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林 孟偉根
(紹興文理學院 外國語學院, 浙江 紹興 31000)
目前,非外語專業(yè)畢業(yè)生已經(jīng)成為翻譯領域不容小覷的生力軍。對國內(nèi)某翻譯市場的翻譯調(diào)查結果顯示,僅26%的從業(yè)者是外語專業(yè)或翻譯專業(yè)背景[1]。如果讓非外語專業(yè)學生有機會學習翻譯理論知識以及系統(tǒng)的翻譯教學,將使他們很容易適應各類翻譯工作,且極有可能成為各領域內(nèi)的出色譯者[2]。
長期以來,大學英語教學一直將翻譯教學置于可有可無的地位。在為數(shù)不多的翻譯教學課時中,不少教師仍然沿用傳統(tǒng)的模式為學生授課,教學理念較為陳舊。現(xiàn)行的翻譯教材在講解翻譯策略時,多側重如何翻譯,對于為何如此翻譯則較少深究,呈現(xiàn)出重規(guī)定輕描寫的特征[3]。在對翻譯結果的評價上,則過度依賴參考譯文和固有的翻譯版本,使學生在翻譯過程中對目的語的駕馭缺乏自信和安全感,在某種程度上限制了學生的創(chuàng)造性和積極性。
本文受數(shù)據(jù)驅(qū)動教學模式(DDL)啟發(fā),結合大學英語教學特點,將自建的《三國演義》漢英平行語料庫應用于大學英語翻譯教學。學習者在教師的指導下開展一系列的翻譯教學活動,如通過關鍵詞搜索尋找漢語對應詞,通過觀察一定量語料進行英漢語言對比,習得翻譯技巧等。這種基于語料庫的啟發(fā)式、探究式教學模式,有利于學習者洞悉翻譯本質(zhì),掌握翻譯規(guī)律。
作為新興教學研究領域,基于語料庫的翻譯教學研究正日益受到學者的關注。它摒棄了傳統(tǒng)機械式的教學模式,將翻譯課堂由純粹的理論灌輸轉變?yōu)榇罅空鎸嵳Z料的呈現(xiàn)。學生在教師的指導下進行自主探索,充分發(fā)揮發(fā)散性思維,使得翻譯教學回歸真實的情景,而不再是規(guī)定范式下的理論與示例的單向傳輸。因此語料庫可為學習者提供經(jīng)驗數(shù)據(jù),學習者可以藉之自主學習、發(fā)揮潛能,提升學習的效率和效果[4]。
我們自建的《三國演義》漢英平行語料庫[5]是在句子層面具有對應關系的平行語料庫,能夠在詞匯、句法和語篇三個層面上自然呈現(xiàn)兩種及以上語言之間的對等或者對應關系。只要在搜索項中輸入某個詞匯(英語或漢語),都會將該詞語所在的英漢雙語語句提取出來,在一個界面上顯現(xiàn)。該語料庫選取的英語譯本是C.H.Brewitt-Taylor(常譯作“泰勒”)翻譯的《Romance of Three Kingdoms》。本文將以《三國演義》漢英平行語料庫為例,從詞匯、句式、篇章三個層面探討漢英平行語料庫在大學英語翻譯教學中的應用價值。
由于地理、歷史、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差異,不同語言在詞匯層面存在很大的差異。此外,詞語的表達還受上下文語境的制約,因此在翻譯時,不少源語詞匯很難找到固定的對應詞,平行語料庫憑借強大的數(shù)據(jù)存儲和搜索功能,可以彌補這一缺陷。
例如學生通過搜索關鍵詞“接應”,發(fā)現(xiàn)該詞在《三國演義》中共出現(xiàn)了126次,其中第18回就出現(xiàn)了4次。教師引導學生提取該章節(jié)的四個“接應”,分別用1、2、3、4予以標注并與詞典提供的對應詞進行對比分析。
原文:1.通曰:“近守汝南,聞丞相與張繡、劉表戰(zhàn),特來接應1。”
2.布先令侯成、郝萌、曹性引二百余騎接應2高順,使離沛城三十里去迎曹軍,自引大軍隨后接應3。
3.玄德在小沛城中見高順退去,知是曹家兵至,乃只留孫乾守城,糜竺、糜芳守家,自己卻與關、張二公提兵盡出城外,分頭下寨,接應4曹軍。
歐陸詞典和有道詞典給出的“接應”的對應詞為:“supply,come to sb’s help/aid,coordinate with,reinforce”,根據(jù)漢語語義及上下文語境,第1、2、4處可以直接使用詞典中的對應詞或近義詞進行翻譯。但第3處“接應”沒有“幫助、接濟”之意,顯然詞典給出的三個對應詞沒有一個符合該語境意義。
通過搜索語料庫,學生即可得到第3處的譯文。
譯文:…who detached two hundred horses with Hou Cheng,Cao Xing,and He Meng to assist him.Gao Shun posted this reinforcement and his army about ten miles from Xiaopei to meet Cao Cao’s army.Lu Bu and the main army alsofollowedclose.
對照后,我們發(fā)現(xiàn)泰勒將“接應”譯成了“followed”,即“跟隨后面”的意思。通過閱讀譯文,學習者不僅可以更好地理解“接應”的源語意義,還可以使他們認識到語境對于譯語對應詞的選擇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在中國典籍英譯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碰到一些文化負載詞,這類詞匯在詞典中或者找不到對應詞或者其對應詞與語境格格不入,這時候?qū)~的選擇應該根據(jù)語境靈活處理。
比如“甲子”是一個具有濃厚中國風味的文化負載詞。我國古代人用天干地支紀年、紀月、紀日、紀時。甲子是天干地支紀元法的起始,以60為一個周期循環(huán)。在《三國演義》中“甲子”一詞共出現(xiàn)了6次。
例1:此后徒眾日多,角乃立三十六方,大方萬余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帥,稱為將軍;訛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又云:“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第1回)
例2:令人各以白土書“甲子”二字于家中大門上。(第1回)
例1中“甲子”為60循環(huán)第一年,例2“甲子”是“黃巾起義”一個暗號,重心不在于所表示的時間。歐路詞典和有道詞典給出的“甲子”對應詞均為“a cycle of sixty years”,顯然該對應詞不可以直接用于譯文。
通過搜索語料庫,發(fā)現(xiàn)例1的譯文為:
…they saidanewcyclewas beginning and would bring universal good fortune to all members;
例2譯為:
…and they persuaded people to chalkthesymbolsforthefirstyearofthenewcycleon the main door of their dwellings.
在處理該文化負載詞時,泰勒根據(jù)“甲子”所表示的內(nèi)涵意義將例1譯為“a new cycle”;而在例2中卻加上了“the symbols”,使譯語符合上下文語境。
在搜尋對等詞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泰勒在處理某些詞匯時,為使譯語更符合英語表達習慣,采用了詞性轉換翻譯方法。(見表1)
因此通過語料庫搜尋對等詞有助于開拓學生的翻譯思維,豐富翻譯詞匯。
表1 詞性轉換對等詞實例
在句子結構方面,英語注重句法結構,強調(diào)句法的完整性和合理性。英語句子常用詞變化、虛詞(如冠詞、介詞、連接詞)、非謂語動詞(不定式、 動名詞、 分詞)、 從句以及獨立主格等來表現(xiàn)各種語法關系,結構緊湊嚴密,注重以形顯義。漢語重意合,幾乎可以用任何語言單位表達思想,而不拘泥于語法結構的合理性、完整性。
而平行語料庫的語言對照功能和動態(tài)語境共現(xiàn)功能可以直觀展示兩種語言在句子層面的差異。
如:方升座,殿角狂風驟起,只見一條大青蛇,從梁上飛將下來,蟠于椅上。(第1回)
譯文:Ashedrewnear the throne, a rushing whirlwindarosein the corner of the hall and, lo!Fromtheroofbeamsfloateddown a monstrous black serpentthatcoileditself up on the very seat of majesty.
該例漢語原文就是典型的流水句,“升”“驟起”“見”“飛”和“蟠”五個動作緊密相連,一氣呵成,體現(xiàn)了大青蛇出現(xiàn)的突然性及其移動之迅速,為后面靈帝嚇暈做好了鋪墊。而且該句子為漢語典型的無主句。泰勒在處理這五個動詞結構的時候,將它們處理成兩個獨立的句子,并綜合利用了狀語從句“As…”、非謂語“rushing”,倒裝句“From the roof beams floated”、定語從句“that coiled…”和并列句“…arouse…”“…floated…”來體現(xiàn)動詞之間的主次和邏輯性,并且在兩個句子前分別添加了主語“he”和“black serpent”。學生可以通過比較源語和譯語,掌握漢語連動句的英譯方法。
漢語與英語另外一個顯著的差異就是英語句式中被動語態(tài)的使用非常廣泛,以強調(diào)或突出動作的承受者;而漢語卻頻繁使用述題結構,多采用主動語態(tài),重視個人感受和內(nèi)在的語義流暢。因此在英譯漢時,很多漢語主動句被譯成被動句式。
例1:及船到岸,肅請孔明于館驛中暫歇,先自往見孫權。(第43回)
譯文:When the boat arrived,ZhugeLiangwaslodgedintheguests’quarters, and Lu Su went alone to see his master.
例2:韓當冒煙突火來攻水寨,忽聽得士卒報道:“后梢舵上一人,高叫將軍表字?!?第50回)
譯文:Pressing forward to attack the naval camp,HanDangwastoldbyhissoldiersthat someone was clinging to the rudder of his boat and shouting to him by his familiar name.
泰勒在處理時,將它們譯成了被動句,用原文賓語“諸葛亮”作為譯文主語,突顯諸葛亮這個人物,為該章節(jié)主要內(nèi)容“諸葛亮舌戰(zhàn)群儒”做好鋪墊。例2譯文處理方式主要出于句法需要,為前半句現(xiàn)在分詞狀語“Pressing…camp”提供主語。
因此通過觀察漢語對應譯句,學習者不僅可以學到常見的句式處理方式,還可以習得地道的英語句式表達,提高英語學習的效率。
英漢兩種語言的差異還體現(xiàn)在連貫方式的不同上。英語注重形式邏輯,強調(diào)主客體的分離,在語言表達上習慣用顯性連貫方式;而漢語強調(diào)主客體融合統(tǒng)一,因此在語言上習慣采用隱形的連貫方式。泰勒在翻譯過程中,通過靈活使用增譯、句式轉換等手段將漢語中隱形的連貫手段轉換成了英語中的顯性連貫手段,提高了譯文的可讀性。
例1: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國分爭,并入于秦… (第1回)
譯文: Domains under heaven, after a long period of division, tends to unite; after a long period of union, tends to divide.Thishasbeensosinceantiquity.Whenthe rule of the Zhou Dynasty weakened, seven contending kingdoms sprang up, warring one with another until the kingdom of Qin prevailed and possessed the empire.
例2:卻說孔明率兵前至沔陽,經(jīng)過馬超墳墓,乃令其弟馬岱掛孝,孔明親自祭之。(第92回)
譯文:Zhuge Liang’s army marched northward,
passing through Mianyang,wherestood Ma Chao’s tomb.InhonorofthedeadTigerGeneral, Zhuge Liang sacrificed there in person, Ma Chao’s cousin-Ma Dai-being chief mourner for the occasion.
在翻譯過程中,譯者有時可以將源語文本的內(nèi)容進行豐富或者明晰化[6]。如例1中,譯者通過添加連詞“when”“until”和概括性評論“This has been so since antiquity”將源語的邏輯關系和隱含的意義明晰化,使譯文符合西方演繹思維模式,實現(xiàn)了邏輯上的連貫。例2中,譯者除了使用定語從句“when”,還根據(jù)上下文語境,將漢語中隱含的連貫方式通過增譯 “In honor of the dead Tiger General”的方式加以顯現(xiàn),使譯文前后語義過渡更加自然流暢。
除了增譯,譯者還通過轉換句式來實現(xiàn)上下文連貫。
例3:七子中惟諶自幼聰明,英敏過人,余皆儒善。(第118回)
譯文:But the ablest, and the only one above the common level of people,wasthisLiuChan.
例4:次后徒眾日多,角乃立三十六方,大方萬余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帥,稱為將軍;訛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第1回)
譯文:Zhang Jue began to organize his disciples. He established thirty-six circuits, the larger with ten thousand or more members, the smaller with about half that number. Each circuit had its chief who took the military title of General.Theytalkedwildlyofthedeathoftheblueheavenandthesettingupofthegoldenone.(直接引語譯為間接引語)
例3中,譯者將原文的陳述句譯成了倒裝句來凸顯劉湛的出類拔萃,同時實現(xiàn)形式和語義上的連貫。而例4中,譯者則將直接引語譯為間接引語并使用指示代詞“they”,使譯語前后緊密銜接。
學習者通過觀察這些翻譯實例,可以更深刻地理解中英篇章差異,并在翻譯實踐中自覺地模仿這些翻譯技巧。
相比傳統(tǒng)翻譯教學法,這種探索性學習方式更能調(diào)動學生學習的主動性、積極性和創(chuàng)造性。正如DDL創(chuàng)始人Tim Johns指出,“研究太重要了,不應該只是教師的事情,語言學習者本質(zhì)上也是研究者,學習的過程需要語言數(shù)據(jù)的驅(qū)動”[7]。
平行語料庫在翻譯教學中的應用為大學英語翻譯教學改革提供了一個嶄新的思路,但我們也應該清醒認識到這種教學法存在的弊端:一是目前還無法找到一個穩(wěn)定的、開放共享、檢索頁面清晰又具有權威性的語料庫供教學使用;二是基于語料庫的探究式學習方式對學生自身學習能力要求較高,不一定適合低年級或者基礎薄弱的學生,而且從探究到發(fā)現(xiàn)需要一個過程,勢必會影響學習的效率和進度。
但在大數(shù)據(jù)背景下,隨著網(wǎng)絡覆蓋面的拓展和速度的提升,平行語料庫翻譯教學法必將為翻譯和翻譯教學帶來更廣闊的發(fā)展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