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續(xù)
2020-07-07 08:26:51王哲
小小說月刊·下半月 2020年6期
王哲
男孩有晨跑的習慣，每天太陽還沒出來，他已經(jīng)繞著東湖跑了半圈。
女孩雖然也穿運動服，但多數(shù)時候是靠在一棵樹上，向遠方瞭望。直到一隊操練的士兵經(jīng)過，她才慢慢離去。
男孩望著女孩的背影，加快腳步，他想上前跟女孩說話?？膳⒌纳袂楹軐Ｗ⒁灿悬c冷漠，男孩跑步經(jīng)過她身邊的時候，頓時又打消了說話的念頭。
女孩很特別。男孩觀察了很久，即便是寒冷的冬季，她也會站在路邊靠在樹上，看操練的士兵經(jīng)過。
這時候，女孩的表情太豐富了。那種虔誠的夢幻的又有些像禮佛式的目光，好像忽然就撕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把光明推到了你面前，她不像是欣賞更不可能像檢閱，倒像是一種融入。在這個特定的時刻，男孩覺得她更像是一個兵。
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東湖路上經(jīng)常有一種風景：女孩看士兵，男孩看女孩。這一幕情景一直持續(xù)了很長時間，在男孩的努力下，兩人還是相識了。
女孩告訴男孩，她的爺爺和父親都是軍人，都為國捐軀了……女孩緩緩地訴說，神情里滿是憂傷。
兩人相處得很融洽，沒事的時候經(jīng)常微信聊天，說說心里話。男孩深深地愛上了女孩，只是還拿不準女孩是否也愛他，就在他要向女孩表白的時候，女孩說，她只喜歡當兵的人。
男孩只好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他理解女孩，他不想女孩為難。
終于有一天，男孩做了一個決定。他鎮(zhèn)重地對女孩說，我已經(jīng)想好了，我要去當兵！
女孩說，我對你真的那么重要嗎？
男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說，讓我替你去實現(xiàn)夢想吧！
女孩一下子就哭了。
秋天的日光透過樹上濃密的枝葉篩落下來，淡淡的，似乎還帶著一點點輕度的憂傷，毫無規(guī)則地散落在兩人富有朝氣的臉上，望著他們，把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模模糊糊地印在地上，好像映在水中一對連體的樹木……
男孩剛參加工作不久，家里自然都反對他去當兵，可他還是走了。他要去為女孩圓夢，讓女孩有愛自己的理由。
男孩走的時候，女孩送給男孩一個拇指大小的玉佛掛件，希望他能平安歸來，然后開始了漫長的等待。她依然每天早晨去路邊看士兵操練，雖然時間地點相同，但心情卻不一樣了。從前她覺得這些可愛的士兵近在眼前，卻又很遙遠，現(xiàn)在，她覺得他們離自己太近了，近到完全可以感受到他們的呼吸。
三年時間很快就到了，男孩告訴女孩，馬上就要退役了。
回來的不是男孩，而是他的戰(zhàn)友。
戰(zhàn)友說，男孩在救災搶險中犧牲了。
女孩想哭，可怎么也哭不出來。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戰(zhàn)友說，他是個英雄，讓我們一起記住他吧！
女孩說，他就沒留下什么遺物嗎？
戰(zhàn)友看著女孩稍一猶豫，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即從兜里掏出一枚戒指送給女孩。
女孩接過戒指，眼淚就流下來了。她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戴在左手無名指上，凝視片刻，然后又摘下來遞給戰(zhàn)友，輕輕地說，這不是他的東西。
戰(zhàn)友說：你怎么知道不是他的東西？
女孩說，他走的時候，我送給他一個玉佛掛件，不知還在不在？
戰(zhàn)友是男孩的班長，兩人的關系一向很好。男孩和女孩的事，他早就聽說過。他本來想以男孩的名義，給女孩一件禮物，讓女孩留個念想，沒想到被她識破了。
班長有點尷尬地說，對不起??！他好像是有個掛件，當時整理遺物的時候沒太注意，可能遺漏了……
一個月以后，男孩的班長再次找到女孩，把一個玉佛掛件交給她。
女孩接過掛件一看，便知道這不是原來的那個。
她看著掛件說，他走的時候沒跟你說什么嗎？
班長說，他彌留的最后時刻，委托我們?nèi)嘁煤谜疹櫮悖?/p>
女孩本來悲涼的心境好像又滋生出一線期望，她忽然覺得男孩沒走，就連爺爺和父親也沒走。
她把玉佛掛件送給了班長。
女孩每天早晨依然去東湖，她總是靜靜地靠在一棵樹上，向遠方瞭望，直到一隊操練的士兵經(jīng)過，然后拿起手機，給男孩發(fā)一條微信，說她正在看士兵操練，里面就有他。
選自《海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