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耀東
荷花苑其實沒有荷花,而是一片清水蕩漾的笑,一片靜若處子的綠,深藏于涇河源頭,躲避喧囂。
極目遠(yuǎn)眺,一朵朵舒展的荷葉,是一張張毛茸茸的綠毯,尚未走近,眼睛就被綠色擊傷。不敢多看,怕濡染出淚來。
掐一朵荷葉,不防,腳被葉下的柔軟俘虜,驚叫一聲,卻是水,無聲地舔著你的腳。你的心不由自主地溫柔起來,有要抱住什么的感覺。
水上厚厚地涂著一層綠粉,涌動著生動的生命。你仿佛推開了一道遠(yuǎn)離塵世的門扉,進(jìn)入遠(yuǎn)古時代的寧靜,連鳥聲都被拒絕。還有風(fēng)。你還想看到聽到什么嗎?沒有。就那么一片靜得要死的綠,隨你在這里放飛思緒去狂歡。
但這綠不同于別處。喝過酒吧?一定留存著醉與非醉之間的味道。但不能放蕩,恐驚天上人間,惹得神仙說三道四。
猛一抬頭,水的左岸是如煙的白樺林,右岸呢?右岸是綠塵彌散,較遠(yuǎn)處,貼近天邊的地方,有羊群緩緩移動,如果不擦亮被綠色迷蒙的眼睛,你肯定以為是些無根的浮云,或者是幾個悠閑的回族女人,披著潔凈的蓋頭,對唱著“花兒”。
讀過《桃花源記》嗎?進(jìn)了荷花苑,才知有荷,才知有水,乃不知有仙、有物、有人。
成片的樺、成片的松,相互雜生,相互掩映,制造出一派幽靜,綠塵臥在樹梢永不離去。荷花仙子的經(jīng)典愛情也被現(xiàn)代人演繹得淋漓盡致,無端地讓人滴幾點濕淚。仙子哪兒去了?四方云游。剩下幾只梅花鹿悠然出沒,野豬和狼做著貓和老鼠的游戲;松鼠在樺皮上留下幾行情詩;兔子不停地追逐野雞的承諾,多美的一個上下和睦的家園……
這里需幾筆旁注。所有能引人眼的地方,并非就有美麗的名字,荷花苑也不例外。紅溝是她的乳名;野荷谷自然是綽號;荷花溪、荷花澗是字是號,說不清楚。長大了,才有了荷花苑這個“官名”。不管怎樣,有了名,自然就名正言順了,再不被人亂喊亂叫。
“山?jīng)]有水,就如同人沒有眼睛?!比绻麤]有腳下這條綿軟的香水河,這荷、這綠、這清秀、這幽靜就無從談起,也不會引來諸多的文人墨客費更多的筆墨。踩香水撫荷葉再往里走,你真正會變成桃花源中的武陵人。雀鵲為鄰,雞鳴與狗吠互答,恬靜的農(nóng)家小院懸于半山之間,在綠陰匝地的樹隙間,掩映著數(shù)不完的藍(lán)磚青瓦。站在溝底往上望,像架在樹杈間的鳥巢,生怕起風(fēng)的日子會臨空而下,其實,不用擔(dān)心,拾級而上,靠近了,原來那般結(jié)實地表現(xiàn)著自己。
累了,干脆躺在農(nóng)家小院里,閉上眼,小憩片刻。會有一首涌動心靈的詩作掛在枝間樹梢,給心靈以慰藉,也不枉白來。
一對披著婚紗的男女,執(zhí)著于鏡頭。不需要海誓山盟、海枯石爛,有涇河見證,有綠荷為媒,流水帶著他們一生中最甜蜜的身影,去往江河,去往大海?;秀敝?,似乎看見柳毅傳書的故事再次出現(xiàn):牧羊的洞庭龍君的女兒,踩于荷葉之上,水一般的面頰,水一般的腰身,水一般輕柔地訴說著經(jīng)歷和遭遇。那個急匆匆忙著趕考的書生,在憐憫面前斷然忘卻了功名,丟棄了仕途。一次鴻雁傳書,成全愛情,詮釋了“人之初,性本善”的經(jīng)典。
繽紛歲月中,綠塵落定。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一方山水,怎敢再去亂涂。她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子,水靈靈的身段,到處濡染你的眼睛,唯有身臨其境,方可撩起她的面紗。
摘自《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