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燦燦耀千年

劉蘊澤

燈具是人們?nèi)粘Ｉ詈蛣趧由a(chǎn)中使用最廣泛的器具之一，是人類不斷改善生產(chǎn)、生活條件的物質(zhì)形態(tài)體現(xiàn)。它不僅凝結(jié)著人類的技術(shù)和智慧，更是當下社會觀念和思想形態(tài)的反映。漢代燈具在中國燈具歷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出土數(shù)量多且種類豐富，是漢代物質(zhì)文化資料的重要組成部分。本文以河北博物院館藏滿城漢墓出土的部分漢代燈具為例，從分類、造型、功能、科技等多方面進行初步分析和賞鑒。

青銅燈具起源于戰(zhàn)國時代，結(jié)構(gòu)復(fù)雜，華美絢麗。發(fā)展到漢代，青銅燈具在漢代的數(shù)量和種類比陶質(zhì)燈具要少很多，且大多出土于比較大型的墓葬當中，墓主的身份、地位相對也比較高。漢代銅燈具的精美程度雖然不及戰(zhàn)國時期，但其形制依然十分多樣。目前所見的漢代青銅燈具，從其整體形態(tài)看，大致可分為豆形燈、淺盤（碗）形燈、耳杯形燈、卮形燈、多枝燈、釭燈、動物形燈共七大類。在河北滿城的西漢中山王劉勝和他的妻子竇綰的墓葬中，共出土燈具64件，其中銅燈19件、鐵燈1件、陶燈44件。陶燈和鐵燈均為常見的豆形燈，制作較為粗糙，而銅燈制作精美，造型多樣，具有很高的藝術(shù)造詣。

滿城漢墓銅燈的器型與分類

滿城漢墓出土的銅燈，既有造型優(yōu)雅的朱雀銅燈，有設(shè)計巧妙的臥羊尊燈，也有比較常見的普通豆形燈。其中最為精美的當屬舉世聞名的長信宮燈。

長信宮燈在銅燈分類中屬于釭形燈。釭形燈的燈體中均有釭形結(jié)構(gòu)?！扳G”，《釋名》解釋曰：“釭，空也，其中空也。”我們可以簡單地理解為空管狀結(jié)構(gòu)。長信宮燈，銅質(zhì)鎏金，由頭部、身軀、右臂、燈座、燈盤、燈罩六個部分組成，整體造型為一名跪地持燈的漢代宮女形象，宮女左手執(zhí)燈，右臂高高舉起，寬大的袖管自然下垂，巧妙地形成了燈罩的頂部。下方的燈罩由兩塊弧形平板組成，合攏后為圓形，卡嵌于燈盤的凹槽之中。燈盤直壁平底，壁間可插屏板。盤心有一銅燈釬可插燈燭。燈通高48、燈盤高4、直徑16.3厘米。其中的右臂即為我們所說的空管狀結(jié)構(gòu)，這樣的設(shè)計就可以保證當燈燭點燃后，嗆鼻的燈煙隨著熱空氣的推動徐徐上升，沿宮女的袖管不斷進入宮女體內(nèi)，而當燈煙到達宮女體內(nèi)之后由于失去了熱氣流的推動作用，逐漸冷卻形成煙灰積攢下來，以保證室內(nèi)空氣不受污染。另外，在煙灰沉積過多時，長信宮燈的可拆卸結(jié)構(gòu)還可以保證人們能方便地對它進行拆裝和清潔。

劉勝墓中還出土有一件爐形銅燈，屬于鼎形釭燈，承托燈盤和釭的部分形態(tài)如鼎形，有單根釭和兩根釭之分。這件銅燈高33厘米，由三足空心爐、燈盤、燈罩、燈盞、煙道等部分組成。三足空心爐呈扁球形，小口，圓鼓腹，圜底，下附三蹄足。肩部向上伸出一管狀煙道，腹部飾寬帶凸弦紋一周。爐內(nèi)壁有白色水堿一薄層，估計三足爐是盛水用的。爐盤外壁伸出一長鋬，可以移動燈盤。燈罩為兩塊弧形屏板，可以調(diào)整光照的方向和亮度。煙道既是燈的把手又可以吸收煙塵，保持室內(nèi)清潔。

銅臥羊尊燈也出土于劉勝墓中，在分類上屬于動物形燈，即燈具通體采用動物造型作為燈盤。臥羊尊燈的造型為一只溫順的小羊，羊昂首，雙角卷曲，身軀渾圓，短尾。羊背上安裝一個小提鈕，向上掀開可以將羊背向上翻，平放于羊頭上作燈盤。燈盤略呈橢圓形，坐子口，一端有一小流嘴，估計是置燈槍用的。羊尊的腹腔中空，推測是用來儲燈油的。出土?xí)r羊的腹中殘留有白色沉積物，經(jīng)化驗含有油脂成分。當燈置而不用時，可將燈盤內(nèi)燃余燈油由小流嘴傾倒入腹腔內(nèi)。通高18. 6、長23厘米;燈盤長15. 6、寬9. 2、高3.2厘米。

青銅豆形燈是青銅燈具中最常見的燈具，也是目前所見數(shù)量最龐大的。滿城漢墓出土的豆形燈主要有以下幾種：

1.普通豆形燈。

2.銅槃燈，在普通豆形燈的基礎(chǔ)上，底部增加了承盤，燈盤邊緣增加一鋬，底盤為折壁，與喇叭口形把座合鑄在一起。通高10. 8、燈盤徑9.2、底盤徑16厘米。

3.燈座與燈柱由動物形象組成的銅朱雀燈。主體造型為一只昂首翹尾、展翅欲飛的朱雀形象。朱雀腳踩蟠龍，嘴銜燈盤，雙翅和尾部用陰線刻出纖細的羽毛。朱雀所銜的燈盤為圓環(huán)狀，分為三格，每一格各有一個燈釬，可以同時點燃三支燈燭。為了確保燈體平衡，設(shè)計者在制作銅燈的配料中加大了鉛的比例，使得這盞燈既優(yōu)雅美觀又能保持平衡。

4.燈座與燈柱由人物形象組成的“當戶”銅燈。因燈盤上刻有銘文“當戶錠”字樣，因而得名“當戶燈”。燈盤中心有一銅釬，可插燈燭?！爱攽簟笔钱敃r北方少數(shù)民族匈奴官吏的名稱。托舉燈盤的人俑身穿直襟短衣，左胸袒露，腳蹬長靴，正是匈奴官吏的形象。在燈具上鑄造半跪的匈奴官吏的形象，正是漢與匈奴尖銳矛盾的真實寫照。

另外，滿城漢墓兩座墓葬還出土有部分銅卮形燈和淺盤形燈。卮形燈的燈體外形呈筒形，如商周時期的酒器——卮，故稱卮形燈。帶蓋直筒杯形，燈體作子口，平底。蓋似覆盤，使用時把蓋上翻，即為燈盤。燈盤直口，底部作假圈足，恰好納入杯口中，中心有一燭釬。壁側(cè)伸出一菱形鋈，鋈面有槽，槽的大小和杯身菱形鋈相等。把燈盤覆蓋在杯上，盤鋈即套合在杯鋈上?？谘仫椪瓗Ъy一周，腹中部隆起寬帶紋一道，帶上施瓦紋兩周。

淺盤形燈由銅燈和承盤組成，兩者可分離，燈盤為平底，中心有一燭釬，底下附三蹄形足，在盤壁上有一鋈，應(yīng)該是為了便于端持使用。

漢代銅燈的功能特點

器物在被使用的過程中，已不僅僅滿足人們的照明需求，同時也滿足了人們的審美、精神需求。具體到燈具這種人們?nèi)粘Ｉ钍褂米顝V泛的器物，在功能上影響燈具使用的元素包括燈具的高度、燃料的成分、燈體的裝飾和整體造型等方面。

1.高度

以滿城漢墓出土的銅燈為例，最高的長信宮燈高度為48厘米，最低的淺盤形燈僅5.9厘米。這些燈具主要是擺放在低矮的家具上使用的，高度相對較低。而淺盤形燈大部分是由人們端持著使用的，由于人體本身的高度及端持方便的考慮，淺盤形燈相對較矮。

2.燃料

以目前的研究成果來看，漢代使用的燃料并不是單一的，有液體燃料和固體燃料之分。比如，臥羊尊燈的燈盤上帶有流口，且沒有銅釬，出土?xí)r羊的腹中殘留有白色沉積物，經(jīng)化驗含有油脂成分，說明該燈具添加的應(yīng)該是液體燈油。而長信宮燈燈盤并沒有流口的設(shè)置，且燈盤中有銅釬，我們判斷一般插燈燭點燃使用。從化學(xué)成分上分析，植物油由于含有不飽和脂肪酸，是液態(tài)性質(zhì)的可能性較大，而動物油脂含脂肪酸甘油酯，常以固態(tài)的形式呈現(xiàn)。

3.造型

在兼顧實用性的同時，漢代銅燈也達到了藝術(shù)性和科學(xué)性的完美統(tǒng)一，是古代科技文明的重要載體。漢代燈具的造型一般以象形為主，如模仿豆、盤、鼎等生活用器，也有模仿動物或人物形象的，如長信宮燈的造型就是一名跪地執(zhí)燈的宮女，朱雀銅燈的主體則是一只展翅欲飛的朱雀腳踩蟠龍的形象。當時人們主要選擇與他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guān)的形象，并將這些形象融入到燈具的制造當中，既實現(xiàn)了燈具在使用上的基本功能，又能達到實用功能與藝術(shù)審美的和諧統(tǒng)一。

另外，漢代銅燈的造型也包含了豐富的科技含量，人們在漫長的實踐過程中總結(jié)摸索出的經(jīng)驗運用到器物的制作中。例如，為了控制照射范圍、調(diào)節(jié)燈的亮度，人們發(fā)明了可以推動的燈罩，長信宮燈的燈盤上方設(shè)置了兩塊弧形板，其中一塊可以沿著燈盤凹槽左右推動，就是這個用途。更令人贊嘆的是，古人們已經(jīng)有了環(huán)保的思想，并做出了防治污染的巧妙發(fā)明。油和蠟點燃后會產(chǎn)生黑煙，煙中帶有煙炱，不但會帶來難聞的異味，還會污染環(huán)境，時間長了會熏黑房屋以及屋中的物品。為了減少燈火煙塵的污染，長信宮燈、爐形銅燈都設(shè)置了過濾煙塵的煙道。但由于這種銅燈工藝水平極高，且無法批量生產(chǎn)，故而價格昂貴，難以推廣，所以漢代之后就比較少見了。

在漫長的歷史歲月里，燈具在被使用的過程中，已不僅僅滿足人們的照明需求，同時也滿足了人們的審美、精神需求。漢代燈具，作為古代文物的一種，體現(xiàn)了一個國家、一個社會的文化生活，是漢代文化史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對滿城漢墓出土銅燈的分析，我們也能略略感知漢代人的生活方式與科技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