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風(fēng)閑
她是魔教圣女,擅長制毒,誰知她制的毒藥對他無效,幾次都毒不死他,還被他綁架回家當(dāng)新娘……
一、抵債吧
通天教,藥室。
日頭才落,如意收拾著正要出藥室,教中的弟兄忽地扛進(jìn)來一具尸體,隨意地丟到地上,讓她把尸體清理干凈,說是清理后要將尸體掛在大門外的石柱上,暴尸三日。如意只略略掃了一眼,便看出這人是被毒死的——毒藥還是她制的,劇毒無比。
如意雖頂著圣女的名號,卻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
她用濕毛巾抹掉男人臉上的血污,露出一張白皙好看的臉。如意聽說過這人,是近來在江湖上聲名鵲起的俠客,叫凌修,沒料到還是死在了教主的手下。
“下輩子,不要再摻和江湖事了?!比缫庖贿吿嫠潦蒙眢w,一邊緩緩地開口。
忽地,一只冰涼的手抬起,扼住了她的細(xì)腕。
如意臉色煞白,對上凌修銳利的眼神。
“你……喀喀……”凌修才說一個字,便大喘著氣咳起來,他斷斷續(xù)續(xù)地問,“你……是誰……”
“我、我……”如意心中恐慌,下意識地拿起旁邊的藥包,急急扯開,將藥粉朝著凌修撒了過去。這是她新制的還未交給教主的毒藥,藥性劇強。剛?cè)龀鋈ト缫獗愫蠡诹?,只見凌修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手上的力道瞬間消失,男人再次昏死過去。
如意甩開他的手,驚恐地躲到一旁。
好半晌后,她才鼓起勇氣,伸出手去探查他的呼吸,確定他這次是真的死去了。從他先前的死狀來看,應(yīng)該是中了她調(diào)配的金絲之毒,絕無生還可能,為何會突然醒過來?
如意有心一探究竟,但教中的人再次出現(xiàn),急著將尸體帶走,她只得忍下好奇心,也未將先前他醒過來的事情說出來。
藥室再次恢復(fù)清凈,只是,如意的心卻靜不下來了。她雖被迫制毒,但從未親手殺過人,今天算是破了例。她真切地感覺到,生命太容易流逝,一閉上眼睛,那人的一雙眼睛便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輾轉(zhuǎn)反側(cè)至子時,如意悄悄地來到了門口,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了懸掛于石柱上的尸體在風(fēng)中搖搖晃晃。這是教主的習(xí)慣,只待天亮后,讓所有人看見這具尸體,好讓眾人屈服于他的威勢之下。如意小跑到石柱下方,向上望去,卻看到了一雙詼諧的眼睛:“我猜你會來。”
如意猛地吸氣,下一瞬,原本懸掛在石柱上的人已經(jīng)躍到了她的跟前。
如意脫口道:“你……你怎么沒死?”她確定當(dāng)時他已經(jīng)沒有了脈搏的。
“我沒死,最高興的人是你吧?”凌修嘴咧得大大的,笑容里帶著一絲張狂。他蘇醒后聽到守在底下的教眾閑聊,說起教中的圣女如意,凌修聽他們的形容,猜測那人就是她,雖只看了一眼,卻讓他印象深刻。
“既然想殺我,就不要露出那種要哭的表情。”他從沒見過哪個殺手有那種表情,所以發(fā)現(xiàn)自己沒死之后,他解開繩索,沒有立即離開。他總覺得她會來,故特地留在這里等,如果天亮之前她真的出現(xiàn)……
強有力的手?jǐn)埳狭怂难?,如意大驚失色:“你想干什么?”
“聽說你是魔教圣女?”凌修笑道,“大半夜的被我發(fā)現(xiàn),算你倒霉。你們教主害我吃了不少苦頭,就拿你抵債吧?!闭f著悄悄地點下了如意的睡穴,扛起她飛身離去。
二、毒啞他
如意感覺到臉部瘙癢,緩緩地睜開眼睛,被跟前的大臉嚇了一跳:“你干什……”她下意識想逃,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還被他緊緊攬住。如意神經(jīng)緊繃,很快回想起之前發(fā)生的事情。凌修開口道:“第一次看到魔教圣女,綁架來玩一玩?!?/p>
“我在教中沒有任何地位,就算想拿我做要挾也沒用的?!比缫馓嵝阉?/p>
“哦。”凌修無所謂地摸了摸她的臉,“我心里覺得爽就行了?!?/p>
如意打掉他的手,氣得小臉通紅:“你們武林正派,也會做這種虜人的勾當(dāng)嗎?”
“我又沒說我是武林正派?!绷栊薜溃拔抑皇侨ズ湍銈兘讨鞅任?,誰知道他會使出下三爛的招數(shù)……對了,你當(dāng)時給我撒的是什么?面粉嗎?”
這又是一件讓如意氣結(jié)的事。她精心調(diào)配的劇毒無比的“金絲”和“赤練”,居然都對他無效。如意自小流落江湖,因展現(xiàn)出高超的制毒的天賦,被通天教上一代首領(lǐng)帶回教中。對制毒,她自信滿滿。但是對凌修來說,那只是“面粉”。如意第一次有了殺人的沖動。她想拿出藥室里所有的毒藥塞進(jìn)凌修的嘴里,看他還怎么滿口胡言。
如意氣道:“你抓我來到底想做什么?”
“我說了,為了心里爽快?!绷栊奚[瞇地看著她說道,“我缺一個娘子,正好你出現(xiàn)了,勉強湊合用……”話未說完,凌修便整個人癱軟下去,壓在如意身上。
如意嚇得大叫起來。凌修有氣無力地說道:“別怕,我不會死,只是有點兒累了……”毒物雖然對凌修無甚作用,但那通天教主委實厲害,凌修內(nèi)傷不輕,又背了人奔波一路,內(nèi)傷加重了。
如意把壓在身上的人推開,診出他內(nèi)傷極重,不多猶豫,趕緊逃跑,才推門出去就險些再次尖叫——目之所及是一大片望不見邊際的蔥蔥郁郁的樹木,前方是一處仿佛高聳入云的峭壁,他們是在一處懸崖之下。
靠她一個人逃出去,幾無可能。
如意恨得牙癢癢,咬牙切齒半天,滿臉通紅地憋出一句唾罵:“渾蛋?!?/p>
凌修睡得昏昏沉沉,只覺得內(nèi)力如同火一般燃燒,但不時地又有一絲清涼之氣靠近,讓他倍感舒適。有人叫他的名字,凌修艱難地睜開眼睛,就見小圣女正恨恨地瞪著他,冷冰冰地說道:“喝藥?!?/p>
“呵呵,我就知道,醒來肯定還能見到你?!绷栊蘼曇籼撊酰f出的話卻著實讓如意氣憤,這人肯定是故意把她帶到山崖下的!如意趁著他昏迷時去附近尋找別的出路,卻一無所獲。她如果想離開,只得先救活他。她僵硬地把碗遞到凌修的嘴邊:“喝?!?/p>
凌修軟綿綿地往如意的懷里靠:“我沒力氣,你喂我?!边@趟通天教之行損失太大,不過,有這個小圣女當(dāng)作補償,夠劃算了。
“不喝拉倒?!比缫鈹R下碗要走。
“我喝我喝?!绷栊奁D難地翻過身,艱難地捧起碗,哆嗦著遞到嘴邊,想激起如意的一點兒同情心,可恨她心如磐石,讓他感覺十分挫敗。他悻悻地將要飲下卻又停了下來: “這藥沒下毒吧?”
如意微愣。凌修道:“魔教圣女,制毒本領(lǐng)高強,說的不是你嗎?”
如意道:“怕死就別喝?!?/p>
“不怕不怕?!绷栊蘅嘀槹阉幒韧?,然后抹抹嘴笑嘻嘻地說道,“娘子給的,毒藥我也會當(dāng)補品給吃了,只是,我能不能提一個小小的要求?”
“什么?”
“下次配藥的時候能放點兒蜜嗎?這藥太苦了。還有你之前撒的藥粉,太嗆了,要是甜味的會更好……哎,娘子,你做什么去?陪我聊一聊,我躺著難受……”如意胸口快速地起伏著,若非等著他養(yǎng)好傷帶自己出去,她一定毒死他!居然還嫌棄毒粉太嗆!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意氣呼呼地起身走人,后頭凌修還在咋咋呼呼。如意握緊拳頭,她要制出絕頂?shù)亩舅?,就算不能毒死他,只要能毒啞他,也可以解解氣?/p>
三、謀殺親夫
如意埋頭碾藥。這深崖底下還算空曠,植被旺盛,有不少藥草和動物,其中不乏稀有品種,算是個不錯的隱居地,如果沒有這個綁匪凌修,如意或許會愿意長居此地。想到凌修,如意氣不打一處來,把藥當(dāng)成凌修使勁地碾,恨不能將他碎尸萬段。心里倒是挺爽的,但現(xiàn)實中她拿凌修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如意采了不少稀有藥材,研制出了不少毒藥,特別苦,特別難吃,但是她始終沒能毒啞凌修。每次他都如同死亡一樣昏睡過去,醒來繼續(xù)活蹦亂跳,說的話還特別氣人:“娘子是不是在藥里加了安眠鎮(zhèn)定之藥,最近我睡得特別好?!?/p>
如意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昨天,凌修吃完藥捂著脖子痛苦地漲紅了臉,如意以為自己終于成功地毒到他一回,激動地表達(dá)關(guān)切:“怎么樣?是不是很疼?想死的心都有了?”
“娘……娘……”凌修說不出話來了。
這藥是可以控制心神的,多虧了崖底的一些珍稀藥草才能制成,只要能控制得了他,便可離開了。但也不至于喊娘吧?如意心里樂滋滋的,制毒多年,這次最有成就感。她命令道:“快點兒帶我出去?!?/p>
凌修憋了好一會兒才擠出完整的句子:“娘子,你也太狠心了?!蓖炅耍w快地跑到水缸邊,埋頭狂飲,邊飲還邊喊,“辣死我了,娘子你想謀殺親夫嗎?”
如意驚問:“你沒事?”
“沒事??!我經(jīng)不住辣,不過為了不讓娘子守寡,我會挺住的。咦,娘子,你怎么了?一副寡婦死兒子的表情……我又沒死,不對,你是不是想跟我生兒子了?”
如意面如死灰,凌修又去喝水了,還一邊絮叨著:“這是什么啊?這么辣?!?/p>
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毒藥,對凌修的效果都沒有辣子來得大,如意挫敗極了。
凌修起床后伸展四肢,傷勢好了大半。這都是如意的功勞,若沒有她,他恐怕得再躺一個多月才能下床。多虧找到了一個好媳婦?。×栊尴沧套痰叵胫?,走出木屋看見如意,悄無聲息地靠近,展開的手還未抱上去,如意揮著搗藥杵瞪他:“離我遠(yuǎn)點兒!”
凌修太喜歡黏人,晚上還老是要抱著她睡覺,如意不肯,他就點了她的穴道……雖然清白尚在,但她十分不爽。凌修識相地后退,倒不是怕她,他之前說過,他這是“尊重娘子”。如意轉(zhuǎn)頭繼續(xù)碾藥。凌修問:“這是在做什么?”
如意冷冷地答道:“毒藥?!?/p>
凌修表情夸張地說道:“啊,你居然想謀殺親夫!真是太傷為夫的心了?!?/p>
如意扯扯嘴角,吃了這么多天,她就不信他沒看出來有些藥有毒。他這是故意說出來氣她的!如意泄憤一樣地用力碾藥,凌修察覺她在生氣,不敢上前,只小聲地提醒道:“如果你還想繼續(xù)謀殺親夫的話,還是算了吧,成功不了的。我百毒不侵,這輩子你是注定要當(dāng)我娘子了?!?/p>
如意不說話,繼續(xù)碾藥。
凌修接著道:“砒霜、孔雀膽、鶴頂紅,我都吃過……”
好吵!如意掏出了剛配出的藥粉,遞到凌修跟前:“吞下去?!?/p>
凌修也不拒絕,打開藥包直接吞下去。藥粉有點兒干,凌修喝了點兒水灌下去,頗為滿意:“不錯,這次加了點兒蜜進(jìn)去。娘子是不舍得我吃得太苦嗎?”
如意眉頭微皺,看了他良久,看得凌修都忍不住臉紅了:“娘子,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好看?”
“你不想睡嗎?”她沒指望毒藥會生效,但最起碼要能讓他睡下去,還她片刻安寧吧?難道這點兒效果都沒有?
“嗯,好像是有點兒感覺,熱熱的,想回到床上躺著……不過如果娘子能和我一起去躺著就好了。”
如意臉紅了,她也分不清是被氣的,還是因為羞澀。凌修癡迷地看著如意,他很喜歡看她氣得滿臉通紅的模樣,今日覺得尤為好看,讓他忍不住想擁她入懷,好好地親一親。凌修頓時被這種想法嚇到,他是想明媒正娶她的,可不能做出什么禽獸行徑,雖然他真的很想……身體越發(fā)地燥熱,凌修終于意識到不對勁:“娘子,你這次給我下的是春藥?”
“啊?”如意當(dāng)然也知道春藥,畢竟教中大多是男人,她也曾經(jīng)制過,但是今天她確定沒有!孤男寡女,給他下春藥,她不是找死嗎!慢著,如意見凌修一臉紅撲撲的,傻笑著,胸口猛地一窒,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凌修邪魅一笑,一把抱住她:“本來想先拜堂的,我們直接入洞房吧……”
怎么好端端的毒藥到了凌修這里,都能吃出春藥的效果?他還是不是人啊……如意腹誹著,眼下最重要的是阻止他獸性大發(fā)。她急忙從口袋里掏出一包藥,這本是待離開崖底后留著防身用的,她抓起藥粉迅速地朝他的嘴巴塞進(jìn)去。
這次的藥粉終于發(fā)揮了它應(yīng)有的“催眠”效用,凌修癱軟倒地,昏睡過去。如意輕手撫上躁動的胸口,好險,差點兒以為逃不了了。
四、情哥哥
如意沒再做藥了,反正做了也毒不死凌修,指不定還會出現(xiàn)什么奇奇怪怪的危險效果,她放棄了。想開了之后如意覺得留下也不錯,好歹這里風(fēng)景不錯。過去她被困在通天教時,渴望的正是這樣的寧靜祥和,雖然凌修聒噪了點兒。
沒承想凌修忽然提議:“我們出谷吧。”
“?。俊比缫庖粫r沒反應(yīng)過來。
“出谷啊,我?guī)愠鋈?。”上次“強行洞房”被拒絕,凌修便開始深刻反思,她為什么不想嫁給自己?想了好幾天才算搞明白,因為他什么表示都沒有!
凌修在江湖行走時也參加過幾次婚禮,無不是熱鬧奢華,他這里確實太簡單了。想來想去,還是得出谷去,置辦一些東西,總不能讓人白跟了自己吧?如意還呆愣著,凌修捏捏她的臉蛋:“怎么了?不想出去嗎?那我一個人也行,你先告訴我……”
“我要去!”如意激動地說道,“我也一起去!”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她怎么可能放棄!出去之后就有機會逃跑了吧?她的毒藥催眠效果是真的很不錯啊。如意仿佛看見自由在向自己招手,臉上的笑容也越發(fā)甜美。
相識以來,如意頭一回露出笑臉,凌修看得癡了,只覺得通體發(fā)熱,胸口躁動。他不由得懷疑,小娘子不會又給他下春藥了吧?如意渾然未察覺凌修的心思,親昵地攬著他的胳膊:“現(xiàn)在就走吧!”
凌修被如意的甜膩笑容迷得暈頭轉(zhuǎn)向,她嬌嬌的聲音響在耳邊,更讓他心曠神怡。這是頭一回,出谷不為江湖事,只單純地買買買。
娘子高興,他便覺得神清氣爽,如果娘子能讓他親一口,便是讓他死都值了……凌修滿腦遐思,忘了防備,直到如意的藥粉再次襲來。
醒來時,如意已經(jīng)不見了。
“沒想到娘子看起來單純,都會用美人計了?!?/p>
凌修很生氣,心想,等找到如意一定要警告她一下,以后不能亂下藥了,萬一又像上次一樣,毒藥產(chǎn)生了催情效果……他可就不再手軟了!
凌修一邊氣惱地想著,一邊循著如意的氣息尋人——如意身上沾染了崖底的氣息,他放出崖底才有的飛蟲,來幫助尋人。只是味道在巷弄中斷了,里頭還有兩個官差在找線索:“聽說有兩個男人扛著一個姑娘離開,懷疑是拐賣人口……”凌修嗅到了空氣中的蒙汗藥,神情大駭。
凌修趕緊聯(lián)絡(luò)了江湖上的朋友,次日晚上終于追到可能綁走如意的人販子,與官差一起趕到了臨城的一處宅子,幾個人溜進(jìn)宅子中尋人。凌修正焦急地尋找著,忽聽見一間屋子里傳來如意嬌滴滴的聲音:“這位哥哥,我手疼,是不是可以把繩子松一松?”
軟糯嬌嗔,聽得凌修渾身酥軟,心頭更是窩火——她可從來沒這么對他撒過嬌!還“哥哥”?凌修正想沖出去,卻被官差拽住,要他再聽聽情況。這宅中藏了不少打手,據(jù)說這伙人綁了不少良家姑娘,必須等待時機一網(wǎng)打盡。
屋里又傳來如意的聲音:“嗯,先把我解開,到時候我再陪哥哥高興高興。哎?你別著急,喂,你……”嬌滴滴的聲音變得驚慌了,接下來的聲音便含糊起來,凌修再等不下去,他只想救回如意,管其他人死活!凌修從暗處沖出,驚動了宅子的守衛(wèi),好幾個人攔在他的跟前。凌修冷眼掃過,一身肅殺之氣。
門內(nèi)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忽地傳來了男人痛苦的嘶吼:“啊——你這個該死的女人!”
凌修腦內(nèi)腦補出如意被傷害的畫面,殺意頓起,快速地解決了攔路之人,殺了進(jìn)去。撞開門,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地上倒著一個男人,臉上明顯被毒物侵蝕,慘不忍睹,正痛苦地呻吟著。屋里還有幾個被綁架的少女,但他沒空去理會,直奔如意而去。如意似乎被嚇傻了,驚恐地看著地上的男人。
“如意?”凌修叫了一聲。
如意渾身顫抖著,神情恍惚道:“我……我殺人了?!彼鞠肼楸詫Ψ?,找機會逃跑,沒想到這人欲行不軌。那碰觸與凌修的碰觸不一樣,凌修碰她時,她只覺得惱火羞澀,這人卻讓她覺得惡心。如意心下慌了,掏出藥粉灑出去,卻忘了自己的毒對凌修無效,對別人卻是致命的。
見到凌修,她就知道自己安全了。她望著凌修,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一個笑容,最終只露出難看的哭臉。
凌修上前輕輕地?fù)碜∷_@個有著一身制毒本領(lǐng),卻又過分善良的姑娘,露出那種不安的要哭的表情,讓他很是不舍。凌修利落地拔劍,給了那人一個痛快,他將如意表情驚慌的臉按在胸口:“這人是我殺的。”
如意呆了:“凌修……”
“憑你這點兒本事,還想殺人?”凌修語氣兇狠,“你相公我行走江湖,壞人殺得多了,不怕多這一個?!?/p>
如意懂了,他這是怕自己深陷在罪惡感中。
這個男人雖然看起來兇,卻極溫柔,經(jīng)歷一場生死后,如意才意識到自己是想念他的,想念這個懷抱和他粗魯?shù)臏厝?。她紅了眼圈,依賴地靠在他的懷里。凌修兇上癮了,繼續(xù)兇神惡煞道:“回去就嫁給我,以后不準(zhǔn)你離開我半步!”才離開自己就被拐,他實在不放心,哪怕強迫也要把她鎖在身邊,才能確保她的安全。
“還有,以后不準(zhǔn)亂給我下藥,萬一我又吃壞了,對你做出什么……哼,要是有下次,休想我會放過你!”
“凌修?!比缫鉀]有反駁,外頭太過兇險,她此刻只想快點兒回到谷中。她將臉貼在凌修的胸口,“你的心臟跳得好快?!?/p>
“是嗎?”凌修沒覺得哪里有問題,“可能趕路的時候太匆忙,所以累了……對了,你剛才是不是對那個男人笑了?還喊人家哥哥?以后不準(zhǔn)這樣,你的情哥哥只能是……”
凌修對這件事十分計較,她是他選中的娘子,怎可喊別人哥哥?剛才應(yīng)該多砍那人幾下才解氣的!凌修氣憤地想著,心口忽地一震,熟悉的劇痛襲來,他這才驚覺要遭了。
如意聽著他霸道的話語,沒覺得生氣,心頭反倒浮起一絲甜蜜,她正想開口解釋,肩頭忽地一沉,凌修整個人靠在她的身上,將她壓倒。
凌修的胸口仿佛要炸開,他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如意,看到她露出驚恐不安的神情,直到他再也支撐不下去。意識的最后,是如意撕心裂肺的呼喚:“凌修!”
五、蠱毒
“啊——”凌修嘶吼著,狠狠地朝著柱子撞過去。如意眼淚汪汪地?fù)溥^去抱住他的腰:“凌修!凌修,你醒醒!”任憑她如何呼喚,凌修都沒有回應(yīng),劇痛讓他失去冷靜,他使勁地掙開如意的桎梏,倒在地上打滾。
如意請官差替他們安排了一處宅子,又去請了大夫,仍然沒辦法幫他緩解痛苦。大夫說他中了毒,無藥可解,只替他開了鎮(zhèn)痛藥,但凌修正處在發(fā)狂狀態(tài),根本沒辦法用藥。
是她害的吧?毒藥日積月累,藥效一次發(fā)揮出來了?如意心痛如絞,撲到凌修的身上抱住了他:“凌修,你冷靜下來,這樣我才能給你喂藥!凌修,你聽見了嗎?我是如意,你想娶的妻子,你的娘子……”如意抱著凌修哽咽不止??匆娝麤_進(jìn)來救自己時,她就已經(jīng)愿意嫁給他了。因此,當(dāng)他突然毒發(fā),她嚇壞了。他是唯一一個可以為了她豁出命的人,她也愿意以命相報。
凌修還在掙扎,他似是陷入瘋狂,幾次翻身壓住她,如意固執(zhí)地不肯松手。
“凌修,你說過要娶我的,我信了,你不可以誆我?!比缫獾难蹨I掉下來,“我很會制毒,也會做解藥,我一定能救你的……等你恢復(fù),我們就成親?!?/p>
凌修倏地停下了,朦朧的視線漸漸清晰,茫然地喚了一聲:“如意?”
“對,是我,你……”
“離我遠(yuǎn)一點兒!”凌修突然吼道。他知自己毒發(fā)時會是怎樣的慘狀,全身青筋暴起,可怖駭人,他不想讓如意看到。凌修強忍著痛苦,盡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瘋癲,他不想嚇到如意。
如意抹掉臉上的淚水,爬起來去端藥碗,催著凌修喝下去。凌修掃了一眼藥碗,抿著的唇抽動著,心知這藥對自己無效,但看到如意的淚眼,還是勉強自己喝了下去。如意滿意地笑了,旋即卻更傷心了:“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亂給你下藥,你就不會傷成這樣……”如意把過脈,她診斷不出是什么毒,只知毒性劇烈,若不能及時解除,恐性命難保。
“不是你的錯?!?/p>
凌修無力地躺在地上,渾身的肌肉都在抽搐,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在撕扯著。
“我的毒……是我?guī)煾赶碌模M毒?!绷栊拚f。
凌修的師父是個隱居的狂人。凌修早年就表現(xiàn)出極高的練武天賦,師父也因此收養(yǎng)了他,但隨著凌修的功夫日益精進(jìn),師父開始擔(dān)心徒弟會超越自己,脫離自己的掌控。于是以自己的血養(yǎng)蠱,下在了凌修的身上,意圖控制他。這種蠱毒無解,每月發(fā)作,痛苦不堪,只有喝了下蠱之人的血才能稍稍緩解。凌修被這樣控制了幾年,直到一年前,他厭惡了這種控制,動手殺了師父。
雖擺脫了控制,但也因此沒有了解藥,他必須每月經(jīng)歷這樣的痛苦,程度一月勝過一月,直至死亡。唯一幸運的是,他體內(nèi)的蠱毒太過強大,其他的毒再無法對他產(chǎn)生效果。
“是我……欺師滅祖,這是……老天給我的……報應(yīng)。”凌修很累,說一段便要休息一陣,就這樣斷斷續(xù)續(xù)地,一點兒一點兒地抹掉如意的愧疚感。
凌修隱瞞了蠱毒的可怕,只說會痛,發(fā)作起來嚇人,次日便會好了。如意的眼淚告訴他,他的計劃成功了,他拐來的小娘子,好像真的喜歡上他了。他想在死亡之前肆意行走江湖,原想找個媳婦,留下后代,將來能有人祭拜,所以看到了喜歡的如意,就搶回來,半點兒都不猶豫??墒乾F(xiàn)在,他忍不住要擔(dān)心,如果自己死了,如意還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嗎?
他聽見如意說要他娶她,對他來說是美夢成真了,可他的美夢,最后是不是會變成她的噩夢?
凌修毒發(fā)了一夜,整個人疲憊不堪,但好在最艱難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大夫開了滋補的藥,如意熬好了親自端過來,凌修一臉抗拒地看著藥碗。如意柔聲道:“這是大夫開的藥,一定要喝的?!?/p>
凌修苦著臉:“我寧愿你給我喝毒藥,那個都比補藥好喝?!?/p>
“我以后不毒你了。”如意向他保證。看著凌修原本俊俏的臉,因為一夜的折騰變得憔悴不堪,神情倦怠,如意心疼極了,“你就喝吧,補補總是好的。”
“那你喂我。”
“?。俊?/p>
凌修狡黠地看著如意,故意道:“用嘴喂?!?/p>
他賭她害羞,不敢這么做。
如意喚他:“凌修?!?/p>
“不愿意就算了。”也許可以趁勢,將她趕走……可是,心中實在不舍啊,如意是唯一讓他產(chǎn)生了“想跟她生個孩子”的想法的人,沒了她,恐怕他真的要孤獨終老了。
如意說:“你要陪著我一起,活得長長久久才行?!彼惠p易動情,一旦動了,就是一生的事情。她含下一口藥,作勢要喂他,凌修愣愣地看著,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如意不耐煩地捏住他的下巴,強行嘴對嘴灌下去。一口下去,再來一口,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藥已經(jīng)喂完,滿口苦澀,他的心頭卻悸動不已。
凌修道:“哪有人像你這樣喂藥的?”
如意問:“為什么不可以?”
凌修沖著她眨眼睛:“一般口對口喂藥,那都是找借口輕薄對方的?!?/p>
如意臉漲紅了,她真的只是單純喂藥,希望他快點兒好起來,哪像他,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心思?
“我……我沒有……”如意結(jié)結(jié)巴巴,連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
凌修道:“這藥苦死了,讓你也嘗嘗吧?!闭Z畢,不等如意做出反應(yīng),凌修將她拉到自己跟前,用力地吻下去。
如意緩緩地閉上眼睛。
凌修說錯了,這藥哪里苦了?
六、以身相許
如意后悔了,他們應(yīng)該早點兒離開的。本只是希望凌修能好好地休養(yǎng),誰想他這么會招蜂引蝶。
那些被救的姑娘都當(dāng)凌修是救命恩人,日日上門關(guān)切,連“以身相許”這種話都說出口了。更氣人的是,凌修來者不拒,他說這是禮貌。如意卻抑制不住心中的酸澀,他根本是沉醉其中了吧?
如意一邊悶不吭聲地生著悶氣,一邊悄悄地觀察著:尋常人家的姑娘都是這樣的?她自小長在通天教,周圍都是男人,她懂得制毒,但尋常女子該懂的,她一樣也不懂。她原來沒覺得有什么不好,可凌修似乎很喜歡……如意略略沉思后,悄聲退去了。
凌修有些遲疑,自己這條命不知還能拖多久,他原是不怕死的,可有了如意,他開始怕了。他貪生,卻不知如何求生。他心中煩悶,尤其半天不見如意,更是焦躁。到了晚上她才回來。凌修推門進(jìn)去:“如意,你白天去……”
面前的紅粉佳人,把凌修看得呆住了。如意向來穿著素凈,今日卻換上了輕薄粉紗,嫩白肌膚掩映在粉紗下,格外地誘人。凌修只覺得鼻腔一熱,有什么流了下來。如意看他鼻孔流血,緊張地沖上前:“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趕緊到床上休息……”說著就要扶他上床。
凌修一聽“床”字,趕忙擺擺手:“不……不用了?!贝矔l(fā)他的欲望,他還沒正式娶她入門,絕對不能做出這等罪惡之事。凌修正義凜然地拒絕如意的攙扶,眼睛不經(jīng)意地垂下來,恰看見如意胸前雪白的肌膚,鼻血流得更厲害了。清純小白花忽然冶艷起來,一下子喚醒了他體內(nèi)的野獸,分分鐘要出閘作惡。
如意急了:“還說沒事,你看你都……”
凌修被她按在床上,他趕緊拽過被子快速地裹住自己,頓時松了一口氣。
凌修痛恨自己此刻的正人君子模樣,虛偽!確認(rèn)把體內(nèi)的野獸關(guān)起來了,這才惱怒道:“是誰叫你穿成這樣的?你是想氣死我嗎?還沒進(jìn)門就想給我戴綠帽子,你簡直……”
“你不是很喜歡嗎?”
“???”
“那些上門的姑娘,都是穿成這樣的……我特地出門買了這一身,一路穿回來的,你不喜歡嗎?”如意含淚欲泣。
“一路穿回來?”凌修不由得磨起牙來。雖然如意的衣裳與一般姑娘穿著的沒有什么差別,但他一想到如意的肌膚讓旁人看見了,便覺得怒火中燒。凌修思量著,要不干脆去戳瞎所有人的雙眼,下一瞬眼珠子差點兒掉出來——如意看他生氣了,以為他不喜歡她穿成這樣,羞憤地轉(zhuǎn)身就走,凌修下意識伸手一抓,只聽得“刺啦”一聲,眼前呈現(xiàn)出一片美景。
凌修看傻了,一眨眼“美景”已經(jīng)跑到了門邊。他回過神來,迅速跳起來將人又抱了回來。他的小娘子,可不能再讓別人看了去。如意覺得丟臉,還在掙扎,凌修捧住她的臉,用力地親了一下,然后用被子把她裹緊了,抱緊了一起躺到床上。
“凌修?”
“別亂勾引我。”光是聽到她的聲音,體內(nèi)的野獸就開始嘶吼。凌修自我檢討,自打認(rèn)識她之后,自制力變差了。
如意臉紅:“我哪有……”她扭動了幾下,“這么睡難受,你快放我……”
“不放,你是我的娘子,我死都不放?!绷栊抻衷谒缴嫌H了幾下,暫時只能這么解饞了,“等我,等蠱毒完全解了,我們就成親?!彼释玫剿峙伦约翰荒芙o她更多時間。先讓他靜一靜,然后……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活得長長久久。
他的小娘子太單純,需要他這么一個魔頭在旁保護(hù)。
如意懂了,慢慢地把臉貼在他的胸口,好半晌后才想起來:“我記得藥室里有幾本古老的醫(yī)經(jīng),里面說不定會有可以幫你解毒的辦法。只是時間隔得太久了,我記不清里面的內(nèi)容……凌修?你怎么了?”如意說了半天沒聽到回應(yīng),抬頭卻見凌修笑著看著她。
“我就知道娘子舍不得我!”說完抱著如意猛地啵了一口。如意慢慢地喜歡上他了,每每有一點兒發(fā)現(xiàn),凌修都興奮不已。
藥室里的醫(yī)經(jīng)未必有用,但總算是個希望,他們都不想放棄,一定要試一試。如意堅持要回通天教一趟,只有她知道醫(yī)經(jīng)在何處。凌修沒辦法阻止,他的小娘子好像挺固執(zhí)的。最后兩人商定,由他陪她回去,他去吸引通天教眾人的注意,她則趁機溜進(jìn)去偷出醫(yī)經(jīng)。
分開行動前,如意掏出好幾個藥包給凌修,仔細(xì)地叮囑著:“這些都是我調(diào)制的毒藥,用來防身的,打不過就用毒,不用客氣的。”
凌修滿意地笑道:“嗯,有娘子在,我是舍不得死的?!?/p>
偷醫(yī)經(jīng)的過程還算順利,凌修的功夫本就在通天教主之上,以一敵眾也能勉強支撐,況且他還有娘子給他的“關(guān)愛”防身。如意偷了醫(yī)經(jīng)出來,一路上翻看,已經(jīng)頗有心得,很快就想出了好幾種解毒的方法。她不經(jīng)意地抬頭,注意到凌修一直在笑,便問:“怎么了?”
凌修道:“我在想,天才制毒少女,過不久要變成少婦了?!?/p>
“天才制毒少女”,通天教的人一直這么形容如意。凌修那天被掛在柱子上,迷迷糊糊間聽見了旁人討論起她,雖稱她為“天才”“圣女”,但言語之間多有輕薄之意。凌修當(dāng)時想著,這樣的一個姑娘,留在通天教這個邪魔之地受委屈,不如跟自己回去生孩子。被他擄走,對她來說算好運了?,F(xiàn)在看來,他才是那個撿到寶的幸運兒。
尾聲
兩人回到崖底后,如意便開始了研制解藥,想趕在下次蠱毒發(fā)作前替他解毒。她嘗試的第一個方子,是以毒攻毒。如意本來很有信心,臨到要給凌修喝時,她捧著藥的手卻忍不住顫抖起來:“萬、萬一不行……”
凌修說:“最壞的結(jié)果就是我死了?!?/p>
如意扯了扯蒼白的嘴唇:“也是,大不了就一起死了?!彼α诵?,“我喂你喝。”
作勢就要自己飲下,凌修趕忙阻止:“這藥有毒!”這可不是補藥!凌修嚇得臉上血色全無。
如意羞澀地說:“我已經(jīng)做出解藥了?!?/p>
凌修忍不住逗她:“哦?還專門制了解藥,你是不是一直想親我?”
如意的臉漲紅了:“你到底喝不喝!”
“我要你喂?!?/p>
“好?!?/p>
是藥是毒,是死是生,對他們來說沒什么區(qū)別了,反正他們牽著的手,不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