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得衰翁未退身蘇軾：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

從皇祐三年（1051年）十月左右到京，到至和二年五月離京，不到四年時間，蔡襄往返8000里，行程近兩年，待不到四年就得回去，可想而知他是極不情愿的?？墒菦]辦法，因為他在開封府沒有處理好皇帝與宰相的私事，只能外放。

時間快撥十年，治平二年（1065年），曾經(jīng)在福建工作6年、后又回京工作4年、位居權(quán)三司使的蔡襄，被新上任的英宗皇帝外放，以端明殿學(xué)士、禮部侍郎知杭州，這一次，他徹底離開京城，而三年后病逝于故鄉(xiāng)。

杭州是人間天堂，是北宋除了汴京、洛陽之外最好的牧守地之一。但蔡襄很郁悶，他本來在“財政部長”的位置上干得好好的，但新上任的大領(lǐng)導(dǎo)對他非常忌恨，懷疑蔡襄阻止仁宗傳位于他，非得將其踢出去不可，于是相當任性地把“財政部”的工作交給了蔡襄的副手張燾。蔡襄被架空了，只能離職。好在當權(quán)派的韓琦、歐陽修都是好朋友，給他安排了杭州這個去處。

情緒低落的蔡襄四月中旬從汴京出發(fā)，舟行一月有余，于五月二十六日到達杭州。這一年他54歲，算來也是晚年了。郁悶的他在這兩年給朋友們寫了很多信，其中有一封被保存下來了，名為《持書帖》。這封信也沒有明確的收信人姓名字號，但細推史料，即知其為葛宮。

葛宮（992年至1072年），字公雅，長蔡襄20歲，是蔡襄妻子的堂兄。大中祥符八年（1008年）的進士，16歲登第，深為著名文學(xué)家楊億（974年至1020年）所稱賞。

離京前的三月二十日，葛宮的夫人孫氏去世了。葛宮請蔡襄為亡妻寫了一份墓志銘。蔡襄原本是要帶著家人一起去江陰送孫夫人最后一程的，但是自己家也發(fā)生了不幸。出了汴京到商丘時，長子蔡勻病逝，蔡襄十分悲痛，只得派一位隨從帶著祭禮去江陰，自己則繼續(xù)趕路。葛夫人抱著兒子的靈柩徹悲啼，因哀毀過度，于十二月病逝于衢州。沒有什么比中年喪妻、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更令人悲傷的了，這是蔡襄人生至暗之年。

北宋 蔡襄《持書帖》27.2厘米×57.4厘米 故宮博物院藏

此前，蔡襄曾寫信給葛宮，約他來杭州游玩。但葛宮未能赴約，只送來了海鮮和書信，蔡襄便立即回復(fù)這封《持書帖》，內(nèi)容如下：

襄啟：數(shù)日前遣使持書棨戟之下，輒邀行舸光臨弊境，計已通達當直，未審尊懷如何？惠然一來，殊為佳事。

病軀不常得安，多緣飲食而致。山羊澀而無味，雖食不過三二兩，魚鱉每食便作腹疾，以此氣力不強，日久必須習(xí)慣，今未調(diào)適耳。

蒙書并海物，多感多感！ 謹奉手啟上聞。不宣。

襄上，賓客七兄執(zhí)事。八月二十四日。謹空。

這封信的意思是：幾天前我給你寫了封信，專門派人送抵府上，想來您身邊的人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收到了。我想邀請您來我這里小住幾天，如能順心前來，真是美事一樁。我的身體老出狀況，主要是因為飲食沒有注意好。山羊澀口，食之無味，偶爾能吃三二兩。魚鱉一吃就腹痛，所以總是覺得身體乏力，估計時間久了就好了。

蔡襄的身體一直不好，他的《腳氣帖》并非偶然出現(xiàn)，而是多年舊疾。關(guān)鍵也不是腳有毛病，而是他身體整個免疫系統(tǒng)已經(jīng)出問題了，要不是嚴重到如此程度，他也不會在兩年后就病逝了。內(nèi)容如此家常隨意，非極為親熟者不得為之。此信寫于八月二十四日，猜測蔡襄之前是想邀請葛宮到杭州過中秋節(jié)。

蔡襄在杭州任職，就有必要講述一下他修建的“清暑堂”。杭州的夏天奇熱，蔡襄身患沉疴，尤其難以忍受暑熱，于是在鳳凰山下州衙東邊的高地上修建了一所家居用的房子，取名“清暑堂”。這里地勢開闊、海風(fēng)對接，是避暑的好去處。

不過有意味的是，蘇軾在未貶海南之前、官杭州時曾點名批評過“清暑堂”，說蔡襄不用舊署，務(wù)求造新。“清暑堂”因蔡襄之名傳于后世。大約十多年后，曾彈劾過蔡襄的趙抃寫了《杭州八詠》，其中有一篇寫了“清暑堂”。他說“自憐清暑堂中景，容得衰翁未退身”，可謂深知蔡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