自己聰明，臨危不亂，拉了一個墊背的。要不然，帶走的就不是李家旺，而是他周發(fā)新了。

第二天天麻麻亮，基建隊長說接到通知，宣布全體隊員停工，去參加洪家嘴村對李家旺的批斗大會。

高出地面一米的洪家嘴村大會堂的臺子上，李家旺被五花大綁，雙膝跪地，身邊一左一右站著兩個門神一樣的背槍民兵，一人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雙肩。

面對臺下黑壓壓的人民群眾，李家旺渾身篩糠似的抖個不停，褲子尿濕了一大片。

村革委會主任公布了李家旺的流氓罪行后，憤怒的群眾不斷地向他扔煙頭、瓦片，喊打聲一片。

最后，村主任把抽打李家旺的權(quán)利交給了張山鳳，說讓她出氣。

張山鳳卻天性仁慈，對李家旺打了兩耳光之后，李家旺沒哭，她自己卻哭成了淚人，軟得沒力氣再打，還是押李家旺的兩個民兵替張山鳳踢了李家旺幾腳。李家旺一下就趴伏在了地上。

李家旺糊里糊涂地挨了一頓批斗，還以為昨晚自己真夢游了呢。這還不算，人家黃花大閨女，被你手電筒一照，少女的那點秘密都被你看了，摸了，名聲壞了，今后咋個嫁人？所以，挨打時他認為自己活該，“哎喲”也沒發(fā)出一聲，更沒為自己辯護。挨慣了批斗的李家旺也知道，在群情憤怒的情況下，辯解也是徒勞。

批斗會結(jié)束時，老支書問張山鳳的父母：“咋個處理這個流氓？”

張山鳳的爸媽都是老實農(nóng)民，想到經(jīng)過這次公開的批斗流氓大會，女兒再也不好找婆家嫁人了，找也找不到好人家，即使嫁人，也會一輩子在婆家抬不起頭。兩口子一商量，想到李家旺平時人也誠實，還勤快。自從隨基建隊住到他家后，晚上收工回來，別的隊員都在地鋪上打紙牌，沖殼子，只有他見水缸沒水了就幫挑水，見豬草沒剁就幫剁豬草，做出那樣的荒唐事，應(yīng)該是一時沖動，女兒跟了他，也不會受委屈。便提出要讓李家旺對自己的女兒負責的要求。這個負責，就是要李家旺娶了張山鳳。

李家旺本來家庭成分不好，在那個講究家庭出身成分的特殊時代，難得娶到老婆，盡管他清楚那晚自己是被冤枉，但看到水靈靈的張山鳳，心里卻偷偷地樂呵著——想不到自己竟會因禍得福，撞上了桃花運。

李家旺就這樣糊里糊涂地娶到一個貌美如花的老婆，張山鳳就這樣糊里糊涂下嫁給了一個地主兒子、二流子男人。這場婚姻實屬荒誕，李家旺無疑撿了個大便宜。所以婚后，盡管自己被戴上了“二流子”的惡名帽子，他也備感榮光，對張山鳳更是百般呵護，任憑張山鳳“二流子”上“二流子”下地呼來喊去，他都逆來順受，響亮地應(yīng)答，毫無怨意。即使村里那些大人、小孩，見張山鳳喊李家旺二流子，也跟著喊，他都毫不介意，還樂于接受。

周發(fā)新沒想到，那晚為開脫自己，卻讓李家旺撿了個便宜。早知事態(tài)會這樣發(fā)展，他就直接報上自己的大名，多好，心儀的姑娘就不會落入李家旺的懷中了。

這件 “流氓事件”讓周發(fā)新后悔了一輩子，也讓李家旺背了一輩子“二流子”的惡名。這個秘密一直壓在周發(fā)新心里，不敢對任何人說起，他怕一旦說了出去，那個“二流子”的帽子就會扣到他的頭上，那才是一萬個不劃算。有時候他也想到，讓李家旺背一輩子黑鍋，頗感愧疚，但很快他心里又平衡了，畢竟嘛，他李家旺撿了個漂亮老婆，是大大地賺了。

周發(fā)新聽到張山鳳左一聲老二流子，右一聲老二流子，哭得死去活來，他忍不住鼻子一酸，眼圈一紅，就把這一段在心里壓了多年的秘密吐了出來，他不能讓李家旺爬高煙囪還背一口黑鍋。

張山鳳聽了周發(fā)新道出那晚的秘密，驚得目瞪口呆，才明白自己喊了這么多年的二流子，原來不是二流子！

張山鳳轉(zhuǎn)過身就撲向周發(fā)新，歇斯底里地吼道：“為什么不早說呀？你讓我冤枉了他這么多年，你個老二流子……”

周發(fā)新仰起頭，任憑張山鳳拍打，他不避讓也不躲閃，淚眼花花地說道：“山鳳，真正愛你的人是我啊，我后悔了這么多年！今后，讓我來照顧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