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蘭
6月1日,人們在英國倫敦的伯勒市場內購物
隨著疫情蔓延,盡管并非所有經濟領域的情況都那么糟糕,但總體經濟形勢十分嚴峻。
為美國45萬家小企業(yè)處理交易的軟件服務公司Womply的數據顯示,各行業(yè)的企業(yè)都遭受了相當大的收入損失。
比如,餐館、酒吧和娛樂業(yè)受打擊嚴重,自3月15日以來,其收入下降了約2/3。出行和旅游業(yè)則更為慘重。在旅游業(yè)占GDP約4%的歐盟,乘飛機出行的人數從500萬跌到5萬,意大利和西班牙的酒店客房入住率一度不足5%。
向機構投資者提供高頻率經濟預測的研究公司Now-Casting Economics的計算顯示,2020年第一季度,世界經濟同比萎縮1.3%。此外,紐約聯儲采用失業(yè)救濟申領人數等數據,生成了一個美國每周經濟產出指數—目前美國的GDP比去年同期下降了約12%。
這就造成了今天的“九成經濟”,顧名思義,經濟的規(guī)模小于從前。值得注意的是,“九成經濟”的不尋常之處不僅僅是經濟規(guī)模的萎縮,對人類來說,還會殘留久久難以消散的恐懼,并伴隨著對未來不確定性的上升、創(chuàng)新激情的匱乏以及不平等的加劇。
瑞典的一些跡象表明,即使在封城結束后,封城對支出的影響也將持續(xù)。哥本哈根大學的研究發(fā)現,雖然丹麥實行了相當嚴格的封鎖措施,瑞典則特別寬松,但過去幾個月,兩國的總體支出出現了同樣程度的減少。
這表明,造成這一下降的最大因素,是個人的選擇,而不是來自政府的政策。個人的選擇可能更難以逆轉。
YouGov做的一項民意調查發(fā)現,超過1/3的美國人認為,還要“再過幾個月”,等企業(yè)重新正常營業(yè),才算是足夠安全。這表明,即使企業(yè)重新開始營業(yè),至少有一部分人可能還是不會光顧社交娛樂場所。
酒吧行業(yè)的困境說明了,“九成經濟”的問題將無法通過政令來解決。如果人們不愿意去酒吧等社交娛樂場所,那么,即使開放這些場所也沒什么用。
社交活動的減少,不一定對每家公司都是壞消息。根據瑞銀的報告,越來越多的中國人表示,疫情提升了他們購車的欲望。這大概是為了避免公共交通上的感染風險。
然而,想買車,不一定就買得起??勺杂芍涞闹С鱿陆盗耍⒎峭耆从跉埩舻陌踩綦x心理,它還反映出一個事實:封城結束后,部分人口袋里的錢少了很多。
降薪,成了2020年人們最大的擔憂。摩根士丹利稱,自3月下旬以來,擔心降薪的人占比略有上升,達到44%。現在,許多人正在彌補疫情最嚴重時期的收入損失,或在償還債務。所有這些都表明,未來的儲蓄率會很高,這將進一步加強消費下滑的趨勢。
某種程度上,能保持“九成經濟”已經是一個驚人的成就。當最嚴格的封城措施結束后,在電腦上看人演奏貝多芬作品、在家里吃最喜歡的餐館的外賣,也都還不賴。
5月18日,人們在波蘭華沙的一家咖啡店喝飲品
越來越多的中國人表示,疫情提升了他們購車的欲望。
與疫情之前的經濟狀況相比,“九成經濟”呈現的社會,將在三大方面倒退:它更脆弱,更缺乏創(chuàng)新,更不公平。
先來看脆弱性。相比過去,未來的經濟運行狀況將更加難以預測。沒人確切知道,零收入的企業(yè)、根本沒有工作的家庭,在財力上能夠堅持多久。
也許,企業(yè)可以通過消耗現金、申請補貼貸款,來暫時維持運營,但這些在規(guī)模和期限上都不是無限的。而且,隨著債務越來越多、收入沒有起色,一家本來只是流動性差的公司,可能很快就會真的陷入破產境地。
此外,疫情還破壞了經濟主體行為方式的規(guī)范和慣例。在英國,今年一季度按時支付租金的商業(yè)租戶比例從90%下降到60%。美國也有類似的情況,今年3月,近40%的美國觀賞性體育和電影業(yè)的公對公付款出現拖欠,比例是一年前的兩倍;也有越來越多的美國租戶不再向房東交租金。
在產權不確定和收入流不明的大環(huán)境里,潛在的投資項目不僅有風險,而且無法定價。西北大學的一篇論文稱,經濟不確定性正處于歷史最高水平。這也許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釋穆迪的一項調查結果:企業(yè)的投資意向,明顯低于2008-2009年金融危機期間。
投資的大幅減少,指向了“九成經濟”的第二個特點:創(chuàng)新減弱。
在過去的3個世紀里,在公共或準公共場所交換思想的人不斷增加,這與自由資本主義的發(fā)展緊密相關。能進入咖啡館、沙龍或參與街頭抗議活動的人,從來只是一部分人,其他人可能無緣參與,但不得不承認,充滿活力的公共領域可以促進創(chuàng)造力。
在社交減少的世界里,創(chuàng)新也不是不可能,在“車庫”里創(chuàng)業(yè)且最終市值達到1萬億美元的公司不止一家。然而,提升生產率的好處,遠遠敵不過隔絕的壞處。
一些公司聲稱,遠程辦公效率很高,以后干脆都不需要辦公室了??裳芯勘砻?,只有員工可以經常性地回到辦公室解決問題時,居家辦公的好處才能實現。任何試過在Zoom或Skype上集思廣益的人都知道,遠程辦公要激發(fā)即興靈感,絕非易事。
創(chuàng)新能推動長期增長,而城市已被證明是創(chuàng)新的沃土。研究復雜系統(tǒng)的物理學家杰弗里·韋斯特認為,城市人口增加一倍,所有相關人群的財富會平均增加15%。如果他是對的,那么,撤離城市就是個壞消息。搬遷網站MoveBuddha表示,與去年同期相比,對紐約市郊區(qū)住宅的搜索量增長了近250%。
無論人們最終困在何地、以何種方式工作,疫情期間的生活體驗都不利于創(chuàng)造性思維。有多少人剛開始居家隔離時,決心讓自己沉浸到普魯斯特或喬治·艾略特的作品中,到頭來卻是整天癱坐著看紀錄片《養(yǎng)虎為患》?有多少女性在疫情中,需要擔負起輔導孩子在家學習以及陪他們解悶的責任?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們的事業(yè)受到的影響比男性更多?
這些現象指向了“九成經濟”的最后一個大問題:不公平。
自發(fā)調節(jié)的經濟體滿負荷運轉時,失業(yè)率往往為4%~5%。新常態(tài)下失業(yè)率將更高,這不僅因為GDP會降低,還因為產出降低將導致更多失業(yè),尤其集中在服務業(yè)等勞動密集型行業(yè)。
流失的工作往往薪酬低,并且更可能由年輕人、婦女和移民者從事。牛津大學的研究發(fā)現,與年收入超過8萬美元的美國人相比,年收入通常低于2萬美元的美國人因疫情失業(yè)的可能性要高出一倍。許多不幸失業(yè)的人既沒有技能,也沒有技術設備,無法在家工作或為找新工作開展再培訓。
“九成經濟”持續(xù)越久,這類不平等越會加劇。
已經擁有強大職場人脈的人們—大部分是中年或老年人—實際上可能會很享受居家工作。盡管存在網絡不暢之擾,但能少主持點會議或少做幾次績效考核,還是挺令人愉快的。
初級員工即使能回辦公室上班,也會錯過向前輩學習專業(yè)知識和接受指導的機會。在家辦公對于年輕人或新移民等職業(yè)人脈較薄弱的人來說,很難甚至無法提升人際網絡,從而阻礙向上流動。
生物醫(yī)學界正在加班加點地研發(fā)疫苗,以求讓世界恢復全負荷運轉的狀態(tài),但據估計,這至少還需要約12個月的時間—而且和全球經濟的前景一樣,疫苗推出的時間也高度不確定。
如果養(yǎng)成一個習慣需要兩個月的說法屬實,那么,疫情過后的經濟社會面貌將會與過去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