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zhí)煲?/p>
有時會被問:下劇組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最大的感受是劇組實在苦,不管是大明星還是小助理,統(tǒng)統(tǒng)過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拍戰(zhàn)爭戲尤其苦,不僅苦,還危險。
有一次我輪上了一回采訪爆炸戲的探班。這個劇組駐扎的地方是山西大同,導(dǎo)演是個白胖子,副導(dǎo)演是個黑胖子——估計原本也是白胖子,曬黑的。導(dǎo)演端坐棚中,面前擺放著監(jiān)視器、飲料、瓜子、薯片、葡萄干、山楂條。所有工作人員一人一帽,且都用各種布料把眼睛以下的部位全包起來,令整個團隊有一種烏合之眾的氣質(zhì)。他們一完成工作,就趕緊鉆進導(dǎo)演棚后面的陰影中,摘了帽子讓頭皮透氣。
安炸點是拍爆炸戲的第一步,煙火組人員先把錯落的炸點選好,在炸點挖坑,放入一只直徑8厘米左右的杯式鐵座,填進火藥,再放一定量的鋸末,最后在上面壓一兩只用棉線捆扎成的四方小布包,布料大多為黑色帆布。而黑色布包被炸飛后,能營造出“石塊飛濺”的觀感,也不易傷人。
炸點埋好后,每個點插上紅色小旗,讓全體演員反復(fù)走位、試拍,以記住爆炸發(fā)生的位置。此時,副導(dǎo)演會不停地大吼提醒大家:“不要從炸點上跨過去,要繞過去!”試拍幾遍后才能進入實拍階段。
在片場大伙最盼望、導(dǎo)演與制片最恨的就是下雨。下雨天,大伙照樣要到片場,但可以坐在小巴車?yán)镙p松地聊天、等雨停。某個雨天,某個片場,某輛小巴車?yán)?,一個女生活制片講起她曾待過的劇組:“那是個明朝戲,中外合拍片,劇組一半是外國資方派來的人。進組之后每天都準(zhǔn)時六點收工,早中晚三餐中西合璧,這邊桌子上打鹵面、炸春卷,那邊是吐司、培根。外方監(jiān)制是個西班牙帥哥,那些晚上,我們就坐在王妃、郡主坐過的回廊里,看月亮,喝酒,聽他唱歌?!?p>
眾人聽得發(fā)癡,連連感嘆自己怎么沒運氣進那種劇組。一個小胖?jǐn)z影助理說:“你們知道讓·雅克拍的《狼圖騰》嗎?據(jù)說《狼圖騰》組里有六七十只狼,光養(yǎng)狼、養(yǎng)黃羊就花兩年……我還沒拍過動物片呢。等出了這個組,我要想法子進《狼圖騰》的組,那種組學(xué)東西多,苦也不怕?!?/p>
外面的雨勢逐漸轉(zhuǎn)弱。我向小胖?jǐn)z影助理問了個傻問題:“這么苦,還愛電影嗎?”他回道:“這么苦,不愛誰堅持得下去??!”
我曾聽過“暴君”詹姆斯·卡梅隆在片場的行徑,很多與卡梅隆合作過的人回憶說,進了卡梅隆的片場就像掉進了魔鬼的深淵,而卡梅隆拍過的最艱苦的電影正是《深淵》,至今它仍是影史上拍攝難度最大的電影之一。整部電影都在水下拍攝,為了模擬深海效果,卡梅隆在南加州一座廢棄的核電站建起一個能容800萬加侖水的巨大水箱,拍攝期間,演職員平均每天在水下待10小時,日落后開始工作,凌晨兩點才爬出來吃“午飯”,爬出水箱時,頭發(fā)結(jié)了冰,被漂白的眉毛迎風(fēng)脫落。他們的藍色潛水服一兩天就被浸泡成了灰色,最后一共用掉一萬多個氧氣筒。該片主演哈里斯以飾演硬漢著稱,因拍戲太苦哭得像個姑娘??仿∩硐仁孔?,和大家一起長久待在水下。他有一部單向?qū)χv機,讓他能像國王一樣傳達命令,那一邊聽令的人卻無法回應(yīng)——卡梅隆對此得意不已:“這是每個導(dǎo)演的夢想?!?/p>
與卡梅隆合作過的人都對他毀譽參半,不少人覺得他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但所有人都以擁有一件寫著“你嚇不倒我,我跟卡梅隆一起工作過”的T恤而自豪。
對于我來說,探班讓我知道電影披的那一襲錦袍遠看光鮮,近看補丁摞補丁,但愛它的人反而會因為這個對它更添疼惜——人人都說你美,對我來說,與你在人前光彩奪目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在片場時那飽經(jīng)磨難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