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敵人連開七槍仍巋然屹立

張春萍

江西省浮梁縣湘湖鎮(zhèn)桃紅村（又稱九蓬塢）是個深山里的村莊，村莊不大，座落在一條小河兩岸連綿不斷的群山之間，河水由東向西靜靜流淌……這里曾是中共閩浙贛省委浮梁縣委所在地，也曾是中共浮樂婺中心縣委主要根據(jù)地之一，在這里發(fā)生了許多革命先烈英勇悲壯、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

在村莊山腳下，一座圓形墓地松柏環(huán)抱，矗立著一座英雄的豐碑，墓碑上一顆醒目的紅星在歲月的洗禮中從未褪色，兩位革命先烈的忠魂，為了革命信仰，舍棄生命長眠于此。當?shù)匕傩崭桧炈麄兊挠⑿凼论E，他們就是我親愛的爺爺張仁海和戰(zhàn)友張松清。

接受先進思想 走上革命道路

爺爺張仁海1898年出生在浮梁縣桃紅村（九蓬塢）一個貧苦家庭，從小隨父讀過私塾（曾祖父是私塾先生），喜愛吹笛子、會下象棋、愛看小說、算盤打得很好，身材高大魁梧，為人正派，性情耿直，對當時社會黑暗世道看不慣，愛打抱不平，在農(nóng)村算是有文化的人，在當?shù)馗F人中很受尊重，享有威望。也正是爺爺這種善良的品質、追求正義的思想，為日后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作了鋪墊。

1930年7月，方志敏領導的紅十軍獨立團攻下景德鎮(zhèn)，震驚全國，像一聲巨雷把爺爺從夢中驚醒，對爺爺?shù)乃枷氘a(chǎn)生了巨大影響，爺爺從此參加工農(nóng)紅軍，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跟著方志敏領導的紅軍部隊鬧革命。因為爺爺在當?shù)氐挠绊懥Γ?932年，中共浮梁縣委四次派組織部部長小老朱做爺爺?shù)乃枷牍ぷ?，想吸收爺爺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并把黨的性質、宗旨、理想、革命綱領講給爺爺聽，還送了《共產(chǎn)黨宣言》《中國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等書籍給爺爺看。爺爺知道了蘇聯(lián)十月革命勝利；知道了1921年中國成立了中國共產(chǎn)黨；知道了毛澤東、朱德在井岡山建立根據(jù)地；知道了方志敏、邵式平、黃道建立了贛東北革命根據(jù)地，逐漸接受了馬克思主義革命思想，堅定地認為只有馬克思主義和中國共產(chǎn)黨才能救中國，革命熱情高漲。同年8月，在白色恐怖非常嚴峻的形勢下，時任中共浮梁縣委書記曹新泉親自做爺爺?shù)娜朦h介紹人，爺爺毅然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當時敵強我弱，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就意味著隨時隨地有犧牲危險。爺爺說：“良禽擇木而棲，我愿意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共產(chǎn)黨是救國救民的大救星?！?/p>

爺爺開始公開身份是“貨擔郎”，黨內有“八股索”之名，主要負責宣傳黨的思想、發(fā)動群眾，開展黨的秘密聯(lián)絡工作，傳遞情報，保障部隊物資供給等工作。爺爺?shù)募乙渤闪它h組織重要秘密聯(lián)系工作地。1933年至1937年期間，柳真吾（贛北特委書記）、王豐慶、匡龍海、李步新、楊貴良等先后多次在爺爺家里商量黨的工作。中共浮梁縣委書記曹新泉多數(shù)時間和爺爺工作、生活在一起，爺爺成為了他們的親密戰(zhàn)友和得力助手。爺爺家里除了召開黨的會議和重要事情的聯(lián)絡外，還是紅軍傷員養(yǎng)傷的地方。爺爺?shù)募以谏侥_下，前后都有門，后門直通山上，方便轉移。奶奶雖然沒有加入共產(chǎn)黨，但早已全身心支持和幫助革命，和父親一起幫助黨組織站崗放哨、傳遞情報，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1933年，中共浮梁縣委由湘湖內錢村遷至桃紅村（九蓬塢），下設三個工作區(qū)，爺爺擔任一區(qū)區(qū)委書記兼區(qū)長。爺爺參與領導和組織了建設蘇維埃政府，打土豪、分田地、發(fā)動群眾擴兵充員、炸碉堡、增武裝，為紅軍主力部隊服務。1934年4月在曹新泉帶領下，與小老朱、張松清、陳長生等一道支援了柳真吾領導的小源農(nóng)民暴動，這是景德鎮(zhèn)第一次革命暴動。

革命陷入低潮 意志信念堅定

1937年初，革命形勢落入低潮，斗爭環(huán)境日趨惡化，國民黨對我游擊區(qū)實行“三光”政策，重點對我根據(jù)地進行“圍剿”。5月，皖贛分區(qū)黨委書記王豐慶被抓，九蓬塢縣委機關駐地暴露，國民黨重兵一遍又一遍搜山“圍剿”，放火燒山，九蓬塢大部分房屋被燒，老百姓都被趕出來，重要的交通道路設卡，人員進出嚴格檢查，糧食、食鹽不準帶入，根據(jù)地人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特別是中共浮梁縣委書記曹新泉及老桂、蘇永義等革命骨干犧牲，革命隊伍遭受損失很大。九蓬塢風云突變、血雨腥風籠罩著根據(jù)地，一時間很多人陷入悲觀、恐懼之中，少數(shù)人對自己所走的路和干的事產(chǎn)生了懷疑和動搖，感到失去希望，革命形勢異常嚴峻。

1938年初，革命處在非常時期，楊貴良接任中共浮梁縣委書記，在九蓬塢組織召開白石園會議，有8個縣50多名同志參加。爺爺作了中心發(fā)言，他說曹新泉、老桂、蘇永義等一批革命戰(zhàn)友的犧牲我們悲痛萬分，黨組織遭到巨大損失，他們是為人民而死，這筆血債一定要償還，但我們不能退縮，要堅信這種挫折只是暫時和局部的，共產(chǎn)黨一定會勝利，并提出了要把發(fā)動群眾、擴大根據(jù)地、發(fā)展革命武裝作為最緊迫任務，得到了同志們的支持。會上爺爺接任老桂縣委委員、宣傳部長及二區(qū)區(qū)委書記、區(qū)長職務。后來，王豐慶等隨陳毅同志瑤里改編走后，留下堅持工作的同志更加艱難，革命斗爭環(huán)境更加艱苦。爺爺主持了中共浮梁縣委工作，與汪伍來、張松清等同志一道和敵人開展艱苦卓絕革命斗爭，機智靈活地打擊敵人，根據(jù)地范圍有所擴大，紅軍力量有所恢復和發(fā)展，革命形勢有所好轉。

皖南事變發(fā)生之前，盡管已到國共兩黨聯(lián)合抗日時期，但由于國民黨一貫堅持消極抗日、積極反共政策，當時浮梁縣九蓬塢雖是塊很小的革命根據(jù)地，但他們視為心腹中的大患。1939年冬，國民黨進一步加大了對九蓬塢地區(qū)黨組織的“圍剿”，糾集了大量兵力進攻根據(jù)地，搜捕中共地下黨組織和武裝力量。1940年7月下旬，由于叛徒出賣，爺爺和十多位同志被國民黨55師便衣隊秘密逮捕。

舍身慷慨就義 英雄浩氣長存

在獄中，爺爺受盡嚴刑拷打和各種誘惑，國民黨用盡了各種辦法派人來誘降，表示只要爺爺寫悔過自新書，發(fā)表脫離共產(chǎn)黨的聲明就可獲釋，并告訴他其他幾位同時被捕的人都因發(fā)表聲明已經(jīng)被釋放了，但是爺爺大義凜然地對國民黨冷笑道：“既然已經(jīng)被你們抓到了，悔過自新書沒有，脫黨聲明沒有，要殺要剮隨你們便?！迸R刑前，國民黨又要奶奶來勸降，爺爺告訴奶奶：“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敵人沒有拿到想要的東西，一定會下毒手的，要想辦法把幾個孩子養(yǎng)大。要堅信共產(chǎn)黨一定會勝利的?！睅滋旌螅瑺敔敱幻孛苎和啭Z尖（浮梁與婺源縣交界）的高山上被殺害，與爺爺同時犧牲的還有張松清。高鵝尖山上有一座廟，廟里老和尚親眼目睹爺爺犧牲的場景，行刑的那天天昏地暗、雷雨交加，二人英勇無畏，緊挽雙臂，至死沒有分開，國民黨兵要他們下跪，他們就是不跪，緊靠山坡，放聲高呼：“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打倒國民黨反動派！”敵人向他們連開7槍，但兩人怒目注視，相互支撐，巋然屹立，就是不倒。國民黨士兵嚇得端槍如臨大敵，慌亂一團。國民黨軍官瘋狂叫喊：“砍去他們的雙腳，快砍腳?！眹顸h兵殘忍地砍去了兩人的雙腿……

爺爺犧牲后，國民黨瘋狂屠殺，叫囂要斬草除根，四處捉拿我父親、奶奶及家人，全家成了“共匪”，誰要和“共匪”來往誰就是“共匪”，爺爺?shù)氖w無法掩埋，很多天后奶奶、父親及家人偷偷到高鵝尖看到爺爺遺體時，他們二人尸體已經(jīng)腐爛分辨不清誰是誰。

敵人殺害爺爺后，國民黨又對爺爺?shù)募亦l(xiāng)九蓬塢進行了掃蕩，妄圖斬草除根。他們不僅燒掉了爺爺家及村莊的其它十幾棟房屋，還掃平了附近4個小村莊，有4戶革命家庭全家抄斬，無一人幸存，父親源頭山的舅媽就是其中一戶人家。奶奶只好帶著瞎眼的婆婆和5個小孩四處躲藏，生活十分艱難困苦，到1945年秋，有3個孩子陸續(xù)夭折，其中一個是被國民黨抓到后活活打死，只留下了我父親和叔叔二人。

解放后，為了紀念爺爺英雄事跡，中央黨史研究室將其收錄到《中國革命英烈大典》，組織上將爺爺和張松清二位革命英烈合葬在一起，給我父親改名為張烈，意思是烈士后代，目的是希望父親能繼承爺爺?shù)倪z志。

山河落淚，天地動容。重溫這段氣壯山河的革命歷史，感受這段親人的英雄故事，我熱血沸騰，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深刻感受到中國共產(chǎn)黨人堅定崇高理想信念和偉大的革命精神，深切感悟今天生活來之不易，是革命先烈用生命鑄就。銘記歷史、緬懷先烈，不忘初心、牢記使命。我們要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堅強領導下，繼承先烈遺志，肩負起新時代共產(chǎn)黨人的歷史擔當，從紅色基因中吸取信仰的力量，將初心融入血脈，讓紅色基因生生不息、代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