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迅
小時候,家是我的世界;長大后,世界是我的家。因為不喜歡等人,所以每次必定是一個人的旅行。
很幸運,讀大四時,學(xué)校有個交換留學(xué)的機會,我便以在語言上需要適應(yīng)直播為由,申請去英國劍橋讀書。從此,我便有了將近半年的游學(xué)生活。
劍橋在我的記憶中是溫暖的黃色。
我住的學(xué)生宿舍樓是土黃色,臥室的墻壁是淡黃色,窗簾是明黃色。早上被融融的陽光喚醒,不急,9點才上課。
麥克老師模樣有點“古板”。他教社會學(xué),每到上課,他就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從不下來。麥克的交通工具是一輛巨大的摩托車,把手恨不能高過腦袋。下課后,麥克讓我坐在他的摩托車后面穿過校園“招搖過市”。一路同學(xué)詭異的眼光讓我滿面通紅,好不容易回到了宿舍樓下,車還沒停穩(wěn),我就急著往下躥,腿正好貼在滾燙的排氣管上。一絲青煙冒起,小腿肚上一片焦煳。
“沒事。”我一瘸一拐地往樓里跳。
不到一小時,我的小腿上就起了巴掌大的水皰。向老師請了假,獨自躺在床上。這一刻,時間靜止了,我也靜止了,只希望太陽不要過早地落到坡那邊去。
響起輕輕的敲門聲,幾個日本女孩出現(xiàn)在門口,我日語好,被她們當(dāng)成了“自己人”。這幾個日本女孩雖然很少跟其他國家的同學(xué)打交道,但是她們的話題從沒離開過各國的“帥哥”。劍橋的俊男靚女的確是一道美麗的風(fēng)景。
有一次全班去郊游,同座的意大利男孩得了思鄉(xiāng)病,“我每天都在想意大利的Pizza(比薩餅)!”男孩用力吻了下自己的五個指尖。饞得我直咽口水。忽然想起《教父》里的血腥場面。
“真可怕!”我心有余悸。
他歪著頭,“你看我怎樣?”
“挺好的?!?/p>
“我的家族就是黑手黨。黑手黨有很多種……”他收起笑容。
我再也沒敢多看他一眼。
幾個女孩子又在談?wù)撃峥死z,他是一個法國男孩,在班上英語最棒。第一次見到他時我一下子愣住。他太像費翔了,只比費翔更加輪廓清晰。
“麥克老師是不是喜歡你?”尼克拉絲常拿我打趣,喜歡看我紅著臉逃開。
又是輕輕的敲門聲。尼克拉絲拿著一支笛子出現(xiàn)在門口。
幾個女孩吃驚地看著我,我吃驚地看著他,“你今天沒來上課,我想拿筆記給你……”他的臉比我還紅。
劍橋并不是盡善盡美的。
那里的學(xué)生食堂是我至今仍不愿多想起的地方。每天大師傅變著法兒地做出的煮土豆、煎土豆、土豆泥、土豆餅……讓我和土豆的“仇”就此結(jié)下。
終于有一天,我們幾個亞洲同學(xué)對學(xué)校食堂的忍耐程度到了極限,罷吃!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好在我們的經(jīng)濟實力都還過得去,兵分幾路上街覓食。前方傳來好消息,發(fā)現(xiàn)一家中餐外賣店。其實這家店離宿舍樓只需步行十五分鐘,我竟然一直不知它的存在,白白啃了幾個月的酸土豆。
我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向那里,一進門,鐵鍋鐵勺的碰撞聲幾乎讓我落下淚來。接下來的炒飯香讓我的口水淌了一地。
終于捧著蛋炒飯出門,回宿舍還要十五分鐘,再也忍不住了,筷子目標太大,我趁路人不注意,把手伸進滾燙的飯盒里,拈出一把米就著指甲縫里的雞蛋,胡亂塞進嘴里大嚼,滿足得如同天下最幸福的人。回到宿舍,飯盒已被手指刮得干干凈凈,就像剛洗過一樣。
如果你問我,迄今為止,吃到的最美味的一餐在哪里?那一定是在回劍橋的路上。
回日本后,還是會時常想念劍橋。幾番夢回,醒來才發(fā)現(xiàn)記憶深刻的是最單純的情愫。