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捷
/作者自畫/
我喜歡寫作、繪畫、打籃球,從小立志成為一個文武雙全的人。在生活中,我常有許多新奇的點子,喜歡思考各種奇怪的問題,樂意與大家一起探尋宇宙的奧秘與生活的謎底。
門開了。
“尹老,您還好嗎?”年輕的護(hù)士小林從門邊探出腦袋來,輕手輕腳地走近窗邊的一張病床,手里還端著一碗溫?zé)岬霓裁字唷?/p>
“尹老?”小林見躺在床上的老人沒有絲毫動靜,一下子慌了手腳,將手中的粥往床邊的柜臺上胡亂一放,趕忙用手指去試探老人的鼻息。
一股溫?zé)岬臍饬饔孀蚕蛐×值氖种福缓粢晃g,氣流有規(guī)律地變化著。
小林這才喘了口氣,心中猶如大石落地。
見床上的老人仍在酣睡,她便悄悄地走了。
傍晚,回到家,忙碌了一天的小林疲憊地脫下外套,將自己重重地扔在沙發(fā)上。她正準(zhǔn)備小憩一會兒,一通突然打來的電話卻好似晴天霹靂,把她打了個措手不及。她木然地看著手機(jī)上已掛斷的電話,心在恐懼與驚愕失措中跳個不停。
一個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蒼茫暮色中。
天空竟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接著一連幾天,小林都沒有出現(xiàn)在醫(yī)院。
幾天后的一個清晨。
久違的陽光透過半拉的窗簾,斜斜地射在病房雪白的墻上。
有一個傴僂的影子投映在墻上,靜靜的,好像一張薄薄的剪紙。
這天,小林終于回到醫(yī)院上班。她照例早早地來到病房巡視病人的情況,只是她有些心不在焉。剛走進(jìn)病房,她便瞧見尹老戴著一副老花鏡,專心致志地捧著一本書看。
她有些驚訝,心里納悶:尹老從來沒有這么早起來過,今天怎么——還來不及猜想,她便看見尹老笑嘻嘻地看著她,擺手招呼她過去。
“今天怎么起這么早呀,尹老?”她捋捋起了褶皺的衣服,定了定神,看尹老心情不錯,便故作輕松地搭話道。
“啊,沒什么別的事,咳咳,”他咳嗽了幾聲,不慌不忙地接著說道,“只是看今天陽光燦爛,不早起豈不是荒廢了大好時光?都說一日之計在于晨,我雖然老了,但還是有學(xué)習(xí)的余地嘛!”
“您可真是幽默!”小林嘴上這么說,可心里卻開心不起來。小林著實欣賞這個老人,他總是那么樂觀,那么幽默。但說來也奇怪,照往常,她肯定會笑出聲來,可今天卻不知怎的笑不出來。
眼下這個老人笑靨如花,一條條皺紋在他眉間、眼角自然地舒展開來,好像一條條鴻溝。也曾有那么一個人對她展露過這樣親切的笑容,她發(fā)了瘋似的去追憶、去念想,但那個記憶里慈祥的臉龐卻越來越模糊,好像被一只手永遠(yuǎn)擦去、抹平……
“小林,小林?”尹老反復(fù)叫著她的名字,不知第幾次她才回過神來。
“啊,我在,我在。”看著小林恍然驚醒,冒冒失失地答應(yīng)著,尹老感到有些難過。他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這個平日里堅強(qiáng)的女孩,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眼眶有些紅腫,頭發(fā)也凌亂了些。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直白的人,只是低頭默默念道:“孩子,你不介意的話,有心事就和我說說——別憋在心里委屈自己?!?/p>
“您說,對于一個人……”小林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尹老緩緩抬起頭,忽然發(fā)現(xiàn)她倔強(qiáng)的臉龐竟閃出兩三朵淚花來,好像幾顆星星在燈下閃耀。
尹老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面對這樣的小林,他也只能用眼神予以安慰。
“母親一人把我拉扯大,她供我讀書,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我還等著賺錢孝敬她——”她哽咽著,聲音嘶啞而無力,“哪知我讓她吃盡了苦,卻沒讓她享一天福!我看著她就那樣被抬進(jìn)手術(shù)室,想做些什么卻又無能為力,就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步步離我遠(yuǎn)去——”小林抽泣著,眼神迷離,不知看向何處。她不敢相信自己竟永永遠(yuǎn)遠(yuǎn)地失去了母親,失去了那個一輩子愛著她的人。而離這個慈祥的母親曾遙不可及的事——死亡,竟在眨眼間就到來了。
“小林,死本……”尹老剛說出這句話,他就后悔了:他怎么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對著一個被傷透了心的孩子說這樣的話?他剛想說些什么來挽救一下,但話到嘴邊卻又被硬生生地憋回肚子里。
小林怔住了,平日晶亮的星星似的眼睛現(xiàn)在卻好似一盞被拉滅的燈,黯淡無光。她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忽然用癱軟的雙腿支撐起自己,頭也不回地跑出病房,連記錄病情的登記本都沒有拿。
尹老看著她倉促的背影,既難過又擔(dān)心。他忽然猛烈地咳嗽起來。
又是一個難眠的夜。
小林勉強(qiáng)支撐著自己回到家,連燈都沒開,就癱倒在床上。她的眼淚好像一條小河,順著臉龐,一滴一滴地淌在床單上,綻開一朵朵深色的花。
寂靜的夜里,沒有一絲聲音。窗外,有清亮的光闖進(jìn)屋內(nèi),一格一格地照在地板上。
她想起母親突然去世,又想起白天尹老說的話,頓時感覺眼前一片黑暗。她不敢直視最黑暗的地方,就像小時候不敢一個人走夜路一樣——她在逃避,她在躲,卻怎么也跳不出那個深淵。她心中對母親深深的遺憾與愧疚像藤蔓一樣,瘋狂地延伸出新的枝莖,吞噬著她,將她引向一種新的恐懼……
她似乎畏懼著什么。她忽然好害怕突然感受不到外面的世界,害怕見不到眼前的一切,見不到天空,見不到人群,甚至呼吸不到空氣——她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
她的頭又開始深深地絞痛起來。
次日。因為昨晚一夜難眠,小林遲到了,到時已將近中午。她無心去想剛才上級的批評,便匆匆奔向尹老所在的那個病房。她迫不及待地想為自己昨日魯莽的舉動道歉,想再次去看看這位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人。
穿梭在走廊間,繞過一位位家屬與護(hù)士,看著眼前平凡的一切,她竟感到一絲前所未有的幸福。
走到平日再熟悉不過的“107”的病房前,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尹老?”
“您別不理我了,昨天的事,實在對不起……”她輕輕走近靠窗的病床,卻沒人答應(yīng)。她十分羞愧,但還是壯著膽子講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