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遇記（下）

上期概要：為躲避債主的百般刁難，我躲進護城河中。在那里，我居然遇到了《山海經(jīng)》里的神獸鯤。鯤請我?guī)兔Γ瑓s始終未提及“幫忙”的具體內(nèi)容。我正打算刨根究底，卻被鯤送回岸上。我回到破舊不堪的家……

（接上期）

傷了那只鯤

我吮著手指沉沉地睡去。

“追風，你有普天之下最厲害的武器，它能跟孫悟空的金箍棒相媲美！”

是……媽媽的聲音！想起來了，我有武器！我一骨碌爬起來，翻開床墊，找出他們失蹤前一天交給我保管的那柄短劍。借著月光，我仔細端詳短劍，木柄磨得發(fā)黑，鋼刃銹跡斑斑……那日，爸爸告訴我，它是傳家寶，可它做得了武器嗎？

三天以后，我揣上短劍，裹著凌晨的月光趕去護城河。河邊頗為安靜，覓食的鳥兒還沒起床。倒不是牽掛鯤許諾的報酬，而是我在冥冥中依稀聽見爸爸媽媽的召喚。我隱約覺得，他們從未離我遠去，會在這項任務的某個節(jié)點上悄然出現(xiàn)。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趟進護城河。河水溫柔地沒過我的肩頭，臉頰旁的片片蓮葉滾動著清涼的露珠……多好呀，我實在搞不懂某些人對高樓的垂涎，以致貪婪到連這小小的護城河都不放過。他們怎么會知道這條古老的護城河會哭，會笑，它陪我伸過懶腰，陪我淌過汗水，陪我趕過寂寞……別管那鯤的用意何在，他肯出手保護我的護城河，不也堪稱做了一樁好事？

我蜷著雙腿慢慢潛入河底，正準備撞向石礁叢，那暗色石礁竟心領神會地自行移開了。我滿心歡喜地進去，懸空、下滑、著陸……動作一氣呵成。早晨江水醇厚，小石臺上的苔蘚愈加濃郁了。

“好兄弟！果然是守信之人?！宾H不知從何處冒出，緊挨著小石臺沖我眨巴濕漉漉的大眼睛。

不知怎地，這聲“兄弟”，叫得我心頭一熱。

“好兄弟，時間已禁不起絲毫耽擱，咱們快些行動吧。”鯤無比焦急地示意我。

我握緊了短劍，有些緊張地問：“去哪里？上刀山還是下火海？”

鯤大笑，笑聲引來江面上一片水波交錯。等我徹底揉開眼睛，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回到護城河底的石礁叢前。明明說好“助人之美”，又匆匆趕我出來做什么？

“護城河，石礁叢……此非彼。兄弟你看到的不過是‘鏡像罷了?！宾H講得有板有眼，我聽得稀里糊涂。但我的確發(fā)覺，水在近前吐泡泡，我身上的衣服卻變得干燥舒適。我還留意到，鯤身形驟減，現(xiàn)在看起來與一只大魚無異。

“接下來，請兄弟用短劍觸發(fā)這暗色石礁。”鯤語氣急促，胡須跟著顫個不停。

天！看他激動的神態(tài)，我到底在幫他完成什么任務？下一步會有什么意外？盡管有些許猶豫，我還是努力說服了自己——那聲“兄弟”回蕩在耳邊，有著家人特有的親切感。我找不到任何開啟鏡像石礁叢的方法，只得硬著頭皮拿短劍朝那里一通亂揮。折騰來，折騰去，我竟無師自通地打開了窄縫。

暗色石礁緩緩挪動，我驕傲地往里一瞥，頓時呆住：尖石林立的水簾后面，一雙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

“爸爸！媽媽！”我在剎那間聲嘶力竭。可他們壓根兒不搭理我。我忍住哭，告誡自己：“這是鏡像?！?/p>

不，不是！這條窄縫在等我進去，爸爸媽媽在等我進去！我想要縱身一躍，雙腿卻好像被什么纏住，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在無數(shù)水草的包圍中消失了。

“嚶嚶……”我開始抽泣，淚光里分明浮現(xiàn)剛才瞥見的紫色團霧。靈珠草？鯤！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不由奮力扭轉身體，瘋狂地去拍打身后的鯤：“大騙子！還我爸爸，還我媽媽！”

他頭頂?shù)撵`珠草們立刻回應，用柔韌的葉脈把瘦小的我擊得連連后退。后退沒幾步，我忽然再次被“卡”住。我用力掙脫，又猛然被直愣愣地往回帶……近了，近了！鯤望著我若有所思。我的短劍不偏不倚，直接刺中他的前胸。有淡紅色的液體沿著劍刃滲出。

我慌忙抽回手，“鏡像？幻象？”

鯤仿佛無力回答。他的身體有些癱軟，呼吸有些急促，連同他的靈珠草們也蔫了。我莫名地心如刀絞，嚎啕大哭。

這就是他說的“意外”嗎？

這個漫長的夢

我哭累了，不知在何時睡著，亦不知在何時醒來。

我從小石臺上爬起來。江水熠熠，一卷卷類似時光膠片的鏡像層層疊疊，撲面而至。

媽媽撫摸著我的頭說：“孩子，恭喜你從時空門守護者里脫穎而出。你將成為新一代時空神，老時空神會擇日賜你象征權力的‘時空記憶索?！?/p>

爸爸補充道：“不只是權力。孩子，時空神乃掌管物種平衡、維持世間和諧的至高首領，始終約束強大、扶持弱小，是一項無可替代的殊榮。你還有時空短劍做武器，務必竭盡所能！”

“追風，快去阻止人鯤之戰(zhàn)！人族力量嚴重不支了！”媽媽提醒我。

我不以為然：“隨他去！人族覬覦鯤族的秘密能源而惡意發(fā)動此戰(zhàn)，活該被教訓。”

“不，孩子，你必須捍衛(wèi)作為時空之神繼任者的使命。固然人族中有少數(shù)惡人，卻不值得犧牲全族以及這普天之下的安寧?！卑职旨m正我。

我?guī)蠒r空短劍，萬般倉皇地趕過去。許是太過憂慮，太過匆忙，我一不留神掉進時空旋渦里難以脫身。待我終于撥開強大的時光亂流抵達戰(zhàn)場，目光所及處處瘡痍——江邊死傷者無數(shù)：是人族，包括不明真相的眾生;江水翻滾起慘淡的紅：是鯤族，不乏受了重傷的年輕的鯤。

……

月亮在江邊露出小半張臉。我跪倒在江邊，決心以死謝罪。聞訊而來的老時空神爺爺及時阻止了我。他揮動衣袖，伴隨一聲巨響，這段人鯤之戰(zhàn)的時空記憶索瞬間支離破碎。震碎它，一定程度上是對這場戰(zhàn)爭結局的補救，讓鯤族可以暫且恢復元氣，人族可以將由此引發(fā)的悲慘的蝴蝶效應推遲三萬年。

“追風，爺爺走了，你要牢記三萬年的時限，切莫讓悲劇重演?！崩蠒r空神爺爺化作無數(shù)亮點，向著天空徐徐而升。

“爺爺！”我捧著青光凜然的時空短劍，哭成了淚人。

……

“走吧！三萬年時限逼近，是時候重回時空門助追風一臂之力了?！卑职终f。

“我們……”媽媽淚眼朦朧。

“不要擔心。為了世間美好，三萬年前我們守護時空門，三萬年來我們恪守初心，三萬年后的今天我們依然義無反顧?！卑职挚粗h方，“我們的追風自會有善良的人幫他克服困難。在老時空神的意念庇護下，他遲早會喚醒屬于自己的時空記憶，遲早會主動彌補當日不慎而生的過失，遲早會和你我一樣懂得扛起責任?！?/p>

我在好心人的幫助下入了學堂。讀書、做工、借錢、還債、生長……日復一日，春風秋雨，跌跌撞撞。

……

“主公，為了老時空神的囑托，我們?nèi)淌苣茄Ｉ畛鹑f年之久。”

“主公，您真的決定放棄復仇？”

靈珠草們幻化而出的紫衣精靈在鯤身邊游走，你一言，我一語。

“但凡人鯤再次征戰(zhàn)，必會導致傷亡。如何讓無辜的人避免卷入戰(zhàn)爭？”鯤沉默片刻，“何況他本是渡我之人，萬不該成為我族復仇的工具啊?！?/p>

鯤在江水里游來游去，也不時在云端化作鵬鳥小憩一會兒。那里貼近桔色陽光，應當很暖。

……

鯤的前胸浸過淡紅色的液體。

“主公，您受傷了！”一個模樣俊俏的精靈神色慌張。

“主公，您為什么阻斷我們進攻？追風資歷尚淺，就算擁有時空短劍，也絕非您的對手！”一個丸子發(fā)髻的精靈眨著眼睛。

“主公，為什么不告訴他真相？我們引導他父母重回時空門，我族早已甘做他的盟友！”一個裙擺飄逸的精靈滿臉疑惑。

“勿念，我稍加休養(yǎng)即可恢復。”鯤戚戚而言：“追風意志堅定，除非想念父母時有所松緩。如此，我方能幫他喚醒那段被震碎的時空記憶索。倘若沒有這一劍，那場戰(zhàn)爭導致的蝴蝶效應終究無法改變，世間必然重遭荒蠻。唯有我受傷讓自己暫且弱小，才可強制實現(xiàn)我倆之間的‘人鯤平衡，從而確保彼此身后的族人永生相安啊?！?/p>

我倚在鯤身邊昏昏欲睡，他龐大的身軀令我倍感踏實。

“睡吧，追風，我的好兄弟。待你醒來，我已回歸我的家園。這段漫長的時空記憶索將徹底塵封，你再無需背負這沉重的枷鎖。追風，今后就留守人間，一直做護城河邊的快樂少年，可好？”

……

“好呀，好呀！”我靠在爸爸背上手舞足蹈。

“追風，快醒醒，夜深起露了，咱們該回家睡覺啦?！眿寢尩穆曇衾飵е寐劦慕圩酉恪?/p>

“聽說政府頒發(fā)了專項保護令，這片護城河所在地不能用作商品房規(guī)劃了。得空給阿昆打個電話，這小子的努力沒白費?！蔽已鲱^，皎潔的月光照著爸爸的臉。

……

“追風，剛從傳達室領了你的包裹?！蓖谰b號“胖三兒”正擎著圓圓的臉湊過來。

我打開，不由眼前一亮：是我一直想要的《山海經(jīng)繪本》，是阿昆表哥給我寄來的禮物。

噓！知道嗎？我的阿昆表哥，是一位在名校就讀的生物學高材生，知道許多鬼馬精靈的好故事……

不如，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坐下來聽他講故事吧。

賀鑫逸：山東省肥城市實驗小學六年級學生

指導老師：雷晶晶

編輯 巴恬恬 36558426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