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榮：華人總是一次又一次地被美國歷史抹去

張婷

許安榮

廣東臺山是中國聞名遐邇的僑鄉(xiāng)，19世紀40年代末，第一批華人移民美國的歷史便可以追溯到這一地區(qū)。華裔攝影師許安榮就出生在臺山，他幼年時隨家人移民美國，在紐約的華裔社區(qū)唐人街長大。這樣的成長背景使他得以用一種獨特的文化視角來探索周邊的世界。

許安榮于2012年畢業(yè)于紐約視覺藝術(shù)學院，獲得攝影專業(yè)藝術(shù)學士學位，他曾為多家媒體和企業(yè)擔任攝影和導演工作，包括《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紐約客》《時代》《國家地理》《滾石》歷史頻道、A&E頻道、Gucci品牌、Instagram、Airbnb和Google，等等。他的代表作品《我的美國人》（My Americans ）系列照片，探索了美國華裔社會的身份認同以及華人族裔生活哲學的演變，呈現(xiàn)了從外來移民到美國人之間的身份過渡。從中，我們可以看到雙重文化社區(qū)的復雜性，并為“美國人”的定義賦予了新的內(nèi)涵。這組作品的拍攝起始于紐約唐人街，描繪了華裔美國人代代相傳的身份、充滿矛盾的理想，以及對幸福孜孜不倦地追求。隨后他的旅行擴展到美國各地，記錄下華裔美國人的旅程和生活，揭示了中美文化之間的同化，以及文化傳統(tǒng)之間的差異。（更多攝影師作品見：http：//www.anrongxu.com）

對話攝影師許安榮

請向讀者們介紹一下自己。

許安榮：我出生在廣東臺山，2歲時隨家人移民到美國，在紐約市長大。我的攝影作品專注于探索美國華人和華裔社區(qū)。在這個跨代際的社區(qū)中，老年人、中年人和年輕人都有著共同的故事背景，他們在一片并非是自己祖先所在的土地上尋找各自的一席之地，夢想著有一天能獲得更好的發(fā)展機遇和更好的生活。

為什么選擇成為一名攝影師？

許安榮：我從小到大看了很多的電視和電影，很大程度上是通過屏幕來認識這個世界的。通過圖像，我能夠處理和理解世界。當我開始拍攝照片時，我意識到通過拍攝并觀看照片中呈現(xiàn)的整個世界，能使我對周圍環(huán)境以及這個世界的運作有更多的了解。我成為一名攝影師，是因為攝影是一種能幫助我了解世界的方式。

你是如何開始職業(yè)攝影生涯的？

許安榮：在上大學時，我竭盡全力尋找各種出版物，看看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為其工作。一開始運氣并不好，但我還是一直努力，最后得以為一家當?shù)貓蠹埮臄z供圖。我從這一經(jīng)歷中獲益良多，同時一直在努力改進作品，積累了一些個人作品并形成自己的作品集。大學畢業(yè)后搬到了波士頓，因為我當時獲得了一個駐留藝術(shù)家的機會，在“東方遇到西方”藝術(shù)與技術(shù)中心（East Meets West Arts andTechnology Center）工作了一年。 之后我回到紐約，開始擔任攝影師助理，然后去《時代》雜志社實習，并慢慢建立自己的作品集。最終，我開始接手不同的任務(wù)，逐漸開始自己的職業(yè)生涯。

你如何看待自己作為華裔美國人的身份，這是否使你以一種不同的角度來看待事物？

許安榮：在紐約長大，讓我覺得自己就像是通過轉(zhuǎn)譯來學習如何成為一個中國人，又通過自己的經(jīng)歷來學習如何成為一個美國人。我通過我的父母和他們的日常習俗來了解我的文化遺產(chǎn)，實際上就是低頭做人、努力工作。我會參觀農(nóng)歷新年時的游行，舞獅隊沿著唐人街的莫特街行進，但是我不明白這些意味著什么。我了解自己的文化，但仍不確定其意義。作為一個移民的孩子，長大后的我覺得自己既不屬于我血脈繼承的文化，也不屬于我成長吸收的文化。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能夠以一種方式認識并了解兩個世界，這是一種特權(quán)。它能使我從更多的視角認識很多華人在美國走過的歷程，并看到更廣闊的世界。但與此同時，我也陷入了一種混沌狀態(tài)，我是一個試圖在兩個世界中生活的人。

拍攝過程中有困難嗎？你是如何克服它的？

許安榮：我在拍攝過程中遇到的困難，通常是尋找拍攝對象和吸引我的故事。要克服這些困難，我需要做更多研究，或者在特定的空間地點花更多的時間尋找，并耐心等待時機。

請介紹一下本系列的拍攝過程。

許安榮：我主要使用Mamiya 7和Leica M4相機拍攝。我住在紐約市，所以在那里拍了很多，但是我也去了波士頓、洛杉磯、舊金山、休斯敦和拉斯維加斯等其他大城市。同時，我也去了一些鮮為人知的地方，例如愛達荷州的波卡特洛（Pocatello）、加利福尼亞州的洛克（Locke）和貝克斯菲爾德（Bakersfield）。我經(jīng)常會四處走走，尋找令我感興趣的事物。有時我會嘗試與陌生人交朋友，好讓他們同意我拍照。有時，我會拍攝親戚和親戚的朋友們。我注意到的一件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是，中國文化、中國人和華裔美國人的全部精神都在于努力保持其文化根源的生命力，以及為了子孫后代的繁榮昌盛而生活工作。這看上去非常陳詞濫調(diào)，但是我們僅僅是人類，我們只想擁有對自己來說最好的東西，而且人們之間的相似性比差異性要多得多。

為什么選擇使用膠片拍攝？

許安榮：我喜歡拍攝膠片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我可以完全專注于當下，并且盡力考慮周全，有意識地去拍攝。

你認為攝影最重要的作用是什么？

許安榮：攝影最重要的作用是創(chuàng)造同理心?？梢宰屢粋€人去感受一個從未見過的人，并與之建立聯(lián)系，使他們產(chǎn)生與某個人、某個場景的情感關(guān)聯(lián)，使他們感動。

有哪些藝術(shù)家或攝影師影響過你？

許安榮：羅伯特·弗蘭克（Robert Frank）對我的影響很大，他的作品《美國人》（The Americans ）為我的創(chuàng)作奠定了基礎(chǔ)，使我認識到穿越美國的攝影之旅能有多么有力，還讓我認識到好的照片如同詩歌一般美麗。張乾琦（Chien-Chi Chang）的照片向我展示了紐約華裔移民當下的生活。他的作品展示了接近被攝對象并與其建立親密聯(lián)系的力量。王家衛(wèi)的電影向我展示了視覺世界的力量，看他的電影，讓我第一次感覺到圖像中的色彩，聞到墻壁的氣味，并感受角色的情感，僅僅通過圖像就能理解人物內(nèi)心的疼痛。紐約攝影師、歷史學家科基·李（Corky Lee）向我講述了華裔美國人的歷史。在他的指導下，我了解了華人和其他亞裔美國人的抗爭。

還有我的父母，他們既不是藝術(shù)家也不是攝影師，但對我來說，他們是極佳的創(chuàng)造者。他們一生孜孜不倦地工作，為我提供并創(chuàng)造了一種可以讓我追逐自己激情和夢想的生活。從這一層面來說，他們用自己的生活激勵著我，向我展示了一種雖簡單，但要努力工作，為夢想而奮斗的生活。

接受商業(yè)委托與創(chuàng)作自己的作品有什么異同？

許安榮：我創(chuàng)作作品的一般方法是盡力一直創(chuàng)作出自己接受商業(yè)委托與創(chuàng)作自己的作品有什么異同？許安榮：我創(chuàng)作作品的一般方法是盡力一直創(chuàng)作出自己

你目前的日常工作和生活如何？

許安榮：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全世界正在經(jīng)歷新冠肺炎疫情，因此我現(xiàn)在的大多數(shù)工作都被中斷了，目前很難看到希望。但是，在此之前，我的工作通常主要是雜志拍攝工作，我會在雜志工作與個人拍攝項目之間保持平衡。

作為一名年輕攝影師，你對未來的職業(yè)計劃是什么？

許安榮：我想完成“我的美國人”這一系列的拍攝，然后出一本書，將這些圖像真正傳播到全世界。我也在向電影制作過渡，之前我拍過短片和音樂MV。我也希望能夠拍攝一部電影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